《一代名嘴[娱乐圈]》作者:画眉郎 文案: 万万没想到,主持人也会被惦记,娱乐圈还有没有净土了! 单阳是一个能力不错的好人,但好人似乎并没什么用。他想成为主持人,却始终默默无闻。 转折起源于一次诡异的绑架。 在“绑匪”判定单阳是一个负责任的潜力股后,duang,一个猫一样的神秘男人从天而降,宣布接管他的人生。 但事实证明,这个神秘的男人并不是猫,只是一只有猫病的人。 幸运的是,单阳的人生忽然变成简单粗暴的励志片。他就像是被幸运猫神眷顾,浑身充满开挂的气息。 多年之后,他已封神,他的秀成为鉴定娱乐圈一线标准的殿堂级节目,他也最终收获奇妙的爱情。 最朴素的石头,褪去浮尘,发出了最耀眼的光芒。 猫系攻X犬系受,1V1,HE,大甜文 PS:这是个只存活于作者不负责任脑洞里的娱乐圈,人物无特定原型,请理性品尝 内容标签: 平步青云 娱乐圈 业界精英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单阳,缪谦修 ┃ 其它:主持人,娱乐圈 第1章 敬业的绑匪(1) 故事刚开始的时候,单阳并没有觉得自己是被绑架的。毕竟,任何有职业操守的绑匪都不会开着劳斯莱斯来上班——车头上还挂着“百年好合”四个红字。 “抱歉啊,今天有点忙。这辆车借给老板的朋友当婚车用了还没来得及收拾。”绑匪一号笑起来很和善。他长着一副颇有手感的脸,镜框是无死角的正圆形。“你吃喜糖吗?”单阳摇摇头。绑匪一号径自撕开了一块巧克力,捏起来送进了嘴里,然后咂咂嘴,看了一眼单阳,似乎有点不太好意思。“单先生是吧?”他这么问道,语气笃定。 单阳点了点头,不自觉往椅背靠去。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劳斯莱斯之旅,可能也是最后一次。他回忆起在红地毯直播外场见到过的那些礼车,郑重地将他的匡威踩在了车内地毯上,感受了一番,嗯,很软。 绑匪一号用右手的食指扶了扶镜框,“请你稍作休息,我们半个小时后会到达。”甜腻的巧克力味道飘了出来。 到达哪里,他并没有说明。单恒阳觉得自己如果不问,未免有点太缺心眼了。但他毕竟就是一个缺心眼的人,于是他选择了不问前程,而是另一个问题。“需要把我的眼睛蒙上吗?” 绑匪一号匪夷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掏出了手机,打开电子地图,大大方方地将目的地指给了单阳。单阳认出那是城西近郊的一处别墅区。他瞥了绑匪一号一眼,又瞥了一眼坐在副驾座上的绑匪二号——盲人墨镜,半瓶发胶抹出来的大背头,哪怕是隔着西服也能感受到他纠结的肌肉。司机也是同样的打扮,他们俩就像是哼哈二将。 绑匪一号好心地提醒他,“我们不算坏人。” 单阳并不怎么走心地点了点头,把目光收了回来,低下头,默默盯着自己的鞋尖发呆。 一号继续说道:“你可以放松,让自己更舒服一些。如果觉得困,也可以先睡一觉,我这里有羊毛毯子你要不要?”说罢,他又想起了什么,认真地添了一句,“你对羊毛过敏吗?” 单阳摇摇头,接过毛毯。看着一号圆润的下巴,实在好奇,问道:“能告诉我你们是什么组织吗?” 一号用两根粗短的手指头从西服的内口袋里夹出一张名片来,单阳双手接过。白色厚卡纸,中规中矩的宋体字,既没有镶金,也没有烫银,闻起来也没有香味。名片上印着“肖秘书”三个字和一串电话号码,右下角有一个云团模样的LOGO,就再也没别的了。单阳拿起名片反反复复地看,甚至抬手举到高处,试图透过车内灯识别是否存在防伪水印。 一无所获,这就是一张普通名片。 单阳将名片收好,点点头,“肖秘书你好。” 肖秘书嗯了一身,见单阳不再动作,也开始闭目养神起来。他的肚子肉多,随着呼吸起落,衬衫的第四颗纽扣瞬间绷紧又迅速放松,看起来危险极了。单阳盯着那颗起伏有序的纽扣发了一会儿呆,等他再次回神时,劳斯莱斯已经缓缓停下了。 肖秘书睁开眼,先是用力吸了一口气,将第四颗纽扣收紧,然后慢吞吞地说道:“我们到了,请下车吧。” 哼哈二将利落地打开两侧车门,分别翻身下车,打开了后座车门。肖秘书一抬腿,优雅地滚到左边,也爬了下去。单阳一个人坐在偌大的车厢里,犹自没回过味来。昨天夜里,1011国道上发生了大型连环车祸,他从早七点一直不停脚忙到晚九点,此时脑袋里已是一片混沌。他慢慢地吐出一口长气,抓过自己的单肩包,也下了车。 一错眼的功夫,哼哈二将已然消失不见,只剩肖秘书站在昏黄的路灯下,影子拉得细长。单阳是骑自行车上班的,但此时也没了心思询问自己的车放在后备箱里是否还安然无损。他用力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壮着胆子往前走去。肖秘书听见单阳的脚步声,也不回头,沉默地带着他穿过一处花园。空气里弥漫着花草的清甜香气,想来景致应该很不错。只可惜今夜月色不佳,乌漆墨黑的看不分明。单阳分了神,一脚踢上灌木丛,险些栽倒。肖秘书倒是脚下生风,看起来丝毫不受光线和体重的影响,像是一只偷食的肥猫儿。单阳只得勉强跟上。不一会儿,他们来到一座精巧的欧式独栋前。整栋房子看似一片漆黑,只在檐下挂着昏黄的老铜马灯,看起来像是有些年头,诡异得很。大门没锁,肖秘书轻轻一推,侧身走了进去。单阳吞了吞口水,硬着头皮跟上。肖秘书也不开灯,依旧沉默地领着单阳慢吞吞地摸上了二楼。 单阳心想,如果这是一部鬼片,他不幸成了男主角,只希望那只鬼是个漂亮的男人,也好让他心甘情愿。 肖秘书一直走到房廊的尽头才停下脚步。他立定,抬手轻轻敲了三声,又站了一会儿,才推门进去。“他来了。”肖秘书留下这句话,深深地看了一眼单阳,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走道的黑暗深处。单阳屏住呼吸,生怕透露出一丝儿人气来。屋子里比他想象的要明亮,光源来自于壁炉里缓缓燃烧的柴火。火焰舔舐的劈啪声有种神奇的安慰力量,使他生出一股勇气来,迈腿走进房内。 “关门。”一个声音命令道。 单阳吓了一跳,抬头看去,壁炉的阴影里坐着一个人。一个男人。他匆忙回头,将门轻轻合上。 “坐下。”那个男人又说道。 房间似乎很大,壁炉的光度有限,火光之外的地方,像是被团进了无尽的黑暗之中,看不出边际。那个男人深深地埋在这黑暗之中,在橘色的火光中,像是一团黑雾。单阳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几步,脚底的地毯厚得像是能把人吞下,令人眩晕。他停了下来,稍稍稳定心神,走向壁炉的另一侧的扶手椅,坐了下来,只占了椅面的四分之一,背部挺直,肌肉僵硬。这一切于他都极其不可思议。更加不可思议的是,最初的恐惧退散之后,单阳感到一股难言的兴奋。那些兴奋的念头就像是汽水里的气泡,从他的骨缝之间不断溢出,使他的牙齿都打颤了。他能感受到有一股敏锐的视线,从黑暗中投来,落在他的脸上,他的身上,他的每一寸角落。那个奇怪的男人在审视他,令他汗毛竖起。这个人似乎并不年轻,从喉咙口发出的声音沙哑低沉,像是从阴森的地下世界冒出来,带着腐烂的气息。但单阳一点也不感到害怕,只是紧张到几乎无法呼吸,腹部突突地疼。那道视线似乎终于收了回去。单阳轻呼了一口气。 “你的右手边有一杯水。”那个男人开口道,“喝了它,你的心跳太快了。” 单阳转过头,拿起那杯水,一饮而尽。水温刚刚好,带着些许甜味,缓解了因为饥饿而纠结一团的胃。他叹了一口气,恋恋不舍地放下水杯,再一次将目光投向那个神秘的男人。他当然什么也看不到,除了盖在男人膝上的羊毛毯。他似乎很怕冷。转眼就要到春天了,只是下了一场雨,料峭难耐,但气温再冷也不至于需要烤火取暖——家里拥有一个非装饰用的壁炉本身也是一件奇怪的事。 “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个机会。”男人开口,斟酌着词句,“一个很难得的机会。” “是什么?” “你不能向我提问,但必须回答我的问题。” 单阳皱着眉头。这个男人太古怪了。他坐直身体,“我有拒绝的权力吗?” “这又是一个问题。”男人在黑暗中似乎摇了摇头,“你不需要提问。” 单阳沉默着,听见自己上牙床磕碰下牙床的摩擦声。他说,“好吧,我同意。” “第一个问题,你在本地有自己的长期住房吗?” 单阳完全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问题。他有半秒钟的迟疑,然后开口说道:“没有,我租了一间阁楼。房东是我的好友,近十年内都不会回国。所以……大概是长期……” “住房大小是?” “四十多平,带很小的露台,还有一个小隔间。” 对面的男人沉默了很久,单阳无法辨认他对这个答案是失望还是满意。但是他接着问了下去。“有养宠物吗?” “呃,没有。” “会养宠物吗?” 单阳摇摇头,“没有自己养过。” “为什么?不喜欢吗?” “不,还好,就是没想过。” 对面的男人再次沉默,但这一次他很快就恢复过来。“你记得住所附近的报警电话,维修电话,医院电话和点餐电话吗?” 这个问题太古怪了。单阳换了一个姿势,以此来抵消背部的僵硬。“知道,我都保存下来了,在冰箱上还有备份。” 接下来的问题越来越奇怪,除了询问工作内容,薪资,职业规划,还问到是否喜欢维修东西,是否喜欢帮助别人,甚至还有看肥皂剧时是否投入这样的问题。单阳答得不知所云,但不管他的回答如何,对方都坚定地问下去,既没有打断,也没有评价。过了许久,那个人终于说,“现在是最后一个问题。” 第2章 敬业的绑匪(2) 单阳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放松下来才发现,之前绷得太紧,小腹酸疼。心里不着调地想,如果他现在开口抢答“爱过”是不是会被直接扔出去。对方就像惊奇小说里的神秘人物,就像是久居古堡吸血鬼或者交易灵魂的魔鬼。单阳的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这简直像是冒险,他骨子里对莫名事物怀有无尽好奇心的那一面正在熊熊燃烧,既新奇又刺激。 “你这辈子要拥有多少钱,又拥有多大的名,才会满足?” 炉火太旺了,单阳的背脊爬满了汗珠。他下意识地将两腿叠起,手臂会收,一个紧张而防备的姿势。 “我需要你诚实。”那个声音不依不饶地追逐着单阳。 单阳认真答道,“如果要诚实,那答案是我不知道。人的欲望是没有底线的,此刻的我觉得满足的那个点,等真的到了我能够达到目标的那个时刻,可能会变得微不足道,变得不再能令我满足。所以,我不知道。但如果一定要说,大概是安身立命,衣食无忧,足够给我和我爱的人提供必要时的庇护吧。” 对面的人发出近似不屑的嗤笑声,“这不是某个人性节目的现场直播,你完全可以不用这样冠冕堂皇。” “既然你已经断定我是撒谎的,又何必硬要我证明自己呢?”单阳忽然觉得无所谓,“在我看来,与其用金钱和名利来衡量,不如用别的东西来判断生活是否得到满足。只有金钱可以选,有时候也挺空虚的。”他不动声色地看着那片阴影。屋子里依旧很安静,炉火渐烧渐旺,像是一团金色掉落了墨水之中。 对面之人却不知为何忽然生起气来。“我为什么要你证明?莫名其妙。” 黑暗中传来急促的铃声,很快有人推门走了进来,同样梳着过时的大背头,却是陌生面孔。单阳就这样被悄无声息地送下了楼,正如他来时那般。楼下宽敞的客厅里已经亮起了灯。在灯光的作用下,房子看起来并没有那么诡异。客厅布置得很舒适,尤其是那宽大的沙发,看起来很适合在上面打一个滚。主人很明显是喜欢实用性大于装饰性的风格。单阳摸了摸后脑勺,今晚的一切都太匪夷所思,空瘪瘪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也许他真的应该填饱肚子再来思考。想到这,单阳自嘲地笑了笑,自己果然心太大。不过,看起来饿着肚子的并非只有他一个人。 单阳站在客厅里,等待肖秘书出现,送他离开,却听见从厨房里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他努力忽视心中涌起的不安,装着胆子问了一声,“肖秘书?” 片刻之后,有了回应。“我在这。” 单阳犹豫着,走了过去,打开厨房的玻璃门时,他看见冰箱前正撅着一个圆嘟嘟的屁股,顿时停住了脚步。肖秘书抬头,嘴里叼着半颗苹果,朝他友好地咧了咧嘴。“饿吗?我们吃点东西再走吧。” 单阳眨眨眼,盯着肖秘书圆鼓鼓的腮帮子看了半天,终于确认肖秘书是认真的,他是真的打算在这栋诡异的别墅里吃夜宵。单阳做了几个深呼吸,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然后挽起袖子掏冰箱,为自己和肖秘书炒了一份扬州炒饭。炒饭出锅后色泽鲜亮,味道相当不错,肖秘书吃得脸都进盆了,玉米粒拱了一桌。单阳放下筷子,问他,“楼上的是谁?” 肖秘书犹自舔着盘子,回道:“我老板。” “哦,你老板是?” “我老板就是老板啊。”肖秘书抬起头,什么也没有解释,冲着单阳露出一口亮晃晃的白牙。单阳抖抖肩,心知自己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一盘扬州炒饭吃完后,肖秘书擦擦嘴,又恢复了一脸公事公办的严肃模样。单阳也不多挣扎,异常顺从地跟着肖秘书离开了别墅。今晚的事情已经够他受的了,单阳站在自己的公寓楼前,甚至不确定今晚发生的一切是否属实。缺觉使得现实和幻影的边际开始模糊。当屁股后头挂着“早生贵子”的劳斯莱斯礼车缓缓驶开,最终消失在潮湿的夜色之中时,单阳已经放弃辨认真假的挣扎。他拖着沉重的身躯和疼痛欲裂的脑袋,回到了自己的阁楼公寓。 第二天,单阳睁开眼,天已经大亮,他正躺在自己的单人床上,意识模糊。他隐约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一个古怪的梦。他咂咂嘴,翻了一个身,往被子里蹬了蹬腿,想要再眯一分钟,意识忽然就清醒了。不对,这不是梦!他不可能穿着自己的板鞋睡觉。单阳猛地坐了起来,脑袋适应了瞬间的眩晕之后,开始高速运转起来。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还穿着昨天的衣服。他伸手向口袋摸去,摸到了一张名片。 肖秘书。 果然是真的,单阳呆愣着,半分钟之后,又重新倒在了床铺上,将自己埋入被褥里。单阳在被窝里为自己的迟钝哀叹了十分钟,摸索着爬了起来。时间还很早,尽管大脑的疲惫和肌肉的疼痛仍在叫嚣,但生物钟还是尽职地按照往常的惯例将他唤醒。洗漱,换衣服,做早饭,一切照旧。刷完牙后,单阳拎着一口杯水,站在露台上,开始吊嗓子。咿咿呀呀的声音冲破了清晨最后一层薄雾。 卯时破晓吊嗓子的习惯是单阳从一位老相声艺人那里学来的。高二那年,单阳的父亲肺部感染,住院观察了一个月,单阳天天下课去陪床,结识了住在邻铺的于是中于老先生。于老先生年轻时师承相声大师侯海学,是国家二级演员,曾在全国各地巡演,艺名遐迩。本人倒是低调沉闷,甚难接触,乍眼看去完全认不出是位以娱人为旨的民间艺人。住院期间,于老先生的铺位冷清得很,单阳觉得老人家可怜,在照顾父亲的同时也常常捎带着给老人解闷帮忙。一来二去,于老先生对单阳的印象极好,也愿意和他说话,后来甚至开口问单阳愿不愿意拜师学艺。相声历来讲究门第师从,看家的东西轻易不能教授外人。但单阳自知并无表演相声的天赋,婉言谢绝。于老先生不以为忤,因单阳处于变声期,又打小口齿不甚伶俐,便教了他一套过倒仓和吊嗓子的方法。也多亏了于老先生的指导,单阳才平安度过“鸭公嗓”时期。他小时候不太爱说话,有略微的口吃,由于害怕被人嘲笑,开口时容易紧张,说的很不流利。开始吊嗓子后,这些小毛病都渐渐改正。单阳天赋尚可,胜在能吃苦,持之以恒,两三周时间就有了很不错的进步。出院时,于老先生还和自己的家人称赞,说单阳是他没入门的关门弟子,评价极高。时至今日,于老先生仍健在,单阳时不时会问候一番,有时还会请教他发音练气的方法。 不得不说,如果不是于老先生,单阳根本无缘播音主持的工作。他心里感念着于老先生的慷慨,更加认真地练完当日的功课。等到单阳煮上咖啡,收拾好厨房,打算将垃圾拎出门外时,时钟才指向六点四十五。才刚刚走出冬天,天色亮得晚,走道上的光线不充足,只有天窗透出的一抹亮光洒落在他的门口。 门外站着一个人。 这个时间点出现在家门口的访客不能不让人感到惊讶。单阳在最初的吃惊过后,却迅速恢复了正常。也许在昨晚诡异的经历之后,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吓到他了。“请问你找谁?” 那个男人长得很高,单阳不得不微微仰头去看他的眼睛。他站在阴影里,戴着黑色的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背上是一个一人高的登山包。“我要和你一起住。” “啊?”单阳再次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几乎傻了,“你是说要租房吗?”他试图用更正常的表达方式翻译对方的话语。 那个男人似乎有点不耐烦,将重心由一只脚转移到另一只脚上。单阳注意到他穿着看起来很舒适的白色棉鞋,鞋带松散着系了一个蝴蝶结。“随便吧,那我要租你的房子。” “可是我并没有说要把房子租出去。” “每个月一万块钱够不够?”那个男人似乎并不想要和他对话,自顾自地开价。 不得不说,听到这个数字时,单阳的心扑通猛跳了一下。他清了清喉咙,试图将自己的意思表达得更加清楚。“你可能搞错了,我的房子不出租,而且据我说知,这附近也没有你这种价位的租房。你还是去别处看看吧。” “你不需要室友?” “不需要。” “为什么?” “呃,因为我……不需要?这只是一间阁楼,非常小,我也没有多余的房间用来出租。”单阳耐心地解释道。 “没关系,我不需要床。” 单阳开始怀疑这个人是有某方面的精神疾病,也许他应该拨打保安的值班电话来解围。“不,你没明白,我和你不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我很介意你住进来。” “虽然……”片刻之后,奇怪的访客慢悠悠地开口道,又沉默了几秒钟,才接着说道,“算了,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单阳挑起眉毛,疑惑地看着那个人。 “我包养你吧,月租可以翻几倍。” “啊?”单阳一口气没提上来,猛咳了几声,有些发傻。 “这样我们就有关系了,我可以住进来。” 单阳一个踉跄,险些栽倒。“这太荒唐了!”其实他更想问你是不是有病,“我不可能因为这样的理由而……而被你……”单阳没能把那个词说出口。 “为什么?”他听起来像是在困惑。 单阳又好气又好笑,忽然没了脾气。“你说为什么呢?有什么理由值得我这么做?” 出乎他意料的是,对方真的思考了起来。“我长得还挺好看的。”思考片刻之后,那人颇为认真地说道,“这个理由怎么样?” 这实在是令人咋舌的一个回答。单阳震惊之余,几乎要笑出声来。而后,他看到那个男人,慢慢摘下帽子,从阴影里渐渐走了出来。一步,两步,直到他整个人都笼罩在那方温柔的晨曦之中。 单阳忽的红了脸,从脸颊到脖颈,然后再也不敢抬起头来,多看他一眼。 第3章 同居的男人(1) 和大多数年轻人一样,单阳觉得“英俊”是一个老派且过时的形容词,但眼前这个男人让他想不到别的词语来描述。他的头发浓密却不让人反感,两只眼睛亮得不可思议,嘴唇丰满,嘴角稍稍往上勾着,像是在微笑。他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单阳,目光不冷不热,却让人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单阳瞪着他,试图把自己的目光从他身上撕下去,但徒劳无功。那个人似乎很熟悉这样的注视,不以为意,从包里捏出一个信封来,晃了晃,凑近单阳鼻子底下,像是在逗他。单阳皱起眉头,对方却忽然松开了手,单阳下意识就接住了。 嗯,手感摸起来不像是毛爷爷,这是单阳的第一个想法。呸,廉者不受嗟来之食,这是单阳的第二个想法。 那个男人眯着眼睛打量着单阳脸上飘忽不定的表情,忽然抿着嘴微笑起来——这次他是真的在笑。单阳呆愣愣地看着他,那人上前一步贴了上来,几乎是擦着单阳的胸膛挤进了门。 作为一个新生代的男同志,这画面简直不人道!单阳鬼使神差地将人让进了屋子。 那个男人将包直接扔在木地板后,皱着眉头审视四周,对天蓝色窗帘表达了直白的不满。“这简直就像是一块破布,什么都遮不住,你居然好意思把它挂起来。”他眼中满是嫌恶,嘴角抿起的纹路却该死的好看。 我没救了!单阳在心里为自己哀悼,手中的信封愈加烫手。他就这么呆立在原地,看着男人进进出出,像一只找到新地盘的大猫,急于将自己的气味擦在每个角落里来圈示领地。他看起来并不喜欢亮堂的客厅和惬意的阳台,反倒是对那间堆满了杂物的隔间充满了好奇,在狭小的房间里转悠了很久,看起来就像是想挖一个舒服的洞把自己窝进去。 “那个……”单阳慢吞吞地开口。 “你可以打开。”那个男人打断他,转过头又是轻飘飘的一瞥,单阳浑然不知地按照他的指示拆了信封。 果然不是钱,单阳松了一口气,想来也不会是那么简单粗暴,然后便看见一张黑色的卡片从纸张间滑落下来。单阳盯着卡面看了很久,觉得自己如果有心脏病的话,此时可能早就死透了。他弯腰,抖着手把黑卡拾起来,小心放到了一边,又翻了翻信封里的其他东西。主要是纸张文件,里面记录的内容却挺奇怪的。兴趣爱好,饮食偏好,过敏源,作息特点,日常惯用品牌,没头没尾洋洋洒洒地打印了十几页A4纸。单阳抬头,无语地看着那个男人,“这是什么?” 那个男人已经换了鞋,光着脚在客厅里绕圈子,然后一脚踩上软扑扑的懒人沙发,大概是觉得好玩,又用力多踩了两脚,看样子是不想理会单阳的问题。 单阳深深地叹了口气,继续翻看手里的文件,最后一页赫然写着三个大字:缪谦修。下面跟着好几行小字,大概是身高体重毛发颜色等信息。单阳要哭了,“缪谦修?” 缪谦修——如果他真的叫这个名字的话——迅速抬头,看了他一眼。 单阳捏着那张纸,再次深呼吸,在乱糟糟的脑海里试图捋一捋思路。“我能问个问题吗?这是什么恶作剧,或者真人秀节目吗?用来测试人性的……你们节目收视率高么……”单阳编不下去了,自己都觉得很扯。如果此时此刻,真的有人在隐秘的摄像头的那一端注视着他,一定会发现他的表情傻得让人无法忍受。也许,他应该对这些“隐形的观众”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来,尽管这并不是他想象中最好的登陆舞台的姿势。 缪谦修歪了歪头,收回了蹂躏懒人沙发的那只脚,单脚为轴,身体打了个转,重新回到单阳的正对面,定定地看着他。单阳天马星空的注意力再一次回归到缪谦修的身上。这个男人对镜头的把控度绝对是天生的,单阳分心地想着,每一个动作都无可挑剔得可以直接截图保存。 天生的相貌,天生的气度,就像他天生的财富那样。 真正有钱的家伙,尤其是那些从一出生开始就养尊处优的人,往往会带着一种气场,这种气场是很不容易人为修饰的。单阳心想,起码他不用担心缪谦修是来劫财的——当然更不用担心他来劫色,他在心里又默默补充了一句。 “你想问什么?”缪谦修终于开了口。 “你到底是谁?干嘛要和我一起住?”单阳原以为男人会拒绝回答,或者顾左而言他,没想到对方很坦然地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嵌有马车图样的棕色皮夹,递给单阳。单阳捧着烫手的皮夹压力有点大,愣愣地不敢动作,缪谦修无所谓地摆摆手,“你自己看吧。” 单阳只好打开皮夹,小心翼翼地从一堆卡里头抽出他的身份证件。“你真的叫缪谦修?”单阳惊讶地看着手里的身份证。虽然眼前确实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没错,但是在此之前,他真的很难把这样一个人和活生生的现实人物联系在他一起。他低头认真端详着身份证上的照片,又忍不住抬头看了真人一眼,心里感叹,果然证件照的问题不完全是技术问题。身份证看不出什么问题,完全就像是真的。单阳忍不住估算出缪谦修的年纪,发现对方比他还大半年,心忍不住扑通直跳。单阳默默地唾弃着自己,面上却冷静得很,拿出手机拍照保存后,将其递还。 “你收着吧,反正我也没什么用。”出乎意料的是,缪谦修对身外之物一律没什么兴趣的模样。 单阳为难,“你还是自己收好吧,万一掉了。”他伸出手,对方却一动不动,丝毫没有要接过来的意思,等了半天,单阳只好尴尬地将手收了回来。 气氛顿时沉闷起来,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单阳瞪着缪谦修,缪谦修就冷静地回瞪过去。 单阳清了清喉咙,打破了可怕的沉默。“所以,为什么呢?” 缪谦修转了转眼睛,看着他,露出好奇的表情。 单阳有些无奈,解释道:“你根本没告诉我原因吧,说了这么久,其实我还是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不觉得很好玩吗?”缪谦修忽然说道。 “啊?” “挺好玩的。” 单阳迟疑着,“我并不觉得啊。” “你就是这么觉得的。”缪谦修笃定地说道,单阳顿时哑然。“你觉得很好玩,一点也不害怕,哪怕我是一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你瞪大眼睛看着我,期待着我能变出更好玩的东西来。你想要冒险,你喜欢冒险,你就是这样的人。”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单阳,又露出那种好看而神秘的微笑来,“你,对我很好奇。” 单阳尴尬地收回目光,顿时紧张得手足无措。 缪谦修耸了耸肩,不以为意,“没关系,反正我不会害你,你确实没必要害怕,也没有隐藏的摄像头,更没有人写剧本。” 单阳抬起头。 缪谦修站在他面前,离得很近,单阳闻到了一股好闻的清淡香柑气息。“我为什么来?”他说道,声音轻柔得不可思议,“因为,我也感到很好奇,我也觉得很好玩。” 单阳僵坐着,一动不动。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单阳的大脑缓慢地转动着,发出咕吱咕吱关节生锈的声响。 “我想和你同居。” “啊?”咕吱咕吱。 “嗯,”缪谦修摸着下巴,补充道,“可能只是很短的一段时间,也可能很长。” “啊?”咕吱咕吱。 “我可以付你钱。” “啊……”咕吱咕吱。 “随便你开价。” 咕吱咕吱。 “就像是一场冒险,在你驯服我之前,我们毫无关系。” 这一次,连咕吱咕吱的声音都安静下来。单阳停止了思考。 缪谦修抬头看了一个挂钟,忽然说道:“你要迟到了。” 单阳猛然醒了过来,看了一眼缪谦修,犹豫了不到两秒钟,迅速做出决定,扔下了手中的信封和皮夹,抓起背包往门口冲去,还不忘和缪谦修道了一声再见。他冲到楼下,急匆匆地骑车往广播台赶去。 今天的风不知为什么特别地暖和,吹在脸上又燥又热,单阳满脑子都是那个出众的男人。他想着对方的脸和将皮夹塞过来时抹在他手心上的温度,一不小心闯了两个红灯,进入电台大楼时,才彻底冷静下来,切换到工作模式。 单阳快步走进直播室,刚好是八点。他先是察看了一下记事板,确认夜班的编辑没有留下重要信息;又梳理了人员出勤情况,确保万无一失。一个半个小时后,碰头会议准时开始。日班总编辑的老婆这周在医院待产,他请假去陪床,将碰头会交给单阳主持。这是单阳担任电台编辑的第二个年头,也是他首次独自主持日班会议。 第4章 同居的男人(2) 九点四十五,与会人员陆续到齐,令人惊讶的是,金牌主播成绢也出席了会议——此前她已经缺席了将近一个月的早班。今天没有别的重大事件,连环车祸现场正在进行二十四小时抢救,需要为听众带去最新的进展。制片人和导播就最近广告投放反响效果的下滑进行了一番探讨。会议结束时,制片人忽然宣布,下个月《一路随行》栏目的女主播将由沈梦担任,而原主播成绢则将辞去在电台的一切职务。 成绢辞职的消息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实质上的交接工作早已进行,成绢也陆续减少了自己的档期,只是她的接班人一直没有确定。成绢是九十年代传媒大学的高材生,毕业后一直在XD电台,从电台专业化改革一路走来,已经有将近十五个年头。说句不好听的,如今的电台台长都未必有比她资深。近年来,成绢已经放弃了多个由她一手创建的栏目,只保留了《一路随行》。作为交通类广播节目,《一路随行》分两档,在早晚高峰时段播出,一直保持着高人气,曾一度达到1.5%的良好收听率。而成绢落落大方博闻强记的主持风格也使得她拥有众多的成年粉丝。没想到,年仅不惑的她居然主动放弃了这个节目。 制片人姓王,年近五十,头顶微秃,是个和善幽默的白胖子,笑起来有两个很深的酒窝。“年关才过,绢姐就给我来了这么一个消息,简直晴天霹雳。我听到消息时,裤子都没穿好,赶紧回来劝人。杨白劳都没我哭得真心实意啊。” 成绢坦然一笑,“哪里话,我年纪大了,自然要给年轻人让让路。再占着这个位置,观众耳朵都要起老茧了。再说以后要进行室外直播,观众是要看脸的,我这张脸铁定拉低收听率,快饶了我。” 诸人一阵说笑,耗时多月,惊心动魄的人事变动至此尘埃落地。 今天本来是单阳第一次主持会议,但此时谁也无心留意他。他倒并不觉得憋屈,将该交代的事情交代好后就安静地坐在一旁。单阳一向敬重成绢,他认为,国内电台,能够将主播的工作当成一项艺术品来完成的,唯有成绢一人。成绢也特别很喜欢这个有礼上进的小伙子,此时见他不怎么插话,就笑着引他说话。“我记得你之前一直想尝试主持节目。要不要来接过我的枪啊?” 成绢的接班人早已内定,是从演员转行来的沈梦。《一路随行》从下个月开始,要进行节目改制,变得更加亲民公开,主持人的形象会作为节目象征进行维护。沈梦是演员出道,尽管之前有过不良的传闻,但毕竟已经辟谣并时过境迁,如今拥有出色外形和一定人气的她自然是上佳的接班人选。成绢这样调侃,说的不过是笑语,单阳也跟着笑了笑。他不是没有尝试过,但他的外形条件确实不占优势。而沈梦甜美温柔的嗓音更符合电台贴心服务的理念。单阳大方笑道:“绢姐,你这杠枪太沉了,我怕扛不起。” 会议结束后,制片和成绢离开了。单阳一直呆在直播室里,接听来自各方的热线电话和平台留言,收集信息后又和各大媒体进行核实,剪辑新闻内容,开分组会议,忙得七荤八素。直到四点交班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家里还有一个麻烦。但时间还早,单阳决定回家后先不纠结那位不速之客的问题,好好洗个澡,吃完晚饭再作打算。他心里念着那个好看的男人,扛着自行车从电台大楼走了出来。此时,成绢的车正好从地下车库缓缓驶出。看见单阳,她摇下车窗,冲他招了招手,“我送你一程吧。” 单阳点点头,将自行车装入后备箱,爬上了副驾座。 “今后有什么打算呀?”成绢在单阳面前始终像一位大姐,明明是她辞职了,反倒来问单阳的打算。 单阳笑了笑,“没什么特别的。” “行了,我还不知道你。”成绢打了个方向盘,用眼神示意她随手扔在后座上的文件,“我这里有份资料,我觉得你可能用得上。你先看看吧。” 单阳从后座上扯过一个红色资料袋,里面装着厚厚的一堆材料。他抽出其中一份,念道:“《寻找金话筒》?” “嗯,ABC电视台正在找我洽谈,想让我当评委。客观上来说,这是个主持人大赛,胜者能够进入ABC电视台工作。”成绢冲他笑了笑,“对你的诱惑很大吧。” 单阳哑然失笑,“绢姐,你这算泄密吧。” 成绢毫不在意,接着说道:“这个节目的性质和一般的主持人大赛不同,你知道ABC的风格,它更偏向于偶像主持人海选,娱乐观众为首要目的。” 单阳微微皱眉,翻看着手中的资料,偶像路线对他而言并不利。“现在国家对选秀类节目把控很严格,想做大做好并非易事。” “这种层面上的事情,就不是你该操心的了。我觉得你值得一试。说起来,你各方面条件都不差,就是缺少个机遇。如果你能把握住,让观众记住你,那么你跻身台前,完全不是问题。这个节目已经进入筹备尾声了,我相信海选广告很快就会进入市场,你要抓紧。”成绢说得很诚恳,单阳只得道谢。“还有,我当评委可不会给你放水的。”大概是为了活跃气氛,成绢不失事宜地补了一句。 “不敢。”单阳笑出声来。他以前就念稿发音问题请教过成绢多次,成绢严格苛刻的教学模式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他明白,成绢给他介绍这个机会是因为爱才。单阳的毕业实习就是在成绢的带领下完成的,多年后,兜兜转转,单阳又成了成绢的同事。他当过记者,做过婚庆司仪,最后进入了XD电台。从一名普通的助理做起,跑过外勤,扛过设备,举过提词板,从夜班升到白班,从周末跳到工作日。为了抢新闻,也曾没日没夜地不睡觉,守着电话机生怕出一点错。认识了一些人物,忙里偷闲,自己学剪辑,做小样,寄送简历,也曾经得到过一些难得的面试经历,但都失败了。大的电视台总有更好的选择,而他总是离“更好”差着一段距离。 而他今年已经二十八岁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车窗外。一夜雨,天晴,春花正好。单阳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这个时候,他也曾幻想过,未来的自己会身处何方。那时的他总是很自信,进入ABC仿佛信手可得。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已经明白,有些事情,因为太过美好,注定会很难。 二十八,他的路还没有起步。 在很久很久以前,单阳还是一个小孩,不善言辞,说话磕巴。那时候,他最羡慕班上炸炸咧咧伶牙俐齿的小伙伴。在年幼的他看来,语言似乎拥有某种神秘的力量,能够让毫不相干的两个人彼此知意。而并不拥有这份天赋的他,只能被挤在一个角落里,即使发声,也不会有倾听。 老师总是喜欢问孩子,你们长大后的梦想是什么?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单阳心想,如果能拥有一份,让全世界的人都停下来听他说话的职业该多好。如果这个职业还能为说的人和听的人同时带来快乐,该多好。 后来,年少的他结识了于是中老先生,他发现,那些能给别人带来快乐的人在生活中并不一定是健谈逗趣的。脱离舞台,于老先生是个严谨到严肃的人。他不苟言笑,经常皱着眉头,和那个能在台前说学逗唱逗翻全场的相声大师仿佛是两个全然不同的人。有一次,单阳忍不住好奇,问出了口。于老先生的话他至今仍记得。 他说,做人,这一辈子,长的长,短的短,都需要各行其道。猫有猫道,狗有狗道,你适合什么样的道,是天注定的。哪怕别人都说你不是这块料,老祖宗赏了饭,就吃。 道并没有固定模式,只要是自己能走得通的,就是自己的道。 彼时的单阳犹自懵懂。除开那些关于口不能言的烦恼的心事,他的童年快乐而单纯。单父沉稳慈爱,单母风趣幽默,在他们的关爱下,单阳成长为健康阳光的大男孩,考入了大学,学习了通讯工程专业。那个时候,他尚未明确自己将来的方向,只是尽可能地接触那些能给带给自己快乐的事情。大二的时候,机缘巧合下,单阳在学长的推荐下,加入了喜剧社团。并不是很专业的话剧团队,但单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热情和信心,投入了这份工作。 那年夏天的第一场雨,阳光很温柔。单阳首次站在舞台。临时搭建的舞台朴素简陋,装饰用的气球懒散地挂在帷幔上。台下只有四十几位观众,同学们漫不经心地将目光投在舞台上。单阳握着那只黑色的话筒,说出了第一句台词。 开始,有人在笑。 然后,很多人在笑。 他的心跳了起来,越跳越快。 他想,原来这就是梦想,原来这就是能够让人无所不能的力量。 单阳只是一个普通人,也从未想要追求高大精深的境界。从开始到现在,他所做的,所求的,不过是想离梦想更近一步。梦想,这个被国人说烂了的词,被梦想缺失的时代过度消费的词,其实就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所梦所想。 只因为,除了此处,他再也看不见别处。 第5章 同居的男人(3) 成绢的消息给单阳带来了不大不小的触动,这种复杂的情绪一直维系到他开门进屋,忽然意识到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为止。属于未来的东西暂时被他的大脑抛弃了,人总是更愿意屈服于眼前的困境。单阳叹了一口气,弯腰换鞋。 这间阁楼是尖顶式的,两面开斜窗,因此通风和采光都极好。朝南方向窗户往外延展出一个精巧的钢条露台,刚好可以摆一张小圆桌和一张躺椅。天已经暗了,屋子里没开灯,客厅的公共区域和双人床之间只隔着一面大书架,一眼望去便知没有人活动的痕迹。单阳转身看了一眼隔间,一股莫名的冲动让他走了过去,拧开门。这个隔间高度低,不透光,面积小,单阳一直把它当做杂物间来使用,里面摆着一张前主人抛弃的棉布旧沙发。单阳伸手开灯,果然看到有个黑影正蜷缩在沙发里。这沙发不甚大,也难为他那么大的个头要和它严丝合缝地黏在一处,腰肢柔软得像只猫。单阳几乎被逗笑了。 沙发上的人被灯光惊醒,不舒服地缩了缩身体,将头埋在扶手的缝隙间,蹭了蹭。“吃晚饭了吗?”他嘀咕着问道,又翻了一个身,露出睡得红扑扑的脸颊。他的头发在粗糙的棉布上不断摩擦,随性地炸了开来。 单阳忽然发现这个人懒洋洋打呵欠的模样也挺好看的,忍不住走过去,摸了摸沙发背,指尖有明显的颗粒感。这个沙发看来并不怎么干净舒适。他说道:“起来吧,我们吃晚饭,然后你得洗个澡。” 那个人慢慢地睁开眼,灯光像两滴黄珍珠,跌进他的眼眸里。他并不动,依旧仰面躺着,从下往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单阳。这个视角很奇怪。单阳眨眨眼,努力忽视那股头皮发麻毛发倒竖的怪异感觉,忍住没躲开他的视线。那个人忽然抿起嘴,嘴角稍稍勾起,几乎像是一个微笑。“好吧。”他慢吞吞地答应着,转动着身体从沙发上翻身起来,“我想吃酱牛肉,不要放葱花,一点都不要。”他很不客气地补充道。转瞬之间,他已经站了起来,身高的优势迅速霸占了他和单阳之间原本的空间距离。 单阳一口气没提上来,狼狈地往后退了两步。“没,没有酱牛肉。” 缪谦修皱起眉头,看起来很失望。“那就鸡胸脯吧,用黄油煎。” “没有。” 他有些焦躁,迅速地看了一眼单阳,又将目光移开,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闪着光泽。“意大利面?” “也没有。”单阳瞥了他一眼,嘴角抽了抽,一言不发地开始扯沙发罩,打算来次大清理。那个人黏在他的身后,嘀嘀咕咕地报菜名,都被单阳无情地否决了。等到单阳把沙发拆完,他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并不是来大扫除的,更不是要准备接纳一个陌生人进入他的生活。他被自己无意识的举动吓出了一身冷汗,果断地将怀里的沙发罩扔下。 缪谦修似乎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身体僵直,瞪大眼睛看着他。单阳只好尴尬地将手收了回来,又问了一遍晚饭。缪谦修兴致缺缺地用脚去勾沙发的毛边,没吭声,似乎因为菜色不合要求,对晚饭一下子没了兴趣。单阳低头看去,发现他并未穿鞋,光着的脚背显得苍白。单阳弯腰,将之前扔下的沙发罩又抱了起来,对缪谦修说道:“起来吃饭,我做什么吃什么。还有,把鞋穿上。” 缪谦修迅速抬头瞥了他一眼,眼睛太亮,看起来简直像瞪了他一眼。单阳挺直腰板,装作没看见,径直走出了隔间。片刻之后,缪谦修也跟着走了出来。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虽然这是一件彻头彻尾很扯的事情。但正如缪谦修说的,管他呢,反正挺有意思的,既危险又有趣。但如果危险是由这样一个好看的人带来的,似乎……似乎就没什么了。 阁楼太小,却五脏俱全,只不过为了空间利用,所有的设备设施都力图达到占地面积最小的效果。厨房是敞开式的,更适合做油烟较小的西餐,但好在房子南北走向通风上佳,偶尔做点热食还是可以的。单阳为缪谦修准备好一套新的洗漱用品,将他赶进了同样狭小的浴室里。浴室只有淋浴喷头,迷你的全身镜甚至无法完全映出缪谦修的上半身,但瓶罐摆放齐整,瓷砖清理得干干净净,空气里有好闻的柠檬香气。缪谦修手里拽着白色的浴巾,偌大的身躯委屈地挤在一处,头发依旧毛躁着,瞪着眼睛看着单阳,像一只挣扎着不愿洗澡的猫。单阳忍着笑意,冲他招招手,转身关上了浴室门。他走向厨房,检查冰箱,打算用现有的食物为两个人收拾出晚饭来。当厨房响起叮当的声响时,浴室里也传来令人不安的哐当声。单阳一面切菜,一面皱着眉头仔细听那头的动静。但他最终没有去一探究竟,而是加快了手中的烹煮动作。 两人同时走了出来。缪谦修身上穿着棉布的白T恤,浑身冒着水汽,看起来像清晨的露水一样,干净极了。单阳不动声色地欣赏了一番,然后递给他一个盘子,示意他坐下来吃饭。所谓的客厅,其实只是一块空的活动区域,没有任何桌椅,东歪西倒地散着几只懒人沙发。两人端着盘子盘腿坐下。海鲜烩饭很好吃,料足味鲜,加了藏红花和白葡萄酒,香气浓郁,还掺了许多弹牙爽口的虾仁。缪谦修一口一个,头也不抬,挖得很开心。单阳见他吃得香,心里莫名高兴,也多吃了一些。吃完了之后,单阳很自然地将盘子交给缪谦修,示意他去洗盘子。缪谦修听话地捧起两只盘子,有些手足无措地挤进了厨房。单阳则去浴室里收拾残局,将衣服分类丢进洗衣机里清洗,顺便给自己洗一个澡。 一切收拾妥当之后,缪谦修从厨房里钻了出来,穿过客厅,安静地窝在背光的一角。单阳眯着眼睛看着他,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感觉,这真奇怪,这个人,今天早上才出现在我的门口,仅仅是三个小时之前我才知道他的名字。而此刻,他坐在我面前,那么自然,就像是我们已经这样相处很久很久了。这种异样的感觉只闪现了那么一瞬,下一刻,单阳摊开自己的笔记本,开始将注意力放到即将到来的主持人大赛上来。 尽管成绢透露给单阳的信息中并未完全明确参赛的方式和筛选模式,但一般而言,主持人的面试需要提交Demo。单阳进入电台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剪辑师手底下学习,对于剪辑倒是不担心。文件提到,他们寻找的主持人需要风格突出,对节目的制作流程有足够的认知。而Demo的最佳长度为三分钟,在短时间之内,展示自己的节目风格,既不能显得突兀,又要尽可能地突出自己的特色和风格,确实是一项挑战。单阳知道,他给评审留下印象的时间其实只有三十秒。如果他不能再开头的三十秒内做出一个广告,成功将自己推销出去,就等于他失去了这次机会。 单阳找到自己以前制作的Demo,一个一个点开来,慢慢琢磨,寻找灵感。他先是在记事本上写下自己的想法,他需要一个节奏明朗的快剪,将他近年的经历都展现出来。素材可以由以前的视屏合成,但必须要添加新的内容——拍摄新内容需要专业设备,他在本子上写下人选及联系时间。又记下其他需要准备的东西,制定出一张完整的计划表来。写下最后一个字符后,单阳抬起头来,转了转有些僵硬的脖颈,这才发现天色早已黑透,窗外万家灯火,而他连灯都没开,竟然就着电脑屏幕的亮光写完了整个计划,真是不可思议。单阳一边活动着关节,一边收拾东西,忽然意识到屋子里还有另一个人,猛地抬起了头。 缪谦修仍窝在那个背光的角落,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单阳有些愧疚,轻声唤他,心想着如果他睡着了,得去拿一床被子来,天气虽然暖和起来了,在地板上睡一夜也够呛。闻声,那团黑影忽然动了动,单阳模糊地意识到,缪谦修正支起头,静静地看着他。 “真抱歉,我忘了开灯。”单阳说着,走向墙壁。缪谦修在黑暗中呆了太久了,单阳怕刺激他的眼睛,不敢开亮灯,只打开了柔和的小夜灯。“你困了吗?要去睡吗?”他这么问着,心里也纠结起来。阁楼里只有一张床,虽然是一张足够大也足够舒服的双人床,但两个不怎么熟悉的男人睡在一张床上,着实不是什么好主意——更何况,其中一位取向略偏,而另一位还长得那样挑战底线——如果开口问他,他会觉得我是变态吗——他有可能答应吗? 第6章 讲故事的男人(1) 缪谦修也不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单阳,像是根本听不懂人话。单阳没办法,只好自作主张,去床柜里取出干净的被褥,在木质地板上铺出一个舒服的窝来。“好了,这样应该不冷,不舒服的话告诉我。”单阳站在一旁,一直等到缪谦修慢吞吞地爬进被窝里才放下心来,关了灯,径自睡去了。 单阳心里压着事,原以为会睡得不安稳,没想到一沾枕头就沉沉睡去,直到半夜时,窗外下起雨来,一阵窸窣的动静将他吵醒了。单阳感觉到自己身边的床垫正往下陷,陌生的呼吸声在靠近,犹自混沌的脑袋忽然清醒过来,迅速伸手开台灯,转身看去。缪谦修怔怔地看着他,眼睛瞪得滚圆,像是受到了惊吓,怀里不知抱着什么东西。单阳意识到自己半睡半醒的表情肯定很惊悚,连忙坐了起来,用掌心抹了一把脸,彻底冷静下来才问道:“你怎么了?睡不着吗?”才醒过来,他的话语含糊不清,听起来很费劲。 “嗯,睡不着。”缪谦修听起来却很清醒,像是一直没睡。 单阳以为他是择席,正要安慰几句,缪谦修动作灵敏地爬上了床,坐在了他的身边。两人靠得很近,睡得热乎乎的臂膀彼此摩擦,单阳完全醒了,蹭的一下坐直了身体。缪谦修掏出怀里的东西,递给单阳。是一叠书。单阳疑惑地接过来,抽出其中一本,借着台灯的亮光辨认着,表情扭曲起来。两分钟之后,单阳抬起头,“这是什么?”他听见自己问道。 “故事书。” 单阳吞了吞口水。“所以呢?” “我睡不着。”缪谦修忽然叹了一口气,听起来真让人心碎。“给我讲故事吧。” 单阳瞪着他,又瞪了一眼书名,难以置信地张着嘴。但对方已经钻进了他的被窝,只露出头来,两眼亮晶晶地看着他,满怀期待。“我……”拒绝的话说不出口,单阳木然地点点头,心思复杂地翻开书本,深呼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准备,声情并茂地念了起来。 “猪圈里住着猪妈妈和三只小猪。一天,猪妈妈对着三只小猪说,你们长大了,应该搬出去住,盖自己的房子了……” 故事并不长,十分钟后,大灰狼就摸着屁股滚回了大森林里,三只小猪从此以后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单阳合上书,又看了一眼缪谦修。对方仍然瞪大着眼睛,很是精神地看着他,“我还没睡着。”缪谦修说着,撇了撇嘴。 单阳看着他,沉默了片刻,又捡起一本书,念了起来。“从前,有一位商人的妻子生了重病。临终前,她将唯一的女儿唤至床前……” 单阳的声音其实不错,音质纯,音色圆润,闭合得很好,唯一的问题就是没有特色——好听,但鲜有人能记得住。正如单阳这个人的本身。他长得高大阳光,五官清朗,笑起来尤其好看,可就是不容易让人记住,像是一颗水果硬糖,混在一堆色彩鲜艳的糖果之中。他很好,但是人们并不擅长从一堆糖果之中分辨出其中一颗。能被人记住的,往往是包装鲜艳的巧克力,或者是形状古怪的棉花糖。这是单阳的致命伤,毕竟他是那么想成为一名家喻户晓的主持人,而一位主持人站在台上,尤其是综艺主持人,就是演艺人员,就是舞台者,他必须要让观众记住他。观众的记忆是演艺人员的生命。 单阳念完这个熟悉到能让人倒背如流的故事,看了一眼缪谦修。他歪着脑袋,将手掌垫在下巴下,听得分外认真,单阳几乎不忍心打断这段时光。尽管时针已经走向凌晨两点,而他明天还有早班。空气有些凉,单阳伸手开了空调。 在一片令人舒服的沉默之中,缪谦修忽然开口说道:“果然是你。” 单阳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抖,“什么?”缪谦修静静地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单阳呼了一口气,有些不确定。“你听过我的声音?”他问道,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期许。 “嗯。”缪谦修只是简单地应答着,换了一个姿势俯卧着,“继续,你拿的这本是我最喜欢的。” 单阳难以置信地瞪着他,无法想象对方居然就此打住了。他很想再多问几句,却又敏感地察觉到缪谦修在被子底下轻轻晃动着双腿。这种感觉很难描述,像是有人在你心口挠了一下,很轻,很痒。单阳全身毛发竖立,四肢紧张,又松缓,最终止住了自己的好奇心,继续下一个故事。 “如果有人爱上了在这亿万颗星星中独一无二的一株花,当他看着这些星星的时候,这就足以使他感到幸福。他可以自言自语地说:‘我的那朵花就在其中的一颗星星上……’”① 单阳别过头,看着缪谦修茂盛的头发,下意识地放缓了呼吸。寒风夹杂着大颗的雨滴敲打在玻璃窗上。单阳听着那些细碎的声响,想象着雨滴的冰冷,一颗落在窗檐的夹缝里,一颗落在绿萝宽大的叶子上。空调的气温上来了,屋子里暖和极了,热气像一团云朵包裹着他们。 而缪谦修躺在他的身边,睡着了。 单阳意识到自己可以停下来。在这静谧的雨夜,守着一个古怪的陌生人,他却觉得很安心,油然生出一股困倦之意。他手里依旧捧着精装版的《小王子》,合上眼,沉入了梦的海洋。 梦里面,开了一朵玫瑰花。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闹钟还未响。单阳习惯性地在被窝里伸了伸腿,碰到了另一具睡得暖烘烘的身体。他睁开眼,缪谦修正侧躺在他身旁,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看起来很清醒。单阳愣愣地回看他,清了清喉咙,问道:“你没睡吗?” 缪谦修依旧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沉默着。就在单阳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缪谦修开了口,“睡不着。” 失眠么?昨天晚上明明是睡着了的。单阳琢磨着他的话,却不由自主盯着他的双眼。缪谦修的眼睛很清澈。这个城市刚刚醒过来,晨曦穿过薄雾,穿过露水,穿过玻璃窗,融化在了他的眼眸里,太温柔。单阳沉浸其间,全然忘记身在何处。 于是,他们所有的赞颂不过预言② 如果这世界上真的存在着一见钟情,那他们肯定都是颜控。 单阳如此不负责任地下着结论,翻了一个身,软软地摊在床上,思绪轻飘飘的,却很舒服,舒服地让人不愿意醒来。这个时候不需要清醒,不清醒就不会感到尴尬——两个只认识了一天的大男人在同一张双人床上醒过来虽然并不惊世骇俗,但也足够古怪——就可以将此刻令人舒服的感觉维持下去。他放任自己的脑海放空,所有一闪而过的想法像是随风掠过的树叶,很快不见了踪影。忽然,他抓住了其中的一丝亮光。“我有个主意,你能帮我吗?”单阳以为自己只是在脑海里思考着,却不知不觉脱口而出。 缪谦修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单阳在脑海里组织了一番自己的想法。他需要一段快剪的Demo,但是一味地保持快节奏容易让评审审美疲劳产生倦怠。如果在其中插一段舒缓的间奏,不仅能丰富整个Demo的律动性,还能很好地展示他声音细腻温和的特质。他之前一直在思考这个间奏应该如何展现,现在,这个想法终于有了雏形。“我要参加一个节目,需要我的视频剪辑。我想把昨晚的这一段加进去,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昨晚?” “当然不是指昨天晚上,而是我们可以再录一次和昨晚相似的场景。我不会让你出现在镜头前,视频也不会用作商用,可以吗?” 缪谦修无可无不可,忽然转开话题,“我们早饭吃什么?” 单阳这才意识到他们两个仍然衣冠不整地并排躺在一起。这个想法让他面红耳赤,只好手脚僵硬地爬起来,准备早餐。吃完饭后,单阳将备用钥匙交给了缪谦修。缪谦修的黑卡现在还呆在单阳的柜子里,他的身份证也好好地躺在单阳的钱包里,单阳觉得没有什么理由能说服他交钥匙不是一个好主意。缪谦修接过钥匙,不甚感兴趣地将它放进了自己的口袋。单阳很怀疑他会把钥匙永远地忘在口袋里面,他穿好鞋,回身和缪谦修道别。这种感觉真奇妙,家里有个需要道别的人,单阳这么想着,怀着比平时更加轻快的心情踏上了上班的路程。 在茶水间喝完今天的第一杯咖啡后,单阳登上了微博,将这两天的怪事编成了状态,但反复修改了好几次,都不够满意。他一直有更新微博的习惯,粉丝并不多,只把它当做一种日记来记录生活。但是这两天的经历对于普通人而言太过匪夷所思,哪怕是掐头去尾写出来也太古怪。单阳叹了一口气,将编辑好的内容全部删除,沉吟片刻,重新输入了一行字:今天,家里来了一只猫。它可能是迷路了,也可能是喜欢我。 作者有话要说: ① 《小王子》 ② 莎士比亚,To His Love 第7章 讲故事的男人(2) 在这条微博后,单阳还加上一个臭美的表情,反复看了好几遍,才心满意足地发了出去。两分钟之后,有个粉丝评价道:你依旧如此臭不要脸,呸。单阳哈哈大笑。 今天的工作早间工作会议结束时,沈梦也来了。单阳对她的第一印象不错,长相清秀,笑容亲切可爱,着装简洁大方,时间观念强。沈梦在制片的带领下与众人打招呼,就在这时,助理急忙赶来,告诉单阳,音乐编辑选的歌曲临时出现问题,亟待解决,单阳匆匆离开。直到午歇时,单阳才在茶水间再一次见到沈梦,见沈梦自己动手倒咖啡,单阳很自然地上前帮了一把,将滚烫的咖啡杯摆在碟子上,清理了垃圾,再用湿帕子擦干工作台。沈梦笑盈盈地打量了一番单阳,说道:“你就是单阳吧,我之前听绢姐提过你,说你特别重要。” 单阳笑了起来,“我还有这种功效?” “刚刚没来得及和你打招呼,以后就是同事,希望多多照顾呀。” “应该的,互相照顾吧。” 两人一边喝着热咖啡一边闲聊,得知沈梦是传奇的“03班”成员,单阳吃了一惊。03班指的是十年前艺大毕业的03表演班的学生,之所以有这么个称号,是因为从那个班级出来的二十几名学生之中,已经出现了一位影帝,两位影后,以及十几名享誉国内的一二线演员,不仅在业内传为佳话,也在坊间广为流传。曾有媒体人戏称,如果你们还在疑惑下一任的金像奖百花奖在哪里,不妨到这个班里找找还有没有缺漏的。 “怎么?03班就不能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明星吗?”沈梦故作生气地瞪起眼睛。 “不敢不敢,只是突然离传奇这么近,心里太激动了。”单阳半真半假地拍了拍胸脯压惊,“说不定以后只能在电影屏幕或者电视上看见你了。” 沈梦摇摇头,并不回应。单阳意识到她在回避这个问题,便不着痕迹地将话头转到了别处。沈梦的绯闻他大概听说过一些。说是绯闻,可能用丑闻来形容更恰当一些。大概在一年半前,沈梦接演了一部在内地非常火的宫斗大戏《翠羽明珠》,饰演人气很高的奸妃乔贵妃。尽管是个配角,乔贵妃以其外形清纯可人内心却果决狠毒的反差形象赢得了多数观众的心,而沈梦也将她敢爱敢恨的热辣个性在戏中诠释得相当出色。沈梦借此吸粉无数,身价上涨。 就在沈梦的事业风生水起之际,素有中国第一狗仔之称的网媒常骄在线偷拍到一组名为“沈梦夜会情郎,对方竟是闺蜜老公”的照片,一时之间引发舆论热潮。据爆料,照片的女主角就是当时炙手可热的小花旦沈梦,男主角则是天桥娱乐的副总郭海方。郭海方是女星李倩柔的丈夫,而李倩柔是和沈梦同为03班出身的同班同学,此前关系一度亲密。当时,李倩柔已身怀六甲,出席新闻发布会时尽管只字未提丈夫与好友出轨的事件,但言辞恳切,声泪俱下,请求媒体和大众能理智对待,给他们一点时间和空间。一时间,舆论天平倾倒,将沈梦逼到了小三上位厚颜无耻的耻辱台。 就在众人以为事情已经板上钉钉时,更大的爆料出来了。微博上有位八卦红人“看不惯你圈是是非非”,爆出了一组照片,证明事发当天,郭海方正在海南会见朋友,根本不可能出现在沈梦家中,照片中的男主角另有其人。沈梦团队更是趁热打铁,一纸诉讼将常骄在线告上了法庭。常骄在线败诉,撤回了所有照片和言论,并向沈梦道歉,进行了赔偿。然而,不良的影响已经产生,沈梦也因此销迹了一年有余。直到最近才低调复出,却将工作重心转移到了电台主持。 单阳看着眼前落落大方的女子,有些感慨。娱乐圈看似风光无限,却暗藏玄机。盛名背后必有尖刀,享受追捧的同时也必定需要承受由此带来的压力和痛苦。咖啡喝完后,沈梦的助理来找她,沈梦与单阳道别,还留下了联系方式。单阳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工作日历,发现还有半个小时的空闲,便决定执行昨天的计划表。他先给李大勇打了一个电话。李大勇是单阳在婚庆公司实习的时候认识的一个摄像师。两人兴趣相投,很快成为了好朋友。离开婚庆公司后,单阳进入了广播台,而李大勇则几经周转,进入了X电视台当摄像,现在正在做一栏纪录片节目,常年在全国各地跑。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传来了李大勇爽朗的笑声。“哎哟你小子,找你哥啥事儿?”听单阳说明来意,李大勇爽快地答应了。“这算什么事儿,你直接上家管你嫂子要吧。” “谢谢哥,那我和嫂子说一声。” “没啥好说的,直接上门。刚好你嫂子从老家带了点莼菜回来。那玩意儿包饺子鲜得不行,你替哥去尝尝。”李大勇一边说着一边吸溜口水,逗得单阳哈哈大笑。 挂完电话,单阳又给大勇的妻子方梅打了一个电话,约定下班后去取设备。他把见面安排列进了自己的日程表,又想到方梅一个人在家万事不方便,又记下几行字,提醒自己给她捎一些笨重不方便购买的生活用品。处理妥当后,单阳收起手机,这才想起自己也没问缪谦修的联系方式,不知他一个人在家里是否有问题。不知为何,想起那张好看得有些张扬的脸,单阳难得地在上班期间发起呆来,直到部门的实习生喊他去开会,才回过神来。莫名地记挂着另一个人,这种感觉真陌生。单阳甩甩头,失笑片刻,又重新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之中。 方梅是中学老师,作息时间相对宽松。单阳下班后,天色还早,他买好东西后,又和方梅打了一声招呼,就直接过去了。方梅和李大勇一样,热气好客,果然在家做好了莼菜饺子,硬是招呼单阳吃了一大碗,临走时又拿了保鲜袋,给他装了两斤冰冻饺子带回去。单阳连吃带拿的,特别不好意思,红着脸顺手把他们家的垃圾拎下楼了。 单阳回到家时,天还没完全黑,缪谦修正窝在角落里,打从单阳一进门,就支起脑袋,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手里的保鲜袋看。单阳被他的模样逗乐了,一边开灯,一边说:“饺子吃不吃?莼菜的,挺鲜,可好吃啦。”说罢,他拎起保鲜袋,逗猫似的晃了晃。 谁知缪谦修撇了撇嘴,不甚感兴趣地把头埋了下去,瓮声瓮气地说道:“不吃饺子。” “不爱吃饺子啊。”单阳走过去,将壁灯也打开。他发现缪谦修似乎很不喜欢开灯,哪怕是白天,也拉上两重严密的窗帘,还尽量离窗户远远的,真是一个怪人。 果然,见单阳开了灯,缪谦修又往垫子深处藏了藏。“不吃饺子。”他重复道。 单阳放下饺子,一屁股坐在他旁边的懒人沙发上。“真的不吃吗?我会用平底锅把饺子煎一煎哦,饺子底煎得焦黄焦黄的,又酥又脆,可好吃了。再起一个锅,过一个菌菇豆苗汤,好不好?” 缪谦修从垫子里爬起来,两眼疑惑地盯着单阳看。“干嘛那么谄媚?”他毫不客气地问道,“你接受我的包养条件了?” 单阳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他只不过是觉得缪谦修鸵鸟似的拒绝吃自己讨厌吃的东西的行为有那么一点可爱罢了,这也能叫谄媚吗——好吧,退一步讲,一个大男人犯花痴觉得另一个大男人很可爱,确实不怎么正常,但什么叫做接受他的包养条件了。于是他收起笑脸,径自去了厨房。爱吃不吃,晚饭只有这个。 没有掌握厨房的人没有人权。缪谦修无奈地接受了煎饺和菌菇汤的配搭,出乎意料的是,饺子真的很好吃。经过热油高温煎过的饺子皮不像是汤饺子那样黏糯,反而带着酥脆的口感,汤汁被牢牢锁在里面,咬一口满嘴余香。缪谦修吃得很满意,大方地原谅了单阳在晚饭上的专制行为,很开心地帮他打扫了厨房。 两人轮流着洗完澡,一切收拾妥当后,单阳摆弄好从李大勇那里借来的摄影设备,调好卧室的光照,估摸着缪谦修收拾得差不多了,便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招呼缪谦修过来。缪谦修依旧穿着当做睡衣的白色体恤衫,站在床前,歪着脑袋看着单阳,单阳被他盯得莫名其妙。“干嘛?” “包养你之后我们每天都必须睡在一张床上吗?”缪谦修问道,皱着眉头。 单阳怔愣了片刻,总算是看懂了,缪谦修那张让人不忍心揍下去的脸上分明写满了“你真难缠真是让人没办法”的无奈。于是他蹭地一下红了脸。 “也不是不行啦。”缪谦修叹着气,嘀嘀咕咕地挪动着步子,似乎真的在苦恼。 单阳看着他,眼神里的无语几乎要化作两道冰柱,吭哐掉落在地上。 第8章 讲故事的男人(3) 缪谦修看起来简直无辜极了。 “胡说什么呢,不是你自己答应要帮我拍片子的吗?”单阳故意让自己听起来凶巴巴的,瞪着缪谦修,“少废话,快过来。”昨天也不知是谁主动爬上来的! 缪谦修转了转眼珠,大概是想起来了,耸耸肩,颇为无所谓地爬上了床,顺势躺了下来。单阳不自在地往旁边让了让,好让缪谦修躺得更加舒服。他深呼一口气,他们俩连衣服都没乱,天知道他在紧张什么。 “今天还是读《小王子》吗?”单阳轻声问道。 “嗯。”缪谦修无可无不可地应答了一声,瞥了一眼红点闪跳的摄像头,将头搁在了自己的手背上,从下往上仰视着单阳鼓动的喉结。 “对你来说,我也不过是一只狐狸,和其他千万只狐狸一样。但是,如果你驯服了我,我们就互相不可缺少了。对我来说,你就是世界上唯一的;我对你来说,也是世界上唯一的。”① 单阳放下书本时,缪谦修已经睡着了,头歪在枕头上,刘海细细碎碎地落下来,遮住了他光洁的额头。单阳轻手轻脚地起身关了摄像机,又回到床上。这一次,他并没有矫情,也丝毫没有不好意思,自然而然地为缪谦修盖上被子,自己蜷缩着躺在另一侧,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单阳睁开眼,迷迷糊糊地摸了一把身旁,只剩下冰凉的被褥。他眨眨眼,用了好几秒钟才让自己真正清醒过来。缪谦修正窝在懒人沙发里,伸着两条笔直的长腿,仰面瞪大眼睛,盯着天花板出神。窗帘尚未拉开,屋子里昏昏沉沉的像是仍在黑夜——他可能是真的不喜欢亮光。 “早上好。”单阳抓了抓头发,打了一个哈欠,“你没睡好吗?” 缪谦修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没有任何回应。 “你每天晚上睡几个小时?”单阳收好了窗帘,放进来一屋子的晨光。缪谦修难受地哼唧了一声,翻了个身,把脸埋进胳膊里,露出乱糟糟的后脑勺。单阳站在他身后,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凑过去轻轻地摸了摸缪谦修的头——嗯,和他想象中的手感一样好。缪谦修似乎并不反感这样的亲密动作,用后脑勺无意识地蹭了蹭单阳的手心,收紧了双臂,把脸埋得更深了。单阳咧嘴无声地笑了笑,进厨房做早餐去了。 七点半,单阳准备出门,意外地发现缪谦修居然也在穿鞋子。“咦?你,你要出门?” 缪谦修抬头瞥了他一眼,“嗯。” 单阳将手心里的钥匙颠了颠,“上班吗?”这其实是个很和常理的推断,缪谦修这么大的人了,要养活自己,理当是有工作的。但不知为何,单阳很难将他和某个正常的职业联系到一起。 缪谦修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直起身来,说道:“上班。” 单阳疑惑地看着他,并不急着出门。“你在哪里上班?昨天是你的休息日吗?你什么时候下班?” 缪谦修停下动作,侧着脸,盯着单阳的脸看了好半天,忽然一低头,轻轻地在他的鼻尖上落了一个吻。“知道啦,”缪谦修颇为无奈地说着,“我会早点回来的。” 单阳整个人都僵硬了。 谁来告诉他这个剧本的发展为何如此神兽。 缪谦修将一个空瘪瘪的黑色挎包拎上,又说道:“今天晚饭可以吃虾吗?”他顿了顿,皱着眉思考了一下,补充道,“泰式咖喱虾。” “嗯。”单阳机械地点了点头,失魂落魄地上班去了,连门都忘记反锁。 这种走火入魔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吃午饭的时间,单阳一边出神一边搅着碗里的拌面,最后面都团成了一坨,他也彻底失去了胃口,索性扔了饭盒,打开手机搜索起泰式咖喱虾的做法。这道菜并不难,单阳很快就记下了做法和原料,抬头看了看时间,又用网络电话给蒋婷打了个电话。蒋婷是阁楼的主人,算是单阳的房东,又是他多年的好友,现在在美国发展,是个小有名气的室内设计师。“嗨Tin,我没打扰你吧。” 蒋婷的声音低沉富有磁性,从电话那头传来像是低音炮。“阿阳啊,你说。” 单阳换了一边听,“是这样的,你介意阁楼里多住一个人吗?” “嗯,你要租出去?我是不介意,但那么小的地方,有人要吗?也租不到什么钱。” 单阳笑了笑,“我也是说,可是人已经进来了,我也不好意思把人赶出去,就想问问主人的意思。” “什么人啊?” 单阳有些犹豫。说实话,他也说不清缪谦修到底算什么人。就在他迟疑的空档,对方已经笑开了。“可以啊阿阳,这是有情况?”蒋婷一直清楚单阳的性取向。按理说,单阳也是年近三十的大男人,又都说同志多情,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守身如玉白底黑字,确实让她很着急,好不容易有了点动静,连不甚八卦的蒋婷也来了兴趣。 单阳不太好意思接话,只说:“还是个不错的住客,你看你这边行不行。” “行啊,我有什么不行的。反正我的房子你就安心住,短期我也顾不了那里。你先等会儿——”电话那头传来细细碎碎的声响,好像是蒋婷搁下了电话,片刻之后,她的声音重新响起,“对了,跟你说件事儿,正好,下个月,我想回国一趟。” “太好了,我们好久没见了!”单阳开心说道,“要住多久呀?我把房子给你收拾出来吧,你住家里方便。” “打住,你别忙了,就住着吧。我会想办法找别的地方住。”蒋婷顿了顿,接着说,“这次回去,我要带个人给你认识。” 单阳意识到,蒋婷才是真有状况,不禁为她感到高兴。两人又聊了十来分钟,蒋婷挂了电话。下班后,单阳去了一趟菜市场,将晚饭的材料买齐。卖鱼虾的阿姨认出了他,硬是多给了二两虾,旁边买菜的大妈也同样少收了点零头。单阳特别不好意思地收下了她们的好意,拎着满满一袋大明虾回到家。 缪谦修已经躺在懒人沙发上了,手里捧着一本书,随意地翻看着。也不知道他是什么工作,这么早就下班了。单阳琢磨着,不经意看见书的封面,竟然是欧洲历史,他不由得惊讶地瞥了一眼缪谦修。大概是对方每天晚上都喜欢听童话故事的缘故,一下子看见他读这么严肃的书本还真有点难以接受——不过他看书的模样真好看,单阳欣欣然想着。缪谦修抬头,一眼看到他手上鱼虾专用的食品袋,嘴角抿起一抹好看的笑意,单阳看呆了眼,好半天才回过神,同手同脚地走进厨房,将砧板剁得咚咚响。 吃完晚饭后,单阳坐在床上,架起小书桌,打开笔记本开始导入视频做剪辑。剪辑并不难,但难在要把他的意图在规定时间内完整地展示出来。单阳将自己过去的所有视频都剪成短短的片段,一帧一帧地挑选着,拼接,再剪辑,再拼接,怎么都觉得达不到自己想要的效果,不禁有些苦恼。他不知不觉倒腾了两个小时,一回神,忽然发现大腿旁出现了一个毛毛的脑袋,吓了一跳。 毛脑袋转了过来,露出缪谦修亮晶晶的眼睛。“该讲故事了。”他这么说着。 单阳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挂钟,才发现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他歉然地看着缪谦修,“真抱歉,但是我的工作还有一点没完成,今天可以不讲故事吗?” 缪谦修坐直了身体,盘起双腿,脸上没有透露出明显的不开心的表情,只是用左脚的大拇指轻轻地蹭着放在一旁的故事书,一下又一下。单阳无语地看着他。缪谦修侧过头,将视线落在笔记本屏幕上。“你在做什么?” 单阳摆弄着笔记本,好让他看得更加清楚。“我要做一个Demo,就是将我以前的工作内容做一个总结。” “应聘什么?” “也不算是应聘……”单阳组织着语言,“我要用它来竞选一个参加节目选拔的机会,有关于主持人的。” 缪谦修打断他,“一样,都是销售你自己。” 单阳愣了愣,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的。“没错,但是我不确定,我买的东西是不是他们想要买的。我想再做的特别一点。” 缪谦修抢过他手里的鼠标,点开尚未成型的demo初稿,认真地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不知道为什么,缪谦修认真对待的模样让单阳突然不好意思起来。他不由自主地抢回了鼠标,徒劳无功地挡了挡屏幕,解释道:“还没有选好配乐,可能效果体现不出来,我是想……” “你别说话。”缪谦修再次打断他,又停了下来,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严厉。他转头,看着单阳,更加温柔地说道,“你做的东西,一定要自己会说话,而不是由你说出口。” 单阳点点头。是的,就是这个,他确实想要让自己的demo说话,让评审能够在最短的时间了解他这个人。 “你说你想要不一样的东西,那在你眼里,什么是特别?” 单阳有些说不上来。“大概就是……和别人不一样?就是能让评审眼前一亮,而不是千篇一律。” “你错了。”缪谦修毫不客气地否定他。 作者有话要说: ① 《小王子》 第9章 讲故事的男人(4) “我不知道主持人的选择有什么要求,但从一个面试官的角度来看,所有的面试都一样,就是从无数的面试者当中选一个合适自己的。记住,不是最好的,是最合适的。所谓的特别,如果你一味地追求标新立异,很有可能会让你变得不伦不类,难以归档,从而让面试官认定你是一个不可塑造定型的人。再特别又能怎么样,如果不合适,就不会有人多看一眼。” 单阳愣愣地盯着缪谦修。 “首先,你得是你,然后,你得想办法让他们相信,你合适。”缪谦修总结道,看了眼单阳,发现他仍在发呆,想了想,抬起手臂,有些不自然地拍了拍单阳的头顶,似乎是在鼓励他。 单阳终于回过神来。他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缪谦修说的道理非常简单,单阳不是不明白,可是偏偏忽略了。这个机会太难得了,因此单阳的脑子里始终都在纠结应该怎样让自己更出挑,让自己更优秀,却忽略了这场竞选中的另一个主角,那就是ABC电视台。 “记住,是你选择他们,而不是他们选择你。”缪谦修补充道。 “谢谢你缪谦修!”单阳真诚地说道。他现在脑子里充满了灵感,那些没能想通的地方就像是有个好心的仙女用魔法棒敲了一下他的头,忽然就通畅了。他张大眼睛,脸上都在发光,似乎满身都是能量。 缪谦修眯着眼睛看着单阳,忽然有些尴尬地说道:“嗯,你可以抱一下我。” “啊?”单阳仍处于兴奋状态,没能明白他的意思。 缪谦修生硬地别过头,语气也硬邦邦的。“你可以抱我一下表示感谢……嗯,或者,可以亲一下——在脸上。”他补充道。 单阳眨了眨眼睛,也开始僵硬起来。“这样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太好的。”缪谦修等了片刻,见单阳还是僵在原地,不知为何忽然生起气来,冷哼了一声,一言不发地下了床,一个人躲到黑暗的客厅里去了。 单阳张了张嘴,却不知怎么喊住他,只好埋头,稳定心神,开始在记事本上涂涂写写,记下自己的灵感。构思的过程非常顺利,单阳反复修改了好几次,终于定下一个较为完整的剪辑思路,不禁松了一口气,露出满意的笑容。他又看了一眼种,意识到今天太迟了,没办法剪辑,于是收拾好电脑文具,准备休息。客厅里面悄无声息,缪谦修似乎睡着了——又或是犹自在生闷气。单阳轻轻地叹一口气,往客厅里走去。 虽然说总是生气的男人并不讨人喜欢,但也是分人的对吗? 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往没有节操的颜控发展的单阳做足了姿态,打算不管他犯了什么错总之先认错的态度,走到电视机旁,才发现,缪谦修抱着一团抱枕,蜷缩着睡着了。他的个头对于这样的睡姿而言,显得有些局促了。尽管灯光太弱,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但单阳仍能感受到他香甜甜的梦。 真可爱,单阳心想,然后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他慢慢地直起身子,蹑手蹑脚地打算离开。缪谦修却动了动,很快醒了过来。 黑暗之中,只能勉强辨认出他的轮廓。单阳知道,此时他一定是仰着脑袋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这让单阳有些尴尬。他清了清喉咙,小声地建议道:“还是去床上睡吧。” “我醒了。”缪谦修宣布道。 我知道啊。单阳不解地望向他的方向。 “我睡不着。”缪谦修爬了起来,像一只幽灵,轻巧地从单阳身边飘了过去,带着那股淡淡的好闻的香柑味道。他也不开灯,在黑暗中走得很自在,很快就摸到了床边,打了一个滚,将自己埋进了厚实的被褥里。 单阳抓了抓头,“那你还要听故事吗?”这几次的接触下来,单阳猜测缪谦修大概是有睡眠障碍,需要借助别的方法让自己顺利入睡。 床边只亮着一盏橘黄色的小夜灯,散发出柔软的光芒。缪谦修从被子里钻出头来,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离得有些远,单阳不确定他是不是做了一个郁闷的撇嘴表情。但缪谦修的语气听起来确实不开心。“不要,睡觉。” 时间早就过了单阳该睡觉的点,确实该睡觉了。 单阳走了过去,缪谦修已经埋得不见踪影,只有柔软的头发露在外头,在橘色的灯光下闪着甜蜜的色泽。单阳心痒难耐,轻轻地伸手揉了揉,换来了对方不耐烦的甩头。他轻声笑着,缩进被窝里,打了个哈欠,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ABC电视台正式放出了“寻找金话筒”节目的宣传,同时公布了初步选拔的流程和规则,截止日期是一个半月之后‘。这比单阳预计的要早一些,也就是说他的优势并没有太大。但这并没有太影响他的心情,毕竟偷跑本身算不得什么厚道的事情。更何况,假使他毫无准备,多出来的这一个多星期也并没有太多的作用。要真的说起来,他确实应该感到幸运,庆幸自己心心念念的一条路,终于朝他展开了一个口。 单阳仔细研究了一番“寻找金话筒”节目的正式宣传海报。同他之前了解的形式并没有太大的出入,但有些细节确实需要注意。令他欣慰的是,简历要求的demo确实只需要三分钟,内容形式要求和他预计的基本一致。他的demo剪辑过程非常顺利,不出意外的话,他可以成为第一批投稿的竞争者。 除了这个,他和缪谦修的相处也开始顺畅起来。从本质上而言,缪谦修并不是一个难以接近的人。确实,他的脾气有点古怪,但不讨人厌,身上总是带着一种天然不作伪的气质,很让人舒服。单阳几乎可以肯定缪谦修出身极好,教养不错。不知他是以是什么样的心态来到单阳的世界,单阳开始展露出欢迎的姿态。 不管怎么样,留着养眼也是好的。 缪谦修似乎真的有一份工作。说是“似乎”,因为他并没有固定的工作日,有时候是做一休一,有时候则间隔得长一些,并且每次都是只工作半天,上午或者下午。单阳很难想象有哪些正式的工作是能够如此轻松随性的。不管怎样,每次看见缪谦修背着他的黑色斜挎包,穿得和大学生似的,一脸正经地顶着黑眼圈出门工作去,都让单阳乐得不行,就像是看到一只没睡醒的猫咪要出门养家糊口一样。 不过,缪谦修的失眠确实已经达到严重的程度。普通人失眠,最多是很难入睡,或是极易醒来。缪谦修却将这两个程度都拔高了十个等级,同时又有很多小怪癖。首先,他很怕光,大概是因为睡眠不好,眼睛遇强光会难受,不管是白天黑夜,他都躲着亮光,出门也要么戴着能遮半张脸的墨镜,要么是将帽檐压低得看不见眼睛。正因为如此,他的入睡很困难,大多数情况下要求一点光线都不能有。其次,缪谦修睡眠很浅,几乎是呼吸稍微重一点就能将他吵醒。醒来后又重复那个入睡的过程,吓得单阳半夜都不敢翻身。再次,因为没休息好,缪谦修有时候会显得很暴躁,恨不得什么都挠一爪子。自己生完闷气之后,又会懒洋洋地没力气,看起来蔫蔫的,连头毛都塌下去不少。 好在,他还是比较容易哄的。每次单阳做一些符合他口味的美食,就能让缪先生愉快地保持一晚上的好心情。但直到昨天,缪谦修因为吃多了闹肚子,单阳才发现他的肠胃并不好。送到医院后,医生嘱咐单阳,因为常年休息得不够,缪谦修的肠胃很脆弱,不能暴饮暴食,也不能噬辣贪甜。单阳暗自反省自己的喂养方式,同缪谦修商量,以后晚饭的分量要减半,以清淡为主。这又让缪谦修生了一晚上的闷气。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两人都没有和好。 想到这里,单阳不禁想叹气,这简直是从天而降的大爷,还得小心翼翼供着——但凭什么呀?不过转念一想,缪谦修吃不好睡不好,怪不得整天都没什么精神,看着也挺可怜。想到这里,午休的时候,单阳给自己的老同学林子豪打了一个电话。林子豪是他的大学室友,当年也患有很严重的失眠症,成天成天睡不着觉。寝室上下铺的架子床不结实,一翻身就吱呀响。林子豪夜里翻来覆去,室友不堪其扰。又因为夜里没休息好,林子豪脾气暴躁,容易动怒。大学四年,其他的室友多有抱怨,同他不亲近,只有单阳和他处得还好些。 毕业之后,林子豪自己创立了一家网络营销公司。当年,网络还是新颖的推广媒介,林子豪胆子眼尖,招兵买马,就十几号人几条枪。混到如今,互联网无处不在,新媒体营销早就被渗透烂了,林子豪作为先驱,听说业绩相当不错。有一年的同学聚会,他开着新款的玛莎拉蒂出现了,风头十足。老同学们之间都传言林子豪一夜暴富,也怕是不干净,嫉妒者有,讨好者亦有。作为当年算得上是林子豪唯一朋友的单阳却不甚在意,只是这几年在外面,联系越发少了。 第10章 讲故事的男人(5)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那头传来林子豪沙哑的声音。“真是稀客,单阳,你居然给我打电话。” 单阳倒是不尴尬。他们毕业之后,东西两边,多年的情谊毕竟还在。单阳这个人,总是愿意把人往好处想两分,林子豪这个人虽然脾气不怎么好,心眼却不坏。“平时没什么事儿,我可不敢随便骚扰你。” 他说的坦然,林子豪也不生气,接受的也坦然。“什么骚扰不骚扰的,这是恶心谁呢?不就是那样么。说吧,需要我帮什么忙?” “你这么一说,显得我太势力了啊。” “我还不知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多半也不是为自己登的。”林子豪嗤笑,“行啦,我原谅你,你大胆地提吧。” “你还真说对了。我给你打电话是想问问,之前有听你提过,失眠症好多了,到底是怎么好的?” 林子豪觉得奇怪,“你问这个干嘛?” “我有一朋友,失眠得厉害,可能比你当年还严重些,看着挺可怜的。” “又当滥好人了吧。”林子豪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却不由得想起以前在大学的日子。那时候他的睡眠很差,经常日夜颠倒,但凡是单阳在寝室,总会在他白天休息的时候悄悄给他带一份热饭,或者是半夜陪难过得不行的林子豪上医院。林子豪想着当年的情景,语气不由得缓和了几分,“什么朋友啊?” 单阳笑笑没说话。他也说不上缪先生应该属于什么朋友。理当说,他们只是萍水相逢,单阳不应该上心才是,但看着那么个人物受着煎熬,他也挺不忍心的。要不怎么说人生失意十之八九,但得一二,就应知足。再富贵娇养出来的,也逃不过病痛的折磨。 “其实也没怎么吃药治疗。我毕业之后,回了一趟老家,从我爷爷那儿认识了一个老中医,给开了个方子,但主要是食疗,然后学着打了几年太极。再后来,做了几年生意,经历的风浪大了,天塌下来也要照常吃饭睡觉,心态渐渐放平了,就好了。” 单阳默默记下了,又引着林子豪说了些注意事项。林子豪答应将老中医的联系方式交给他,两人又聊了些别的。林子豪忽然想起来了,问单阳,“你之前不是一直想做主持人来着,现在呢?” “还想着呢。” “正好,我这里有个案子,刚接下来。ABC卫视有档新的栏目,是选拔主持人的。我看你合适。” 单阳不禁笑了出来,这也太凑巧了。“你这是泄漏商业机密啊子豪。” 林子豪倒是豪气,“管他呢,我就泄漏给你,算什么泄漏。”他在上学的时候,就很不耐烦守规矩。规矩是对的,只是太守规矩,走不到上边去。“再说了,广告都打到广场舞大妈那去了,别告诉我你还不知道。” “巧了,我正好也在考虑这个比赛。”节目材料的复印件此时还躺在他的挎包里。他拿回家后又仔细研究了一番,觉得这个节目确实是个不错的点子,融入了不少时下流行的商业元素。在选秀节目和真人秀节目层出不穷的今天,选择了主持人这个不太被大众了解的主体,很能吸引眼球。 不同于以往中规中矩的主持人比赛,《寻找金话筒》的风格更偏向于真人选秀。为期三个半月,共十五期。通过简单的简历和小样筛选,前两期都是海选选辑。节目组会从各个地区进行选拔,门槛较低,但最终只有三十二名能正式进入到节目组。海选现场剪辑后投放到节目之中,能极大地提高节目的趣味性。接下来的三周是舞台赛,每周淘汰人数不等,最终留下十强。十强之后的比赛规则节目组只给出即将公布的解释,但大赛的最终奖品很有吸引力。冠军将获得十万元的现金奖励和一辆由赞助商提供的汽车。此外,他还能获得进入ABC电视台做实习主持人的机会,甚至能拥有一档属于自己的节目。 作为与DC电视台齐名的南北双花之南花ABC电视台拥有众多的粉丝和优厚的节目资源,能够在其中拥有一席之地,哪怕只是实习,哪怕只是不起眼的小节目,也等于是正式步入了主持人的行业。 有意思的是,所有的橄榄枝都只抛给冠军,ABC对与桂冠宝座擦肩而过的季亚军似乎并没有兴趣。换而言之,要么做到最好,要么于事无补。 林子豪起了兴头,同单阳仔细分析了一番ABC电视台的营销策略已经将来有可能出现的炒作手法。“说真的,我看了这个方案,节目会非常三八非常贱。ABC就是想抢一抢老对手DC的风头。这两年DC的娱乐节目做的比ABC好很多,一大部分受众都被抢到别家去了,ABC不能不跳脚。相对的,反响肯定不错,稍微用心炒一炒,能火好一阵,起码到年底。现在这种选秀节目那么热,你完全可以趁机出个头。这节目你要上了,我拍胸脯保证,就算你是个乌鸦,我也能出力把你捧成个凤凰。” “滚你的,损我呢。”单阳虽知林子豪是好意,但是不欲多说。他决定参加比赛,前事如何,很难预料。林子豪毕竟是生意人,单阳不希望老同学因为自己的缘故有所顾虑。 另一方面,林子豪关于治疗失眠的建议却并没有给单阳带来太大的帮助。这个毛病听起来是需要常年抗战的,以缪谦修那种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恐怕很快就会夭折。更何况,单阳也完全想象不出来,缪谦修那样一个人,练起太极来会是什么模样。 当然,对于现在单阳而言,更让他感到苦恼的是目前的工作状态。电台的工作说起来算是感兴趣的行业,但是要在工作之余抽空准备主持人比赛,对于时间本来就不充裕的单阳来说,确实有些吃力。尤其是最近H城天气多变,连日雾霾,路况不好,交通事故频发,本来就加重了工作量。又加上某个重量级的全国会议今日要在H城举行,从上往下下达了要真实反应会议内容,传达群众心声的指示。工作室几乎是天天加班加点,开会策划,本来只上早班的单阳也不得不熬到八九点才能回家。 缪先生在家里没人喂,脾气说不上有多好,但似乎是感应到单阳郁闷的心情,他出奇地主动找单阳谈起话来。“每天的饭还是要吃的。”缪谦修说道。外卖虽然口味不差,但吃多了总是腻。 单阳无精打采地瞥了他一眼,终于意识到放在嘴里的一次性筷子头几乎要被自己嚼烂了,连忙吐了出来,也没了胃口,匆匆收拾好垃圾。 缪谦修还在眼巴巴地看着他。单阳受不了了,“抱歉啊,最近我是真没空。你要吃什么还是从外面买回来吧。不过别随便买,你吃不了太重口的。” 缪谦修大声地叹了一口气,低着头,用小脚划着圆圈。 单阳被他的模样逗乐了。“行了啊,当初只说要租房,又没说包饭,值得你这样么?二房东也有人权的好不好。” 缪谦修迅速抬头,“那你包饭好不好?每个月多少钱?” 单阳往他脸上扔了一块毛巾,撵他去洗漱。缪谦修一边叹气一边挪步子,单阳根本不看他,低头翻着自己的记事本、等到缪谦修洗漱完毕,浑身香喷喷地走到他身边时,单阳犹自皱着眉头发呆,丝毫没有意识到。 “你在想什么?”缪谦修不乐意了。 “啊?”单阳回神,转过头,忽然发现缪谦修坐得有点太近了,他的手臂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湿漉漉的气息。缪谦修的头发还没有干,刘海软趴趴地贴在额头上,却莫名显得年纪小,一双鹿眼亮得能拧出水来。单阳眨了眨眼睛,在心里佩服自己,光凭这坐怀不乱的意志力,什么事情办不成,简直是建设国家的栋梁之才。他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十公分。“哦,没什么,就发呆。” 缪谦修盯着他,眼神还在滴水。 单阳吞了吞口水,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对了,我的光盘刻好了,要给电视台寄过去。我最近都没什么空,明天你出门顺便帮我寄了吧。” 缪谦修不感兴趣,只是点了点头。单阳起身,将光盘取出来,取了一张便签纸将地址给抄上了,又给他留了快递费。缪谦修想都没想,直接把盘摔到茶桌上,吓得单阳又捡了回来,取出旧报纸和胶带,打算包装保护一下。否则,别说快递的暴力投递,可能缪谦修就能直接把盘给碎了。 缪谦修就坐在一旁,支着下巴看他缠报纸,怀里抱着一本硬皮的童话书。单阳知道他这是等自己讲故事,安慰道:“马上啊,我包好后再去洗个澡。” 缪谦修皱着眉头,“你为什么不辞职?” 单阳惊讶地看着他。 缪谦修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明明你时间不够,又有更想做的事情。”他补充道。 单阳停下手里的剪刀,觉得很诧异。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虽然听起来很任性,却又没有办法反驳。 第11章 人生规划师?(1) 为什么不辞职呢? 任何一个普通人都知道答案。现在就业形势那么差,如果不是衣食无忧天生富贵命,怎么可能说辞就辞;虽然也不是多喜欢的工作吧,赚的钱也不多,但好歹是份工作,谁知道下一份工作会不会更好;我就是这样啦,没什么特长,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我倒是想找工作,但是现在那么忙,我连写简历的时间都没有。 这样或那样的答案。 “那又怎样?”缪谦修仍旧目不转睛地看着单阳。 “啊?”感情自己纠结的那番话都白说了。单阳无语。 “既然和你以后想做的事情不一样,为什么不换?” “啊……我刚刚……那个……”不知为何,单阳也开始疑惑了。 “你的人生总共就那么点时间,看你的样子,面色还算健康,身材匀称,就算不是经常做体能训练,平时也经常能接触到体力活。心态不错,似乎没有大悲大喜的时候,待人和气,不容易因为滞气产生病痛。” “啊?”单阳傻了,“你是……你是中医吗?” 缪谦修瞥了他一眼,似乎在为单阳的愚蠢感到难以置信。单阳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低头摸了摸鼻尖。缪谦修继续说道:“我只是说,如果你没有家族遗传病或者突然意外暴毙,很可能会活到一个相当不错的年纪。但就算如此,你的人生不过就是短短几十年,哪怕上了百,那之后的时间也不能称之为时间了。你能做点事情的机会就是眼下这几年。既然确定将来的路,为什么还要绕道?” “你说的是很有道理啦,但我没有那么洒脱,遇到重大决策的时候,总会犹豫。” “你已经比大部分人都来得幸运了,起码你还能知道现在走的路是条弯路。既然已经看到了头,就别婆婆妈妈了。”缪谦修盘腿坐在床沿,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过来,把你的小本子也一起带过来。” 单阳抱着本子过去了。 “摊开你的本子,在第一行,写下你的目标。” 单阳照做了。 “第二行,写下你的完成期限。” 单阳想了想,也写下了。 “第三行,写一个你认为达成目标的可行途径。”缪谦修看着单阳歪歪扭扭的字迹,不禁抿嘴微笑起来。和他谦和清朗的外形不一样,单阳的字用狗爬来形容都算是赞美了。“你看看,这几行字,哪一行和你现在的工作相关?” “是没有。”单阳谦虚地接受了。 “所以,你现在的工作是没有用的。好了,别发呆,现在接着写,要达成目标,你至少需要多少资金,而你又拥有多少资金。” “这个有点过分了吧。”单阳窘迫地皱着眉,“都是男人,逼迫我暴露荷包,太残害我的自尊心了。” “没有的东西就不要那么在意维权的事情了。” 单阳没办法,只好老老实实写了。反正他相信,哪怕自己有点小钱,在缪谦修的眼里恐怕都是角票,不值得装进钱包里。 缪谦修捏起他的小本子,凑到眼皮底下,果然露出一种奇诡的表情。与其说是蔑视,不如说是好奇和诧异,似乎并没有意料到真的有人能穷成这样。这下,单阳是彻底不好意思了。“喂,不要表现的这么明显啊,我一直都在很努力地自力更生,不拖累别人的。” “算了……”缪谦修犹豫了片刻,用一种同样古怪的温柔语气说,“也还不错啦,好歹还有……一点。” 单阳意识到鸡皮疙瘩哦顺着他的背脊爬到了脖颈,干笑了几声。这种赞扬也太不走心了。 “首先,还清你所有的债务,还债是赚钱的第一步。” 单阳瞪大眼睛。 “然后,最大限度地利用你现有的钱财。” “比如说?” “比如说投资。” 单阳闪闪发光的眼神几乎要把房子点亮了。“这么说你果然是个商业巨鳄之类的?天才操盘手?” “什么?”这回轮到缪谦修震惊了。 “就是那种小说里面的主角啊!喂喂,你不觉得自己的出场就很像小说里的谁吗?”单阳开始兴奋了,开了脑洞的人不养几条鲸鱼是无论如何不会填洞的,“出场的时候自带光环,然后挥一挥手就能拯救一国经济。不管是什么样的钱,到了手里,都能变得富可敌国。” 缪谦修无语地看着单阳,沉默了半天,评价道:“你真的想多了。” “不要隐瞒嘛,我不会出卖你的,作为主角团队的伙伴,我有这种意识。”单阳喜滋滋地回应道。虽然他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发一笔横财,但如果真的时运到了,他也没理由反对不是吗? “不,我是说,你真的想多了,我不会赚钱。” 单阳愣住了。 “我真的不会赚钱。” “可你看起来很有钱。”单阳小心翼翼地反驳道。 “我有钱不代表我会赚钱啊,”缪谦修很不要脸地承认道,“我有钱是因为我一出生就有钱了。” …… 靠!单阳忽然就不平衡了,无语地在自己的小本子上画圈圈。郁闷了片刻,他忽然又开心起来,这么说来,自己比很有钱的人还会赚钱,其实也挺厉害的。心里重新平衡之后,他抬起头来,举着被自己涂成一团黑雾的本子,“那行吧,哪怕是空口说白话,也给我点希望吧,那我毕生积蓄,要怎么投资赚钱。” 缪谦修耸耸肩,“我不知道。” 单阳有点想把本子盖在他的脑袋上,哪怕他的脑袋长得跟花瓶明星似的。 “但是有人知道。”缪谦修竖起一根手指头,压下单阳的涂鸦本,故作神秘地说道,“这就是有钱人的好处。钱能够生钱,哪怕你不知该如何做,也会有人帮你做。” 单阳定定地看着他,良久,吐出一句话,“所以人们都说万恶的资本家,该死的有钱人。” 缪谦修抿嘴微笑,连刘海都摇起尾巴来。 单阳不是个犹豫不决优柔寡断的人,一旦他想明白了,会立刻付出行动。等到第二天,阳光跑进阁楼里来的时候,他睁开眼,已经决定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他做好早餐,却没动筷子,而是坐在餐桌前,给父母打了一个电话。时间还早,但单阳知道,勤快的老爸老妈一定已经起床了。 单阳的父母都在老家,常年不见面,他平时每隔两三天都会问候两位老人。单阳的父亲单冬来是退伍老兵,转业后买下了一片荒地,历经十年,建成了现代生态农场,开开心心地当起了农夫;母亲李立则是一位小学人民教师,执教二十多年,去年刚刚申请退休,现在闲赋在家,开始学国画,也生活得有滋有味。老人的生活比他滋润充实得多,单阳严重怀疑,如果自己不主动联系他们,父母可能真的不记得有自己这么一个儿子。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开了免提,单阳猜他们俩都准备好要出门了。先是老妈的大嗓门一通吼,然后换了老爸相对沙哑的低音炮。单阳扯了点家常,将前因后果都说清楚了。 “妈,我考虑过了,我想参加,而且是全力以赴地参加。”单阳从小到大是个有主见的人,但不管做什么决定,他都习惯告知父母。单父单母一直都是开明的人,对于孩子的生活不多加干涉。 这一次,却并不是一次简简单单的决定。单父单母沉默了很久。 “想做什么就去做,不留遗憾,不留后路。”首先开口的是老爸。从小到大,单父话虽不多,每一次却都是坚强的后盾。 “唉,你这孩子……”单母心软,担心孩子受苦,忍不住唏嘘,却并没有阻止,“算了,反正你开心就好,将来混不下去了,大不了回家和你老爹一起种田。你现在钱够用吗?要不要妈妈给你一点。饭还是要吃的,衣服要多穿,天还冷呢。” 单阳耐着性子一一回答了。这时,缪谦修也已经起床了,叼着一根牙刷,站在书架旁边,好奇地盯着单阳。单阳忽然心下一动,拿起电话又走远了几步。“哦对了,妈,我跟你说件事。” “说!” “我有个朋友吧,最近不太顺利,借住在我这里呢,好几天了。”单阳故意憋着气说话,听起来有些心烦意乱。 “怎么?”敏感的女人立刻竖起耳朵,降低了音调,“你不喜欢他?是什么样的朋友啊。” “也不是不喜欢。是挺要好的朋友。他人挺好的,长得特别好。”单阳重读了最后一句,“住了有几天了。唉,我就是有点烦他,不想做饭。”单阳嘟哝着,“他现在也没地方去,就赖在我这里,嘴可叼了。虽然多个人挺好的,不寂寞。但是我……” “你这孩子!”单母听出单阳是在闹小孩脾气,立刻虎起脸来教训他,“人家有困难,既然是不错的朋友,能帮就帮。之后你都要辞掉工作了,能多累啊。再不喜欢,好歹帮人度过难关再说。再说了,你俩住一起,不也有个伴么。以后会好的。不许这样对自己的朋友,老妈平时怎么教你的,听见没?” 单阳露出了然的微笑,嘴里却有些不耐烦地应答着。 “哦对了。”另一端的免提改成了通话,传来单母神秘兮兮的说话声,单阳推测她是特地避开了老爸,偷偷和自己说话呢。“你那朋友啊,就是那个好看的朋友,有照片吗?” 单阳瞥了一眼那位好看的朋友。 缪谦修已经洗漱完毕,正站在饭桌前,动作优雅地偷吃荷包蛋。 第12章 人生规划师(2) 早上开完会,单阳堵住了项目经理,提出了辞职的想法。项目经理姓陈,是个有很热情很有活力的女领导,也是单阳进入电台后,手把手带他做起来的前辈,对单阳很是器重,因此特别不能接受。“不行,想什么呢,绝对不可以。”陈经理直接就摇头否决,“小单,告诉陈姐,是不是有困难。工作上的?生活上的?什么事情都好商量。”她是真的喜欢单阳,私底下经常让他喊自己姐姐,拿他当弟弟看。 单阳挺感动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有,陈姐,我喊你一声姐姐,是真心的。我进电台这么久了,没少给你惹过麻烦。刚开始的时候,我是小白一个,什么都不懂,做错了,还要你给我扛着。这么些年过去了,我每次想起来,心都是热的。我真的很谢谢你陈姐。” 他说的特别真诚,就那么笑着看着陈经理,陈经理不知怎么的,就想起编辑二部刚刚组建时候的心酸往事来,不由得也柔和了语气。“你这小子,说的这么煽情干嘛。你到底怎么了,跟我说。” 单阳遂把他的计划剃去细枝末节,和陈经理说了一遍。他的打算,他的想法,和接下来的交接工作,都巨细无遗地考虑进去了。陈经理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他,却也无从劝起。“陈姐,就是这么一回事情。虽然我在你面前,还是个毛小子,但却是老大不小了。这一次,我想全力以赴试试看。” “别说自己是毛小子就真的没头没脑地往前冲啊,你也不看看脚下走的是什么路。”陈经理毫不客气地打击他,终归还是不忍心,又劝道,“我也不是反对。说实话,只要你自己想好了,那就没什么不可以。但是你现在做的好好的,我也已经把给你升职加薪的提议提上去了,很快就能批。你何苦?” 你何苦?这个问题以前也有很多人问过他,将来也会有更多人会问。但单阳的答案永远都只有一个。“我不苦,真的。” 陈经理见苦劝无用,唉声叹气了好一会儿,还是勉强同意了。她也知道单阳急着离开,特地将一个月的交接期缩短成半个月,还嘱咐他,以后若是混不下去了,还可以回来。 单阳要走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各个办公室的人都跑来打听情况。一阵臭骂捶打,散伙饭排了两个星期。单阳忙着交接工作和同事聚会,晚饭自然没心思做。等到他一切处理妥当,抱着三年来在电台的所有家当回到阁楼时,发现连日都没能好好见过一面的缪先生整整瘦了一圈。 “你是气球吗?”单阳绕着缪谦修转了一圈,神奇地问道,“我怎么觉得你缩水了。” “今天晚上吃什么?”缪谦修神采奕奕地盯着他看,直接忽视了他的问题。 单阳挠挠头,“呃,我没有买菜。今天我们出去吃吧,庆祝我成为无业游民。” “说的你好像有钱挥霍一样。”缪谦修似乎对外食不是很感兴趣,但还是揣上了钱包,跟着单阳出了门。 单阳撇撇嘴,装作没有听见。他现在确实很穷,他所有的家当都被缪谦修搜刮走了,现在身上能动用的现金还不够买对方的一根鞋带,确实没什么底气。然而,既然钱包自己会走,生活的压力就小了很多。 付钱的人自觉地走入了一家看起来很有格调的旋转日式餐厅。单阳本来还想委婉地表达一下应该先吃主食再吃点心——毕竟日本菜根本吃不饱。但缪谦修盯着一盘三文鱼刺身,就再也挪不动腿了,他只好作罢。好在这家餐厅味道相当不错,量小而精致,旋转的速度也不慢,吃得倒也开心。 单阳囫囵将自己塞了个半饱,抬头一看,才发现缪谦修不知何时已经停下筷子了,只目不转睛地盯着刺身师傅手里的生鱼片,眼睛亮晶晶的。这是单阳第一次在这么宽敞亮堂的空间里打量缪谦修的模样,发现他的样子没有因为亮光而打折,反而显得愈加炫目,令人挪不开眼。单阳心下叹息,果然是一湾祸水的好模样。四顾一番,发现自己并不是唯一一个被缪谦修闪到的人。有一个穿着粉色广袖和服的小姑娘已经红着脸来回走了五六趟了,不住拿眼睛瞟缪谦修,像一朵离了树依恋不舍的桃花。单阳感到很安慰,可见自己的意志力还是正常的,并没有因为自己是gay的缘故而降低对直男的抵抗力。 “要吃饭就好好地吃,别把口水滴得到处都是。”缪谦修蹙眉。 单阳尴尬地拿手背擦了擦嘴角,却发现缪谦修抿着嘴偷笑。于是他变成了一颗巨大的粉色三文鱼刺身。 寿司和刺身虽然味道不错,但毕竟是生冷食物,单阳不敢让缪谦修多吃,很快就拖着他结账回家了。到家时,天色居然还亮着。不知不觉,夏天的脚步也悄悄降临了。单阳开窗通风。换季的时候,往往蚊虫苏醒,特别招人。他在房里点上了液态蚊香,又给缪谦修找了一套舒服透气的睡衣来。 “再过几天,我们就要换凉席了。”单阳感叹道,时间过得真快。 缪谦修已经洗漱好,换上了轻薄的睡衣,正舒舒服服地仰面躺在客厅的木地板上。吊灯正对着他的头顶,柔软的灯光洒在他的脸上。他最近已经不那么反感光线了。单阳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多晒太阳有助于睡眠,在阳光明媚的周末,经常把缪谦修锁在露台上,晒半个小时的太阳。太阳完全升高前的阳光是很温柔的,晒在身上很舒服。缪谦修反抗了几次无效后,只能歪在椅子上享受。他身材颀长,窄小的桌椅根本挤不下。他将脚高高架起,探出栏杆之外,像一只霸道的猫。 缪谦修对换凉席空调电费等等事情一点概念都没有,单阳在念叨,他就偶尔哼哼几句,示意自己听到了。单阳手脚麻利地收拾好房间,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开始每天晚上的功课——即兴演讲。这是他最近养成的习惯,由缪谦修随便想一个话题,单阳做十分钟的演讲,再由缪谦修点评。缪谦修的点评通常都很简单,无聊,还行,别说了。他不是一个很好的听众,但正因为他的漫不经心,要吸引他的注意力才更有难度,更有挑战性。 缪谦修盯着吊灯发了一会儿呆,慢腾腾地说道:“因为我爱你,你才如此美丽,你才青春不去,眼角没有皱纹,额头没有白发一缕。” “啊?”单阳抬头,傻傻地看着他。 “题目。”抛出这两个字后,缪谦修就再也没说话,继续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地发呆着。 单阳在心里默默说道,这么文艺的题目真的好吗。他烦恼地抓了抓头发,他只有一分钟的思考时间,不能有任何的浪费,几个深呼吸之后,他很快就进入了自己的世界。单阳思考问题的方式很简单,先是将所有能想到的词语,不管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都一一抓住,然后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他们的逻辑关联点,再从一个故事或是一个很小的切入点破题。 一分钟之后,单阳忽然站了起来,用一种极其别扭却有些搞笑的姿势,偏着头一瘸一拐地走到了缪谦修的面前。缪谦修被他吸引了注意力,好奇地抬头看着他。单阳这才开口说话。他说了一个故事,他邻居一位有偏瘫的老头和一个耳背的老伴的故事。他说话很有趣,特地带上了浓重的陕西口音,故事也很有趣,像是一个单口相声,以至于单阳最后话头一转,说起老头老太太年轻时候的事情来,特别自然,缪谦修没有任何抵抗就接受了他的思路和观点。 故事说完后,单阳咧着嘴笑,“没想到你也会喜欢听这样的故事。” “我为什么不能喜欢?”缪谦修不开心地板着脸。 “因为你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一个会坐下来,乐乐呵呵看春节联欢晚会的人啊。”单阳眨眨眼,“不管怎样,快点评。” “还可以吧。”缪谦修慢吞吞地说着,瞥了他一眼,“但是你使用了大量的肢体动作。” “只要比赛规则没有排除肢体动作,我就不算犯规。” “好吧,我宣布规则里面不能带上肢体动作。” “我靠,你这叫欠打你知道吗?” “我只知道我是观众,我是上帝,我有权决定我喜不喜欢,接不接受。” 单阳无语地看着他,“我特别想知道,为你工作的那些人是不是特别崩溃,每天都生活在一个任性的上帝的眼皮子底下。” “也不算吧。”缪谦修居然真的认真在思考,“每个人求的不一样罢了。我只知道我想要什么东西,怎么才能得到,花多少精力和财力才能得到,这是他们应该考虑的问题。你的报酬有多少,你就要相应付出;你的高度,你决定了你的位置。” 单阳总结道,“其实就是万恶的资本家。” 缪谦修厚颜无耻地接受了。 不久后,在家里闲得发慌的单阳就开始关注起缪谦修那份作息不定,看起来特别轻松的工作。缪谦修倒是很大方,答应第二天一早就带他一起去。单阳怀着忐忑又激动的心情,以为自己能够接触到了不得的帝国企业霸道家族等内幕,结果出了门,直接就挤上了金鲨鱼罐头公交车。缪谦修特别娴熟地拉着单阳在人缝里穿插。单阳很不幸地挤扁了,脸变成了一张饼。 男神也是会挤公交车的。单阳的三观再一次被碾碎,渣渣都不剩。 既没有帝国,也一点都不霸道。到了地方单阳才意识到,他们来到了康复中心。单阳认得这里,因为他曾做过自愿者。这是一个特殊的康复中心,里面的孩子多多少少都有些心理障碍,多数孩子就是人们口中所说的自闭症患儿。 这一次,三观渣渣直接都幻化成风,连影子都见不着了。单阳扭动着僵硬的脖子,问道:“你真是在这里上班?” 缪谦修点点头,“这里一周需要来两次。还有一天要去流浪猫收容所。”他轻轻皱起眉头,仿佛生活的重担过大,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所以也没什么钱的,他们仅仅是尽量不炒掉我。” 第13章 造型设计师? “我深表同情。”单阳严肃地点点头。说实话,他有点消化不了。倒不是这工作如何,而是四体不勤的缪谦修在他看来,连自己都爱护不好,怎么可能照顾得好那些孩子和阿猫阿狗呢。 事实证明,缪谦修做的还不错。虽然这个“不错”是相对于他在家时的散漫而言的。他会很耐心地蹲下身体,一遍又一遍地询问孩子们的意图。大多数孩子都很安静,或是自己小声地自言自语,并不需要太多互动。但偶尔也有情绪很激动的时刻,摔东西甚至是大喊大叫。缪谦修似乎很熟悉这样的场景,既不干预,也不放任。他始终都很冷静,耐心好的简直令人惊奇。 单阳不知道缪谦修做的是不是正确的事情。对于有交流障碍和自闭的孩子,单阳了解的不多。但是他能感受到缪谦修那种平和的心态,和他平时表现出来的烦躁和焦虑一点都不相关。他就像是安静的湖泊,能包容任何掀起涟漪的石子。中心的其他工作人员和老师似乎也不像缪谦修说的那样不耐烦他。相反的,他们都很友好,遇见缪谦修都笑眯眯地和他打招呼,仿佛他是另一个需要关爱的孩子。 如果他有这么一个好看的孩子,单阳心想,哪怕也是有交流障碍,哪怕自己也没法理解他心里在想什么,自己还是会喜欢他的。死颜控在心里认真地反省了一下自己,跟着缪谦修默默地干完了半天的活。他不敢太靠近那些孩子,怕自己刺激到他们,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力气活或手工活。令他感到安慰的是,他并不是唯一一个志愿者。中心里还有一些其他人,成年人有,学生也有,都在做些零碎的事情。整个过程安静而有序。这让单阳觉得内心平静,很有动力。 不过,缪谦修告诉单阳,他真的不是单纯的志愿者,他真的能领工资,虽然每个月可怜到可能不够他一顿下馆子的饭钱,但他却做得很认真。这点让单阳倒佩服起来。 “这没什么。”缪谦修听完单阳的感叹,平静地说道,“这就是一份工作。只要你在做,就必须做好。”单阳眼神里的钦佩简直要化作实质了。缪谦修特别无语地瞥了他一眼,“能不能把你自己的眼神收拾一下。你看上去简直像个……嗯……脑残?”缪谦修想了半天,终于从脑海里搜出了这个听起来比较现代化的词汇。 老天爷啊,好歹他还是知道上网的,好歹他还没有完全脱离人类社会。单阳颇为乐观地想到。在此之前,缪谦修表现得完全不像一个现代社会的年轻人,除了着迷于单阳平板电脑里的消除类小游戏,他几乎不主动接触任何电子产品,就像个原始人类。 大概是单阳脸上的表情太过古怪,缪谦修默默地看了他很久,最终叹了一口气。“其实没什么。”他说道,“你自己不也是一样吗?因为喜欢,所以去做,而且做得还行。” “只是还行?”单阳挑高眉毛,“我原本期待有更加高大的评价呢。” “得了吧,我还是稍微经过润色了。”缪谦修毫不留情地打击他,“要知道,在你身上,我确实没发现太多值得让人投资的地方。” 单阳大为受伤,“怎么没有了?你看看我这个人,我这样的有志青年,肯干活,有上进心,长得也还行。哪一点不值得投资了?你再多看一眼嘛。” 缪谦修于是真的多看了他一眼,但也只是快速的一眼,随后就像是面对一个无可救药的傻瓜一样,他咧着嘴撇开头,像猫一样灵敏地跳开了。 单阳心碎了。 好吧,在这个颜控的世界,他确实需要一些比干劲和真诚更实在一点的东西。长了二十八年,并有十年同志历史的单阳先生第一次审视起自己的外貌起来。那天晚上,单阳花了比平时多一半的精力在浴室里。确切地说,他是在半身镜前认真地打量自己。脱——光——了照镜子这种事情对他而言也很新鲜,他几乎是才发现自己的外观条件没那么差。首先,脸……嗯……脸……单阳寻找着合适的形容词,但几乎是同时,他脑海里浮现出缪谦修的那张脸,顿时没了心思。所幸他并没有看过缪谦修光——裸的身体,否则,他对自己的身体也要失去信心了。 也不知道,缪谦修光着是什么样子…… 不不不,集中精力。单阳认为自己的身材还是可圈可点的,虽然没有健身房出来的漂亮肌肉,但由于常年搬器械,东奔西跑,他还是有点力气的,脱了衣服还能有些看头。 单阳将自己前前后后,里里外外都分析了一遍,终于做足了心理建设,心满意足地从浴室里钻了出来。不料缪谦修正神色诡异地贴在门廊边,吓了他一大跳。没等单阳抗议,缪谦修皱着眉头说话了。“虽然……”他又用上了经典的缪谦修式的纠结语气,“但你也太随性了点吧。等会儿我还要进去洗澡呢。我不认为互相交换气味在人类社会能被接受。” 单阳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彻底想明白缪谦修的暗示,红这一张脸把他踹进了浴室。 缪谦修的嫌弃让单阳意识到,他确实应该开始进行形体上的修饰和训练。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蒋婷回国了,带回来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单阳对蒋婷的男朋友——或者说是未婚夫——方刚的第一印象很难定义。蒋婷到机场的那天碰巧是周一,无业游民单阳怕不好打车,从前同事那借了一辆大众,亲自去机场接人。方刚从国际通道里拖着一只巨大无比的粉色行李箱,像一只羽毛过剩的火烈鸟,扑进了单阳的怀里。 “哦阿阳Baby!终于见到你了甜心!”方刚扬起头,巨大的帽檐下面是一副更加巨大的墨镜,几乎看不见鼻子。 单阳被他抱蒙了,好半天没回神,直到蒋婷走过来,将他拯救了出来。“嗨阿阳好久不见!”比起方刚软绵绵的拥抱,蒋婷铁箍一样的臂膀让单阳几乎喘不过气来。这两口子打招呼的方式都太过惊悚了,单阳惊魂未定地帮他们把行李搬上车,开车往家驶去。哪怕已经过了理论上的早高峰,一路的路况依旧很差。单阳开车一向很有耐心,从不违反交通规则,也不随口谩骂。四十几分钟过去了,倒是方刚先坐不住了。 “哦,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亲爱的你看啊,居然有人在这么拥挤的情况下超车!上帝啊!”方刚虽然有一个颇为阳刚硬朗的名字,但说起话来却十足娘气。反倒是蒋婷,自小就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战士,一只手能把大半个班级的男生整趴下。方刚说话的当口,左前方的一辆桑塔纳猝不及防地做出变道的动作,单阳紧急刹车,吓得方刚花容失色地靠在了蒋婷的肩膀上。蒋婷并不怎么走心地随口安慰了他两句,眼睛都没有离开过手机屏幕。 这两口子倒真是互补。单阳觉得好笑,又见方刚好像真的被吓着了,就开口逗他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这司机应该是俄罗斯方块玩多了,没什么好怕的。你把帽子抓紧了,这车空调可不太好,一会儿下高速了我们得开窗户。” 方刚听了,果然把注意力都转移到了他那顶浮夸的锦毛帽子上,紧张兮兮地整理着自己的发型。单阳又和他聊了几句,发现他这人娘归娘,还挺可爱的,据说是在美国某个有名的形象工作室里担任化妆师和造型师。 “哇,真厉害。”最近一直被自己的造型困扰的单阳由衷地发出感叹。 “不是我吹牛亲爱的,”方刚骄傲得就差摇尾巴了,“这个世界上还没有我打理不好的人。相信我,懒惰就是丑陋。”他翘起自己右手的小拇指,露出修剪精致的指甲来,“只要用心,用指甲盖大小的心意,你就能变得完全不一样。” “真的吗?”单阳蹭地一下亮了,“我也有希望吗?” 这时,蒋婷终于从手机的世界里走了出来,问道:“你是不是要去参加那个什么比赛?” “主持人大赛。是的,我的demo已经获得了通过,但是初选的最终结果还没有出来。” 蒋婷了然,用肩膀推了推未婚夫,“我把阿阳交给你了,一周的时间,我要你用一周的时间,把他变成尤物。” “啊?”单阳傻眼了。虽然他刚刚也是想要请教这方面的问题,但并不需要达到这种程度吧。他承认自己被“尤物”的形容给震到了。“不,不用勉强。给自己太大压力就不好了。你不能要求自己把恐龙变成美少龙战士,那不现实。” 方刚竖起手指头,神秘兮兮地仰着头,“我根本不需要谦逊。事实上,在我的脑海里,已经有了关于你不下五十种拯救方案了。” 单阳吞了吞口水,“我从来不知道我还有五十种这么多的可持续发展路线——更不知道我已经到需要动用‘拯救’这样高级的词的地步了。” “在此之前,”蒋婷打断他,“我更好奇的是你收养的那只小猫,跟我说说,是什么情况?”她脸上露出高神莫测的微笑,相比而言,方刚单纯的八卦表情显得更加可爱。 单阳迟疑着,打了下方向盘。“首先,我没有收养他。其次……他怎么都不能用小猫来形容吧。实在要说,可能也是豹猫级别的。” “So hot!”方刚怪叫了一声,吓得单阳拐错了道。 第14章 造型设计师?(2) 由于拐错弯,单阳绕了远路。万般艰难地迂回回来,等到他们回到阁楼,只上半天班的缪谦修已经蹲在客厅里等待投喂了。单阳指着蒋婷和方刚才要说话,方刚撩下墨镜嗷呜一声就朝着缪谦修扑了过去,吓得他整个人弹了起来。单阳从未看见动作如此敏捷的缪谦修,惊讶得忘了自己要说的话。一屋子人大眼瞪小眼,无语了好几分钟,还是蒋婷开口打破了尴尬的沉默。“从小帅哥身上下来,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她吼的是方刚。 方刚自从看见缪谦修开始,眼神里的粉色桃花就没败过。无奈缪谦修对他警惕得很,连半米距离都不肯给。他一边感叹一边对单阳说道,“你朋友长得真好看,他真的不是明星吗?”由于常年在国外,方刚的口音变得很奇怪,有一股在纽约湾海峡洗过澡的东北大茬子味儿。 单阳无奈地笑笑,把一脸不开心的缪谦修撵到露台上去晒太阳。缪谦修在外头将玻璃门拍得砰砰响。“你不能老是用这一招把我隔离!”他抗议道。 方刚拎了个小板凳,坐在玻璃门的这一头,像参观珍惜动物似的,目不转睛地盯着缪谦修看。单阳心想,如果缪谦修有毛,此时肯定已经根根竖起,马上就要对着方刚来一爪子了。他乐呵呵地进了厨房,为几人洗了水果。 半个小时后,缪谦修从露台上被放了出来,抱着一只拳头大小的蜜橘,窝在懒人沙发里,依旧警惕地盯着方刚。单阳坐在他旁边,双手麻利地为他剥橘子,还把他最讨厌的橘络都摘掉了,这让缪谦修的心情好了起来。蒋婷和单阳说着话,不知不觉话题又绕回了单阳参加比赛的事情上来。 方刚忽然站了起来,拍着胸脯大声说道:“达令,包在我身上。” 单阳就这样开启了电影里头一键换装的副本。虽然电影里面出现这样的情节总是令人心旷神怡赏心悦目。但现实中,要想在短时间内改变自身的外在形象,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首先的首先,单阳并不是个有钱人。 然而这个顾虑在缪谦修为他掏出钱包的那一瞬间不再是个问题。而缪谦修自然而然的动作让单阳几乎连反驳的话都忘记了。 尽管如此,单阳还是对自己的改造计划不抱太大的希望。要想好看,除非是天生丽质,否则绝对是件力气活。单阳虽然不是懒人,但在这方面确实不是勤快的人。只不过他身边的人,一个比一个行动派,改造计划很快就提上议程并付诸实践了。蒋婷和方刚的归国探亲计划很随性,他们在小阁楼的附件订了酒店了,这意味着他们有足够的精力来近距离折腾单阳。 方刚兴致勃勃地展开了行动。他先是从头到尾从里到外吃了一遍豆腐,将单阳身体各个部位的数据摸得比他自己还清楚。“宝贝儿,说实话,你很美。”方刚扭着妖娆的腰肢说着,“但是我觉得你的腰围应该再小一公分,体重再少五斤——嗯,也许四斤就够了。”他打了一个响指,“你应该庆幸,虽然我只是化妆师,但是我参与过无数艺人的形象塑造计划。这方面我是专家。”第二天一大早,小阁楼里就多了一把精确到克的体重秤。 他们的时间并不多,方刚为单阳制定了近乎苛刻的短期突击计划。除了每天固定的锻炼和健身计划,他还需要严格坚持符合他的营养配置要求的饮食计划。每天要吃一斤半的蔬菜和半斤水果,蔬菜的种类和水果的比例都有严格控制。方刚甚至为他带来了一套餐具,无论是勺子还是碗都有清晰可见的刻度。盘子底部画有十字,将盘子分割成大小不一的四个区域,每次用餐,都需要按照各自的比例,用主食蔬果白肉填满各个格子。除了方刚规定的那些食物,单阳哪怕是贪吃了一颗牛奶糖,都会被掐着脖子抠出来。 不过不得不说,方刚确实很有研究。他提供的饮食计划,虽然苛刻,但是完全能满足单阳的能耗需求,一天下来,一点都不觉得饿,反而很精神。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少油少言的清淡口味很难让人满足,让习惯于不同烹饪手法的单阳总是心痒痒的,嘴馋得很。不过,为了增加食物的口感和层次,方刚允许他使用罗勒、迷迭香等香料,烹调后也别有味道。 当然,缪谦修是不会有心陪单阳一起吃草简餐的。在单阳顾不到他的饭食时,缪谦修经常从外头打包食物回来,有时候是香气逼人的碳烤鸡翅,有时候是酸爽鲜辣的酸菜鱼,恨得单阳牙痒痒。由此,缪谦修被锁到露台上的时间越来越长。 除了饮食和运动,足够的睡眠和精细的护肤保养也是必要的。单阳在方刚的逼迫下,人生第一次尝试了敷面膜和拍身体乳。那种睡在床单上黏糊糊的感觉真是令人终生难忘。自从单阳抹身体乳开始,缪谦修就不再热衷于和他睡一张床了。感觉身边睡了一条黏糊糊的鱼,缪谦修毫不客气地评价道。单阳于是得以独占了一整张大床,这无疑提升了他的睡眠质量。 在魔鬼式的训练下,单阳的形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起了变化。每天健康的作息和饮食让他的气色好了很多,高密度的突击式锻炼也让他的肌肉线条鲜明起来。早上刷牙的时候,单阳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得不叹息,伪装一下,他还是有可能扮演小鲜肉角色的。 与此同时,栏目组正式通知单阳,他成功通过选拔进入到淘汰赛。这个消息让单阳很振奋,同时摩拳擦掌,更加一丝不苟地执行方刚的改造计划。由于这次ABC宣传的声势浩大,报名人数空前绝后。ABC给足了架势,愣是在原来的时间规划基础上,拉长了一个月的海选时间。相较起来,单阳算是第一批确定进入初赛的选手。 “一定是我很有实力对不对?”单阳兴奋地举着水果刀,对着手中的甜瓜比划了半天,愣是没砍中。 缪谦修默默地盯着他手里的瓜,心想好在自己没把他的简历真的投到内部名单里,不然他估计高兴得连刀都举不起来了。 方刚和蒋婷得知消息后的第一时间就赶来了。“庆祝的最好方式就是购物!”方刚如此宣称,语气里的兴奋不加掩饰。蒋婷则露出“果然如此又要逛街好烦”的无奈表情。 于是他们四个人,开着车浩浩荡荡来到了本市最高端的商场。蒋婷和方刚的热情单阳能理解,但一想喜静不喜动的缪谦修居然也跟着来了。这让单阳不得不感到震惊。他严重怀疑缪谦修是来看热闹的。但是缪谦修始终镇定地坐在副驾座上,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从车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致,看起来正经得不能再正经。 方刚对单阳的定位是,亲和力与品位兼备的小熟男。这是一个微妙的定义,方刚简称唯有不断的尝试,才能找到适合他的路线。他站在金碧辉煌的大厦底楼,长臂一挥,四人就开始从东头扫荡起来。从东到西,光是A座的店铺就长达两百多米。刚开始还信心满满斗志很高,试到一半的时候,单阳已然累趴了。其他人出的都是眼力和评头论足的精力,唯有他,是从头到尾一声不吭拿起衣服就试的。光是脱衣服这个动作,他就做了不下百回。逛到第十家的时候,单阳终于受不了了,一屁股坐上休息区,再也不肯动了。 “这怎么行呢?”方刚叉着腰,恨铁不成钢地埋怨,“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你总攻才买了一件衣服!还是件打底的!不行,你给我起来!” 单阳垂头丧气,被数落得一言不发,心里将电影情节吐槽了一遍又一遍。蒋婷也早已没了动力,抱着手机聚精会神地玩起游戏来,根本不理会方刚的大呼小叫。反倒是缪谦修表现得很淡定,他先是打了一个哈欠,然后站了起来,像往常一样,一声不吭地拎着单阳就走。 “喂!你们去哪儿!我还没说完呢!” 缪谦修将单阳仍在一家装潢简洁的店铺里就不动了。不同于其他的店面,这家店虽然空间很大,但是没有多少物品,看起来空荡荡的。店里的导购员也很少,只有一位穿着银色套裙的漂亮姑娘上前,很有礼貌地询问是否需要帮助。 方刚自从进了这家店之后就两眼放光,双手合十,忍不住唏嘘感叹,“这家应该是会员独享的吧,宝贝儿,很抱歉,我并没有他们的会员。”他瞥了一眼缪谦修,尾部勾长的眼线让他看起来更加妩媚,“美人儿,难道你有会员?” “我没有。”缪谦修居然毫不犹豫地承认了。单阳无语,正想默默地退出去时,缪谦修又往前走了一步,“但是我可以刷脸。” 半分钟之后,从店铺后端走出来一位年纪稍大的美女。她优雅地朝缪谦修点头致意,然后微笑着将缪谦修让进了试衣间。 十分钟之后,单阳走了出来。在灯光的效果下,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在发光。方刚两眼又开花了,连蒋婷都从游戏中回过神,抬起头来吹了一声口哨。单阳有些不好意思,僵硬地走到了全身镜前,不住地打量着镜子里的那个人。 那个人的脸看起来很熟悉,却又有点陌生。他看起来自信得能征服全世界。 缪谦修安静地看着他,然后朝导购微微点头。“请按照他的尺寸准备这一系列的全套,送到这个地址。”他留下了一张便签纸,单阳认出来那是他厨房专用的便签,是个可爱的哈士奇的造型,此时和这家高大上的成衣店看起来是如此的不协调,他都忍不住脸红了。 然后,缪谦修也如单阳想象中的那样帅气地甩出一叠信用卡把钱刷了。他甚至没有拿出钱包,从头到尾就像是忘记付钱一样,拎着单阳和他试过的那一套休闲西服走出了那家店。 更加奇怪的是,居然也没有人拦住他们。 单阳用自己已然不够敏捷的脑子想了一圈,确信,缪谦修这次肯定是押错宝了。以他的出息,估计没个几十年,是还不清债的。 第15章 寻找金话筒(1) 当天晚上,几乎是他们吃完晚饭才到家,衣服就送来了。单阳看着屋子里摆着的三个横宽高都过一米的盒子无言以对。他开始有点明白所谓的全套是什么意思。每个大盒子里头整齐地码着三四十个大小不一的小纸盒,除了外套和上下衣裤,围巾、皮带和配饰也都在其中。可以这么说,整个季节单阳所需要的衣物都在里面了,不同的场合,不同的天气,巨细无遗。 所有的衣物都摊开来后,本来就狭小的阁楼瞬间满了。单阳看着几乎要溢出房间的衣服,太阳穴突突直跳。“会不会有点太多了。” 为了给单阳腾地方,缪谦修坐在了矮脚茶几上,将长长的双腿盘了起来。“还好吧。”他打了一个哈欠。 单阳四下打量了一番,确实找不到下脚的地方,于是也纵身跳到饭桌上,坐了下来。“说真的,我好像还没问过你。” “嗯。” “你到底是谁?” “你现在才想起来问这个问题会不会晚了点。”缪谦修看着他,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泽。 单阳说道:“其实我一直有这个疑惑。比如说,我有时候会怀疑,你是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缪谦修不高兴了,“你觉得我是猪八戒。” 单阳噎住,一下子竟然想不出反驳的话来。 “我还是看过西游记的。”缪谦修言之凿凿。 单阳逗乐了,哈哈大笑。“当然不,从天上掉下来的,除了天蓬元帅,也可能是七仙女,或者是林妹妹,不过我觉得你更像七仙女。” 缪谦修不甚在意地耸耸肩。 “你忽然不知道从哪里掉落到我身边,然后我的生活就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事情。怎么想都觉得很奇怪。” “你想多了,哪怕我没有出现,你的人生也会变得不同。没有人的生活可以是一成不变的。” “我知道。但我就是有这种怪异的感觉。我想,如果不是你,我不可能会在前途未卜的时候,毅然放弃了现在的生活,去追求遥远的目标。也许将来某一天会,但不是现在,不是这一次。你让我觉得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都可以发生。你让我相信了。” 缪谦修盯着他看了半天,转了转眼珠,疑惑道:“我们这是要全剧终了还是怎样?为什么忽然要这么说话。” 单阳笑了起来,露出孩子气十足的虎牙。“啊,我就是感慨一下。” 只要活着,就会不断发生意料之外的事情。总是有陌生的路,总是闯进来陌生的人。多是失望,偶有惊喜。生命的味道,全凭体会。 单阳心想,这一次,也许注定还是失败。但是他已然决定,要留住刹那,在这个路口拐弯,不再回头。 两天之后,《寻找金话筒》节目组发出面试通知,一直保持着良好状态的单阳顺利通过了首面和终面。正式的节目邀请函在一个平静的星期四下午落在了单阳的手中。那时他正在方刚的指导下练习捕捉镜头。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活,哪怕原理很简单,要实际操作,且做得不着痕迹确实很费功夫。 缪谦修替他拆开了包装精致的信封,上面有节目名字的烫金大字和ABC的圆形logo。“亲爱的单阳先生,节目组很荣幸地通知您……”他面无表情地念着。单阳盯着他,脸上既紧张又期待。 信的内容很简单,除了通知单阳顺利进组,只附上了一封首期节目行程表。首期节目和之前公布的行程没有太大出入。一共有五十名选手从海选和面试中脱颖而出,头两期节目一共会淘汰十八名选手,这意味着,第一期只有十六个席位。节目的录制时间是在一周以后,头两期的节目会在三天内全部录制完毕。其间需要进行一次彩排和预演。正式节目则会在两周之后的周五晚十点播出,每周一期。这并不是娱乐节目的最佳黄金时间段,但鉴于前两年选秀节目的过热局势,总局下达了关于相关节目的限制规定,这个时间并不算太差。 “哦真是太棒了宝贝儿!”方刚第一个冲出来抱住了单阳,然后是蒋婷。 “谢谢!”单阳也有些激动。 缪谦修不高兴了,坐在原地,张开手臂,盯着单阳看。单阳只好走过去,也给了他一个拥抱。 “真遗憾我们没法呆到下星期。”方刚嘟着嘴。 “我们会去看转播的。”蒋婷说道。 “谢谢你们!”单阳笑着说。 方刚两手交握,眼神在单阳和缪谦修身上溜来溜去,最后说道:“你们俩为什么不亲一个?” 单阳清了清喉咙,摩挲着脖颈背,略带羞涩地笑了笑。缪谦修则像是没听懂他们之间的对话,没精打采地用邀请函折了一对纸飞机。 三天后,方刚和蒋婷结束了他们婚前的最后一次长假,飞回了美国。再两天后,单阳第一次进入ABC电视台传说中有800平米的摄影棚,明亮得有如太阳的探照灯悬挂在七米高的顶棚,灯光从上往下浇透了他。又再两天,《寻找金话筒》第一期第一场录制,在一个普通的周四晚上七点钟,准时开始了。 进入摄影棚后,规定是要将手机全部关机的。单阳利用最后的两分钟时间给缪谦修打了一个电话。缪谦修占用了其中的一分半和他抱怨小区门口的海鲜粥不再鲜美了,他很是失望。 “好吧,我同情你。”单阳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微笑起来,“我这里最早也得十一点才能结束。在我到家的时候,我希望你已经睡着了,起码是已经睡着过了。” 这时,一个戴着黑色棒球帽的年轻场记冲了出来,大声喊着“进场”。他招呼着所有还在外头的演职人员,路过单阳时,推了他一把,力气有些过大,单阳的手机掉在了地上,直接挂了电话。单阳朝他笑了笑,对方根本没意识到,又急急忙忙地冲到了其他地方。单阳无奈地捡起了手机,已经没有时间再打一个电话了,被挂了电话的缪谦修肯定会不开心得睡不着觉。这么想想,又让他的心情莫名好了起来。 大约还在十年前,国内的电视台并没有呈现如今南北两家独大的局面,ABC电视台也才起步不久,进行了第一次扩建。当时的ABC在H城的郊区以白菜价买下了一大块农田征用地,建立起了今天足以称霸全国的摄影棚帝国。现如今,随着周边配套的逐步完善,ABC的摄影基地已经完全看不出来当年的破败模样,几个红极一时的电视节目都曾诞生于此。随着电视的普及,观众对于电视节目的多元化和创新度要求越来越高。哪怕是起步最早的娱乐节目元老ABC也不得不承认当下市场,对手竞争白热化,再难以一家独大的局面。更多的电视台将目光放到了海外成功的电视节目上。他们购买版权,争抢知名主持人,瓜分着口味越来越刁钻的观众群体,每一次新节目的诞生都必须成为一记嘹亮的号角。 想必《寻找金话筒》的企划案最初放在ABC的办公桌前时,高层也是这样野心勃勃打算的。他们动用了第二大的摄影棚,能容纳五百名观众的席位,光是摄像机就有二十八台。在嘉宾方面,除了邀请成绢这样的有实力的十九位学院派评委当评审团,节目组还请了四位特别嘉宾。央视著名的综艺主持人现已退居二线的李双阳,之前在别的娱乐节目相当受欢迎的毒蛇心理学家高曾,著名娱乐公司奥视传媒的首席金牌经纪人白鹤,还有以甜美个性和感性台风著称的台湾当红艺人林晓晓。这种组合一看便知是当下最热最畅销的综艺四人组合,有负责专业点评和专家门面的,有负责毒蛇抨击的,还有负责眼泪和感动的。更值得一提的是,主持人是ABC的当家嗓子赵亮。 但凡对国内的电视节目稍有了解的人就不可能不知道赵亮。赵亮拥有一头标志性的自然卷毛和圆形的无框眼镜。他风趣幽默又不失稳重的主持风格使得他能够从容地接手多种不同风格的节目。赵亮最有名的节目当《走走停停》莫属。这档起初集娱乐和科普为一体的综艺节目几乎是ABC创台以来就成立了,至今已有十五年的历史,近年来更是发展成国内一线的多元素综艺节目。很多看它长大的孩子也已成年,由此节目积攒了极多能为收视率做贡献的青年观众基础。几乎可以这么说,赵亮的脸一出现,这期节目等于是成功了一半。 有如此多大热必备的因素聚集,单阳觉得《寻找金话筒》成为话题完全不成问题。其实,当他了解到《寻找》节目的幕后制作团队是双星时,就意识到这种观众喜闻乐见的噱头必不可少。双星创作是近年来几乎所有一线热门综艺节目的幕后制作团队和推手,在业内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由他们操刀的节目,几乎没有不红的。单阳倒是很奇怪,《寻找金话筒》虽然不能说完全原创,元素也并非全然新颖,但相较于同期的其他节目而言,确实是一个相对本土的企划方案。双星愿意接受,肯定也和ABC大手笔的投入有关。 不管怎样,舞台的帷幕已然拉开,愿意或者害怕,单阳都将站在这片用灯光和聚焦构造的世界里,像燃烧一样,在他生命中的第一次,成为所有目光的焦点。 第16章 寻找金话筒(2) 摄影棚的二十八台摄像机已然开始工作。在后台能隐约听见赵亮铿锵有力的开场台词。单阳想象着光鲜的舞台和黑压压的观众群,手心里全是汗。然而此时的后台和美轮美奂的舞台一点都不相干。到处都是挤挤搡搡的工作人员和准备上台的选手,叽叽喳喳没有半刻安静。 今天到场的一共有二十五名选手,他们当中的九位会被淘汰。尽管之前有过一次排练,但当时未能召集所有选手。单阳也是第一次注意到他的竞争对手们。虽然ABC号称本次比赛是零门槛,但真正能突围到海选最后关卡的人,多半有一定的业内实力。单阳这么想着,被场记推到了化妆间。哪怕是男选手,在登台之前,也需要经过化妆师的一番点缀。 单阳分配到的化妆师是位美丽的黄毛姑娘,右手臂上纹着一个颇有个性风车图案。她看起来很年轻,但单阳知道,化妆技术高超的姑娘,往往看不出真实年龄。他友好地询问了对方的姓名。 “阿萱。”风车姑娘言简意赅地答道。大概是嫌单阳话多,她拿刷子的手势明显加重了许多。 单阳被散粉呛得直咳嗽。阿萱动作麻利地完成了单阳的脸,一句话没说,又扭头给下一名选手上脸。那个高个子的男生由于眉毛过厚过粗,阿萱毫不留情地用镊子迅速地修理着他的眉毛,疼得他哇哇大叫。单阳忽然觉得庆幸。 节目组安排的化妆师只有三个人,却要在短时间内负责所有选手和开场舞舞蹈演员的定妆和最后造型,忙得脚不着地。单阳见阿萱一个姑娘家拖着巨大的化妆箱来回走动,累得嗓子都哑了,不忍心,把自己还没喝的蜂蜜茶递给了她。那个牌子的蜂蜜茶很正宗,不会太甜,既能止咳止渴,味道也相当好,缪谦修特别喜欢喝。阿萱接过茶,也不道谢,只瞥了单阳一眼。单阳却没心思回应,导演已经在喊下一位选手了。 他捏着手中标着数字3的号码牌,深吸了一口气,跟在助理后头,疾步走向舞台。前台的景象和后台有着天壤之别。耀眼到近乎刺目的镁光灯打在身上,单阳一时之间有些适应不过来。台下坐着大约一两百观众,为了使场面显得更加热闹,所有观众都被要求围成一圈,彼此不留空隙。单阳走上舞台时,导演正争分夺秒地拍摄几组鼓掌的镜头。大概是效果不理想,单阳看见,光是短短两三秒的鼓掌,导演就cut了十遍。他在心里默默咂舌,这和坐在家里的电视机前看节目,效果太不一样了。 很快的,现场安静了下来。四位嘉宾在各自助理团队的簇拥下回到了席位上,开始了对单阳的考核。按照事先的脚本,每位选手在舞台上的时间不会超过十分钟,到后期剪辑时,大多数人可能只有短短的五分钟。节目时长不过70分钟,有些人可能连脸都来不及露,就显示在了淘汰名单里。 主持人将单阳引出来。这是他第一次离赵亮如此之近,连心跳都加快了许多。单阳朝四位嘉宾打过招呼后,第一个问话的是声音甜美的林晓晓。“哇,是位小帅哥呢。”她夸张地赞叹道,引发了在座男嘉宾的不满。嘉宾之间有两三分钟的互动,赵亮也适时地加入,说了许多俏皮话,几乎所有的镜头都摆向了他们。赵亮和白鹤的私交很好,你来我往得很自然;高曾说起话来则毫不留情,林晓晓作为在场的唯一一位女嘉宾,很能够吸引眼球。一时之间,场面显得很热闹。 单阳在心里默数,等到镜头回来时,他已经做好了最充分的准备。“谢谢晓晓,我本来就有点紧张,但你的夸奖让我瞬间更热了。我可能是穿多了。”他作势擦了擦额头,露出一个可爱而略带青涩的微笑,让林晓晓再次感叹。 自我介绍之后,正式进入答题环节。本轮淘汰赛每位选手只有残忍的一次机会。大屏幕上会出现一组阿拉伯数字,选手可以自由选择。每个数字背后会有一张图片或是一句话。选手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理解图或者话的意思,然后围绕着主题,以主持人的形象进行180秒的发言。发言并不是随性的,在发言完毕后,嘉宾需要清楚地理解选手做的是哪一种风格或者内容的节目。 单阳翻牌时,1号和25号均被挑走了,他选择了自己的幸运数字16。数字被翻开后,大屏幕上出现了一幅图,手绘的一个圆球状的物体,球体是星空色的,正上方冒出来一朵红花,花的旁边有一团黄色的柔光,可能是某个物体,但是看不分明。 单阳迅速地在心里定好关键词,在计时开始的瞬间,他坐在了道具椅子上,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平静起来,嘴角勾着笑,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味道。 “这个宇宙到底存在着多少颗星星?哪怕是最有智慧的天文学家也未必能答得上来。在夜空之下,我们肉眼所能见到的星星大约有7000颗。我们以为苍穹之上,就是整个宇宙。然而,光是银河系,就约有2000亿颗恒星。每颗恒星彼此之间有着数十光年的距离。人们总是很难想象,看似拥挤的星空,却住着如此多彼此遥望各自孤独的星星们。他们永远不会相遇,若是相遇了,带来的有可能是宇宙的终结。 如果说,我们每个人都映射着天上的一颗星星,我们彼此之间心的距离未必会比它们的距离来的短。” 单阳的语速缓慢,这意味他在三分钟的时间内并不能说很多内容。四位嘉宾都全神贯注地看着他。单阳并没有忘记他们的存在,想法的,他的目光不时地落在某处,就像是刹那间视线的交汇,让人产生一种面对面交谈的错觉。 “影片《单身爸爸的假期》说的便是这样一个星星的故事。”单阳话题一转,“由蒋起饰演的单身爸爸带着不足六岁的儿子踏上了自驾游的道路。一路上,分别有流浪的豁达青年吉他手和离家出走的叛逆不羁的富家小姐加入他们的车途。不得不说,这其实是一个令人捧腹大笑的幽默故事。” 单阳用简洁的语言分析了其中的一个片段。灵感主要来自于他和缪谦修一起去看电影时,缪谦修的一句点评。在影片的结尾,青年吉他手带着黯然的表情送走了成功结为情侣的男主角和富家小姐,转身独自踏上另一场孤独的旅程。缪谦修说,这个吉他手就是小狐狸。 单阳总结道,“观众们可以自己看这幅图,它像极了《单身爸爸的假期》里讲述的故事。如果我们把男主角看成是小王子,那么不难理解,吉他手是他的小狐狸,富家小姐则是养在星星上的玫瑰花。小王子终于还是选择了他的玫瑰花。在数以亿万计的宇宙中,有那么多的星星,只有一颗上住着他的玫瑰花。这颗玫瑰花骄傲而脆弱,小狐狸说,如果你驯服了她,就一定要对她负责。男主角不知道的是,他同样驯服了小狐狸。只是,最后却没有人带小狐狸回家。因为小狐狸虽然同样骄傲,却更加善良。” 他对于《单身爸爸的假期》的同性恋情的暗示并不算太新颖。早在影片刚刚出来时,就有无数的网友调侃,这其实是一男一女抢男主,最好异性恋胜利了的故事。但是是第一次有人用如此文艺的比喻和表述方式将影片的立意明确说出来,而且是以即兴演讲的方式。 最后到数十秒的警示声响起,单阳做最后的陈述。“当然,让女性观众们更为欣慰的是,虽然小狐狸的角色令人惋惜,但蒋起在采访中明确表示他还是喜欢玫瑰花。这不由得让人们松了一口气,好歹我们的国民男神至今单身并非是因为性取向,而是因为他还没有邂逅他的那朵玫瑰花。” 观众们发出善意的笑声,并报以热烈的掌声。单阳站了起来,面对嘉宾们的点评。第一个说话的是白鹤,“我一定会把你的欣慰传达给蒋起的。终于并不是我一个在担心这个问题。”现场的笑声更大了。蒋起最早是白鹤名下的艺人,在白鹤的努力下,从一个默默无闻的酱油小生一举成为国内一线大牌,白鹤对他有知遇之恩,尽管现在蒋起早已自立门户,创立了自己的工作室,两人的交情仍然很好。 “说说你的想法吧,孩子。”李双阳说道,“从我的感觉听来,你似乎更偏好于文艺的风格,是吗?” “并不是这样的李老师,我自认为我的风格会更加轻松和幽默。不过在前两位选手富有激情的表演之后,看到这种选题,我的第一个想法是要让现场的节奏舒缓起来,让观众能够休息一下。” 李双阳又问了几个问题,单阳一一回答了。李双阳大概是挺满意的,不时露出温和的微笑。林晓晓大叫,一定是他们两人的名字让彼此有了好感。“一个是双阳,一个是单阳,你们不觉得很有缘分吗?” 只有高曾提出了不同的见解。“你在看到题目的一瞬间,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后来又放松,但两眼很明显地看出你的兴奋。可见你是马上就有了思路,可能是你近期之内和别人刚好有类似的讨论或者思考。” 单阳没有反对。 “不过,正因为你觉得自己幸运,所以你大意之下,也犯了一些错误。你的台风很不错,但是有点太过从容了,以至于你中间有几段话显得结构散漫,没有中心思想。而且,别忘了我们这个挑战环节是看图说话,你虽然意会了这幅图的意思,但并没有将图的内容和你的电影点评紧密联系,只有一句话带过。这点非常生硬。” 尽管高曾给了一个较低分数,但其他三位嘉宾都打出了不错的高分。评审团的分数比较中立,和前两位选手的比分相差不大。现场观众的投票却很高,虽然仍低于第一位选手,但也足以让单阳的排名不至于太落后。总而言之,第一次挑战,单阳对自己的表现较为满意,也自信了不少。 由于是第一次的拍摄,台本和现场配合还需要磨练,原本预计要三个小时的拍摄时间,一度延长到四个小时,等到单阳从摄影棚出来时,已经过了子夜。第一场淘汰赛的结果当下就出来了,单阳排名第五。他骑着自行车,迎着微凉的夜风,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 回到家后,缪谦修果然没睡着,瞪着大大的眼睛哀怨地看着单阳。单阳太兴奋了,直接冲过去抱住了他。洗过澡的缪谦修闻起来像一块巨大的奶糖。缪谦修有些别扭地从单阳的怀抱挣脱出来,用手抚了抚自己乱糟糟的头发,认真地问道,“为什么挂我电话?” 真是一个记仇的家伙。单阳笑着道歉。他一边和缪谦修说着摄影棚里有趣的事情,一边翻冰箱想找点吃的。最后,单阳用剩下的芹菜和虾仁煲了一砂锅粥。米粒融化的香气很诱人,缪谦修蹭着厨房门,眼巴巴地看着单阳。单阳也给他递了一个碗。尽管粥好消化,但缪谦修肠胃不好,单阳不敢让他多吃,盛了一小碗就不肯再舔了。 缪谦修的碗总是吃得很干净,连米粒都不剩。单阳笑眯眯地把洗碗的任务交给他,自己则去洗了个澡。换下了汗津津的衬衫,他觉得舒服了不少。缪谦修还在厨房里捣鼓,单阳好奇,走过去看,发现缪谦修在刮砂锅底,原本还剩半锅的虾仁粥已经见底了。 单阳的脸瞬间黑了,把人拉起来去露台上消食。 第17章 寻找金话筒(3) 狭小的露台塞下两个大男人显得很拥挤。然而月色如此之好,没有人会在意那些小小的别扭。 “还是晒月亮舒服。”片刻之后,缪谦修一本正经地评价道。月光不像太阳那般耀眼,落在身上又温柔又凉爽。 单阳微微笑着。缪谦修将两只脚架在镂空雕花的围栏上,他没有穿鞋袜,白皙的脚踝在月光底下发着光,轻轻晃动着。单阳两臂撑在栏杆上,盯着缪谦修的脚踝发呆,一整天积攒的疲惫和困倦一股脑儿涌来,他的脑袋开始意识模糊。缪谦修大概是觉得他一顿一顿犯困的样子有些好玩,伸手扒拉着他后脑勺的头发丝,玩得不亦乐乎。两个人的姿势有些奇怪,但是单阳太困了,一动不动地任由缪谦修动作。 就在单阳以为自己要睡着时,缪谦修开口说话了。“你的那个朋友。” “嗯?”单阳迷迷糊糊地应答着,打了一个哈欠。 仿佛被传染了一般,缪谦修也打了一个哈欠,懒洋洋地接着说下去。“就是你那个大学的室友。你最近最好联系他。” 单阳眨了眨眼,意识到缪谦修说的是林子豪。他又打了一个哈欠,“你终于肯练太极啦?” 缪谦修有气无力地瞪了他一眼。“总之,给他打个电话,跟他说说你的比赛。” “哦。”单阳有口无心地答着,很快就闭上了眼睛。 缪谦修轻轻地挠着他的头发,“喂,别睡,进屋去。” 两个人眯着眼睛回到客厅里。窗帘没有拉上,月光拍打着柔软的地毯,看起来像云朵一样舒服。两人再也挪不动步子,一头栽倒在地毯上,一人卷着毯子的一边,呼呼睡了过去。 第二天天大亮的时候,单阳才醒过来,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滚到了缪谦修的怀里,顿时脸红了,像个做了坏事的人,蹑手蹑脚地想爬起来。他才动了一下,头顶就传来缪谦修清醒的声音。“早饭我要吃葱油烧饼,要那家的。” 单阳尴尬地坐了起来,和他打招呼。“你没睡着呀。” “你一滚过来我就醒了。”缪谦修也跟着坐了起来,揉着僵硬的肩膀,固执地重复道,“我要吃葱油烧饼。” 单阳叹了一口气。缪谦修说的烧饼是一家武汉烧饼店,由于味道好,排队的人特别多,早高峰的时候,通常要排十五分钟左右,加上距离远,单阳一般都不愿意去买。但谁让他昨晚压了人家一晚上,于心有愧呢?单阳认命地换了衣服,烧好了一锅小米粥,出门买烧饼去了。 缪谦修心满意足地吃了一顿饱饭,背着他的小书包出门上班去了。今天是康复中心的兔子日,缪谦修准备了一个特别可爱的米菲兔书包,往里面塞了满满一书包的白兔棉花糖,头上还戴了一顶有小翅膀的棒球帽。出门前,他自信满满地问单阳,“我可爱吗?” 单阳要疯了。 中午的时候,单阳给林子豪打了一个电话,说了自己参赛的情况。林子豪说,“你把微博账号交给我,我先帮你看看。从今天开始,你发什么样的微博,都要经过我同意。” “会不会有点大题小做,我还什么都不是呢。” “无知!”林子豪呵斥他,“你懂不懂什么叫输在起跑线上?我们家的微博段子,卖给明星都是万元起步的。不要小看群众的力量。” 单阳只好虚心接受了。 “我一会儿给你发几个点子,你照着做。我再给你买点粉。” “别……” “别说话!照我说的做。”他给单阳分析形势,如此这般地讲了一通,这头的单阳嗯嗯啊啊了半天,显然不是太懂。林子豪大叹一声,问他,“你知道要想成名,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单阳答不上来,蒙了一个答案,“是……口碑?” “是人脉。这年头,想出名,光有钱,有资源,屁用都没有。这个圈子里,有人脉才是永恒的。所以你必须要记住,每一个你认识的人都有可能成为你的人脉。从现在开始,你要像吃饭睡觉一样经营自己的人脉。”他又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通。 单阳说,“那我要不要拿个本子记一下?” “别打岔!”林子豪顿了顿,忽然说起了另一件事,“不过我倒是很好奇。这个案子双星请的是我们公司来做网络公关,你不在我们特别关照的名单里。但是他们的项目经理跟我特别说起了你。” 单阳也好奇起来,“为什么?因为我表现特别突出吗?” “醒醒吧欸,只要你不是百年一遇的天才级人物,基本没有这种可能性。”林子豪毫不留情地打断他,“不过他也就是和我八卦八卦,问我知不知道你的来历。太巧了,我还真知道的。但就是因为我知道,我能确认你没有来历。” “伤人的话说一次就够了,说多了不利于社会和谐。” “我这不是实话实话嘛。当然我没有多说你的事情,套了点话。那个经理说他觉得很奇怪,你递送简历的通道是特殊通道,但是递完之后没有任何关系层过来打过招呼,也不知道背后是谁。他们不想得罪,却也觉得有点莫名其妙。所以我估计,起码在前几轮,你是不会被淘汰的。” 单阳说,“那到底是谁帮我递的呢?” “我还想问你呢!你要是知道关系是谁,赶紧抓住。到后期,能留下来的,除了一些特殊考虑的,多多少少都有些背景。你要是自己单刀赴会,那就是陪太子读书,没劲儿。” 单阳摸着下巴,心想,我倒是想去抱大腿呀,但大腿是谁的呢? 晚上的第二场摄制,是剩下的25名选手的淘汰赛。节目组联系了单阳,让他过来补拍几场幕后采访。采访都有台本,不需要他做太多功课。尽管如此,单阳还是七点钟准时出现在摄影棚。今天的化妆师依旧是阿萱。单阳顺路给她带了一瓶蜂蜜水,这一次,阿萱终于有了点笑模样。大概是因为今天多了一位化妆师,阿萱的任务量减轻,有了心情和单阳说说话。一番谈话下来,单阳基本确定,阿萱是那种面冷心热的人,打开了话匣子还是个话唠。等她负责的那片都完成后,她拖着化妆箱去整理,单阳顺手帮了一把。 阿萱一边干活一边和单阳八卦。“这行干久了,见的人多了,谁能出名谁能夺冠,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真的呀?” “我跟你说,我看了一圈,50个人里面,真正对你有威胁的,其实就三四个。”阿萱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分析道,“我跟你说完,你可以自己多观察,就心里有数了。” 阿萱认为第一个可疑的选手也是第一个出场的选手。她叫王可昕,是传媒大学的高材生,才大二,专业是播音主持。长得一脸女神范儿,在台上举止谈吐都很有味道,也是目前所有选手中的最高分。阿萱给她做最后定妆的时候,敏锐地察觉到她的衣着用度都价格不菲,要么是家境不错,要么是境遇不错。有钱就意味着很可能有资源,加上自身条件的优势,来势汹汹。 第二个可疑选手是八号,是位男选手,叫朱元。他也算是科班出身,但是外形条件和专业水平比不上王可昕。但昨天他在后台时,制片人和导演都来打招呼了。阿萱打听到,朱元的关系可能是台长,总之是个来头很硬的家伙。 第三号可疑人物是昨天的最后一位选手二十五号,也是位男选手,叫李博一,是个海归,外形条件好,特别有亲和力,本身是表演专业的,据说多才多艺。但是他最让人感兴趣的一点是,他目前已经签订了经纪人公司,就是财大气粗有资源的奥视传媒,和白鹤还有点关系。而且,阿萱强调说,李博一在一年前就已经签了奥视,却一直没动作,可见不是一个随随便便退出的艺人,有可能是藏着有大动作,不可小觑。 单阳听得津津有味,“还有吗?” 阿萱瞥了他一眼,“还有一个,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她指了指单阳。 单阳有些吃惊,“我?” “对,就你。” “我开始要怀疑你之前的分析了,该不会也是一拍脑门就出来的吧。”单阳看着她。 阿萱道:“你懂什么,像我这样阅人无数的,看人很准的。首先,你的外形条件还不错,虽然年龄方面比较吃亏,但是还能抓住青春的尾巴再sao几年。” “能不能用点优雅一些的形容词?” 阿萱不理他,“其次,你的穿着打扮都很用心,虽然看不出来具体是什么牌子,但据我的直觉,应该还挺有钱。站在台上的台风也很有经验,感觉是个能上手的。” 听到“有钱”这个评价,单阳挑了挑眉,却没说话。 “最后……”阿萱晃了晃手里的蜂蜜茶,“前面都是我瞎编的,只是希望你能晋级,不用放在心上。” 单阳干笑了几声,“我谢你吉言。” “不过,还有一个奇葩,你要关注一下。” “奇葩?” “喏,你自己看。”阿萱用下巴指了指后台屏幕。从这里能够看到前台的部分摄制情况,此时,站在台上的是34号选手,是位女选手,名叫文冰冰。 半米高的发胶,七八十年代风格的厚底尖头皮鞋,夸张的妆容和捏着嗓音发声的风格,果然看着是个奇葩。 第18章 寻找金话筒(4) 文冰冰的名字听起来文质彬彬很有恬静气质,然而真人的造型却分外夸张,几乎看不出五官长相。她说话虽然标准,却有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调调,听起来就像是有人在你耳朵边挠了挠。她的风格也和一般选手的不太一样,台风更加张扬,带着典型的台湾娱乐节目的闹腾和古怪。 文冰冰抽到的是句子是时下热门的微博话题,她以一种综艺节目的口吻播报。说不上来她的节目编排是好还是坏,但确实令人印象深刻。大约在五六年,ABC崛起了一位女主持人,名叫张秀秀,就以夸张破底线的主持风格闻名一时,至今仍霸占着内地综艺一姐的位子。文冰冰身上显然有模仿张秀秀的痕迹,但是她更加大胆,也更加不顾形象,无厘头的风格很轻易地将台下的观众的兴趣和注意力都调动了起来。 评委的点评出人意料,除了李双阳老师还有所保留外,其余的三位嘉宾都对文冰冰的应答赞赏有加,现场的评审团分数和观众投票亦表现不错。最后的成绩出来后,文冰冰的总分已经超过了单阳,暂列两场第五。 单阳还未来得及发表评论,阿萱就断言,“这一定是有内幕。保留一两个有争议性的话题,提高收视率。不到最后关头,ABC是不会舍弃这些活宝的,就是这么没有节操。”她一边说着,一边摇头,“千万别让我给她化妆,那么大一盘调色盘,看着我怕。” 单阳倒是没觉得什么。吸引眼球是电视台很常见的手段。他按照导演要求录好幕后采访后,早早地离开了现场。两场比赛的结果在三天之后,由节目组对内公布了。单阳的成绩还不算太坏,6/32,如果不出意外,他将以不错的优势进入到小组赛。在接下来的赛程中,32个人将被分成8个小组,每期每组淘汰一人。十六强诞生后,会再次分组,这次会以组间赛的形式进行比拼,分数低于对手的小组将面临整组淘汰的结局。不管是组内赛还是组间赛,队员的分配都至关重要。尽管官方的说法是以随机分配为主,但单阳相信,每一次的分组必然会有节目组关于牺牲者和保过者的考量。他的排名再高一些,在前期被淘汰的风险就更小一些。 第三期节目的录制将在第一期节目正式播出后进行,这意味着单阳还有至少两个星期的时间进行修整。他每天仍旧严格按照方刚制定的塑形计划进行锻炼和包养,这让他的外形状态越来越好。同时,按照林子豪的指示,单阳开始有意识地在微博上更新一些段子和原创。他的粉丝确实在涨,但是否都来自于林子豪给他买的僵尸粉不得而知。 两周的等待时间令人心焦。节目的前期造势还用不上民间大V,主要都是主流网媒在做零星的宣传。单阳默默关注着节目组的动态,心里祈祷着《寻找金话筒》节目能够大热。不过这种等待鸡蛋孵出小鸡的紧张心情在缪谦修的不断捣乱下,也渐渐不那么令人揪心了。 “我想吃烤鱿鱼。”有一天晚上,缪谦修宣布道。 “你可以去楼底下的花坛里挖一个土坑,然后堆点柴火,再从海里捞点鱿鱼,烤熟,吃掉。”单阳一本正经地建议道,“或者,你可以尝试着从鱿鱼苗开始养起。” “我听不懂。”缪谦修眨着眼睛。 单阳大大地叹了一口气,将报纸盖在了脸上,瓮声瓮气地说道:“我的意思是,我们既没有鱿鱼,也没有烧烤架,我上哪儿给你弄烤鱿鱼去?” “我去买鱿鱼!”缪谦修充满希望地提议道。 单阳默默翻了一个白眼。好吧,起码他还打算解决其中一个问题。最后,他决定用平底锅给缪谦修烤鱿鱼。缪谦修去了一趟超市,单阳则在家里准备酱料。缪谦修回来后,拖了十条近乎半米长的大鱿鱼回来。 单阳打开塑料袋看了很久,问他,“这是不是你从海里现捞的?”他怎么不记得超市有卖这么大的鱿鱼。 缪谦修端着酱料盆仔细闻了闻,舔了舔嘴唇说道:“再加点辣酱。” 单阳在缪谦修不满的眼神注视下,将鱿鱼切成条,腌在了酱料里,加了一大勺辣酱,又洒上干蒜末和孜然,然后将一大个洋葱抛给缪谦修,“去把洋葱切成圈,切大一点没关系,仔细你的手。” 缪谦修哭着切好了。两人分工合作,鱿鱼顺利上了锅。单阳换了一个大锅铲,将鱿鱼圈一个个压扁,煸炒至熟。很快的,屋子里飘荡着孜然和鱿鱼的香气。单阳挑了一个小点的鱿鱼圈,放在白瓷盘里,放到缪谦修眼前。缪谦修盯着那冒着热气的鱿鱼看了好久,确定热气散得差不多时才下筷子。鱿鱼很有嚼劲,一点都不必烤鱿鱼差。缪谦修一边嚼一边提意见,“再加点辣酱。” “不行,你不能吃太刺激的。”单阳反驳道,又给缪谦修加了一盘生菜和小番茄,让他就着鱿鱼吃。缪谦修不太喜欢吃蔬菜,每次都要单阳盯着。虽然他看起来很健康,不过人多吃些蔬菜总是好的。 鱿鱼只处理了三条,剩下都塞进了冰冻柜。缪谦修发出不满的哼哼声。单阳很坚定地摇了摇手指,“如果你每天的睡眠时间能进步到五个小时,也许你的饮食禁忌就可以放松一些了。”他哄骗道。 “你听起来简直像我妈妈,不,我奶奶。” 这还是缪谦修第一次提到自己的家人。单阳有些好奇。起码证明他还是从人类家庭里出来的,并不是从石头或者什么地方蹦出来的。“你怎么不回家呀?这么久了,都没见你联系过家里人。” 缪谦修在舔勺子,没理他。 单阳开始担心起来,“你该不会是离家出走的吧。”一个娇生惯养的富家少爷因为和家庭闹矛盾,离家出走,被善良的杂草女主角捡到了,从此以后……打住,从女主角开始剧情的走向就不太对。单阳晃了晃脑袋,劝道,“都多大人了,不要和爸爸妈妈闹矛盾。他们还是爱你的。” 缪谦修看了他一眼,“他们知道我在哪里。” 啊,还是家人默认的离家出走?单阳心想,这家人大概也都是古古怪怪的。缪谦修就是一个古怪的家伙,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他的生命之中。 但不可否认的是,自从缪谦修出现后,单阳的人生忽然变得不可思议起来。他做了以前想做而不敢下定决心去做的事情,他甚至还处于某种奇妙地接受缪谦修救济的状态之中。想到这里,单阳不禁笑了起来,“你该不会是田螺姑娘吧。” 缪谦修又瞪了他一眼。单阳猜想,这是因为他根本没听懂田螺姑娘的梗。 两周后,《寻找金话筒》节目如期播放。由于ABC的前期造势凶猛,第一期的收视率还不错,在同时段的节目中排名全国第二。首播的时候,单阳特地买了一堆缪谦修喜欢的零食,拉着他围着电视机看完了全场,连广告都没放过。按照牌号顺序,单阳的出场在很前面。令他感到欣慰的是,关于他的片段几乎没有怎么被删减,他的答题也完整地保留在节目中。不过在之前的预告和之后的片花中,都没有出现他的剪辑,这说明他并非是重要或有价值的宣传角色。相对的,文冰冰的形象就反复出现了好几次。单阳可以预见,现在的媒体导向将会把文冰冰作为一个奇葩的反审美形象进行话题化处理。 节目结束后,单阳还不困,打开平板开始浏览微博。节目组的隐性宣传已经开始了,但并不是很集中,只有几个大号不温不火的擦边球讨论。单阳想了想,从网络版的重播节目里截了一张图,放到了自己微博上,附上评论:妈妈,我终于上电视了! 一只手从他背后穿过来,单阳感到背后一震,缪谦修整个人都趴在他背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戳得他生疼。他纤长的手指在单阳的屏幕上来回滑动。“你的粉丝很少。”缪谦修评价道。 “谢谢你告诉我。”单阳干笑了两声。 “要买粉吗?”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二个人要给我买粉了,谢谢啊,但先不用了。这种粉丝量才是一个普通人应有的好不好。等到有关注度之后,粉丝再涨起来,才会有效仿效应。” “所以你是没钱买粉。”缪谦修自顾自地总结道。 单阳往后仰了仰,把人掀开了。 “我可以借钱给你。”缪谦修干脆仰面躺倒,窝在单阳身后,“反正你少借也是借,多借也是借。” “我就特别好奇,你为什么总是一副要潜——规则我的表情。”单阳皱眉,“你是特别喜欢我这一型号的吗?” 缪谦修瞪着他,又露出了那副“我不是很懂你在说什么但总觉得你可能忘记吃药了”的表情。 “喜欢我到不可自拔?”单阳晃动着身体,表演起来,“啊,单阳真是太可爱了,让人没办法不心动呀。娱乐圈那么混乱,怎么忍心看着他单打独斗呢?” 缪谦修关切地看着他的动作,忽然伸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轻轻的,就像是在安抚他。“你是不是也没睡好。有时候我失眠太久了,也会出现幻觉。” 不,他不可能是爱上我了。 单阳认命地爬起来,进厨房给缪谦修煮夜宵去了。 等到第二期节目播出后,单阳实实在在地涨了445个粉。 第19章 寻找金话筒(5) 小透明涨粉就像是大街上被陌生的好心人连番夸赞和热情拥抱一样玄乎而美好。单阳昏昏沉沉了一天,终于清醒过来。他的生活发生了一些变化,却并没有翻天覆地。晚饭的时候,心情极好的单阳特地给挑食的缪谦修做了一锅糖醋碎皮豆腐,摆成了一盘小太阳,样子好看极了。缪谦修舔完盘子,不忘称赞他,你今天好看得像是在发光。 单阳脸都红了。他心想缪谦修肯定修炼了某种奇妙的生存本事,总是能出其不意地戳中你的心事,让你的心柔软成一团——否则,以他这样欠的为人处世,还没长大,爸妈怕是要忍不住给打死了。 节目录制的时间表大多数情况下是跟着嘉宾的时间表和日程来安排的。第一期节目播出后第二天,单阳就收到了紧急录制的通知。有了之前两次的经验,单阳这一次进摄影棚表现得特别从容。阿萱今天休息,没在现场,但是特地嘱咐了交情好的化妆师朋友,给单阳整理了一个特别精神的发型。 也许真的是人靠衣装或是相由心生,单阳当晚的状态极好,运气也出奇的好。经过淘汰赛后,剩下的32位选手每四人一组,分组看起来相当随机。王可昕,李博一和文冰冰居然都在同一组。另一个男选手在第二场比赛中也有突出表现,他叫江自流,据说是一名在职模特,外形条件确实非常好,符合时下倡导的花样美男审美观,长相甚至比李博一更加讨喜一些。按照比赛规定,每一组四人中必须淘汰一人,组员实力越强,厮杀也会越激烈。按理来说,第二期的节目还没有播出,江自流这样非常具有吸粉潜力的选手不太可能在还没曝光前就被舍弃,而其他三名选手均有不被淘汰的实力或背景。这样的安排令人不解。 单阳则很幸运地被分在第七组,这一组的选手水平有参差,如无意外,并没有太大的悬念。单阳最重要的目标是好好表现自己,争取给观众留下一个更加深刻的印象。 比赛时间有限,每组只有五分钟的台上比拼时间。为了提高效率,小组是以团体主持人的形式,给每一组提供相似的节目背景和话题内容,要求每组的组员既要合作分工,又要很好地凸显自己的个性和特色,使整个节目流畅而统一。这个挑战有些难度,大多数选手可能是第一次见面,彼此之间不了解,又是对立的竞争关系,如果把控的不好,容易造成抢戏,彼此踩压或是尴尬冷场的局面。 上场顺序是根据小组抽签的名次来决定的,单阳的小组排在第五位。他们接到的题目是在欢脱搞笑为主的综艺节目背景下,为嘉宾宣传电影。题目背面详细地列出了虚拟嘉宾的身份和电影内容,虚拟嘉宾由白鹤客串,因此小组的表现形式还要综合考虑到白鹤的个人风格。 主持人不同于一般的艺人,在大多数情况下,他们是舞台真正的主人,但却不能成为舞台的聚焦点。他们需要巧妙地通过自己的言谈举止,架立起观众和嘉宾之间的互动桥梁。但同时,也是非常困难的一点,他们也不能成为空气,让观众遗忘自己的存在,他们需要竖立自己的权威,需要让嘉宾离开自己,便无法正常地将节目做下去。看似漫不经心谈笑风生,实则运筹徐图贯穿全场,这是主持人应由的价值。 第五个上场,在排序上还算不错,这意味着单阳他们拥有较为充裕的准备时间和排练时间。但相对的,由于赛题的相似性,他们的表现或多或少会受到前面小组的限制。为了公平起见,每个小组的正式磨合时间只有半个小时,只是在准备组等待入场的时间内,组员们还可以进行小范围的沟通和交流意见。 单阳的小组磨合度还算不错,在彩排开始后的五分钟内就基本达成一致意见。他们宣传的电影是一部诙谐幽默片,白鹤担当“男主角”。而白鹤虽然看起来很和气,本身话不多,但是做事严谨言辞犀利,据说他手下的艺人经常有被骂哭的经历。要把他和喜剧片融合起来,确实需要一番考虑。单阳提出,他们可以着重打造白鹤身上的“反差萌”。 反差萌是时下很流行的一个萌点,艺人台前幕后性格不一致,有时候会造成观众因为影视作品而产生定位错觉的反感,但如果适当引导,则可能带来意想不到的效果。他们要让观众相信,电影里疯疯癫癫无厘头搞怪的白鹤,在“现实”中是个语死早,甚至有些呆萌,虽然对自己的作品非常苛刻,精益求精,但本质上并不是一个难相处的人。事实上,有很多的幽默大师在日常生活当中,都是相当沉默的个性,真正的沉默才能引发深沉次的作品,才能让喜剧片上升到艺术的高度,而这种思考正是当代快餐电影文化所缺失的。事实上,一个娱乐节目的时间有限,节目的宗旨是娱乐大众,但是主持人需要引导观众的心理,让他们获得除了哈哈一笑以外的其他东西。 总体方向确定后,细节很快就敲定了。为了能够突出白鹤的反差,单阳几人决定设置一些游戏环节。受限于场地和时间,他们的游戏环节以问答形式为主。与其设置四个不同的环节展示每一个人的应变能力,不如用同一个游戏贯穿四个主持人及嘉宾的互动。单阳将这个环节的名称取为“吓你一跳”,根据游戏规则,嘉宾需要回答主持人的问题,根据提问说出一件自己不为人知的秘密。为了更好地契合宣传电影的目的,所有问题都会和电影情节相关。四个人用最快的速度确定好每个人的问题后,进行了一次简单的排练。 和单阳同组的选手中,有一名是主播专业的毕业生,是个形象气质俱佳的女孩;另一名是空姐,曾是校园广播的主持人,在机组也一直担任着中英法三语的播报员。她们两位口齿都相当漂亮。只有最后一名男选手,名叫马松,是销售出身,没有任何的主持或播音经验。由于她们两个的序号离得很近,单阳曾经很仔细地观察过马松的表现。作为一名成功的销售,他的语言确实非常有说服力,但相对的,功利性过于明显使他显得过于冒进和压迫感太强。而且,由于带着浓重的南方某地口音,有时候,马松说话的时候会有不自然的停顿和口吃模糊。有口音并不会阻碍一个人成为主持人,甚至是主播,但是口吃模糊则是致命伤。单阳推测,马松并不会走得太远,这也是他觉得这次分组并没有太大悬念的原因。 文冰冰那组就排在单阳他们前面,单阳在后台后场时,可以在后场室的屏幕上清楚地看到此刻舞台上的情景。单阳看得很认真,因为他非常好奇文冰冰那种夸张的风格该如何和其他三人融合在一起。如果是主持人团队,所有人可以有个性,但是不能突异,必须和别人的画风相辅相成。 文冰冰这一组的虚拟嘉宾由林晓晓客串,目的是宣传林晓晓的个人新EP。这倒是很有意思的一个地方,因为众所周知,林晓晓是个五音不全且歌声具有相当大的破坏性的艺人。文冰冰和其他三名主持人一出场,单阳便忍不住微笑起来。节目组为所有选手准备了一个很大的化妆间,除了基本的化妆用品外,还有很多的道具和舞台服饰,选手如有需要,可以借用这些道具服饰来配合自己的比赛,但每个人借用的道具不超过三样。文冰冰这一组显然是在服饰上下了功夫的。文冰冰今天穿的是一套粉色的洛丽塔裙子,有浮夸的蕾丝和绢花,而其他三人则相对简洁正式。为了要统一他们外形上的差异,他们特地找了四顶带着彩色羽毛的宽沿帽子,帽子的颜色彼此不同,却将每个人身上的颜色巧妙地统一起来。同时,男选手都各自选了一根造型奇特的雨伞做为拄拐,而王可昕则为自己配上了一圈式样反复的复古腰封。如此一来,每个人身上的元素或多或少关联起来,服装变得更加鲜艳,但并不十分浮夸,还挺符合当下娱乐节目的品味。 单阳心下赞叹,他们刚刚在讨论细节时,完全忘记了要在服装上做统一这件事情。作为一个团队,保持团队的一致性应该是首要才对。这确实是差距。但是他们已经进入了等候席,此时无法再做任何实质性的变动。此时,其余三位组员并没有太多表示,不知是否察觉到服装统一的问题。单阳小声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并且建议自己和马松将外套脱了,两位女选手则可以交换首饰。几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位女选手称,今天她和另一位的裙装风格本身不一致,首饰则是根据裙子配搭的,如果变换,会更加古怪。马松则直言单阳这是多此一举。 “你是看到他们的表现才临时改变决定,会显得我们特别不自信。而且我认为,在我们中间,你才是装着最不和谐的那一个。我不觉得我们多数人应该迁就你一个人的失误。”组员有意见和冲突是很正常的事情,但马松毫不客气的指责则是另一回事。他既暗示了单阳不重视比赛而穿着略显休闲,同时也指责单阳不够自信,会拖累组员。 单阳沉默了片刻,想要完成这个挑战的心战争了郁闷之情。他辩解道:“我们的题目是基于娱乐节目的背景,反倒是休闲轻松一些的打扮更符合节目的特征。我并不建议做大改动,但是如果能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让我们的表现更加完美,为什么不试一试呢?”他朝两位女选手歉然一笑,“我很抱歉,我对配搭服装实在没有什么见解,只是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了,可能太简单粗暴了,没有要为难大家的意思。在审美上,我还是相信你们。” 单阳说的特别诚恳,两位女选手自然不会觉得有太唐突,反倒真心考虑起这个问题来。女孩子的心思到底比较细腻,很快的,两人商定好了服饰问题,她们褪下了太过突出的一些配饰,又变动了几分口红的颜色,竟然使两个人意外地和谐起来。单阳感叹女孩子在美丽这个领域简直是难以理解地强大。但同时,马松并不松口,也不脱除自己的外套,单阳只好作罢。 文冰冰这一组的表现可圈可点,但是场面很明显地被文冰冰和李博一控制了,剩下两位选手则各有被抢台词的尴尬状况发生。但从整体效果而言,观众的反馈特别好。只不过,由于他们之间的冲突和互动很鲜明,在和嘉宾的对谈中也不乏出现比较经典的回合,导演反反复复地重拍了好几个片段,这才宣布下一组的进场。 一旦踏上舞台,单阳就将那些忐忑和反省抛诸脑后。事实上,无论他之前做的准备如何充足,人并不能完全地掌控先下的走势的。但单阳对于每一次意外和岔路都报以欢迎甚至是兴奋的态度,因此压力并不十分大。 一开始,他们四人和白鹤的配合还算自然。他们事先准备了几个虚拟的电影片段,然后用群口的形式讨论起“男主角”的八卦来。这种主持并没有太大的难度,但是需要随时注意嘉宾的配合情况和彼此间的默契。气氛原本还算轻松,但是渐渐的,马松开始抢占了主导地位。尽管在国内的娱乐主持团队中,往往有主担和副手的角色分工,这也是出于收视效率和节目节奏把控的考虑,但是在一个以四人竞争比赛的环境下,想要通过打压别的主持人太凸显自己的做法,显然并不合适。那位空姐出身的女主持人已经被抢了三次话了,脸色明显黑了下来,笑容都僵硬了。单阳不动声色地抛出了和缓气氛的话题,让所有人都能参与进来,但是在马松固执的抢话下,收效并不大。最后,连白鹤都有些不自在起来,笑称马松这是要下定决心要和自己对着干了。 令单阳更加紧张的是,导演似乎对他们的表现非常满意,几乎是没有cut地一条通过。四人谢幕后,单阳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后来,被一名场记喊住了,导演需要他在告白室里做个人采访。不同于之前的按照思路发表感想,这一次的采访,摄制组直接限定了题目。“对于马松的抢镜表现,作为对手,你有什么评价?” 这是一个相当尖锐的问题,摄制组并没有询问单阳的观点,直接将马松的行为定义为抢镜,如果顺着这个话题走,单阳势必是要说一些不太友好的话。他在心里略一琢磨,就想通了。出现马松这样的选手,虽然对于其他选手而言,苦不堪言,但对于收视率来说,却是一件好事。观众们并不期待看到一群高大全的人才献台表演,他们更喜欢看到冲突和波折。相信经过后期的剪辑和加工,这一次的小组赛会是很不错的一次话题。于是他认真且客观地评价了马松的行为,并没有先扬后抑,而是直截了当地提出了不满。但是他的发言相当理性,一切都基于就事论事的基础,因此显得得体但不失真诚。 小组赛的结果原本预计是在节目录制的最后公布的,但是摄制组忽然宣布,本期结果并不会在今晚宣布,各位选手各自回家,在下一次节目录制时准时出现。也就是说,有相当大的可能,选手们只能在下一次录制时才知道自己的对手少了谁。虽然并不影响比赛结果,对于选手的心理素质却是一项考验。 单阳有些闷闷地骑车回去了,今晚开始时的那股觉得自己浑身挂满了幸运女神眷顾之吻的感觉早已荡然无存。他早就意识到这将会是一场没有节操的比赛,但是对于自己的最终定位,却并不十分肯定。他很想做诚实的自我,但又忍不住怀疑,诚实的他给节目组带来的价值是否合算。如果没有价值,那么他必定走不远。 第20章 寻找金话筒(6) 直到单阳回到阁楼,这个问题仍困扰着他。尽管他有意遮掩,但缪谦修还是敏感地察觉到他的心思。“今晚怎么样?”缪谦修问道。他很少主动提这种问题,单阳意识到他肯定没有自己以为的平静和不在意。 “今晚的结果要到下一期录制的时候才会知晓。”单阳简单地说了今天的录制。 缪谦修听得很仔细,不时提几个问题。最后,他问道:“哪一种会让你更舒服呢?” 单阳不解地看着他。 缪谦修补充道:“成为一个完美的个性好的在明面上无可厚非的人,又或是有话就说实事求是也能暴露自己缺陷的人。哪一种?” 单阳认真想了想,“我从来不觉得自己完美或是个性好。” “你个性是挺好的。”缪谦修突然插话。 单阳愣了愣,片刻之后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接下去说:“但是我不肯定自己是不是能走好‘有个性’这条路线。我可能不太适合。” 如今的国内娱乐综艺,开始往两个方向发展。一个是大型户外真人秀,另一个是户内脱口秀。就第二种而言,言辞犀利和一针见血是必备的娱乐因素。中庸和谐不再是观众们所希望看到的。大多数观众并不愿意花一晚上的时间,看你温水煮青蛙和和气气地打太极。如果有内幕,就狠狠地爆料;如果有观点,就直面地甩在大众的脸上。 缪谦修没有评价单阳的结论,反问道:“你觉得‘有个性’指的是什么?” 单阳想了想,“像陆小欧那样的?”陆小欧是新兴的国内脱口秀的领军人物。她拥有以个人冠名的脱口秀节目《小欧时间》,风格犀利火辣,很多明星受邀成为嘉宾之后,都直言受不了。但这个节目的口碑和收视率奇高,请的明星也都是一二线的大腕。换句话说,如果你没有受邀,反倒是名气不够的一种表现。一时之间,陆小欧的江湖地位水涨船高。单阳认为,尽管《小欧时间》的成功因素除了收视率之外肯定还有别的,比如丰厚的人脉资源,但是陆小欧的个人魅力不得不说是为整档节目定下了基调,也开创了中西结合独创性的中式脱口秀的先河。 缪谦修沉默了很长时间,单阳猜测他是在怀疑陆小欧是何许人也,他并不是很了解娱乐圈的样子——或者说,他对于生活的很多方面都显现出一股漠不关心的无知。单阳好心地提醒了他。缪谦修听完,说道:“并没有什么太难的。她的优势是机遇和资源,这点是肯定的。机遇没办法,可遇不可求,资源你一分不会少,所以并不会太难。” 单阳特别想问他,是从他面相的哪一点看出自己不缺资源来。“为什么所有事情从你的嘴里说出来都不是特别难呢?” 缪谦修瞥了他一眼,“因为确实没有什么难事。” 单阳不说话。 “你仔细想想看,目前你的境遇是不是比大部分和你有同样目标的人好很多?” 单阳点点头。 “你是不是有钱,有时间,有精力?” 单阳又点了点头。 “你是不是有实力?” 单阳没反应。 “你有的,只是你自己不敢定义。你拥有一定的天赋和敏感度,这是与生俱来的,哪怕并不是那么突出。同时你还清楚地知道自己要走什么样的路。现在的问题就是,你需要把你的实力和才能都投入到你所希望走的那个方向。这个并不难,你已经有目标了,怎么会怕扬帆起航?你不用想得太远,甚至不用想到比赛的结果。太远的东西对于目前的你没有任何作用。你只需要关注眼前。” 单阳有些疑惑,“我好像有点懂,但其实我没听明白。” “你只需要知道这一秒你应该做什么,明天你应该做什么,一星期之后的事情都不重要。只要你从眼前的这一点点事情做起来,你肯定能走到那个地方。” “所以呢?我该走怎样的路?如果我要成功,我需要成为怎样的人?”单阳问道。其实他更想知道,取得成功,是不是一定意味着要抛弃旧我,不断磨砺,成为一个全新却陌生的新我。 “这个问题你还需要我来回答吗?难道你不清楚?”缪谦修反问他,“正因为成功并不难,所以你不应该做更多的事情,而要做更少的事,更少更精更有效的事情。你的时间和力量有限,不应该再为自己增加负重。” 单阳忽然有些明白了。 做更少的事情。 也就是说,他应该选那条更轻松更有效率的路。更轻松,意味着他应该遵从内心;更有效率,则意味着他需要计算所有的成本。如果变换路线,需要扭曲自我,否定之前的付出,走一条曲折费时的道路,那么就不应该去走。 成功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任何复杂化的改变都是不划算的。 单阳摊开自己的小本子,认认真真回顾反思了他这三场赛事的表现,在本子上从上往下画了一条竖线,分割成两部分。左边写下自己的优势和优点,右边写下不足和劣势,足足写了两页纸,才停下来。缪谦修凑过来看了一眼,又不甚感兴趣地走开了。 第二期节目播出后,反响比第一期还要热烈。文冰冰不出意外成为了新一轮的焦点,她的某些言论被截图恶搞,由某著名的微博营销号发布,当天网上就有五千的转发量,节目组的炒作也渐见端倪。单阳将前两期的节目反复琢磨了很久,心里渐渐有了计较。 这期间,尽管第三轮的淘汰赛结果尚未公布,但单阳反而安下心来。他有把握能够在这一轮中顺利存活。同时,他也逐渐将注意力从对手身上转移到了自己,开始重新拾起了书单。单阳一直都很喜欢看书,书能提供许多在现实生活中无法接触的经历和经验。 在他的心愿里,始终希望能通过自己的言谈,为听众带去愉悦的感觉。这种愉悦,不应该是肤浅的逗趣,笑过便忘了;也不会是牵强附会的寓教于乐,将悲悯的一面掩藏在故作幽默的皮下。这是一种很模糊的,难以描述的感觉。单阳并不确定自己一定会成功——或者说他也不知道如何才能达到这种高度。不过,起码有一点,真正的幽默应该是有内涵的,是信息输出,而不是单纯的俏皮和搞怪;而真正的犀利,也应该是一种厚积薄发的体现,还需要建立在尊重对方和观众的基础之上。他大概永远做不到随心所欲地攻击对手,但这并不妨碍他成为一个有力量的言论操控者。 单阳利用空闲时间,看了大量的书籍和人物传记,又观摩了几遍自己喜欢的喜剧大师和主持人的表演,在脑海中构思虚拟的场景,这期间,缪谦修一直都显得很安静。其实大部分时候,缪谦修是个不爱长篇大论的人,他的观点向来坚定而明确,不屑于任何辩驳和反对。在缪谦修的建议下,单阳又去了几次康复中心。他编创了一套哑剧表演,偶尔给中心的孩子和家长表演。他的观众通常都很沉默,但是最后每个人脸上都染上轻松的笑意。这种生活让他觉得充实。 第四期节目录制在两星期之后。经过漫长的等待,节目组终于发来了录制通知,这也意味着单阳成功进入了下一轮淘汰赛。这一次的淘汰赛,仍旧会有八名选手出局,最后进入十六强。也就是说,在前四期的节目中,一共会淘汰三十四名选手,在有限的成片里,有很多人可能只有几分钟的出境时间,还来不及让观众记住他们,就离开了舞台。而坚持下来的人,将获得更多的瞩目。 到达摄影棚后,副导演公布了上次比赛的结果,有些出人意料。首先,单阳那一组,马松并没有同他之前预料的那样出局,他留了下来,而离开的是那位空姐。其次,文冰冰的组内,王可昕离开了。作为阿萱口内第一位可疑人物,王可昕的实力有目共睹,她的淘汰着实令人吃惊。 单阳很快收起了惊讶的表情,眼角余光瞥到了一脸壮志得酬的马松。对方也毫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这让单阳很不解,他想不出自己有什么让马松特别看不上眼的地方。虽然他们是竞争对手,但是现场依旧留下了二十四名选手,彼此之间都是竞争关系,马松并没有必要如此针对他一个人。单阳在心里叹了一声,不再看马松。 副导演宣布了本轮淘汰赛的规则。同样是小组赛,二十四名选手共分为六组,每组四人,组与组之间两两对决,共三场,比赛形式是辩论。辩论结束后,由嘉宾,评审团和现场观众投票决定每位选手的分数,每组分数最低的一位被淘汰。组员排布和三道辩论题将在正式拍摄时公布。 因为档期原因,缺席了三场比赛的成绢终于出现在了评审席位上。她在业内的口碑和人缘一直都很不错,落座的时候不少评委都来和她打招呼。在拍摄开始前,单阳还有十分钟左右的自由活动时间,他站在观众席入口,犹豫着是否应该和成绢打招呼,若是被有心人解读为趁机抱大腿似乎并不好。徘徊了近一分钟,单阳忽然意识到自己又在把事情复杂化了。他想象着,如果缪谦修在这里,一定会说,别人说不说闲话,你和成绢都是认识的,何必。于是他下定决心,小跑过去,和成绢问好。 成绢见到他果然特别开心,问了几句比赛的情况,又把他向身边的所有熟人介绍了一下。看着她落落大方的样子,单阳松了口气,自己之前果然是想太多了。这时,观众已经就位完毕,评委席也基本落座,现场摄像机也各就各位,单阳正要打招呼离开,这时,李双阳已经从后台走了上来。作为嘉宾,李双阳永远是第一个到场的。他拿着标志性的大容量保温杯,慢吞吞地走着,也不急着入座,而是先谦卑地和在场所有观众打了招呼,一派大家风范。李双阳作为央视曾经的一线主持人,拥有着广泛的群众基础,很多老人都很喜欢他,见他在招手,纷纷报以热烈的欢呼声。 单阳暗自赞叹着,这时,成绢和李双阳招了招手,后者惊喜地走了过来,好一阵寒暄。单阳这才知道,成绢和李双阳曾经在地方台共事过,交情很好。成绢指了指单阳,对李双江说,这是我的半个徒弟。单阳受宠若惊。 “小伙子很有精神啊。”李双江顺势夸赞道,“不浮不躁,底子好,不错不错。”他连说了两个不错,单阳都不好意思起来。他倒不觉得李双江会因为成绢的关系对他刮目相看,但是能得到前辈的认可,还是很让人激动。 成绢又说了几句鼓励的话,就打发单阳回后台了。单阳才坐定,分组和赛题开始公布。他和江自流分到了一组,另两位是之前没怎么接触的选手,而他们的对手则是文冰冰。分组才公布,江自流就拎着自己的帽子走了过来,径自做到了单阳身边。 江自流指着穿成一团火的文冰冰,小声说道:“有意思了,又要和这只火鸡对手。”他说的太小声,单阳不确认他说的是“火鸡”还是“鸡”,不管是哪一个,这种评价都太不客气了。 单阳温和地笑了笑,“文冰冰很有渲染力,这样你的镜头也多了,何乐不为?” 江自流看了他一眼,也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他们领到的辩论题目是男人能“用”比能“看”更重要。单阳咋舌,这题目真是劲爆,果然是没节操卫视。 第21章 寻找金话筒(7) 除了单阳和江自流,另两名组员都是女选手,拿到话题时感到明显有些尴尬。作为反方,他们需要辩驳正方的观点,即男人能“看”比能“用”更重要。曾经是校内辩论队成员的单阳很快就整理出辩论思路来。再没有节操,作为一个公众的辩论题目,选手可以攻击得没有下限,但绝对不能破“底线”。因此,他们的理论至关重要。每个小组依旧只有半个小时的准备时间,单阳将四人聚拢起来,摊开本子,将自己的思路说了出来。 单阳建议他们的立论不应该局限于“用”和“看”两个字所蕴含的暗示,否则很容易流俗。最好的方法就是由小化大,扩展“用”和“看”代表的含义和使用语境。“用”可以指男人的内在品质,是看不见的那部分,比如上进心,靠谱,发展潜力;“看”可以引申为外在条件,能够看见的,比如外形条件,家世背景,经济状况,教育程度。所以,他们的论点是外在条件比内在更加重要,因为外在是实质的可控的可预见的,而内在是不可控而难以衡量的,更会随着个人的评审标准的不同而改变。立足于这一点,对方的论点就很容易破了。 “我已经能够想象出文冰冰张牙舞爪冲过来的样子了。”江自流摇着头,眉头紧皱,“这样一来,我们会不会显得太保守?” “我觉得不会。”单阳肯定地说道,“其实,这个论题还有一层引申意,就是当今社会女性择偶标准问题。其实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的观点已经算是‘偏激’了。因为很多年轻人,尤其是女孩子,还站在人好就好感情至上的看问题角度,而我们的论点则显得很功利和物质。” 江自流点点头,其他两位组员也没有太大意见,他们很快分配好各自的角色。江自流担任一辩,而单阳则作为二辩。时间紧迫,他们需要尽快定好观点陈述,并且对可预见的攻击做出回应。半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场记提醒每位选手上台。 所有选手排成人字,站在赵亮的身后。赵亮照例说了一番鼓励和调动气氛的话,同时提醒在场的选手,虽然小组分数不一定会把你送回家,但是每场比赛的分数都会累计,即进入十强后,前期的分数排名可以为后期的优势。“还有最后一点!至关重要的一点!”赵亮提高了音调,吊足了观众的胃口后接着说道,“辩论中间,可以使用脏话!我们后期会消音,但是你们可以尽情地撕。” 高曾是第一个叫起来的嘉宾,他哈哈大笑,“不折手段,你们这叫不折手段。” 如果台上的选手只是一本正经地进行一场正规辩论赛,也许最开始的那几分钟,还能吸引观众的注意力,但时间长了,本着来观看娱乐节目的观众必定会产生不耐烦的心理。公然放松了粗口的界定,即意味着ABC为了收视率和话题性已经孤注一掷不要下限了。同时,从另一方面也能猜测出此次ABC的巨大投入,这种全国性的节目如果真的不加限制,不难想象会惹来非议,万一遭受投诉后总局是会下令整改的,严重的话,还会影响节目的正常播出。而ABC的决定,证明了他们已经为各种难题铺好了道路,想要做大做火的决心毕露。 单阳的这一组和文冰冰组是第一场比赛。两组成员上场后,分别作了简单的自我介绍,然后根据攻防站定位置。单阳发现,马松是对方的三辩,看起来斗志十足,隔着舞台气势汹汹地瞪着他,不禁觉得好笑。对方一辩则是朱元,文冰冰是二辩,倒是和单阳之前的猜测相符。 朱元作为正方一辩,首先做开篇陈词。正方的立意为男人脸上白不如身子硬,银样镴枪头要不得。朱元的陈述中规中矩,但胜在声音条件好,很能吸引人。从一旁文冰冰挤眉弄眼的丰富表情可以看来,他们原定的某次词汇肯定更加劲爆,但是有偶像包袱的朱元并不好意思完全说出来。 江自流站起来的时候,用犀利的眼刀扫了一眼全场,甩了甩下巴,不知为何单阳想一句话来:贱者自贱江自流。只见他用力地清了清嗓子,将仍未完全熄灭的掌声压了下去,然后朝对方甩出一根手指,“对方辩友刚刚说的很好,我听完了只有一个感想:我呸!” 全场哗然。 江自流一手扶着腰肌一手指着对方,全程用抑扬顿挫的声调将对方的观点驳得一无是处。如果从辩论赛的角度说来,江自流的发言有很明显的漏洞,作为一辩手,他只关注攻击对手而没有完整地将己方的观点立住,而言辞之间也存在着颠来倒去的逻辑错误。然而,这毕竟只是娱乐性质大于比拼性质的讲话节目,谁的感染力更高,谁就是胜者。 江自流的发言结束之后,全场报以热烈的掌声,经久不息。文冰冰就在全场的欢呼声中,缓缓地站了起来。她今天戴了一副粉红色的豹纹眼镜,梳着高高的团子头,比她平时古怪的装扮显得犀利了几分。她的表情非常有渲染力,声音洪亮,语调十八弯,很容易将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最让单阳震惊的是,她居然可以在一分钟之内翻十个白眼角度都不带重复的。 “这个社会,最大的悲哀,就是看脸不看肉,看肉不看心!”文冰冰几乎是在嘶吼,随身麦发出嘶嘶的电流声,“日韩小白脸式的男星暴热,大家都只看脸,不注重本质,导致了能出来演戏的,不管是猴还是狗,只要是美猴王美狗王有颜粉有脑残粉,就能上!不仅是上,而且是脱裤子上!故事情节让位了,台词让位了,演员张力让位了,演技更是让位了!什么,你说也有长得好演得好的人?不好意思,你在做梦!能让别人注意到他的脸的演员,都他妈的不是好演员!” 单阳就是顶着这样的压力站了起来。相对于前面的两位选手,他的肢体动作显得很冷静,声音也很平稳。然而,如果观众仔细观察,会发现单阳的表情和他之前表现时候呈现出来的状态全然不同。他此时带着几分高高在上的冷漠,似乎很不屑于反驳对方,因为对方说明显就是一派胡言。这种气场,有一部分是从他和缪谦修的相处中沾染来的。他的平静,犹如一泼冰水,使场上的气氛出现瞬间的降温,但正因为如此,观众才重新凝聚起注意力,开始聆听单阳的发言。 “对方辩友说出这样的话来,其实是非常可笑的,因为你们在场的每一位,都比百分之九十九的中国观众来得‘小白脸’。你们拥有这样的外形,却和大多数长得没你们帅没你们美的朋友们大谈内涵和软实力,这就叫做站着说话不腰疼!”单阳说道,“比如说朱元,如果你不是长着这样一副脸,我担心你可能连ABC电视台的大门都进不来,更不会有机会到这个舞台上说这样一番连你自己都不相信的瞎话。假使你今天长成了天蓬元帅,试问台下观众,没错,我说的就是刚刚在尖叫着‘朱元好帅’的女观众,他们会不会同意让你顶着一张猪头脸‘用’你。答案显然是,不会的。作为一头猪的朱元,和作为一个帅哥的朱元,是不在一个次元的物种,他们不可能拥有同种待遇。” 观众发出了哄笑声。单阳知道剪辑时的此处,定然会给他和朱元一个特写,朱元虽然在笑,但眉眼显得有些僵硬,这更加有利于他的攻击和打压。 “但是,不用伤心,欢迎来到我的世界!”单阳展开双臂,露出一个自嘲的微笑,“但即使我身在这个看脸的社会,我也并不会自欺欺人地认为,男人应该从内在开始提升自我。长相不好,就技术好,这是一条出路,但请记住,这只是出路之一,并且并不是一个最好的出路——一个人,没有任何出路了,只能通过折腾自己来一步一步爬,这居然也能算成功吗?并且,我要提醒你们,没有人告诉你,技术好可以等同于长相好,甚至比长相好更重要。不,我不会这样欺骗自己。而且,我诚恳地劝诫在场的包括电视机前的各位姑娘们,也不要这样欺骗自己。一个男人的外在,那些看得到摸得到的条件,必须放在你选择的首位。既然武大郎也会出轨,为什么不能要西门庆?起码他还养眼。 “我有这样一个朋友,他长得特别好看,真的,我没见过比他更好看的人,并且相信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也不会遇见这样的男人。有一次我和他咨询了关于婚外情的看法,他非常不屑地告诉我,我为什么要给自己找麻烦。不会有人比他更好看,也不会有人比他更有钱,他完全就没有寻花问柳的理由。说实话,我完全被打败了。一个男人,如果都不好‘看’,那还有什么‘用’?” 马松站起来时,首先无情地嘲笑了单阳的虚伪,然后声明,“你口中的这位朋友真的存在吗?长得好又有钱还专一,你叫他他敢答应吗?不要欺骗观众,观众都是有眼睛的。” 单阳只是看着他笑。 马松指责单阳的观点是社会价值取向的一种堕落,是将人类情感取舍的选择物质化的毒瘤。洋洋洒洒说了一分半钟,铿锵有力地总结道:“你说要给女孩子们做建议,那么不妨我也来做个建议。在座的各位,择偶,不仅仅是要看脸看钱,假如你找到这个人,结婚三年连高潮两个字怎么写都不知道,你们还要继续下去吗?你们会幸福吗?照片可以PS,钱可以赚,但是床上功夫不过关,还不如嫁个工具。起码工具还是明码标价的,找个多好看的都行。” 一番陈述之后,进入了自由辩论的阶段,场面更加白热化。单阳站起来抨击马松的观点,“好看,不仅仅是指脸,刚刚对方辩友非常狡猾地把所有支持好看的人打成了肤浅的颜控,比包公还铁面无私。但我恰恰要提醒对方辩友,这是一个引申辩题。好看,可以是脸,也可以是身家好看,或者是背景好看。看,是别人对你的一个动作,是别人主动你的被动义,是别人对你的一个评价和归位。那么我们不妨就把好看理解为硬实力够强,好看就是别人看好你。 我们都是朴实的劳动人民,从小接受优良的道德教育。爸爸妈妈总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富人的孩子多作怪。但事实真的是这样吗?很抱歉各位,听童话故事的时代结束了。事实比你想的还要残忍。几乎绝大多数生活优渥出身的人都能跻身优秀的行列,成就伟大的事业。因为什么?因为他们从小就钱报以轻松的态度。他们不需要糊口,他们只需要投资。 如果这样就让你崩溃,那么再告诉你一个更大的悲剧。有钱人最恐怖的不是他们的钱,而是他们因为钱而建立起来的社交网络。卡梅伦出身伊顿公学,他们的同学都是各行各业数一数二的人才,相比而言,他成为英国首相好像也不是什么太值得炫耀的成就。 仓廪实,知廉耻。有了吃的,才能讲究自我提升,才更有可能成为纯粹的人。奸淫掳掠都是因为没有经济基础,没有富足的土壤让他们培养善良的本性。因为人性本恶,我的朋友们,人性本恶,请一定记住这一点,穷山恶水易出刁民。人的善心和品性——也就是对方辩友所说的内在——都是需要驯化和养成的。而这一切,都需要坚实的基础。穷人不能有美好品质吗?当然不是,但是在两厢有的选择的情况下,为何要舍近求远呢?” 这一战打得酣畅淋漓,单阳大呼过瘾,更让他清楚地意识到,文冰冰并非只是单纯地以奇葩行径搏出位。她的逻辑思维能力很强,语言功底深厚,能够轻易调动起现场观众的情绪,这于主持人而言,是不可多得的能力。而另一方面,尽管朱元的外形条件和专业水平俱佳,但是他的风格单一,在这种不要脸的言语厮杀的情境下,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不够强势,有好几次都被单阳带到了悬崖边。此外,江自流也令人刮目相看,他非常适合做娱乐节目,他没有太多的顾及,再难的挑战都能迎上去,单阳此时完全能够理解节目组将他留下来而淘汰王可昕的决定。说白了,像这样抛弃节操的选秀节目,科班出身未必能走得更远,没有包袱的人才是最后的赢家。 如同上一场的比赛,导演宣布比赛结果将在下一次录制时公布,全员顿时又陷入无望的紧张之中。 单阳到后台收拾好东西,恰好碰见阿萱。她今天一直呆在隔壁摄影棚帮忙,两人都没打照面。听说这里节目录制好了,就过来和单阳打了一声招呼。单阳送了她一罐藏红花,是朋友从中东带回来的,据说女孩子泡茶喝能养颜。出门时,在门口碰见打车的文冰冰,她已经卸了妆,看起来和台上张牙舞爪的冰冰姐完全不一样,多了几分可人的轻柔气质。 今天的比赛很耗时,节目录制超过了四个小时,此时已经将近午夜了。除了零零散散从电视台走出来的观众和工作人员,整条街都浸在浓厚的夜色之中,没有丝毫生气。文冰冰穿着厚重的大衣,看起来个头很小,一个人站在路灯下拦车。单阳想了想,转身回去,把自行车锁在了电视台的专用停车棚,然后步行朝文冰冰走去。 “嗨!”他打招呼道,露出笑容,“太晚了,车很难打的,不介意的话,可以拼车吗?”长时间的高强度说话使他的嗓音听起来很沙哑。 文冰冰似乎被他吓了一跳,很久之后才回过神,僵硬地点了点头,也不说话。单阳笑着道谢,心想,本人真是和她台上的表现完全不一样。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冷场。又等了十几分钟,终于来了一辆出租车。单阳上车,坐在了副驾驶上,先让司机送文冰冰回家。文冰冰下车时,朝单阳低声道了谢。单阳一直目送她走进小区门口,和保安室打过招呼才放下心来,转头和司机说了自己的地址。 由于绕了远路,等单阳回到家时,时针已经打到凌晨一点了。缪谦修坐在客厅的懒人沙发里,电视开着,正播放动物世界,他在津津有味地数羊。单阳扑过去,占了他身边的那个沙发,脸朝下,摊成大字型,累得一动也不想动。 第22章 寻找金话筒(8) 缪谦修斜着眼睛看单阳,大概觉得他软手软脚有气无力的样子很好玩,伸手扒拉了一下单阳的头发。 “缪先生,我今天和别人撕了。”单阳的脸压在棉布垫子上,听起来闷闷的。 缪谦修回答说,“我今天和黄豆吵架了。”黄豆是他们小区的名犬,一条长着豆豆眼的贵宾。 “你和谁?”单阳支起头,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缪谦修。 “我大声和它理论,它也回嘴了,所以我想这就是吵架。” 单阳的脑袋当机了两秒钟,然后慢吞吞地爬起来,抓了抓头发,“问题一,你干嘛要和一条狗吵架!” “它把垃圾箱翻的到处都是,我觉着这样不对。”缪谦修理所当然地回道。 胡说八道,单阳心想,你只是单纯不喜欢狗而已。“你把我今天所有的槽都吐光了。”他仰起脖子,伸展四肢,关节传来噼啪的动静,心情忽然好了起来,“算了,不说了,我们吃夜宵吧。你想吃什么?” 最后,单阳用鱼肉和虾肉给缪谦修做了一小盘赛螃蟹,拌着米饭吃了半饱,消了食就舒舒服服睡觉去了。第二天是个大晴天,单阳一睁眼就看见满屋子的阳光,不由得心情大好。 缪谦修在单阳的指挥下,收拾好客厅,拖了地,背着书包上班去了。单阳则将里外的被罩都洗了,阁楼里满是洗衣剂的清香。临近中午,单阳看着空荡荡的冰箱,决定去生鲜市场补充点粮食。 这个生鲜市场是小区的配套之一,虽然不大菜肉却都很新鲜。几乎大半个市场的小贩都认识单阳,这得归功于一家卖猪肉的老板娘。老板娘有个儿子,还在上高中,英语奇差,经常因为成绩单而被老娘揍成猪头。有一回被单阳撞见了施暴现场,觉得那小胖子捂着脑袋嗷嗷嗷的画面太凄惨了,就特地从家里送了一套书过来,那些都是他以前上学时候最喜欢的英语启蒙书,还鼓励小胖子好好学习。从此以后,猪肉老板娘视单阳为热情善良的大好人,不仅每次买肉的时候多给不少,还号召大小商贩给单阳优惠,到最后,连最抠门的卖鱼虾的老头都会多给单阳两条大明虾。 单阳觉得特别愧疚,一般也不敢来得太勤快。但是今天天气难得如此好,他决定给缪谦修做顿大餐。今天的猪肉铺老板娘尤其热情,看见单阳后大老远就开始招呼了。“小伙子,过来过来!” 单阳把送给小胖子的零食递给老板娘,说道:“老板娘,今天生意很好呀,还有没有好些的猪颈肉呀?” 老板娘轻斥,“别老是给他买吃的,都快赶上一头猪重了,吃了又不长脑。” “这些都是健康零食,比其他的薯片辣条要好些。” “欸不说这个,我问你,你是不是上电视了呀。”老板娘探着身体,努力凑过去,“就是那个什么ABC电视台,是你吗?” 单阳有些吃惊,到目前为止,只播出了两期节目,他就只在第一期里面露了脸,没想到居然就被熟人看见了。他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是我。” 老板娘的嗓门立刻就上来,兴奋地甩着剔骨刀,“哎呀还真是啊。是我那胖小子眼尖,看了节目问我,是不是单大哥,我一看,还真像。可惜时间太短了,没听见开头,也不知道是不是。”老板娘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通,然后用近乎半价的价格塞给单阳一条上好的猪颈肉,还保证似的拍着胸脯,“放心吧,以后电视投票,这片区肯定都投你,包在我身上!”说罢,她又大声地左右招呼,看样子是想广而告之。 单阳头皮发麻,连虾都不买了,急匆匆告辞离开。又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收拾房间和盆栽,等到缪谦修下班回来时,猪颈肉已经在烤箱里散发出极其诱人的香气了。猪颈肉是活肉,不怎么需要重味调料,只需要一点黑胡椒和海盐就可以很美味。 缪谦修在厨房翻箱倒柜,失望地对单阳说,“不是说给我做咖喱虾吗?” “抱歉啊宝贝儿。”单阳正咬着铅笔头,试图把他刚刚灵光一现的想法写下来,也没怎么听缪谦修说话,马马虎虎地安慰他。 听见这个称呼,缪谦修愣了愣,然后叹了口气,拎了条小凳子,坐在厨房里守着烤箱等猪颈肉出炉。 好在猪颈肉很好吃,安慰了缪谦修思念咖喱虾的肠胃,土豆沙拉也美味得不得了。吃完饭后,缪谦修开心地收拾好了厨房,然后从自己的背包里抽出一件白色文化衫,献宝似的展示给单阳。“看!上面有只猫。”文化衫的胸前,确实有一只简笔画的小黑猫,看起来既警惕又无辜。 单阳接过来,找了把小剪刀帮他收拾线头,随口问道:“你们的工作装吗?” “星期三的时候,我们要出去玩,去焦阳。”焦阳是一处竹林区,以前有个挺有名的电影在里面取过景,现在开发成了影视旅游景点。 “啊?员工福利吗?”单阳抬起头,有些吃惊。康复中心可不是什么有福利的组织,很难想象他们的员工也会正常举办集体活动。 “我会出钱。” 哦,AA制啊。单阳忽然意识到,“周三不就是后天?” 缪谦修点头。 “要死,明天又要去市场。”单阳苦恼地皱眉。 这还是缪谦修突如其来搬到他们家后第一次离家出门,单阳按照以前老妈给自己收拾春游背包的习惯给缪谦修准备一个大包,里头有一袋保鲜便当包,搁了两个冰袋,水果都切成一口一个大小,两小瓶冰镇饮料。此外还有即食的紫菜海鲜饭团,孜然炸鱿鱼圈,和自制的香辣鸡爪,酸奶溶豆。鼓鼓囊囊的一大包,缪谦修背上后肩膀明显矮了一截。 单阳满意地看着一身旅行装备的缪谦修,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道别,“玩儿去吧。”才说完,就觉得这话特别耳熟。等缪谦修走后好久,他才突然反应过来。以前他们老家养了一只抓老鼠的狸花猫,每天晚上天一黑就要出门。每次它出门前,老妈都会一把捞过猫,上上下下地摸三遍,然后拍拍猫头,说“玩儿去吧”。老妈说,猫性漂泊,指不定玩着玩着就忘记回家的路了,得让它记得。这么多年了,那猫真的一次没走丢过。想到这,单阳不禁哑然失笑。 缪谦修去了两天,回来时背包都空了,一脸风尘仆仆,倒是没怎么晒黑,正好赶上陪单阳看第三期的《寻找金话筒》。这一期的风格明显不似前两期的温和,一上来就是马松的特写镜头。“我觉得他对待节目的态度特别假,总是想出头,一点也不顾及别人的感受。” 单阳一把捏碎了手里的薯片,心里咯噔一下,心道不是说我吧。 果不其然,下一秒的镜头就是他的单人采访。“马松在这一点上显得不够专业。”后期还很敬业地在一旁配上夸张的血红大字——开撕?孰是孰非,一场争夺即将开始! 单阳扶额。节目组终于肯给他多一点镜头了,在片花就能露脸,这待遇不知该喜还是优。 等到正式节目时,气氛更加尴尬。单阳简直要佩服节目组的后期团队,这剪辑效果,这气氛烘托能力,简直炉火纯青,光看成片,单阳已经完全回忆不起来当时录制时候的情景了。他一边看一边赞叹,我真的说过这句话吗?为什么我也开始觉得自己眼神犀利了?我靠马松是不是看上我了呀,又爱又恨欲罢不能的眼神是怎么回事?除了他们这一组,隔壁文冰冰和江自流也撕了,他们在后台准备节目的时候,甚至已经真刀真枪地来了三百回合。难怪前一次录制的时候,提到文冰冰,江自流总是衣服咬牙切齿的模样。 单阳啧啧,将薯片咬得嘎吱响,用东北口音说道:“太刺激了——” 缪谦修窝在他旁边,对于节目兴趣不大,只有在出现单阳镜头的时候将眼睛完全张开,看了几眼。这时,单阳他们的台上表现已经结束了,又出现了马松的采访镜头。单阳原本以为,片头里的场景是由于后期剪辑才听起来有种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息。没想到,听完马松的原话,更觉得气愤和不解。 “他(单阳)整个人都看起来很假,和化妆师搞关系,和对手搞关系,表现得很谁都很熟的样子。又不是道德比赛,我们不是只应该做专业的事情吗?在比赛时,反而只会拖后腿,又爱乱指挥,又爱出风头。这种行为我觉得挺贱的。” 单阳有些消化不良。听起来自己简直像个哗众取宠四处谄媚口蜜腹剑的小人。“我靠!”他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贱人!” 大概是第一次听到单阳说粗话,缪谦修一下子瞪大眼睛看向了他,看起来像是受到了惊吓。 单阳伸手捂住了他的耳朵,“乖哈,听不到听不到。” 缪谦修挣了出来,沉默了半天,忽然冒出来一句话,“要不要让他消失?” 单阳吓了一跳,“能不能别用黑社会的表情说甄嬛传的台词,怪吓人的。我警告你,别乱来啊,杀人犯法,法不容情,监狱的牢饭可不好吃。” 缪谦修就又不说话了。 节目看完后,单阳照例去更新了微博,发现新的转发和评论数还不少,大多数是关于本次节目的,令他感到欣慰的是,粉丝们的情绪都还稳定,都觉得是马松不可理喻。单阳想了想,决定补一条微博。他从房间里拿出以前于老先生送给他练功用的木剑,带着剑套背在背上,在客厅张牙舞爪地走来走去,还连做了两个后空翻,让缪谦修帮他拍了个秒拍视频。然后他将视频发布在了微博上,写道:没错,被你们发现了,我就是会行走的剑!旋转,跳跃! 这条视频反响不错,最重要的是有一位著名的段子手忽然转发了,并配以“少年腰肢不错哇,怒舔腹肌[花痴]”的评语。一夜之间,原微博的转发量呼呼往上蹭了好几倍,吓得单阳还没完全清醒就从床上滚了下来。 第23章 寻找金话筒(9) 身价几百万粉丝的大手就是不一样,一下子就带动了转发量,蹭蹭蹭地快破万了。缪谦修早就已经起床了,此时不知窝在哪个角落。单阳独霸了整张床,开心地滚来滚去。滚完后,单阳心满意足地起床穿衣服,神清气爽地在客厅练习公鸡走道,还得瑟地对缪谦修说,“从今以后,我也要从一个人名变成名人啦,你说我的签名是走大写意呢还是小写意?” 缪谦修对于娱乐节目是个不折不扣的文盲,自然听不懂单阳的梗。只见他趴在懒人沙发上,像没骨头似的窝着,意思意思地哼哼了两句就算是回应。单阳深知要想唤醒缪谦修的人,必须先唤醒他的胃的道理,也不多废话,洗漱好后就钻进了厨房,开始折腾早饭。鸡蛋液还没下锅呢,林子豪就丢了来一通电话。 “我说你是不是缺心眼啊!” “我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让你一大早就来兴师问罪啊。你说,我改,一定重新做人。”单阳此时的心情很好,一点都不计较对方怒气冲冲的口吻。 “唉还真是缺心眼。”林子豪嘟囔着,“我不是跟你说了,以后微博的管理最好都交给我吗?好险我昨天是蹲点的,赶紧让人转发了你的那条微博,要是错过了,你这不是白白浪费了一次机会?” “原来大手是你给准备的啊,我就说呢,怎么能有那么凑巧。下次要转发没关系啊,打声招呼,我再做两个后空翻都没事。” “去你的,能不能靠点谱。我跟你说啊,别看只是个还没火起来的节目,现在竞争难以想象。你给我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来,这场战只能赢不许输!” “是!”单阳抬头挺胸大声应道,就差没对着电话敬个礼了,“不过我说你啊,别光顾着我呀,赚钱还是要紧的。我可告诉你,我什么钱都没,到时候别管我要服务费。” “等你的钱?那我早就饿成一张白吉馍了。”林子豪嗤笑,“算了,钱你就别管了,反正我肯定是亏不了的。”他神秘兮兮地笑了几声,听得单阳直发毛,待要细问,对方却很快就转移了话题,“对了,有个微博号叫‘五行缺八卦’的大V你知道吗?” “有点印象,我看过首页转他的微博。” 五行缺八卦是一个比较神奇的微博大号,千万的粉丝关注,随便一条微博都能保持在几千的转发量,他既不是个段子号,也不做资讯,说出来挺吓人的,这么多粉丝,都是冲着他的八卦内幕来的。五行缺八卦和其他的八卦号不太一样的地方在于,他总是有料说料,无料退朝,从来只说自己知道,对于自己不知道的也不隐瞒。除了日常八卦和爆料,他还喜欢给大小明星预测星途,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预测居然十有八九是靠谱成真的,江湖人称八卦神算子。 “你只是知道他的微博吗?他的皮下你不认识?”林子豪诧异地问道。 “你傻啊,我怎么可能认识这么个大号。我连他的微博都没关注过。” “那就真是见了鬼了。” “什么鬼啊这可是大白天。” “别打岔。我跟你说,五行缺八卦这个人特别轴,占着上千万的粉丝量,居然还不是个营销号,就只是单纯喜欢八卦。我跟他算是私底下聊过话,以前也有请他做过广告,但是柴油不进,是个挺古怪的人。但就在昨天,我和他闲聊的时候,不知怎么就说到你了。你猜他是怎么说的?” “觉得我挺帅?” “能不能靠点谱?”林子豪切了一声,接着说道,“他说,他还挺看好你的,会押你。”说完这句话,林子豪就沉默了,像是想给单阳留个震惊和消化的时间。 无奈单阳完全没感受到那个点,愣愣地说,“那……我应该要谢谢他吗?”粉丝?喜欢自己的表现? 林子豪恨铁不成钢,“你个棒槌!你知不知道他的这一句评价意味着什么?我和他互粉好多年了,五行这个人看艺人眼光很毒,一眼定生死,我真没听过他以前对一个人有这么高的评价。妈的,你小子这是开挂了你懂不懂!”林子豪爆了一句粗。 单阳也忍不住爆了,“靠,我怎么不知道我自己开挂了!” “他妈的挂是你自己开的你居然不知道,你作为主角能不能长点心?” “我真的不知道啊!我要知道了我现在还能安安静静地蹲在厨房里给人煎蛋饼吃吗?我早就去抱大腿了我!”单阳愤愤地往鸡蛋液里又撒了一大把芹菜碎。缪大爷的嘴太挑了,煎蛋饼不吃葱而吃芹菜,还是越多越好。 林子豪愤怒地嚎了一分钟,终于冷静下来。“总而言之,”他总结道,“五行的皮下可能在生活中认识你,这是我得出的最靠谱的结论。不管怎样,他看好你是件好事,以后万一有点什么,起码他那里的风向是可以保证的。” 单阳无所谓地挂了电话。以后的事情太玄乎了,他还是先把鸡蛋饼摊好吧。吃完早饭后,缪谦修背起背包要上班去了。临走的时候,他站在玄关,看着单阳,语气沉重,“晚上我会尽量早点回来。” 单阳心里默默吐槽,你上班就跟玩儿似的,要不要每次都表现出因为生活所迫不得不披星戴月养家糊口的悲壮啊!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行,我做好饭等你。” “晚上我们吃咖喱虾吧。”缪谦修沉痛地补充道。 单阳无语,都过去大半个星期了,还惦记着这件事呢,如果吃不上,大概真的是不死不休了。只好点头答应。 单阳锻炼完,又看了会儿书,到了午饭时间,缪谦修不在家,他就随便给自己下了碗阳春面。又研究了咖喱虾的菜谱,拟好菜单。看了看表,时间还早,他拿起平板开始刷微博。既然知道了段子大手的转发是工作需求,单阳开始带着专业的角度来评估这一次的大V效应,转发量比早上看来速度减缓了不少,但数量仍在不停地往上涨,不禁咋舌,有些节目隐宣传时肯下本去买段子和转发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想想看,随随便便就几千上万的关注度,比打个硬广还快。 翻完了评论,单阳又偷偷关注了五行缺八卦,他最近的微博都和自己无关。无事可做,又搜了相关话题,基本都是节目相关,还有马松相关的。单阳顺藤摸瓜找到了马松的微博,居然是个带V号,粉丝数量还不错。点开他的微博,第一条赫然是挂人博。 马松的语气不善,大意是你自己也没穿得有多好,看起来就像是个娘炮基佬,有什么资格评判我的穿衣风格。原来是昨天的节目出来后,马松和单阳两人因为服装问题而起的冲突在微博上引发了争论。有个认证是在美服装设计师和形象负责人的V号语气不善地发了条长微博,将马松的打扮从头到脚批了一无是处,完了还恶毒地总结道:像你这样的审美,趁早还是别和别人比穿衣了,直男见了侧目,基佬见了阳W,你家的镜子想必是一星期换一面吧。 单阳觉得有趣,顺着微博又摸到了原博底下。这个V号名叫流浪的低腰牛仔裤,之前的微博都还是挺专业正经的服饰配搭和穿衣指南。单阳往前翻记录,越看越觉得惊讶,又回头找了找对方的相册,终于肯定是熟人。单阳算算时间,上微信给方刚发了条信息:我已经知道真相了。 不一会儿,方刚回了一个抹泪的表情,“奴家的辛苦付出总算有了回报了。” 单阳无声大笑。“大恩不言谢。” “谁要你的感谢,感谢值几个钱啊?以身相许吧。” 两人又扯了一会儿皮。单阳起身出门去买虾。等到缪谦修回家后,晚饭果然做的是咖喱虾,还是泰式风味的,一条虾足有十公分长,吃得缪谦修眼泪都快下来了,连带着看单阳的眼神都是发光的。 单阳被他看得面红耳赤,义正言辞地教育他,“管得住自己的胃的人才能成为一个纯粹的人。吃货的人格是不独立的。你要独立知不知道?” 缪谦修听了,冲他缓慢地眨了眨眼,忽然就笑了起来,灯光打在他的脸上,像是一层蜜。 没有防备,一箭穿心。妈呀,单阳蹲下来捂住脸,谁家的孩子啊,怎么养的,怎么这么可爱,有点想犯罪…… 两天后,第五期节目的录制通知到了。单阳特地提早了十五分钟到电视台,想提前确认他锁在停车场的自行车还在不在,才到保卫室门口,值班的大叔喊住了他。单阳回头,笑着和刘大叔打了招呼。刘大叔一直都是值这个时间段的班,单阳每次来都会和他打招呼,走的时候也会提醒他,大叔很快就认识他了。 “小单啊,昨天下雨了,你的车我给搬到车棚里面了,没淋着雨。完事儿后别忘了去里头拿啊。” 单阳特别感动,去小卖部买蜂蜜茶的时候,顺带给刘大叔买了一包烟,他以前就留意到刘大叔会抽这种牌子的烟提神。送完东西后,时间刚刚好。单阳才踏进摄影棚的后台,就见到阿萱正在整理自己的化妆箱。 单阳过去把蜂蜜茶递给她,阿萱放下手里的工具,招呼单阳,“快过来,我跟你说,我最近买了个特别好用的粉底,是我的私人收藏,专门给你带来的,一会儿你记得过来找我,帮你试试。”像阿萱这样的公用化妆师用的化妆品通常都是和别人共享的,应急的艺人也不会太讲究。 单阳摸了摸自己的脸,“你不是说我的脸不用怎么化么?” “那不一样,你的底子虽然好,不过日光和聚光灯的效果还是不一样的,一会儿摄像机是要不停给你拍头部特写的,如果一点底妆都不上,肯定不好看。” 单阳有些吃惊,“今天是什么内容,要特写?” 阿萱神秘兮兮地笑着,摇了摇手指头。 单阳很快就知道了答案。这一次宣布结果的是导演本人。因为要补拍被淘汰的镜头,所以上一场比赛的所有选手都来了。结果很快就公布出来,单阳顺利晋级,而有些小组正如之前所言,由于总体成绩太差,被整组淘汰了。此外,文冰冰,马松,朱元,李博一等较为熟悉的名字也都顺利留了下来。 十六强已经诞生,今晚十六进十,比赛内容是:三分钟个人演讲。 第24章 寻找金话筒(10) 早在进组的时候,节目组就给每位选手下过提示,准备一场两到三分钟的演讲,演讲内容自定。因此,收到这样的比赛题目,选手们并不惊讶。难的是,节目组会随机发给每位选手一张小卡片,而选手们需要将自己准备好的演讲内容同卡片上的关键词联系起来。这种临场发挥性质的设定无疑增加了比赛的难度。 在卡片的内容正式公布之前,每位选手拥有十五到二十分钟的定妆时间,导演则在前台补录上一期的淘汰镜头。阿萱特地挑了单阳,把他推到最里头的镜子前,拿粉刷开始涂墙似的在他脸上刷了起来。 单阳皱着眉头,“别把我画成老妖怪。” “瞎说!信不信我的专业水平?”阿萱挑起一双好看的凤尾眉,“我可告诉你,别看我只是个小小的化妆师,早已在娱乐圈浸淫多年,大大小小的剧组去过无数,见过的明星比地上的王八还多。就你这样的,分分钟搞定。你应该满怀敬畏之情感谢我的恩赐。” 单阳赶紧点头称是。 “别动,眉头别皱。放心吧,我只给你上薄底,一会儿再描个眼线。” 单阳一听激动了,挣扎着要逃开。“你饶了我吧,画眼线这也太奇怪了吧,我还不想走妖孽路线呢。” 阿萱嗤笑,“呸,你想走还未必走得了呢,就你这白白净净的小脸蛋,你能妖得起来么?我跟你说,你们男人就是矫情,看待事物永远不知道变通,思维定势懂不懂?眼线也可以画得很清纯的懂不懂?男人化妆也可以很阳光的懂不懂?” “懂懂懂懂懂!”单阳连连点头。 “你懂个屁啊懂,敲门呢这是咚咚咚的。”阿萱打断他,“诶,你今天进摄影棚的时候,有没有觉得隔壁棚特别热闹,挤了一堆小姑娘?” “对了,刚想问你呢,这是请了谁?” “还能有谁,中国内地第一完美好男人蒋起呗。诶,给你免费说个八卦要不要听。” 单阳竖起耳朵,饶有兴趣地听起八卦来。不得不说,娱乐圈的许多内幕都掌握在阿萱这样看似不重要实则永远无法完美避开的耳目身上;当然,大部分的流言蜚语也来自于此。令他感到惊讶的是,这个八卦的另一个主角他还认识。 “当年蒋起和沈梦是同班同学这你知道吧,不过沈梦那是可惜了没大红起来,不然肯定有人挖这段往事。因为当年蒋起曾经和沈梦是一对。” 单阳一挑眉,带动了阿萱的镊子,一小撮杂毛被扯了下来,疼得他直咧嘴。 “活该,都说了别动,你听着就好了。他们俩为什么分手倒是不知道,但是据我估计啊,是蒋起渣了沈梦。别看蒋起现在打的是好男人的牌子,私底下是个什么货色,谁知道呢?之前沈梦不是传了很厉害的绯闻么?都说是郭海方出轨沈梦,受害者是李倩柔,其实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郭海方你大概是没见过,只要对他和蒋起都比较熟悉的人,很容易发现猫腻。郭海方和蒋起,虽然脸长得完全不一样,但身材那是真像。” 单阳震惊,“你该不会是暗示我心里想的那个猜测吧。”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所以沈梦小三门当天沈梦密会的对象根本不是郭海方,而是蒋起。之所以被炒作成天桥娱乐的副总,是李倩柔自己买的狗仔和爆料人。李倩柔当年还在03班的时候,也追过蒋起来着,所以啊,算是旧情敌。她老公郭海方以前喜欢的人是沈梦,后来奉子成婚,呵呵,你懂的。” 单阳的下巴从阿萱爆料的第一句话开始就没合拢过,连阿萱扯着他的眼皮涂涂抹抹的不舒服感觉都消失了。这剧情分分钟都是一部宫心计啊。 “这你就吃不消了啊,亏你还是要当娱乐主持的人。我告诉你,等你当了主持人,你就知道掌握这些内幕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了。在这个圈子里,你可以人人都不得罪,但是你不能人人都交好。谁值得交谁得离得远,你心里得有数。等到你做大的那一天,你的消息渠道就是你的职业生命,你懂的越多,忌惮你的人就越多,各家粉丝都要讨好你,谁家撕都不会惹火到你身上。你要有这种自觉。” 单阳顿时肃然起敬。 这是,阿萱已经拿起粉扑为他做最后的定妆,得意地说道:“现在我给你的爆料是友情免费的,等你以后需要了,随时找我要呀,付费就行啦。哦对了,再免费送你一条好了,这件事情的始末跟沈梦都没太大关系,先是蒋起太怂宁愿让初恋出去背黑锅,然后是郭海方夫妇不要脸借机炒作和污蔑。沈梦真是到了血楣,本来眼看着要起步的事业顿时就化成泡沫了。真可惜啊,她现在都三十一了,再好看估计也红不起来了。娱乐圈的女演员,过了三十,哪个能再起来?要么就是熬成搞怪老太婆,要么就是走配角路线,哪个都不适合她。不过沈梦漂亮倒是真漂亮,我见过这么多明星,经手的脸没有上万也有过千了,很少有人能长成她那样自然好看。素颜比化妆还美,一笑起来简直要人命,怪不得那么多男人喜欢他。” 想起那个态度大方谈吐有趣的沈梦,单阳也不禁叹息。他加了沈梦的好友圈,每天看到她发的状态都觉得她是一个特别懂得生活,特别有滋有味的女人。只可惜星途不顺。其实,不仅仅是女艺人的青春短暂,男艺人中,年过三十靠脸再红的,又能有几个呢?吃的都是青春饭,台前捡起来的是名气,台后丢下的不知是什么。哪怕不是走明星路线的他,不也已经到了青春的尾巴,想要成功,分外艰难。 而他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就像是老天爷的恩赐。 十五分钟之后,卡片分发了下来,从现在开始到选手们按次序上台,都属于准备时间,按照海选序号单阳排在第三位,而之前的一号选手王可昕和二号选手均已淘汰出局,这意味着单阳将会是第一个出场。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放松啦,早晚都是死,每个人的过场就那么几分钟,其实早一个晚一个,并没有太大差别。”阿萱已经处理完其他几位选手的妆容,此时正一边给单阳整理发型,一边安慰他。 单阳朝她笑了笑。虽然形式并不利好,但他仍有半个小时的准备时间。他不是一个容易紧张的人,越到这种关键时刻,他越是能够集中精神,寻找思路。他领到的卡片上只有一句话:我是一个怎样的人。这题目并不难,甚至由于它太过简单,很容易就成了陷阱。单阳面上还和阿萱说着话,脑海飞速运转,不断地组织着即将要说的话。 看他从容的模样,阿萱倒是不担心打扰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他的卡片,说道:“这还用三分钟演讲?” 单阳抬头看她。 “这多简单呀,我是一个怎样的人,我是一个小帅哥,我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我是一个大好人。” 单阳被她逗笑了,彻底放松下来。镜子里的他,看起来双目有神,就像是天生适合站在舞台上的王者。这时,他一直等着的短信来了:你是一个值得的人。 单阳上台的时候,有一束光打在舞台的正中央,那是他的目的地。他一步一步走上前,耳边响起了倒计时的滴答声。 “各位嘉宾老师,各位评审老师,主持人,各位观众,大家晚上好。”单阳面露微笑,开始了今天的演讲。 “在说我是怎样一个人之前,我先和你们聊点闲话。 在十九年前,有一位哲学老师,有一天上课的时候,他的一名学生问他,‘老师,郊外的那片杉树林被推了,用来盖房子,人类的眼前利益是不是永远比长远利益来得重要?’这位老师没有回答学生的问题,而是辞职当了农夫。他用毕生的积蓄买下一块荒地,用了十九的时间,将它改造成生态农庄。十九年后,当他载种的杉树小树苗如今已经长成二十几米高。他拍了一张自己和杉树的合影,寄给了当年提问的那个学生,告诉他,这个问题,你应该站在自己的角度,而不是全人类的角度来思考这个问题。 这个农夫,是我的父亲。 另一个故事发生在大约三十一年前,有一个供销社的女工,每个月的工资是51块8。有一个月十五号,她刚从出纳手里领完工资,在车站等车回家,由于太累,在长椅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钱不见了。这个女工从少年时期就是一个很厉害的角色,她当场拦住了附近的所有乘客,一个包一个包地翻,最后在一个小孩的裤兜里发现了那捆钱。那个小孩大概五六岁,没穿鞋,大冬天的只穿着两件单衣,冻得鼻涕直流。这个女工扇了他一巴掌,然后把钱全给了他。那个冬天里,女工总共去看望了那个孩子和他生病的母亲三次,每次都给他50块钱,直到救援所把他接走。那年冬天,女工家里拮据得只能吃菜帮子。去年,有个民营企业家回到家乡,赞助了一笔扶贫基金,还盖了一所小学,用的是这个女工的名字。 这个女工,是我的母亲。 如果要问我是怎样的一个人,我想说我是一个幸运的人。我拥有这样一个温暖的家庭,和我可爱的父母们。我还拥有着无数真诚的朋友,他们在我困难的时候给我以帮助,在我徘徊的时候给我以动力。 我问我的母亲,我需要去做一个好人吗?她告诉我,你不需要特地去做一个好人,你只需要做让你自己开心的事情。帮助一个陌生人,对待他人再多一份耐心和真诚,举手之劳,说一些有趣幽默的话,用自己的行动让别人感到愉悦,这些琐碎的小事,能让我开心,所以我去做了,所以我成为了这样的人。 我希望,我做这些快乐的事,也同样能为别人带来快乐。我说的话,能够在某一个瞬间,像是一颗弹珠,激起别人关于快乐久违的水花。 我的想法很简单。要成功是要先做人呢,还是先做事?当然是先做人,你首先得是一个人,才有可能成为成功的人。那么我能成功吗?我想是的,因为我是一个值得的人。” 单阳回到阁楼的时候,缪谦修正坐在靠背椅上,听见开门声,他从前往后弯下脖颈和背部,像猫咪一样倒挂着看着单阳。单阳觉得有趣,走过去,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脸颊。手感比想象中的要硬,但是还不错。 缪谦修挥开他的手,报复似的也伸手摸了摸单阳的脸。 单阳说,谢谢你的短信,真是令人深思,发人深省,其味无穷。但是我怎么听着那么像一句表白呀,你是不是忍不住偷偷喜欢上我很久了。 缪谦修并不回答,近乎得意地笑了起来,点了魔芋排做夜宵。 “最后,我还想感谢每一个抱着善意步入我旅程中的人。我是如此幸运,我从未想过世界上还能有如此美好之事,每一天都能在极大的幸福中醒来,怀抱着更大的幸福入睡。谢谢你。 我的演讲完毕,谢谢大家。” 第25章 寻找金话筒(11) 录制节目后的第二天,单阳收到节目组的通知。第一条信息是祝贺单阳成功晋级十强,目前排名在第五位。第二条信息是通知他第六期的节目将安排在三天后,也就是星期五晚上七点钟进行,这意味着单阳不能呆在家里看第四期的节目。和录制通知一同寄来的还有一张任务卡,提示选手为下一场节目做准备。任务卡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两个字:模仿。 模仿是最基础的娱乐手段之一。主持人作为娱乐观众的角色,需要极强的模仿能力。节目组提前三天让选手做准备,说明他们要求的最终节目是高质量的,是选手们经过思考和打磨的。单阳倒是并不十分担心,他此时最想做的是好好庆祝一番。 如果说,之前的比赛就像是一场走马观花的皮影戏,那么进入十强的讯号就像是一声惊雷,提醒他,这一切都是真的,并不是假象。他真的从海选一路走来,历经淘汰后进入了十强。 十强之后的比赛会像是按下了慢动作的按键,每期节目只淘汰一名选手,直到三甲诞生。淘汰速度的降低和选手的减少给每个留下的人提供了更多的机会和施展空间。观众们有可能会开始记住他们的名字,评论他们的表现;他们的自身条件也可能会吸引业界雇主的注意。无论是哪一条,都是令人欣喜的转变。 今天是缪谦修的休息日,因此他早早地来到了露台,坐在藤椅上盯着楼前那棵香椿树。香椿树长得很喜人,枝桠繁茂,前两天搬来了一对斑鸠夫妇,在树枝缝里筑了个圆形的小巢。斑鸠家庭很民主,夫妻两个轮流孵蛋,一旦到点了,就咕咕来咕咕去,完成简单的交接仪式。单阳在阳台上放了一个黑色小碟,盛了点米粒招待这对夫妇。第二天,小碟就被缪谦修藏起来了。单阳猜想,缪先生可能是不怎么喜欢鸟类。 此时,缪谦修一动不动地盯着那鸟巢看得很认真,眯着眼睛不知在琢磨什么事情。单阳担心他会一时兴起把鸟窝连鸟带蛋给端了,就跑过去问他,“中午想吃什么?” “我想吃香椿炒蛋。”缪谦修仍旧盯着那棵树,舌头下意识地舔了舔下嘴唇。 原来真是饿了呀,还好还好,他没有想要吃红煨斑鸠。“我们中午出去吃吧。”单阳兴致勃勃地提议。 缪谦修总算瞥了他一眼,“你捡钱了吗?” 单阳无语了片刻,说道:“我进入十强啦!我们出去庆祝一下吧。” 缪谦修站了起来。这露台实在有点小,他只能隔着藤椅对着单阳。单阳看着他,缪谦修脸上又露出那种古怪的无奈表情。他稍稍倾身,越过椅子的上空,伸出一只胳膊,用力地将单阳扯了过去,抱住他,然后在他后脑勺轻轻地拍了拍。“嗯,很厉害。”缪先生不怎么走心地鼓励道。 藤椅发出嘎吱的响声。 单阳觉得无比失落。 中午出门吃饭,两人豪迈地下了馆子,发了横财似的地点了三个硬菜两瓶啤酒,单阳无视缪谦修对于香椿炒蛋的执着,又加点了一盘韭菜炒蛋。缪谦修不喜欢吃韭菜,他瞥了一眼单阳,发现对方正在专心致志地倒啤酒,就拿起筷子头,一点一点地把韭菜炒蛋的菜盘子拨走,眼见着盘子就要摔地上了。 这时单阳忽然拍了一下酒杯子,缪谦修吓了一跳,立刻收了手,正襟危坐,认真地听他讲起话来。单阳质问他,“你是不是觉得我进十强不算什么?就算这只是个小节目小比赛小打小闹,我也是付出过努力的,你可以蹂躏我的肉体,但不能践踏我的灵魂!” 缪谦修问他,“你到底是什么酒量,一滴吗?” “别打岔,我没喝醉。”他就是觉得不开心,明明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情,自己傻乐了半天,想要分享的那个人却一点该有的反应都没有。是不是有点混蛋! “没有啊……”缪谦修转了转眼球,慢吞吞地说道,“我很开心啊。” “嗯?是吗?为什么我没有感受到一丝开心的气息。” “那可能是因为我天生面瘫,我的笑肌和口角提肌不太发达。”他竖起左右食指,在自己的面颊上点了点。 单阳好不容易才忍住了笑。 “当然也是因为我早就预料到了,所以觉得并不怎么惊喜。”缪谦修补充道。 “嗯?你怎么会预料到?”单阳盯着他。 “我……”缪谦修慢吞吞地把话圆了回来,“一直对你很有信心啊……” 单阳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怎么听起来就这么不真诚?对我有信心有这么让你为难吗?” 缪谦修使劲摇头。这时候他们点的土豆烧鸡上来了,缪谦修面不改色地把韭菜炒蛋送到了隔壁桌子上,又面不改色继续言之凿凿地说道,“因为厨艺好的人运气一般都不会太差。” 单阳撑不住笑了出来。 厨艺好运气好的单阳在家里折腾了两天,总算排了一套小节目出来,周五晚上万般不舍地撇下电视机和缪谦修,斗志昂扬地出发去了。缪谦修则留在家里,答应单阳会认认真真地看完第四期的节目,然后等他回来给予真诚的评价。 单阳离开后不久,肖秘书拎着大包小包的零食进来了,扔了一地之后,进厨房咕咚咕咚喝了两斤水,然后从裤兜里掏出一份文件来。几百万的合同揉成了一团卷饼,缪谦修也不介意,拿过来刷刷刷就签上了名字。然后,他抬头,问肖秘书,“怎么样才能真诚地夸赞一个人呢?” 肖秘书端了端肚子,挑了一张看起来更结实的椅子坐下了,指了指自己的鼻尖,说道:“来,看着我,跟着我念:你长得太帅了,每一颗脂肪细胞都散发着智慧的光泽,我要给你涨工资。看,没什么困难的,这是普通人必修的课程,生活的日常。” 缪谦修看着他,沉默了半天,说道:“太难了,没钱的人每天都要说这样不真诚的话吗?果然很可怕。” 肖秘书翻了一个完美的360度白眼,端着肚子甩门而去。 单阳进入摄影棚之后,导演首先安排最后的十名选手补拍了几场晋级的镜头,然后宣布了今天比赛的正式内容:以模仿为表现手法做一个三分钟的节目,可以有声或者无声。同时,今天的现场除了原有的四位嘉宾,还有一位特邀嘉宾何雨亭。何松亭是青年相声演员的杰出代表,是松声社的班主,和搭档江雨声接连两年进入了春晚的舞台。相声讲究的是四门功夫说学逗唱,其中,学节目组邀请他来做嘉宾,也是出于其专业的评判水准。 这一次的出场顺序是有抽签决定,单阳大概是真的有抽中头场的诅咒在身,这一次,他又是第一个出场。抽完签后,选手们需要回到各自的等候区,江自流临走时有些同情地看着单阳,单阳对他笑了笑。说实话,他已经很习惯这种顺序了,反正不管是哪一个场次上场,他都需要发挥出预计的水准,排序在前面一些,还能以更平和的心态来观摩其他选手的表现。当然,为了配合节目的效果,单阳需要作出夸张的痛苦搞怪表情。江自流和其他几个较为熟悉的选手都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些鼓励的话。 让单阳感到惊讶的是,文冰冰也和他打了招呼。文冰冰在台上虽然总是一副癫狂的精力过剩的样子,但是其人在台下很难接触,总是一副冷冰冰生人莫近的样子。但是她在观众圈的人气很高,敢说敢做的风格也很能带动节目的气氛,目前她的总分排在第二,仅次于李博一,朱元排在第三。文冰冰的名词和分数一直很稳定,但是和别的选手同台时总是表现得分毫不让,精于抢镜,这也是部分选手相当不满意的地方。她张扬的个人主持风格和私底下不好相处的做派都饱受诟病。前三期的节目还不明显,但单阳相信,从第四期开始,节目组肯定会抓住选手们之间的龃龉大做文章。 大概是发现单阳今天没有带上自己长喝的蜂蜜茶,文冰冰从自己的包里拿了一罐润喉茶递给单阳。单阳接了过来,大方道谢。文冰冰冲他点了点头,没怎么说话就走开了。单阳心想,她也不是一个多么不好相处的人,只不过一般人总是比较喜欢明面上做的滴水不漏的人,比如说李博一。 李博一高居第一倒并不让人惊讶。除了俊朗的外形,优秀的自身条件和技能素养,他也是目前为止选手中争议最少风评最好的一位。他的粉丝群增长得相当迅速,并且发展势态良好。单阳估计,如果他不是遇到了百年难见的资深粉丝团,就是有团队在背后精心运作。每一种成功都并非空穴来风非是无因的。看似无心插柳的优势,人后需要付出多少努力和成本,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能体味。 朱元的排名倒是有些虚高。倒并非是朱元实力一般,他也是个不错的选手,各方面条件都不错。但是相较于主持人这样专业的角色,他似乎更适合偶像艺人的路线。就阿萱推测,朱元有着深厚的人脉关系,大概也不无道理。 赵亮很快就将单阳引到了台上,照例是几位嘉宾和主持人相互调侃。特邀嘉宾何松亭和他在台上表演相声时稍有不同,戴着一副无框眼镜,略显严肃。但单阳知道,这是一个真正以艺术为生的表演家应有的态度。不过不得不承认,何松亭抖包袱的功力实在了得,哪怕只是几句看似闲聊的只言片语,经他的口说出,愣是能造成全场哄笑的效果,在其他四位显然已经熟得可以彼此调侃的嘉宾面前,也丝毫没有被按下风头。 倒计时开始,属于单阳的时间终于来到。 单阳跟着于老先生学相声基本功的时候,曾经接触过一些模仿的技法。后来,他通过自己的学习和琢磨,逐渐掌握了一套融会贯通的表现方式来。他给自己的模仿表演,取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名字,叫做《马三立给憨豆讲足球》。他的表演明显地分了两个角色,“马三立”先生是负责说话的部分,“憨豆先生”是负责默剧的部分,单阳的表演张弛有度,收发从容,念词吐字的功力俱佳,又借用了因为乌龙脚而扬名立万的国足事迹,很快就引来了观众的阵阵掌声和大笑。如果只单单有“马三立”先生,幽默有余,台上表演度不够;只有“憨豆先生”则表演空间很大,但无法传达主题思想。单阳的表演,则很好地融合了两者的优势。 三分钟表演结束后,第一个给他点评的是何雨亭。何雨亭提了提自己的眼镜,说道:“在点评之前啊,首先,我得爆个料。刚才我说了,我来这个节目完全就是做客,吃顿饭就走。其实吧,这话并不完全对。” 赵亮接话道:“怎么着,你还想多吃几顿啊?” 观众们笑。 何雨亭说,“不是,我也没那么没羞没臊的。我就是说啊,其实单阳这个小伙子呢,算是我半个同门。著名的相声表演艺术家于是中于老先生,算起来我要喊他一声师叔,他和我的师傅窦竟奎先生都是师出侯一山老先生。大伙儿都知道,咱们这个相声啊,讲究师门。单阳呢曾经做过于老先生的小徒弟,这么算起来,也是我的同辈。” 这下不仅仅是嘉宾们和观众,连单阳都诧异起来。这世界上的缘分,还真是玄幻,兜兜转转的,都是一个又一个大圆圈。 第26章 寻找金话筒(12) 听见何松亭的话,赵亮问道:“怎么听您的意思,你这是要徇私舞弊啊。我可郑重声明啊,我们节目组不允许藏污纳垢!” 何松亭哈哈一笑,“不会不会,我就是恳求节目组给我两分钟的时间,让我完成这项装叉任务。”他竖起一根指头,又抚了抚眼镜,等现场观众都安静下来后,这才开口,“我呀,说这个,就是想引出今天的考题来。今天,我们的考题是‘模仿’,我觉得这个题目特别有价值。虽然说你们主持人是靠脸吃饭的……啊不对,靠嘴吃饭的,但是,模仿作为一项基本的艺术表现形式,是很能体现一个文艺工作者的个人能力和素养的。我借着小师弟,我这么叫没关系吧,看着我也是大你一丁点儿,不占你便宜吧?哈哈哈,确实就大一咪咪,我长得比较着急。赵老师你别插话,我还没说完呢。借着小师弟对马三立老先生的模仿,说一点个人的看法。 大伙儿都知道,说学逗唱,相声的四门功课,我就不废话了。其中,这个‘学’啊,可以说是四门功课里的老大。为什么这么说呢?相声相声,以前还有个说法,就是象声,象是大象的象,通假,意思就是模拟。所以,相声的起源,就是模仿,古人叫‘滑稽’。什么叫‘滑稽’呢?以前不念这个音,古时候的发音是‘鼓基’,讲的就是能言善辩,通过模仿别人,达到嘲讽的效果,引人发笑。所以,模仿这种表演,必须要达到‘讽’的效果。这个嘲讽,并不是贬义,也不是说没礼貌,这是一种艺术形式。以前,相声艺人会越级讽谏上层。现在没人胆子能这么肥,大多数都是‘自嘲’。不管哪一种,一定要达到一个目的,就是观众要笑。所以我的评判标准非常简单,接下来也是这样的标准。 这个笑,意味着观众感到开心。但是艺人本身,并不一定要开心。正所谓,笑是甜的,伎艺是苦的;笑的人是甜的,引人笑的人的心却有点苦;笑的艺术是甜的,笑的哲学却十分涩口。① 表演的技法可圈可点,瑕疵有,但是你逗乐观众的态度非常好。这种态度,我认为,应该是作为表演者必备的基本素养之一。而主持人,其实也是表演者之一,应该把笑的艺术,贯彻到底。让观众开心,让观众满意。我觉得在这一点上,你可以为自己鼓掌,于老先生也会感到欣慰的。” 最后一句,是相当高的评价,单阳不由得挺起了胸膛。 何松亭的话音落下,白鹤接过话头,笑道:“我怎么觉得表演艺术家瞬间就把我们这节目的档次给拉升了呢?就跟做火箭似的,蹭蹭蹭!” 赵亮也开玩笑,“何老师你下次别拿话筒了,我们节目统共就这么点时间,你让不让其他嘉宾说话了,你还让不让下一位选手表演节目了?你这不是捣乱吗?” 气氛在一阵奚落逗趣中炒热。因为何松亭的一番话,现场观众也突然意识到,其实这档节目的娱乐性中也蕴含着某些深层次的东西。人都有种从权威的心态,一旦这种价值观念先入为主,对于后续的节目,眼光也会挑剔起来。 单阳回到后台后,江自流第一个向他表示祝贺,爽朗地笑道:“你小子真可以呀,这是不是开后门!” 单阳回道:“我要是开了后门,你就没机会上台了。” “我那么帅,不让我上台,电视台是不是傻?”江自流轻笑了一声。单阳提醒他舞台上的站位音响问题,江自流表示没问题,然后挥挥手,自信满满地走进了候场区。 单阳则留在休息室,通过转播电视观看接下来的比赛。江自流模仿的是各路歌手,他唱歌很好听,模仿得也相当到位,同时用很聪明的节目编排手法,将几段模仿串联成一个歌曲赏析节目。他的表演得到了林晓晓和高曾的欣赏。 其他选手陆续上台,表格风格各异,不一一赘述。有几位选手的节目格外引人注目。首先是李博一,他模仿的是赵亮和张秀秀,也是一人分饰两角,不过张秀秀是女主持人,风格又很夸张,平时一直都以阳光暖男形象示人的李博一这一次表现得收放自如,令人大跌眼镜,耳目一新。其次是文冰冰,她模仿的是喜剧大师卓别林,滑稽中带着一股落寞,单阳非常喜欢。最后一位选手叫杨时,是大学老师,据说是数学老师。杨时是匹相当低调的黑马,相较于其他画风不一却都特性突出的选手,杨时无论在外形还是自身条件上都不算太过突出,单阳也一直没有太关注他。直到进入十强之后,他的名次一下子越到了第四位,在单阳之上。杨时作为大学教授,有着深厚的文化底蕴和知识储备,说话的逻辑思维很强,旁征博引,辩论攻击对手时犹如一把利刃,光芒四射,令人折服。单阳很欣赏他。这一次,杨时带来的模仿节目是模仿四位嘉宾,虽然声音的细节无法做到完美,但是神态非常传神,引得观众哄堂大笑。正如何松亭所说,模仿的最终目的是通过人物行为模仿达到滑稽的效果。再没什么比观众熟悉的人物更能引发共鸣。杨时在这一点上,做得相当到位。 一场比赛,酣畅淋漓。宣布成绩时,单阳因为嘉宾和评审团的高分,晋级了两位,排在李博一之下,暂列第二。 单阳迎着夜风,卯足了劲骑车回家,脑海里都是令人兴奋的念头,身上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缪谦修自然还没有休息,事实上,他已经苦恼了一个晚上,应该怎么对单阳在第四期的节目中的表现做一个真诚的评价。他早早地吃完了晚饭,守着电视机,一到点就仔细地看了起来,连广告都一秒不落地看完了,在关键处还偷偷撕了单阳的笔记本,认真地记了笔记。然而,直到单阳开门进来,缪谦修对于“真诚的评价”五个字,仍然没有概念。 单阳脱下了外套,脸上犹自冒着一路狂奔的热气,嘴角怎么也放不下来。缪谦修紧张地看着他,等着他提问。谁知单阳只是走过来,笑嘻嘻地问他夜宵想吃什么。缪谦修脑海里一片空白,在考试前谁还能惦记着吃的?单阳以为他不怎么饿,就决定给他做奶茶喝。家里还有一罐正山小种,正好可以用。单阳简单地洗漱了一下,换了衣服,卷子袖子,哼着歌愉快地进了厨房。 可怜的缪谦修在厨房门口徘徊了好几个回合,指甲将玻璃门抠得吱吱响。他就像是一个没能完成作业,战战兢兢等着老师抽查,结果发现老师完全忘记了这件事情,指不定什么时候能想起来的学生。这种不上不下,一只靴子不扔的状态令人抓狂。 单阳总算回头,问他,“你怎么啦?不舒服?” 缪谦修收回指甲,摇了摇头。 单阳继续哼歌,一边哼一边搅拌奶茶。“给你加了焦糖,你要几分甜呀?” “十分!” “不行。” “八分。” “不行。” “六……” “你火箭发射倒计时呢。”最后单阳给他端了一份微甜的奶茶。 红茶很香,加了奶后一点也不涩,润喉得很。一碗奶茶下肚,缪谦修忽然就安心了。他觉得,只要是自己想说的,单阳一定都能听见。 单阳的心情特别好,狭小的公寓就像是温暖柔软的云间,缪谦修就像是一大块散发着奶茶香气的大白兔奶糖。他洗完澡,往床铺上一滚,很快就睡着了。 没有交作业的缪谦修心安理得地看了一本童话书,也没有责怪忘记讲睡前故事的单阳。气氛甜得刚刚好,这时,他忽然想起来,单阳回家前,肖秘书给他发了一条信息还没来得及看。他翻开手机,漫不经心地找到那条信息。 肖秘书问他,之前的干预只能到十强,接下来要不要继续?如果继续,可能得透点底给节目组那边;如果停手,那之后的事,只能看他自己了,谁也说不准。 想到单阳兴奋开心的模样,缪谦修忽然纠结起来。 第二天两人都没什么事,一大早单阳就把缪谦修挖起来,陪他晨练。缪谦修穿着一件白色背心,生无可恋地蹲在跑步机旁边。单阳下了跑步机,气喘吁吁地问他,“为什么你的生活习惯跟猪一样,身材还能保持得这么好?” 缪谦修捏了捏自己的肚子——没捏起来,抬头说道:“天生的。” 他被勒令从超市扛了一袋米一桶油回家。 下午看完书,无所事事的单阳和缪谦修开始看肥皂剧。剧情非常狗血,草根女主碰见了微服私访的富二代男主。女主角撕心裂肺地吼男主角,你为什么骗我!你凭什么干预我的人生!你以为你有几个臭钱就可以践踏我的梦想吗!我不听我不听!你给我滚!于是男主角在大雨滂沱中翻滚。 单阳没心没肺地哈哈大笑,缪谦修则看得胆战心惊,惊悚不已。 晚饭的时候,太过紧张的缪谦修只吃了两碗饭,看着剩下的半锅芙蓉蛋,单阳认定缪谦修是生病了,逼他喝了一大壶万能灵药——白开水。喝水过多的结果就是缪谦修晚上频频起来解决内需,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单阳则睡得很沉,头朝下,俯卧着摊成一张大饼。缪谦修摸了摸他的头发,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他再也忍不住,用力地将单阳摇醒了。 单阳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抓了抓痒,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缪谦修的额头,“你怎么了?”他嘟囔着问道。 缪谦修沉痛地说道:“以后的路,哪怕是你要一个人走下去,也要勇敢坚强,不要害怕。”这是他从今天白天电视剧男主角身上抄来的台词。 单阳花了一分钟的时间让自己接收这个信号,忽然紧张起来,瞪大眼睛,“你,你怎么了你?你别吓我啊!” 缪谦修愣住了,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接话。毕竟电视剧的里女主角是含泪奔走的,根本没有台词。 单阳利索地爬了起来,抽出外套就想换上,“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身体有什么问题?别怕啊,现代科技这么发达,有病我们就治,钱不是问题。”说着就想去翻银行卡。 缪谦修拦住他,莫名其妙,“我没有生病啊。” 单阳停下了动作,用一种看砧板上的鱼的目光盯着缪谦修。“你老老实实把话给我说清楚了,要是让我发现你隐瞒,我就用我妈言传身教了三十年的单家拳把你揉成面团。” 缪谦修语塞了。要他怎么说呢?他总不好意思直接说,十强之后的事情我不干预了,你要加油哦——这语境也太不对了。 “呃……”缪谦修拿出了价值一个亿的智商慢吞吞地往回圆话,“不要害怕,因为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你不会是真的一个人,永远不会。” 单阳的心忽然就成了面团。是花卷,是菠萝包,是香喷喷的任何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①《相声史杂谈》 PS,这个人叫何松亭,何雨亭是原先取的,觉得太夏雨荷了。结果上章出现错乱,谢爪虫 第27章 寻找金话筒(13) 最后,缪谦修还是挨了揍,顶着热腾腾的脑瓜蹦儿睡到了天亮,这对于向来缺觉的他倒是很稀有。相反的,昨晚被摇醒的单阳少有地失眠了。 他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以前可能一直存在。 只是他视而不见。 缘分这种事情,本来就是一种不大不小的玩笑。 一觉醒来,单阳忽然发现,玩笑开大了。作为一个在成年后准时觉醒,觉醒后认真学习专业知识,学习专业知识后一直在精专方向进修的新时代好同志,单阳很早以前,就规划了自己人生另一半会有的样子。 他大约是个普通人,普通的身高,普通的长相;可能是个老师,也可能是个咖啡店的老板;可能出现在冬天,也许是夏天;可能是这里,或者是那里。单阳不怎么贪心,如果能出现一个,再也不走,就这样下去也挺好。 缪谦修从各方各面,都超出他的预期太多了。所以从一开始,他从某个看不见的天堂掉到自己门口时,单阳完全没有把他放在可以幻想可以触摸的位置。然后忽然有一天,不负责任的丘比特在他的胸膛开了一个大口子。 一个缪谦修就这样被塞了进来。 单阳默默问自己,这是什么?缪谦修会不会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的意思?然后他无情地否决了自己的揣测。不行,我不能成为玛丽苏!单阳这样告诫自己。他承认自己偶尔会犯想太多的毛病。 缪谦修蹲在露台上的继续盯着斑鸠一家发呆,整个人看起来像一束晨光。这样不远不近地看看也挺好,单阳心想,起码很养眼。 对于单阳内心的挣扎无知无觉的缪谦修也有自己的苦恼。他意识到昨天的插曲并没有完结。单阳似乎在不开心。究竟为什么会不开心呢?缪谦修想了很久,认为可能是因为自己擅自撕了他的笔记本。 笔记本是按照年月日计算的,少了几页,就少了一段时光。 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缪谦修迅速给肖秘书发了一条短信,半个小时之后,缪谦修借故去楼下倒垃圾,拎回来一个巨大的包裹。 单阳正打开电视机,打算看第四期节目的重播。之前他太兴奋,缪谦修不在意,错过了第一场重播。他盯着缪谦修手里的大包裹,好奇问道:“你买了东西吗?” 缪谦修转了转眼球,“捡的。” 单阳仍旧盯着他。 缪谦修用手撕包裹。单阳看不下去了,起身给他找了一把剪刀,齐齐整整拆开了。四四方方的纸盒里垫着空气泡沫,泡沫里埋着一本又一本的笔记本。 “你买这么多本子做什么?”单阳诧异地掏出一本来。皮质很好,纸质摸上去也很舒服,是单阳很喜欢的那种以日记事的一年本。 “我捡的。”缪谦修强调说。 “那好吧,捡人家的东西毕竟不好,我们还回去吧。”单阳作势要整个箱子抱起来。 抱不动…… 缪谦修抠住箱子的留孔,抬起头来,问他,“那你喜欢吗?” 砰砰砰 那种很讨人厌心跳声又来了。单阳放下箱子,“你是送给我的吗?” 缪谦修点点头。 “为什么突然想送我本子?” 缪谦修坐直身体,很认真地说道:“我们家可能有老鼠,你的本子被撕了几页,少了好几天。我还你,还你好几年。” 单阳肯定这个人并没有要说情话的意思,只是他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他伸出手背,擦了擦鼻尖,在心里重复着,我不是玛丽苏我不是玛丽苏别想多别想多。然后,单阳放下本子,拿起遥控器,什么也没说,面无表情地看起电视来。 缪谦修眨眨眼。为什么他看起来还是不开心?看来并不是本子的缘故。难道是因为我没有交作业? 节目重播的时候不如首播时连贯,中间会多插播几段广告,看起来很不舒爽,但是两人都看得异常耐心,连交谈都没有。剪辑后的效果和单阳预计的差不多,除了保留辩论赛的主体外,大部分的经历都放在后台的风波上。马松和文冰冰并不合拍,但是胜在两人都是功利心重的选手,能够审时度势,很快抓住有利于自己的时机。单阳这一组的亮点主要都在台上。从旁观者的角度再一次观看自己的表现,会发现有很多意想不到的细节,有些是往好的方向,有些则是略为懊恼的失误。单阳一边看,一边在本子上写写画画,不时咬着笔头,不断回顾着在现场时的场景,琢磨着可改进的地方。 缪谦修静静地看他。单阳咬着笔头的样子看起来很认真,缪谦修看着他的样子也很认真。单阳忽然抬起头,不期然撞见缪谦修专注的眼神。 那种令人心烦意乱的感觉忽然就消失了。 管他呢,他这么想着,反正都是庸人自扰,不如一直到南墙,走不下去了,就凿个洞,再也不回头。 想到这里,单阳不由得笑了起来。 缪谦修瞪大了眼睛,眨了眨,忽然一头栽倒,将脸埋在了单阳的肩头,一片滚烫。 单阳拍着自己的胸脯庆幸,幸好自己的心脏足够强大,时不时来一下投怀送抱,不是常人能消受的。 第四期的节目播出后,效果非常好,在诸多舆论线的炒作和引导下,很快就成了热门话题。几个表现突出的选手,包括单阳,都被网媒公布了微博号。粉丝数因此有了稳步的增长。绝大多数喜欢上单阳的粉丝都是温和的节目粉,较为认可单阳的实力和……颜。 嗯? “我的天呐!有生之年我还能有颜粉了居然!”单阳把几条微博反反复复刷了好几遍,确定这一切是真的,不是在做梦,惊天动地地把缪谦修喊了过来。“你看你看你看!快,把下面这几条回复给我念念,我怕自己不认字。” 缪谦修瞥了他一眼,老老实实地念道:“长得阳光声音又好听,大长腿好想……舔舔?” 单阳拽紧拳头,兴奋地说道:“听你念出来好有成就感啊!” 缪谦修无语地看着他。 “下面还有,快念快念!” 缪谦修硬邦邦地继续念道:“这种长相好戳我……哇……”他扯了扯嘴角,“阳阳棒棒……哒……阳阳?”缪谦修挑眉。 单阳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话,“为什么这么幼稚肉麻的称呼从你嘴里出来,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你等会儿!”他起身翻到自己的手机,打开录音功能,将听筒端凑到缪谦修的下巴前,“快,再说一遍!我要录下来!” “别闹。”缪谦修拍开了他的手。 因为有了颜饭而走上了人生巅峰的单阳很开心地去和林子豪汇报,后者肯定了他的表现,同时告诫他要戒骄戒躁,最后,给他安排了职业粉丝。 “不了个是吧,就我这种等级的,连个大众熟脸都说不上的小人物,需要动用职粉这种高深的手段吗?”单阳咋舌。 “说你不懂你还蠢上了。不管什么阶段,早起步领跑比晚起步挨打总要强。在你没什么粉的时候,更需要系统专业的粉丝团队,这样以后你有真的粉丝群时,才能按照你的路线来发展。听我的没错。” 霸道总裁林子豪就这样给单阳定下了起跑路线。单阳倒是没什么挣扎,他不懂的地方,总是习惯于相信自己的朋友。也许他这一辈子也爬不上什么万众瞩目的位置,但在人生某个阶段,能有几个善意的喜欢他的人出现,也是一件难忘的好事。 缪谦修不是一个喜欢使用现代化电子设备的人,自从单阳的粉丝蹭蹭涨个不停后,他也摸索着下载了客户端,还注册了一个有模有样的微博号。 单阳夺了他的手机一阵狂笑,“要不要这么土啊!现在人玩微博就不犬缪谦修的微博’这样直白的名号了。”说罢,他双手快速地打下一行字,将缪谦修的名字改为“阳阳的真爱粉”,“看,这才是一个粉丝应有的自我修养。” 缪谦修无语。 “别看了,我的脸皮有那么——厚——”单阳比划了一个大圈,一把搂住缪谦修的肩膀,流氓似的奸笑了两声,“当我的真爱粉吧少年,以后保你要多少签名有多少签名!落照要不要!” 既然缪谦修是吃不到的月亮,在还能摸得的时候,不妨多摸两把。正所谓人不流氓枉少年。单阳收紧手臂,色胆包天地脑补着,嗯,这手感着实不错呀。 缪谦修最大的优点就是遭遇调戏之后,不会反抗,而是更加流氓地调戏回来。他反手抱住单阳,身上有一股好闻的青柠香气。 单阳面红耳赤地从他怀里爬出来,用五块钱两斤的人格保证自己绝对没有杂念。 之后的两个星期,由于嘉宾档期问题,都没有录制节目的通知。单阳得以准时收看了第五期和第六期的节目。第五期节目结束时,缪谦修问他,“你演讲的主题是什么意思?” “勿以善小而不为,人只要一直做好事,就会有好事发生。”单政委这样教育他。 缪谦修哼了一声,“你肯定不记得你是怎么认识我的了。” 单阳的耳朵都竖起来了。嗯?嗯嗯?!卧槽难道真的有玛丽苏的情节?王子变青蛙,竹马变天降,车祸失忆,重生复仇,前世今生爱恨纠缠的情节在他脑海里轮流滚了一遍。“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单阳紧张地看着缪谦修,感受到命运的齿轮在滚动。“我上辈子是不是拿了你们家的五百万最后得白血病了?” “自己想,我干嘛要告诉你。”缪谦修继续冷哼。 命运的齿轮从单阳的后脑勺毫不留情地碾了过去。 第28章 寻找金话筒(14) 单阳想了好几天,还是没能回忆起来,他是什么时候见过缪谦修的。要知道,像缪谦修这样的人物,哪怕只是远远地看过一眼,也不应当会遗忘。那么最有可能的情况就是,缪谦修认错人了。 这个推测,其实很恐怖。如果说缪谦修到目前为止所做的一切都是基于对他记忆里对那个人对考虑,那岂不是意味着单阳是个鸠占鹊巢的小人?要承认这一点未免太需要勇气了。那个能让缪谦修念念不忘的人也太好运了。 单阳泄气地想着,并不怎么走心地暗示缪谦修可能认错了人。但缪谦修笃定的态度让他安心不少。不管怎样,缪谦修起码不是一个记性好的人,也许等到他真的想起来,意识到这是一场乌龙时,会是很久很久以后了。那个时候,也许自己不再喜欢他了也犹未可知。 这种鸵鸟心态很快就将两人的相处模式恢复到了那一夜之前的样子,甚至更加美好。单阳有时候会很庆幸,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他一样近距离地接触自己喜欢的人。在这一点上,他又战胜了大多数人,值得庆贺。 在另一方面,对感情向来不算敏感的缪谦修终于意识到单阳有时忽明忽暗忽晴忽雨的状态。有一天,他看起来是那么快乐,像储蓄着晨光的露珠;又一天,他又忽然低落起来,好像照见了湖面的小丑鸭。比赛果然是压力太大吧,他这么想着,给爷爷发了一条短信。 老人家不适应在触屏手机上敲字,直接回了一个电话。“你要问我和你奶奶的恋爱经历做什么?”他气呼呼地说道,听起来严厉得可怕。 缪谦修一点也不怕他,满不在乎地回答道:“我就是随便问问,你爱说不说。” “你这是对待长辈地态度吗阿!”老先生愤怒了,“不许窝在沙发上,给我站着说话。” 缪谦修嘀咕,你又看不见我,怎么知道我是站着还是坐着。 “不许嘀咕!给我站起来!挺直!这是对待上级地态度吗?你的季度报告还没写呢!你这个月的奖金没有了!” “知道啦。”缪谦修慢吞吞地站了起来,找了一个不那么累的姿势,“那你要不要告诉我你和奶奶的恋爱史了?” “臭小子!我话还没说完呢!不许打岔!”老爷子洋洋洒洒说了半小时,中途还中场休息了五分钟,让秘书泡了一壶茶,最后在秘书的催促声中,为他的训话作出了总结。“详细的信息我会发到你的邮箱。仔细学习,看完了给我写思想总结!情场如战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别整天没脑子地乱转,谁能看上你啊!丢人!”说罢,不等缪谦修回答,径自挂了电话。 缪谦修挨了一通批,没精打彩地软在沙发里,盯着天花板发呆。单阳见了,以为他饿了,下厨房做了一盘玉子烧,在冰箱里又冰上了一大盒椰丝雪花糕。吃饱喝足地缪谦修精神好了起来,收了一下公司邮箱,把老爷子的附件下载下来。文件包里都是图片,缪谦修慢吞吞地下了好久,用平板一张一张翻开来,发现是爷爷年轻时候的日记。老爷子的字迹十年如一日的霸道,缪谦修一看到就忍不住想起来他批示的那些请假条和报告,他撇撇嘴,想也知道,缪老先生并没有这样的耐心将年轻时候的日记本一页一页地扫描下来,这些肯定都是奶奶保存下来的。 日记内容很长,时间跨度大约有三年,正好是爷爷和奶奶相识后结为连理的时期。缪谦修打着哈欠随意翻看着。单阳窝在他的身旁,聚精会神地用小号混进了自己的粉丝群,很是不要脸地围观着别人对他的赞美。 缪谦修学习材料学得正无聊,瞥了一眼单阳的屏幕,也去申请了一个小号。他的微博大名在单阳的恶意怂恿下,最后定为“单阳的真爱粉”,于是他的企鹅号也沿用了这个马甲,一进群就收到了众位女粉丝的围攻。 单阳无声大笑,乐滋滋地看着众人扒缪谦修的真身。缪谦修并不擅长网骗,随口聊了几句,发现和群里的其他人完全脱节了,于是不再说话,在单阳的帮助下,设置了群消息屏蔽后,就不理会了。单阳把他的手机要了过来,玛丽苏附体,用缪谦修的小号加了自己的小号,然后改备注为“妈妈我要嫁给这个人”,改完了自己还偷着乐。以缪谦修的上网频率和网络白痴程度,等到他发现,说不定已经地老天荒了。 单阳退出聊天界面,正要把手机还给缪谦修,一条短信息跳了出来。“臭小子,别忘了写总结,哼!”单阳无意瞥见,很是好奇。 “我爷爷,别理他。他肯定是在开会,闲着无聊。”缪谦修接过手机,随手塞进了沙发的褶皱里,用靠枕埋了起来。 单阳无语。 两天之后,林子豪给单阳寄来一份合同。单阳忽然意识到,他这是认真的。所有的活动和互动都不再是小打小闹,林子豪为他建议的是专业的宣传方案,并由衷建议他找好经纪人公司。关于这一点,单阳倒并不十分担心。如果他能进入ABC的前几名,自然只能和电视台签订流氓协议,在可预见的年月里,他应该都无法脱身;如果他进不了好名次,那么再好的经济公司都不会肯签他,而他现在什么本钱也没有。 “更何况,如果我擅自签订了经纪人,哪怕之后我能够进入决赛,可能ABC也不会给我提供太好都机会。”单阳把自己的顾虑告诉缪谦修。 缪谦修认同他的决定,但和他的出发点不一样。“你并不用太仓促,你现在没有足够的实力去签大公司,流落到小公司和签电视台到效果也差不多。等到将来,你有足够到发言权之后,给ABC一笔违约金,随便你想去哪里。” 单阳哀叹,“完了,我现在被你洗脑了,真心觉得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缪谦修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本来就是如此。” 单阳默默龇牙。 第六期的节目反响比第五期还要好。在节目组的推手努力下,收视率呈现稳定上升的局势。单阳的收获也不错,他的表演赢得了不少专业人士的认可,粉丝团队的规模也在有计划地扩大中。在节目播出后的空档期,单阳还特地联系过成绢,请她指导自己,收获匪浅。他还给于老先生打了一次长途电话,老人家精神依旧很好,虽然不怎么关注这种娱乐节目,但仍然鼓励单阳努力走下去。相较而言,老爸老妈的反应就比较戏剧化了。 “你提到的我那个学生,前两天看完节目联系到我了,说是要请你做代言。”单爸说道。 单妈打断他,“拉倒吧你,你那学生是做什么的你都没问清楚,万一是炒猪饲料的呢?你儿子能代言?”据单妈的说法,现在他们家乡里乡亲的都知道单家出了这个居然上了电视也还能看的儿子,都来瞧热闹了。单妈和他打包票,“哪天你要是需要走群众路线投票,妈和你保证,这一片区的选票我都搞定了,群众们都表示,说一不二,指哪儿打哪儿。”胸脯拍得砰砰响。 “妈,你别说的我们家跟收保护费似的,影响可不好。”单阳教育她。 单妈不理会他,继续开展自己如火如荼的群众路线去了。 到目前为止,比赛还剩下九名选手,排在前五的依次是李博一,单阳,文冰冰,杨时,朱元。而宿敌马松也仍旧坚守着,暂列末位,紧随江自流之后。九位选手从专业能力和个人潜质上看来都并非上完全都白板,无论当初节目组宣传得如何亲民,到最后,留下来的这些人都是被咬了一口都苹果。而观众们希望看到的也是专业选手间的厮杀。 主持人,哪怕只是预备主持人,也需要有强大的控制语言的能力。他们将展示,说话,并不是人的基本技能,而是一项天赋。 第六期节目播出后的第二天,单阳就收到了连续录制两期节目的紧急通知,分别在周天和周一晚七点开始。由于节目组宣传力度和节目知名度的提升,开始在高校地区招收到了一批无偿的现场观众,场面也会更加活泼轻松。 第七期比赛的主题在摄制开始前,由新任命的女导演宣布了——化妆舞会。 这个赛题一经宣布,就引发了选手们的惊呼。其实比赛进行到后期,能够考验选手们专业素质到比赛形式基本已经展示完毕。没想到节目组推陈出新地在外在包装上动起了脑筋。 “你们将在我们专业特效化妆师的帮助下完成自己的妆扮。”导演已经完成任务,接下来到环节将有主持人赵亮引导选手完成比赛。赵亮继续解释道,“一会儿,我将会提供五个关键词,你们的表演将融合其中一个关键词。” 不一会儿,四台摄像机将几人围了起来,助理送上来十个平板电脑,电脑屏幕亮着,分别显示出一个关键词来。大约是赞助商,单阳留意到摄像机给平板电脑来了一个特写。 赵亮随意拿起其中一个平板,非常有技巧性地将品牌暴露在镜头下。单阳意识到赵亮的动作自然大方,又不会让观众太反感,不由赞叹。赵亮手里举着的平板上显示着“乖萌”两个大字,“由你们所见,所有的关键词都和“萌”有关。它们分别是“乖萌”,“霸气萌”,“恶心萌”,“另类萌”和“变态萌”。” 事实上,“萌”系列是国内著名的饮品公司发布的新款草本植物茶饮料系列。随着节目组的做大,他们能够找到大赞助商的规模也逐渐扩大。 “按照你们上一场的排名前后顺序,排名前位的选手将优先选择自己想要的关键词,依此类推。这款X-Real平板电脑有强大的图片处理功能和拍照性能,将帮助你们完成今天的比赛。没错,在今天的比赛中,你们不仅仅要决定自己要“说什么”,还需要设计出你们将要“穿什么”。我在此提醒各位,后台道具借用不得超过三样的规则在本场比赛中暂时失效。 作为一个主持人,对自我和节目风格的掌控能力也是很重要的一点。在此预祝各位能够把握机会,为我们带来精彩的表演。” 赵亮尽职地念完最后的广告词,选手们已经开始将目光投到心仪的关键词身上了。单阳上一场的排名不错,因此第二个上场挑选关键词。排在他前面的李博一出人意料地选择了“变态萌”,单阳则挑中了“另类萌”。后面的选手依次选择了自己的关键词,和单阳预计的一样,大部分选手都不喜欢用“乖”和“霸气”等较为正面的词语,反倒是“变态”“恶心”这样的贬义词收到了欢迎。大概是出于某种放手一搏标新立异的心态。排在最后一名的马松,臭着脸拿到了剩下的“乖萌”。这种人们已经根深蒂固有着强烈思维定势的词语,确实不适合发挥。 赵亮宣布比赛开始时,每位选手拥有半小时的构思时间和一个小时的上妆时间,简直像打战一样。和前几期的节目略有不同,这一次摄像机将在后台全程跟踪选手们的构思和上妆情况。也就是说,他们在后台的表现,无意中也会成为观众们的娱乐内容。 单阳用最快地速度搜集好自己想要的素材,并画下效果草图。他的绘画功底确实不怎么样,希望下面的化妆师能够帮助他实现这个巨大的形象改造工程。 半个小时后,化妆师团队拖着专业化妆箱进场了。为了确保每位选手的定妆效果,所有的化妆师都是专业的特效彩妆师,一对一服务。化妆师的分配看起来是随机的。但阿萱不知道是不是使用了灰色手段,居然成为了单阳的化妆师。不过,单阳也由衷庆幸自己的化妆师是阿萱。不管会不会遭来非议,这时候拥有一个不怎么需要磨合的合作对象简直是一夜东风 “我以前都不知道,你居然还做特效。”单阳抿着嘴闭着眼睛,让阿萱给他上底妆。 “我会的事情可多了呢,只是你不知道。再说了,化妆没什么技术含量,掌握了基本技巧,管你上要貂蝉还是哆啦A梦,都一样。别张嘴啊,小心吃粉。” 阿萱的动作很快,领悟能力也好,单阳和她说了自己的构思,向她展示素材之后,很快就着手开始上妆了。她一边涂墙似的给单阳刷脸,一边忍不住直笑,“亏你小子能想出来这个点子。现在的帅哥都流行往死里糟蹋自己么?” 借用了大量的贴片,浓厚的彩妆,和硅胶假体,等到单阳的妆完成后,饶是阿萱的动作迅速,他们也用去了五十几分钟的时间。 阿萱举着定妆粉,远远地看着已经面目全非的单阳,不仅咋舌。“我敢保证,就算是你妈现在站在我的的位置,她也不敢认你。把你打死估计都比现在好认点。” 单阳僵硬地顶着一脸地粉,无辜地看着她。 “太他妈的漂亮!”阿萱最后宣布。 与此同时,化妆棚内传来了其他选手的惊呼声。 第29章 寻找金话筒(15) 单阳提前完成了自己的造型,顺手帮忙身旁的文冰冰搞定她长而飘逸的纱裙。等到时间倒计时结束后,单阳抬头望去,真是五花八门群魔乱舞,一派精神病乐园气派。 所有的选手造型完成后,需要全体亮相。现场的音效师演奏了一段登台音乐,在舞美的配合下,营造出一种——群魔乱舞却吸人眼球的效果。 嘉宾们一看到诸位选手的造型就已经笑得影响全无。白鹤问道:“单阳呢?单阳人呢?” 单阳抿着嘴笑,从众位选手中,袅袅婷婷地走了出来。 林晓晓发出惊叹声,“真的好美哇!” 单阳此时身上穿着的是一身夸张的舞女裙,配色是经典的红蓝色,有鲜亮的颜色色块和精致的锁边,收腰短裙,大大的裙撑将他的上身衬托得更叫小巧,因此他的个子也没有显得那么突兀。他梳一个蓬松的高发,假发发梢打着卷贴在他的脸颊处。与醒目的着装不同的是,他脸上的却异常干净,看起来美极了,像是一个才卸完妆的舞女。 林晓晓问他,"所以你脸上还有有妆的是吗?" "是的。"单阳指着自己的眼睛部分,"都上了很浓后的妆,否则我自己的脸不经修饰直接上场,效果会太惊悚一些,就一点也不萌了。" 大家哄笑。 单阳脸上的妆其实非常厚,只是因为主色简单,底子又打出了苍白的效果,在复杂的服饰衬托下,经灯光的渲染,显得很朴素。阿萱用了各种巧妙的阴影和高光手法柔和他的面部线条,显得更加女性化。 除了单阳,其他选手也做了精心准备。李博一的形象很好猜,绿头发紫色西服,咧嘴大红唇,小丑造型让整个帅哥整得都看不出脸来。文冰冰选择都关键词也是"变态萌",她使用的是自己驾轻路熟的古怪路线,穿上了女侠古装,左右脸颊上各自划了三道血痕,血痕布置得很有技巧,就像猫咪的胡须。杨时的关键词和单阳一样,也是"反差萌",他穿了一身修身西服,大概是垫了假体的缘故,肉肉的身段被包装成了肌肉,脑袋上却套着一对毛茸茸的兔耳朵。马元用了王者披风和皇冠打造了"霸气萌"。江自流的"霸气"则体现在他露出的六块腹肌上。他脱了上衣,结实漂亮的肌肉让单阳几乎流口水了。不过为了达到"萌"的效果,他特地选则了少女系的妆扮。其他两位选择"恶心萌"的选手都牺牲了形象,分别选择了温暖的尸体和黏美露龙的造型。 所有选手中,造型最简单的是马松,他几乎没有任何装饰,穿着一件白衬衫和牛仔裤就上台了,脸上也干净得很。似乎还是对自己的选择不够满意,抿着嘴一直没说话。 集体亮相之后是个人展示时间。赵亮宣布比赛规则,"不要以为你们打扮成这幅鬼样子就算挑战成功了,年轻人,人生中你们永远不知道下一秒还会有什么挑战。但幸运的是,这是比赛,我可以给你们一个提示。每位选手的个人展示时间有三分钟,将按照预定顺序从大屏幕上的十块提示板中随机挑选一个数字,提示板翻开后,会显示你们的节目主题。请记住,不管你们拿到的是什么题目,都必须考虑到你们现在到造型和之前挑选的关键词,做到风格统一。" 新增的要求确实不容易达到。在盲选的情况下,能挑到什么主题完全是命运。如果碰见一个非常难驾驭的题目,如何在短时间内构思编排一段和自身形象相符的节目,很考验主持人的功底。 单阳上台时,选择了数字6,提示板显示了四个字:天气预报。 这四个字一出场,又是全场的笑声。 单阳迅速进入了状态。他将自己的人物设定成了一个多重性格,其中一个性格杞人忧天犹疑不决,总是担心下雨湿了裙子;另一个性格盲目自信,总是指天胡说八道。两个人格的个性冲突完成了一段插科打诨的搞笑天气预报。 其余选手的展示中,文冰冰的运气不太好,抽中了"少儿节目",她的造型本来就参考了金庸笔下四大恶人之中的叶二娘,是个喜爱孩子却又总是虐杀孩子的女魔头。好在她为了能突出"萌"字,特地将自己的血痕排布成猫胡须的样子,倒是能让小朋友们产生兴趣。不过文冰冰本人可能并不适合温柔卖萌的路线,在模拟少儿主持的时候,语调有些僵硬,也不够稚气。 李博一抽中了"时尚美妆",一出场就引发了全场哄笑。他倒也放得开,扭着小丑腰,语调黏腻地为恋人们建议情人节的妆扮,一本正经地证明自己的唇妆的时尚性。效果非常好,他的形象和节目主题本身的反差性就足够引起娱乐效果。 各位选手的表演都还算顺利,只有马松一直放不开。他的主题是金曲点评,倒是很好发挥。只可惜他状态不佳,导演不得不重复拍了好几条。 九位选手全部展示完毕。赵亮将选手们引到了台上。从本期期节目开始,随着选手的不断淘汰,将有更多的时间放到每位选手的专业点评上。因此,在最终宣布结果之前,嘉宾们将对选手们的表现做一一点评。 单阳站在舞台中间,面对四位嘉宾和全场观众。白鹤是第一个发言的。"我本人很喜欢你的设计和编排。你的脸和你的裙子呈现了反差,在你的表演中,两种人格的交替又形成了另一层的反差。表演很有娱乐性,多重性格的演绎本来就不容易,但是你做的不错。" 高曾则提出了反对意见。"我倒是不太赞同白老师的评价。我一直都觉得单阳的身上少了点什么,让他看起来虽然优秀,却始终没办法触及我。我觉得可能是因为你始终太过自信,在题材和表演技能的选择上,想要无休止地展示自己,贪多嚼不烂。比如在这场比赛中,你对于'反差'的强调过多过泛滥,以至于我根本看不到有什么'萌点'可言。" 两位嘉宾的评价几乎是十万八千。高曾的评价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尖锐,他提出的意见并非是针对本场,而是指出了单阳一直以来给他带来的不良印象。单阳有些诧异,他并不知道高曾对他的评价居然这么低。同时也有些失落,比赛进行到这一步,再小的失误也有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更何况是一位嘉宾的差评。 白鹤接着他的话头,反对道:"首先,我并不认为一位选手的自信是他的致命伤。在更多的场合,主持人确实需要一股'我不管你们怎么样反正我就是老大'的气场。再次,我觉得单阳男扮女装得还挺可爱的,相信现场有很多观众会和我有同样的想法。他在模仿女性的时候,有很多小细节做的特别好,比如坐在凳子上之前,认真地抚平了裙摆,还有担心发型而时不时地摸一下。只有一个善于观察的表演者才能抓住表演对象的神韵,而单阳一直以来的表现都表明他是一位严谨专业的表演者。" 高曾分毫不让,"既然白老师都说了,从你看来还是很可爱的。那么就表示,从我看来,一点都不萌也是说的通的。单阳挑战了一个心理学上的难题,多重人格,却没有经过自己的研究,简单粗暴地归结为两个不同的性格。与其说是多重人格,不如说是一人分饰两角,把单人主持变成了双簧。我觉得,一个严谨的表演者,在对自己对节目产生自信之前,需要有自信的理由和基础。" 李双阳和林晓晓的评价都是褒义的,不过秉承了他们一贯的中庸作风,并不如白鹤和高曾来得尖锐直接。 其他选手也接受了四位嘉宾的点评。李博一的表演受到了肯定,但是由于人物原创性不足,几乎完全套用了小丑的电影形象,白鹤并不十分看好。文冰冰的造型很不错,但是在节目的融合度方面做的不够好。杨时的表现可圈可点。朱元的形象定位太过狭隘,导致了他表演空间的不足。江自流则更像是"反差萌"而非"霸气萌"。 这些评级,大多数都是中肯的,马松也如众人所愿,得到了全场最低分,被淘汰出局。 他在告别感言中说道:"我觉得自己是有实力的,我相信我本来可以走得更远。我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只要是真我,我都不后悔。"倒是很符合他的作风。 马松回到后台时,也不怎么和别人说话,忽略了李博一安慰的拥抱,收拾好东西后,直接离场了。单阳倒是觉得有点可惜,他大概永远也无法知道,马松为何讨厌他。就如,他也同样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给高曾留下如此糟糕的印象。 可能正如心灵鸡汤所言,你不可能被所有人喜爱,接受吧。 录制结束后,导演同时宣布下一期的比赛内容是才艺展示。单阳有些惊讶,一般情况而言,才艺展示都会放到比赛都初期,做一些无关紧要都淘汰。节目越到后期,越需要展现专业实力。然而导演宣布完这四个字主题后,只简单地交代了注意事项,就解散了摄制组。选手们面面相觑,谨慎地表达着自己的紧张和无措。 录制完节目,单阳已经困得不行,勉强回到家,哈欠连连,眼泪都要下来了。缪谦修大概是白天累了,正难得窝在沙发里打盹,手里的平板电脑不知何时滑落。幸好地毯是羊毛的,足够软和。单阳打着哈欠,走过去,伸手帮他捡了起来。 缪谦修睁开眼,“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单阳揉了揉自己后脑勺,嘀咕着要去洗澡。 缪谦修完全清醒了,迅速起身坐了起来。他想起来爷爷的笔记只学习了一半,并无进展。他重新拿起平板电脑,从断开的笔记开始看起。又看了小半个钟头,单阳已经吹干头发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缪谦修看着他,眨了眨眼睛。 单阳问他,“还不睡吗?你明天要上班吧。” 缪谦修没回答,继续看着他。 单阳冲他招招手,“过来吧,睡觉。”他转身走向那张舒服的大床,用力拍了拍软扑扑的枕头,发出噗噗的声响,听起来美妙极了。 缪谦修只犹豫了两秒,就起身扑了过去。 单阳在完全闭眼之前,含含糊糊地跟缪谦修说了今天比赛的情况。缪谦修觉得那个高曾肯定不是什么好人,一般审美差的人人品也会很差。单阳扯着嘴笑了笑,笑着笑着就睡着了。 缪谦修一向睡眠少,刚刚打了个盹,基本已经把觉给补回来了,此时一点也不困,枕着自己的手背,认认真真地打量着单阳,看着他睡觉,只觉得他睡得真是香甜,就像是没有任何烦恼的事情。 他忍不住伸出手,捣乱似的抚了抚单阳微翘的嘴角,又摸了摸他的嘴唇。单阳的嘴唇湿湿润润的,和它的色泽一样柔软。 缪谦修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他不知该怎么办。 爷爷的笔记,在他看来,完全都是废话。当年奶奶之所以会嫁给爷爷,肯定是因为他的脸,缪谦修不负责任地想着,也闭上了眼睛。 第30章 寻找金话筒(16) 周一一大早,单阳就醒来了。想到今天晚上还有录制,心情不由得有些沉重。第八期的主题是才艺表演,一个看起来很简单,其实特别不容易出彩的比赛内容。从小到大,不论是什么场合,如果被要求表演,单阳都会拿出看家本领——讲一段单口相声。这种小节目,没有太大的难度,不容易出错又能逗趣,单阳可以信手拈来。但是对于《寻找主持人》大赛而已,竞争激烈,单阳所能展示的才艺面其实已经差不多了,无论对于嘉宾还是观众,新鲜感逐渐下降,要想再博得眼球着实应该多下点功夫。然而,他只有一个白天的时间,太过仓促,完全设计一个新的节目并且排练到熟悉,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房间里很安静,缪谦修大概是已经出门了。单阳静静地躺了一会儿,自己纠结了片刻,决定先放一放,刷个手机再说。 第六期节目播出后,单阳的粉丝圈和贴吧陆续建立了起来,在诸多门户网站也多了不少讨论贴。单阳每天早起,洗漱好吃完早饭后,头一件事情就是打开这些粉丝贴开始浏览,这通常都需要花上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作为一名——自认为的——娱乐工作者,衣食父母的意见格外重要。观众想要什么样的效果,观众喜欢这么样的你,你也许并不能一一满足,但你一定得知道。 粉丝贴不算太热闹,但是盖楼的速度在稳健增长。对于他的大部分评级都是路人好感型的,比较理智客观,当然也显得喜爱度欠缺。偶尔有几个较为刻薄的评价,也都在可理解范围内。微博上的评论比较热闹,花痴舔屏的人也更多。单阳特地注册了一个形似僵尸粉的小号,专门搜索自己的名字和相关关键词,从上往下一条一条地翻散粉评论,遇见尖酸黑的评价,还会义正言辞地在下面留言:你造单阳有多努力吗!你凭什么黑他——好吧,这样看起来,他本人才是自己最大的黑。但他本人玩得不亦乐乎。 单阳漫不经心地划着手机,荒废了半天时光,一抬头,猛地发现缪谦修正坐在他对面,形容复杂地皱着眉看他。单阳吓了一跳,不由得挺直了身体,问道:“你不是要上班吗?怎么还没出门?” 缪谦修正在严肃地思考自己用脸来诱惑对方的可能性,听罢只是挥挥手,也不说话。 单阳担忧地看着他,放下平板,走过去摸了摸对方的额头。“你该不会是生病了吧,脸色这么难看。”缪谦修的额头干燥温暖,并不异常。单阳刚要放下手,转念一想,不摸白不摸,难得这么好的借口不要浪费了。他心里这么想着,又把手滑到了缪谦修的脸颊上,不轻不重地捏了捏——嗯,手感还不错。 缪谦修扭曲着一张俊脸,继续严肃地思考着。 单阳站着,由上往下看着他的脸,挺翘的鼻尖,红润的嘴唇,亲上去的感觉一定很好。单阳心不在焉地揉了揉缪谦修软硬适中的头发,在他灵魂深处定居下来的玛丽苏又苏醒了。他想象着每天和缪谦修在同一个枕头上醒来的样子,这样好看的一个人,想亲就亲,想抱就抱,哪怕是大夏天,也黏在一起不分开。哎呀,想想还有点不好意思。 缪谦修嘶地一声倒吸凉气,伸手将自己的头发卷从单阳的魔爪里抢救了下来。 单阳总算从剧情里清醒过来,万分过意不去,赶紧轻柔地给他揉了揉。他好奇问道:“今天不上班了吗?” “没心情。”缪谦修把头一歪,轻轻地抵在单阳的手心里,闷闷不乐地说道,一只脚垂地,没精打采地甩着圈。 单阳想起老家那只狸花猫,如果哪天没抓住老鼠或者打架打输了,就一整天都抑郁寡欢。他漫不经心地说着,“随便旷工不太好吧。”而且还是用这样烂的理由。 缪谦修抬起头来,稍稍仰视着他,眼睛显得特别大。 单阳一秒改口,“那就不去了。” 缪谦修懒洋洋地叹了一口气,忽然伸出双臂,拦腰抱住了单阳。他是坐着的,单阳站着,这么一抱,缪谦修的脸刚好能埋进单阳的胸腹。 单阳觉得自己的头发根都酥了。玛丽苏之魂不仅醒了,还演了一出三十集的黄金档,不带广告的那种。 缪谦修瓮声瓮气地问他,“你有没有闻到什么焦味?” “错觉吧。”双颊烧糊了的单阳否定道。 厨房里咕嘟咕嘟地煮着一锅红豆薏仁粥,是昨天晚上缪谦修亲自挑的豆子,亲自定的时间。此时,豆子已经炸开,散发出好闻的香甜气息。 缪谦修收紧双臂,将单阳又抱紧了一些。单阳的脑内继续演起了黄金档的续集——这个世界是你们,也是我们的,但最终都属于玛丽苏们的。不得不说,这个姿势有点暧昧,但当事人都当做什么也不知道,也就不会有人去特地指出这一点。两只乌龟无所事事地抱了半天。单阳一拍脑袋,忽然反应过来,“差点忘了,今天晚上还要录节目呢。我还没准备好。” 缪谦修总算松开他,两手继续抓着单阳的外套,仰头问道:“什么内容?” “才艺表演。” 缪谦修皱着眉,显然对这个话题很陌生。 “就是我需要展示我的一项才艺。我猜在现场,节目组会增加一些难度。但主体应该差不多。”单阳说着,又苦恼起来,“我还没决定好才艺表演的内容。”他虽然能说,但是也仅限于说。在前十的赛场上,单阳更希望能借此突破自我。 缪谦修却不以为然,撇撇嘴,说道:“这有什么好纠结的。你拿一把菜刀一条黑鱼上台,就是才艺表演。” 单阳黑了脸,“酸菜鱼不在才艺表演的范畴内。” “水煮鱼?” 单阳摇头。 缪谦修不耐烦地啧了两声,似乎不满意为什么厨艺不能算作才艺表演。 单阳心想,多新鲜啊,别人家上台之后,要么是用意大利语引吭高歌一曲我的太阳,要么就是扛着小提琴如痴如醉来一首卡农,他虽然做不到阳春白雪,总不能掂着铁锅就上去了吧。不过还别说,那也算少真别致,至少吸引眼球是一定的了。 “所以我们今天晚上吃酸菜鱼吧。”缪谦修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单阳忽然福至心灵,想到了一招。他以前学相声的时候,比较好奇,玩心大,什么都想接触一下,因此跟着于老先生学了许多偏门的小技能,虽然并不精通,但确实有趣。其中,有一项就是口技。口技这种技能,大众并不算太熟悉,最著名的莫过于林嗣环收入课本的那篇文章。文章里将口技艺人的才能渲染得神乎其神,令人赞叹不已。正统的口技,或者说古式传统的口技,基本已经失传了。时到今日,能被尊称为口技艺人的表演艺术家不过寥寥数人。这种技能比一般意义的相声更有难度,一人喉,拟万象,非常人所能掌握。当年于老先生教的严格,单阳也就学了点皮毛。不过他在模仿声音方面,确实有些天赋,加上年少时能忍,下了好一通功夫,却轻易不敢拿出来丢人现眼。口技的活儿的好歹,行内人一听便知。单阳自认为还没有那种本事,甚至连班门弄斧的资格都没有。但是才艺表演本身就带着娱乐观众的意味在里面,炫技是手段之一。要新颖要独特,还需要体现足够的个人能力,口技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单阳拍了拍缪谦修的后脑勺,大臂一挥,“你去把粥盛出来,吃完饭我们干活。” 缪谦修去了,然后在左手中指上烫了一个包。单阳心疼得不得了,连洗碗的活儿都给他免了。吃完饭收拾好后,单阳在客厅里捣鼓了一个帘子,自己钻到帘子的后头,缪谦修竖着中指,留在帘子这一头。口技表演很有趣,明明知道帘子后头除了单阳,什么也没有,但是那种喧闹有趣的声音此起彼伏,让人忍不住猜测,帘子后头是不是藏着一个小舞台。 单阳很快掀帘子走了出来。缪谦修一本正经地竖着中指为他鼓掌。单阳大受鼓励,觉得属于他发光发热的时代终于要到来了。 晚上七点钟,《寻找金话筒》第八期的节目如期录制。这一次,在选手们上场之前,为了配合才艺表演的主题,四位嘉宾特地安排了一场助兴节目,以唱为主,一向温文严谨的白鹤甚至手舞足蹈了起来,现场观众捧腹大笑,很快将气氛烘托了起来。主持人赵亮简单地进行了串场,宣布比赛规则。相对于之前的比赛而言,第八期的才艺表演的规则非常简单,简单到甚至可以说并没有什么规则。每位选手登台,才艺展示三分钟。 单阳在后台后场,不停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他有些紧张,但这种紧张恰到好处,让他的肌肉紧绷却不失活力。他深知自己临时起意编排的节目只有一分半左右的时间,在节目长度上比其他选手缩短了近一半,并不是一个有利的讯号。然而,他有信心,用自己的才能打动现场的嘉宾,评委和观众。 比赛顺序根据前面七场比赛下来后的综合排名来订。单阳是第四个上场的,紧跟在文冰冰之后。文冰冰表演的是魔术,而且是近景魔术,花俏的手法和很能抓人眼球的魔术形式,兼之将舞台表扬融入到观众,气氛相当好。单阳踏上舞台时,仍能感受到台上台下残留的热闹气息。对手的强大,往往令人热血沸腾。单阳深吸一口气,从容地步入了节目组设置的道具帷幔之内。观众们从赵亮的报幕中可得知表演者是单阳,但表演内容是什么,表演者在哪里,台下的观众一概不知,这让单阳的表演本身,带上了一些神秘的色彩。 节目开始后最初的十秒钟内,台上没有任何声响,观众在场记的要求下,渐渐停下了交头接耳的动静,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块红色的帷幔,暗自好奇。再五秒钟后,现场已经完全安静下来,这时,一声清晰的刺啦声响了起来。观众们有些诧异,这声音应该是从帷幔后头传来的,但又让人无法完全自信地指出具体是从哪一个方向发出的。 而它听起来,就像是——凉鱼下油锅的动静。 很快的,不同的声音陆续响了起来,不难猜到,场景布置在一个热闹的厨房里头,切菜声,掂锅声,洗菜声,此起彼伏。不一会儿,有一个男声响了起来,吆喝着鱼要出锅。他听起来很急切,说话时跟发射子弹一样。这时,另一个女声叱呵他,辩解着鱼肉并没有好。两个人很快炒作一团。 观众们听到两人说相声似的彼此埋汰,不时哄笑几声。吵架声渐渐熄灭,一个奶声奶气的孩子嚷着自己肚子饿了。厨房里发出乒乒乓乓的动静,似乎有东西从锅里头捞了起来。厨房的声响渐渐远去,观众们能清晰地听见孩子吸面条的声音,似乎吃的津津有味。 一分四十秒后,所有的声响都消失了,现场一片寂静。观众们面面相觑,这时,帷幔缓缓拉开,单阳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而他的面前,只放着一张桌子,上面摆着若干个不知做什么用的小物件。什么厨房,什么炸鱼,什么面条,都像是黄粱一梦,再也寻不了踪迹。 单阳的表演获得了几位嘉宾的极大肯定。这让他信心大增。然而,嘉宾并没有现场给出分数,等到所有选手的表演都结束后,赵亮将所有选手召上舞台,一字排开。 白鹤首先发言,“我必须得说,你们都做得很好。有的人才华横溢,有的人推陈出现,不管怎样,都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在诸位选手中,李博一的表现相当出彩,他用多国语言演唱了世界著名话剧蝴蝶夫人里头的选段,余音绕梁之感让人折服;而江自流则自带乐队,将时尚摇滚气息带到了舞台上,全场气氛嗨翻天,非常适合做节目效果;黑马杨时则一如既往一鸣惊人,一个人扮演了一个乐队,吹拉弹唱,演奏了一组串烧。相较而言,语言类的节目确实不多,这也是单阳的取巧点。 等嘉宾们意见都说的差不多时,赵亮接过话头,照例鼓动了一番气氛,却在诸人以为他即将要公布结果时,忽然画风一转,宣布了一项新规则。“由于参赛者的数量越来越少,节目组决定新增加一个环节,就是,给到所有选手半个小时的时间,你们需要根据今晚各位选手的表现,拟定两个淘汰名单。最终结果,会综合考量你们的选择。” 选手们目瞪口呆。 “没错,现在选择权交到你们手上,你们要通过自己的专业水平,来评断哪一个人最不具备留下来的实力和资格。比赛非常惭愧,但是我相信你们能够拿出令人满意的答案。” 单阳眨了眨眼睛。说白了,就是节目组明明白白地提供一个机会让你们去撕。虽然投票的标准是个人的专业素养,但保不齐会有小团体彼此互帮互助,竞争对手趁机排除异己的策略手段出现。而按照以往的录制时间,今天的节目进度显然大大提前了,原来,剩下的时间,是用来制造话题和看点的。比赛结束后,势必有很长一段时间是用来录制“告解屋”采访的。 单阳暗自叹气。他不怕撕破脸,但人算不如天算,他们撕得再难看,决定权其实还在节目组的手里。选手唯一能做的,不犯错,要出彩,不给别人留机会,也不留机会给别人。 早知道这样,也许该听缪谦修的,拿把刀上台做一锅酸菜鱼,说不定还能贿赂一下对手。单阳自嘲地想到,跟在其他选手后头,走近那间黑漆漆的休息室。 那里,已经架起了八只摄像机,将一对一重点跟踪每一位选手。 第31章 寻找金话筒(17) 名为讨论会实为战略会议刚开始的时候,气氛还有些僵硬。哪怕是将来的生涯很可能注定始终面对一个摄像头说话的准主持人们,被一台摄像机高清无死角全方面盯梢着,也会产生不适感。八位选手围坐成一个散漫的圈,看起来倒是其乐融融,李博一和杨时还彼此逗趣了几句。单阳挑了个不显眼也不偏的位置坐下了,拿眼睛溜了一圈全场。 再怎么精彩的笑话,也有说完的一天,更何况是没话找话的冷笑话,几个人寒暄之后,很快就安静下来。选手们面面相觑,都不想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最后,还是李博一开口谈起了正事。他先是回顾了一番自己的从赛经历,说实话,他说的话很有感染力,听起来挺感人的。之后他又声情并茂地表示,并不想要失去任何一位伙伴,今天这种抉择,实在是一项折磨。 李博一的话得到了诸位选手的赞同。大家的表情都显得悲壮而严肃,反复即将踏入为国捐躯的战场。单阳不知为何,忍不住发笑,好在在笑出声之前,及时刹住了车。但是他意识到,自己的表情肯定没控制好,看着正对着他脸一闪一闪的摄像头,不由得暗自叹气,希望自己不会显得太小人。 第一个呛声的一如既往是江自流。江自流可谓是自带粉丝团,且真爱粉最庞大的选手。与其说他是来参加比赛的,不如说他是带着娱乐精神做节目的。单阳对他的印象倒不差,有时候他不管不顾什么话都往外说的性子,有点像缪谦修。只不过缪谦修显得更加平和冷静——虽然这仅仅是因为他在一般情况下懒得发生声音。“得了吧,说得再好听,还是有一个人要被淘汰。”江自流打断李博一的情感攻势,直接指出要害,“而且最重要的是,节目组只淘汰一个人,却要两个名单。也就说,我们当中,有两个人值得在这一场就被淘汰。侥幸逃过一劫的人,哼。” 江自流的发言并不惹人喜爱,但不可否认,他说的是事实。单阳也不想在感情牌上花费太多时间。说实话,他对于各位选手,虽然喜欢和欣赏的程度不同,但大多数人都只是肤浅的一面之交,并没有太深刻的感情。更何况,他参加比赛,从一开始就是冲着进入主持人行列的鲜明目标来的。如果他失败了,他会很难过,但并没有梦想被折断的惨痛感。说白了,不过是一次职位竞选,如果你足够优秀,足够合适,你就可以出位;如果不行,很遗憾,你得继续往前走。如果大多数号称拥抱着梦想的年轻人,能够将心态放得更加具象和实在,也许会少一些自认因社会不公带来的挫败感。 单阳点头赞同道:“我们还是采用相对公平的方式来决定吧,每个人投一票,将自己觉得最应该出局的选手选出来,可以提供理由,也可以为别人给自己的投票辩解。最后,得票最多的两人站到待定席上。大家有意见吗?” 虽然方式非常残忍,单阳的语气也很冷淡,但是选手们确实也没有别的方法,别扭了一阵之后,终于有人开始投票了。第一个投票的是文冰冰,她将票投给了名列末位的女选手,原因是她芭蕾舞的才艺展示毫无新意,综合之前的表现也不尽如人意。有了第一个挑破的人,剩下的话就很好说出口了。虽然能够进入八强的选手,在实力上都不会太弱;但人就怕比较,在对手几乎毫无破绽的表演对比之下,孰高孰低,立见高下。 投票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排在最末位和倒三位的一名女选手和一名男选手被暂定,两人都是出身名牌大学的播音系,本身条件其实相当不错,宣布结果时,那名女选手迅速红了眼眶,尽管看得出来她已经极力在保持坚强的形象,仍然受打击很大。单阳走过她身旁,安慰性地虚抱了她一下。 直到现在,哪怕他已经进入了最后几位的名额且排名不弱,单阳仍然无法肯定自己最终能走到什么位置。他拥有问鼎的心,也相信自己有实力。但造化弄人,有时候,确实需要做最好的准备和最坏的打算。 高曾第一个点名李博一,“请将你们的选择结果告诉我们,并且说明原因。” 李博一叹了一口气,往前走了一步,声音低沉。“我们做这个决定特别艰难,不舍得任何一位一路相伴彼此扶持的伙伴在此时离开……” “行了,告诉我你们的决定。”白鹤忽然发声打断他。 李博一的脸色有点难看。大概是三番两次的抒情都得不到回应,让他心里也别扭起来。他将两位选手的名字说了出来,并简短地说明了原因。很显然,他将两位选手存在的问题轻描淡写了,顾及了他们的感受。 白鹤笑道:“为了这么不起眼的理由,淘汰了两位队友,要么就是剩下的你们已经是全才了,挑不出任何错;要么就是你们没有按照规则,从实事求是的角度出发,淘汰了两位不该淘汰的选手。如果是后者,难道说除了他们两位,你们剩下的六个人当中,有能力更不济的选手,却因为队友的差眼神,而逃过一劫吗?” 观众哄笑起来。单阳第一次意识到,白鹤原来也是个嘴不饶人的毒舌。 李博一的脸色更加难看,却不能说出任何反驳的话来,只好尴尬地退下来。白鹤将两位被暂定的选手交上前。“跟我说说看,你们凭什么留下来?” 两位选手分别为自己发言,都是先从自己的不足出发,表达个人的决心,再发展到对梦想的渴望。经常关注海外的真人秀节目其实很容易找到这种模式的存在,公开批评对手,直言不讳自己的优势,夸大个人价值,体现不折的热情。这种价值观移植到中国节目,在初期会有一定难度,主要是从传统标准来看,为人宜谦不宜傲,哪怕是八分好,也要说成两分。但如果节目组想要推崇直来直往的对阵模式,过不了两期,选手们的氛围就会大为不同。 经过短暂的讨论,选手们再次被召上台时,嘉宾们已经做出了决定。最终淘汰出局的是那位女选手。她一直属于稳扎稳打的类型,就专业素养而言,单阳认为她应该优于另一位。然而,太过平稳有时候会显得乏味,节目组倾向于优先淘汰那些没有爆发潜力的选手。 舞台的录制结束后,几位选手又被各自招进了俗称“告解室”的小房间,接受单独采访。问的题目有平常的,比如比赛的感想,对自己表现的总结;也有刁钻的问对于某一位选手的评价,对淘汰者的看法等等。单阳对此的一贯做法是不夸大,不保留,客观冷静,用适当的幽默化解尴尬。对于一个争锋相对意味很明显的节目而言,什么样的表现才能得到关注其实非常明显。然而,一个好看的带有浓烈娱乐气息的竞技类节目,总是需要两种参与者的存在,一种是话题制造者,有着强烈的个人色彩,能够带动舆论氛围;第二种是水准维持者,不管节目的目的是否为严肃的人才选拔,既然打着技能类的标签,势必要有一定比例真的具备夺冠水准的专业参与者来保证标签的有效性。单阳自认为作为第一种人,他现阶段并不具备强大的话题号召力,也不太适合配合节目效果做炒作。因此,他目标明确,成为因为实力留下来的那一部分,最终走到尽可能远的地方。 尽管出现了新的令人不安的规则,但节目录制异常顺利,单阳第一次在十一点半就结束了工作,收工回家。这个点缪谦修是不可能睡着的,他一个人正窝在床上拿平板划水果玩,听声效显然战果辉煌。玩这种小游戏还是单阳教会他的,切水果是缪谦修玩的最好的一项。他的眼神好,对于移动的物体特别敏感;相对而言,那种需要耐心和思考的益智小游戏就不受他的喜爱。听见单阳的动静,缪谦修也不抬头,哼了一句就算是打招呼了。单阳凑过去看,不由得笑出声来。缪谦修今天因为伤了手,划水果的时候只能竖着中指来回滑动,显然束缚了他的动作。他一边变扭地切着西瓜,一边发出烦躁的哼声,模样好玩得很。 单阳忍不住开始动手动脚耍流氓,将他软软的头发搓成了一个窝。缪谦修不耐烦地甩开那只搞怪的手,不满地瞪了一眼单阳。他生气的时候眼睛亮得不行,好看极了。单阳觉得自己可能是个变态。 过了两天,著名的闲聊论坛里起了一栋高楼,粗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楼主有模有样形似专地分析了几位娱乐圈里面诸位小生的台词功底,其中“无意”提到单阳,将他作为口齿清晰说话艺术的标杆人物竖立了起来。楼主言辞犀利,视角别具一格,围观群众分分叫好,此贴很快就上了分区热门。有粉丝在单阳的微博地下贴了地址,单阳便顺势摸了过去。单阳当然不会认为这是天赐了一个给力的真爱粉,但仍然被楼主令人难忘的夸赞方式捧得飘飘然。无数路人表示看了节目后对单阳怀有好感。群众的力量虽然有限,但是不可斗量。单阳从头刷到尾,真诚地觉得自己好极了,忍不住回到微博发了一条没吃药的秒拍。 经过了这么几期节目,跟的时间稍微长点的粉丝基本已经摸清了单阳间歇性抽风的状态,纷纷回复了一个大写的白眼。其中有一个画风迥异的回复写道:单阳,我想X你!单阳顿时觉得凉风嗖嗖,正要无视,一刷新,忽然窜出一个僵尸粉来,居然口说人话:滚!轮不到你! 单阳定睛一看,手机用户12580,头像是一坨一言难尽的红字,确定是个僵尸粉。正觉得有趣,发现还有别的无聊的人也围观起了这个小僵尸。 “第一次见到活的僵尸,兄弟你混哪个山头的?” 僵尸粉坚持不懈,丝毫不理会别人的调戏,坚持跟了那个跟抽风一样用不和谐词汇刷屏的流氓号,翻了几十条白眼。单阳也是感动了,忍不住点进僵尸粉的主页,心想他要是卖安利,自己就收一条吧。 两分钟后,客厅传来单阳愤怒的吼声。 “缪谦修!你干嘛把单阳真爱粉的名字改了!麻利给我换回来!” 第32章 寻找金话筒(18) 缪谦修正在露台做”晒太阳“的家庭作业,听见单阳的喊声,没精打采地打了一个哈欠。单阳走了过去,揪了揪他的头发卷,“你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僵尸粉招数哦。” 缪谦修歪歪头,“从网上啊。” “什么网上?” 缪谦修瞥了他一眼,“有人说这是当下最流行的微博名字和头像了。” 单阳无语地看着他,“狗皮膏药一样的画风哪里可以看出‘流行’两个字?我真是服了你了。” 缪谦修也是闲的,用僵尸号和别人掐架。说起来,那个蛇精病一样刷屏的流氓说不定就是随处黑人的路人黑,一般的粉丝最多只是出言声讨几句,没有人会像缪谦修这样坚持不懈追着打的,硬生生打了一个小时。到最后,流氓跑了,缪谦修倒是一战成名。有个马甲很眼熟的姑娘在单阳的微博下评论道:我觉得这个僵尸号就是个真爱,不是真爱哪来这么大的毅力去掐黑子[鼓掌]。单阳哈哈一乐,顺手加了这个姑娘的关注。不到一小时,他的微博下面满满都是求关注的留言,眼见着就要破千了。 单阳随手点进那位姑娘的微博主页,发现对方是个网络画手,风格挺美的,兴趣爱好非常复杂,基本都是单阳看不懂的领域。也是因为这位姑娘的一些状态,单阳发现他在某个似乎挺小众的论坛里面还有一些隐身属性的粉丝群,似乎以女孩子居多,言辞互动都相当活泼可爱。画手姑娘的最新微博,欢呼自己有了新关注,底下就是一片尖叫声。 单阳回到自己的主页,顺手又把缪谦修的僵尸号给加上了。扭头一看,发现缪谦修也在低头玩微博,凑过去问,“你在做什么?”缪谦修把自己的屏幕亮给他看。单阳看了一页,无语,“你好端端地买僵尸粉做什么?真是闲的……” 缪谦修目不转睛看着他。 “……买就买了吧,粉多点也挺好玩的。”单阳拐了一个弯,言不由衷地说道。 周五的时候,第六期的节目准时播放。《寻找金话筒》节目开播的时候,收视率大概在1左右,几期节目后,基本上稳定在2点多,在同期同类节目中并不算十分突出,但作为一个没有观众基础的新节目,成绩还不错。单阳准备了饮料,水果和零食,和缪谦修一起窝在客厅里,从头到尾收看了节目,连广告都没落下。 经过后期剪辑和特效,节目比录制的时候看起来更加有趣,节奏很紧凑,笑点密集,哪怕是已经经历过一遍且早就自我剧透的单阳也看得津津有味。对于单阳的女装形象,缪谦修非常明显地表示出不喜欢,这让单阳有点受伤。“明明就挺好看的呀。”他指着屏幕里的自己,睁眼说瞎话地抗议道。 缪谦修毫不心软,“难看死了。” 单阳别过头。 “你现在的样子好看多了。”缪谦修接着说道。 其实吧,有的时候,实话实说,确实是一项美德。单阳撸袖子进厨房,卷了一盘金黄色的厚蛋烧。 尽管缪谦修并不喜欢,单阳的女装扮相却为他带来了短时间的热门话题。画手姑娘偶尔会把一些普通粉丝的言论转到他首页,居然有很多人是因为这期节目路人转粉的。不得不说,大众的审美真是大海星辰谜一样的存在。 天气渐渐热了,空气里都能闻到一丝夏天的气息。单阳倒是觉得还好,缪谦修已经受不了,洗澡基本都用上冷水了。单阳将一床的被褥换成了亚麻,客厅里的懒人沙发也铺上了干爽的凉垫。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他亲自动手,清洗了空调。当天晚上,缪谦修抱着中央空调不肯松手,眼睛里都是光,单阳当下决定,从今天开始,他们家的空调决不能断! 某天一醒来,世界忽然掉进了夏天。气温直接上升到了35度,缪谦修早上背着背包出门,半小时后哭着回来了,死活不肯再走。单阳给他请了假,对方倒是真好说话,很爽快就答应了,如果天气一直热,缪谦修可以直接放暑假了。单阳去小市场给缪谦修带回来两颗圆滚滚的西瓜,在冰箱里面镇了半天,拿出来后,绿油油的瓜皮上挂着好看的白霜。缪谦修也不吃,只抱着它消暑。 当天晚上,第九期节目的录制如期进行。 进入摄影棚后,节目组第一时间将七位选手召集过来。说话的是女副导演,她问道:“今天的比赛内容需要分组,三个人为一组。现在一共有七个人,所以有一个人不能参加。现在由你们来决定,谁退出。” 不是吧,一开始就来。不少选手都夸张地叹了一口气。单阳则盯着副导演,总觉得她说话大喘气估计有后言。果然副导演补充道:“需要提醒各位的是,小组的排名会影响个人的排名。并且,本场比赛的第一名,只会从胜利的队伍里产生。” 也就是说,节目组希望大家选出一位实力最差被队友抛弃的选手。也真是……一言难尽。答案很快就出来了,上一期和被淘汰的女选手一起站到待定席位上的那位男选手再一次站了出来。他脸上挂满了僵硬的笑容。 副导演点头,继续说道:“非常好,你被挑选出来了,今天将作为赵亮的助理完成正常比赛的主持……” 选手们一片哗然。 副导演示意众人安静,很快宣布了另一个大消息。“而且,不参与比赛的人,可以在本场比试中取得豁免权。也就是说,他不会在本次比赛中被淘汰。” 单阳又要忍不住笑出来了。这简直是讽刺,大家以为是不轻不重地抛弃一个没什么实力的竞争对手,没想到是主动放弃了一个绝好的机会,既能够获得宝贵的豁免权,又能近距离地接触赵亮。赵亮是国内不可多得成熟的有影响力的娱乐主持人,能和他共事,哪怕只是短暂的助理主持,也绝对值得在简历上记上一笔。 其他选手的脸色也相当精彩。副导演显然是等大家都充分享受郁闷和悔恨之后,才慢悠悠地公布了本场比赛的主题:PAINT BALL GAME! 听名字还挺有意思的。PBG翻译过来,是彩弹实战游戏,当然国内也有叫真人CS的。当然,节目组并没有打算让剩下的六名选手直接真枪实弹地来一场彩弹比赛,但是彩弹确实必须的道具。此时的舞台,已经被装饰成迷彩的野战基地,一边竖起了巨大的徒手攀岩壁,上面密密麻麻地挂着许多意义不明的道具,有圆有方,五颜六色。 六位选手被随机分配成红蓝两队,换上了代表各自队伍的迷彩服。单阳和文冰冰,江自流组成红队,李博一和杨时,朱元在蓝队。被豁免的选手名叫周勤,据说在传媒念研究生,播音的学习成绩非常好。他的外形属于平和不具威胁性的,不太扎眼,也不会太差。据单阳之前的观察,他本身的硬件功底还行,吐字字正腔圆,但比较硬,灵活性欠缺,偶尔紧张起来,容易出错,和赵亮幽默娱乐的主持风格迥异。单阳很好奇他能否抗住压力,从独木桥中杀出来。 比赛开始时,赵亮和周勤首先上台做开场白,赵亮担当了大部分的说话任务,周勤在一旁附和,虽然不出彩,但气氛确实很好。赵亮对比赛规则做出了详细说明:红蓝两队对抗,最终嘉宾和评委团将选出优秀团队。获胜的队伍中表现最出色的选手获得本场比赛的冠军。比赛内容是团队内完成一个完整节目的编排,节目的形式和主题将通过选手抢夺而来。所谓的抢夺,是指所有的主题和节目形式的关键词都藏在攀岩壁上的道具里,道具边会贴上纸条提示内容。红蓝两队需要抢夺自己需要的关键词,各自派出一名选手,进行攀岩获取道具。其余两名队友将在下方协助他,同时通过彩弹打退对方的攀岩选手。攀岩者需要强大的体力和应变能力,而下面的选手则需要清晰地表达方位指示及躲避提示。这个过程需要良好的团队配合。 赵亮宣布完规则,让红蓝两队选出各自的队长,可以毛遂自荐。经过周勤事件,剩下的选手们也下意识得想表现得更加积极主动。举手最快的是朱元和李博一,最后嘉宾选择了朱元作为蓝队的队长。红队倒是显得都比较冷静,最后江自流站出来,成为了他们的队长。单阳三人做了简单的分工。单阳获取道具,文冰冰主要负责指挥和掩护,江自流则主动出击,打击朱元。 角色分配好后,选手们很快就站队就位。单阳因为体力最好,义无反顾成为攀岩者;红队的攀岩者是队长朱元。蓝队属意的关键词是综艺,大咖,和模仿。这几个很容易受到选手欢迎的关键词都在岩壁上方的边角处,一来增加了攀岩的难度,二来为对手的阻击提供了便利。 攀岩手都配置了专业的设备和保护措施。朱元一直走的是精细的偶像路线,一身装备穿起来后,人反而显得更加精神了,衬托出他本来就很出众的外表。攀岩老师给他们讲解了基础动作和自保知识。朱元一直显得自信满满,单阳猜测他应该是有过经验。 单阳戴好自己的头盔,两人并肩站在岩壁下,握紧绳索。单阳朝朱元微微一笑。比赛开始的哨声响起,两人同时收紧手中的绳子,朱元一马当先蹬腿攀爬起来。单阳也不甘其后,抓住岩石点,稳稳地往上爬。没走几步,他忽然感受到右肩传来一阵钝力,在他上方的朱元出脚踹了他一下。单阳有点懵,回想着比赛规则,并不确定攀岩者之间是否可以有肢体接触。他还没想明白,脑袋上又挨了一枪。单阳不自觉往下看去,袭击他的是李博一,不得不说,他的准头还是很不错的。彩弹虽然没有真正的杀伤力,但打在身上还是很有力,尤其是在太阳穴这样脆弱的地方。幸亏有头盔保护,单阳分神想到。江自流和文冰冰在下面焦急大喊,试图让他回神。 单阳甩了甩沉重的脑袋,往上看去,朱元已经抢先到达了写着综艺关键词的道具下方了。他一鼓作气,顶着不断打在身上的彩弹带来的钝痛感,一步一步,稳稳地靠近。朱元想要节省时间,正在以一种危险的姿势,单手扶住左侧的借力岩石凸起,右手臂往道具方向探去。 还差一点! 单阳绕了绕,从他的左边爬至朱元的登高处。感受到单阳的靠近,朱元明显僵硬了一下。单阳却笑了笑,直接踩过他的上头,往更高的地方爬去了。他顺利够到了大咖,又迅速调整姿势,拿到了模仿。这时,他的背部已经被击打得麻木了,不用看也知道他现在身上的颜色肯定很精彩。下面的战况也很激烈,文冰冰的嗓子都喊哑了。 单阳往下看了看,确定好路线,又开始往下退,一边退一边尽可能拿到别的道具。按照规定,每组可以拿至少六组道具关键词,从中选择三个来排演。朱元在他的右下方,还在试图接近关键词歌唱。单阳悄悄地摸到他的背后,用脚尖挑掉了选秀和导师。朱元回过头,近乎是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的脸上也很精彩,红一道蓝一道,就像是被人拍了调色盘。 有时候,缪谦修也会这样张大眼睛瞪他,但是缪谦修的眼神里从来不会有恶意,那种因为情绪波动而泛起的眼波,简直像一缕春风,让他整张脸显得很好看。单阳觉得自己是疯了才会对着一张假脸回忆着缪谦修犯花痴。他冲着朱元咧嘴一笑,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的松开了抓着岩石点的手,整个人朝着朱元倾去。 第33章 寻找金话筒(19) 两队的攀岩者均有保护措施。单阳这样一放手,倒是不担心会造成安全问题。但他们俩距离地面足足有十米,单阳的忽然动作引得现场观众一片惊呼。然而,整个过程非常快,他们还来不及反应,就看见单阳整个人扑到了朱元的怀里。朱元下意识地松开了去取道具的右手,狠狠抓住了离自己最近的岩石点。单阳借助他的身体稳定冲势后,迅速解开了别在朱元腰间的一个毛绒球道具,叼在嘴里,接着敏捷地双腿一蹬,弹开了朱元的身体,手脚并用地往下爬去。 朱元目瞪口呆。 围观了整个过程的选手,嘉宾,评委和观众们也在目瞪口呆。从大屏幕转播的角度,他们并不能完全看清单阳的动作。然而那个紫色的毛球正稳稳地含在单阳嘴里,单阳的目的不言而喻。 那个紫色的毛绒球道具代表的关键词正是“综艺”。“综艺”是最容易做出效果的关键词。红队原本先声夺人,然而现在,蓝队将他们扯回了起跑线。 很快的,单阳已经退到了岩壁的低端,带着一身的彩弹痕迹,将自己的战利品抛给了两位队友。江自流用最快的速度拿到所有的道具,跑向了蓝队的道具筐。几位嘉宾正大声地和赵亮确认,这样的行为是否属于犯规。赵亮和节目组研究了片刻,比赛规则里并没有关于队员间正面冲突的规避,之前朱元也确实采用了近似的战术。赵亮摇摇头,这只能算是规则里的一项漏洞。最终每队得到的关键词,将以他们安全送入各自道具筐内的数量为准。也就是说,红队没能将紫色道具球投入他们的道具筐内,确实只能算作抢夺失败。 蓝队的组员们退回到舞台左侧。单阳咧着嘴,他猜测自己的背部肯定已经肿起来了。江自流总算从比赛的肾上腺中清醒过来,盯着单阳,称赞道:“你他妈真是太不要脸了。” 单阳笑笑,“谢谢啊。” 不多时,红队也回到了自己的区域,脸上的表情都很不好看。赵亮用调侃的语气宣布了比赛的结果,同时告诫选手们要注意安全,毕竟比赛第二,友谊第一。观众们哄堂大笑。 彩弹赛抢夺战的结果是,蓝队拿到了六个关键词:“综艺”,“大咖”,“模仿”,“歌唱”,和“新闻”;他们选择了前三者,和之前预计的完全符合。红队拿到了五个关键词,分别是“小鲜肉”,“八卦”,“电视剧”,“影帝”,还有“颁奖晚会”。最终,红队选择了“小鲜肉”,“电视剧”,和“颁奖晚会”。 从严格意义的角度而言,红队的节目也属于“综艺”范畴。但由于综艺的概念过广,并不能一概而论。因此,节目组特地解释,将“综艺”指代缩小。从结果导向而言,蓝队的“综艺”节目,最终娱乐性要强于红队。 体力环节结束后,接下来的比赛内容对于单阳而言,算是轻车熟驾。然而事情并没有如他所愿地顺利进行下去。文冰冰和江自流都是很有想法和个性的人,他们原本就不是特别能相处得来。之前是节奏紧凑的配合彩弹赛,他们的矛盾并不凸显。然而一旦安静下来编排节目,彼此的冲突就直接上了台面。 江自流曾经在私底下和单阳抱怨过,他觉得文冰冰就是一个精神分裂患者,总是自以为是,摆出高人一等的模样。没想到,他在摄像头前面,也敢直言。“得了吧,”他对文冰冰的意见提出反对,“我说你能不能别整天想些有的没的噱头?把自己搞得跟一神经病似的你有意思吗?” 文冰冰在台下的作风比她在台上要冷静很多,闻言也只是面无表情地反问回去,“到目前为止,你是我见过的最没有创意最无聊的选手,做人谦卑一点,你小学没毕业吗?老师不教吗?”单阳还是头一次意识到,文冰冰,真是人如其名,冷冷冰冰。 “我呸!我小学老师可没教我把眼睛盯在脑袋顶上。那样走路容易掉坑。” “再说下去就没意思了啊。”单阳适时阻止他们俩个,他伸手挠了挠后脑勺,那里有一块去不掉的彩弹残渍,令他很不舒服,“我们先攘外,然后安内,怎么样?” 合作是唯一的办法。好在文冰冰和江自流虽然互看不顺眼,但都还算是比较理智的人,利益轻重,当下立见。三个人磕磕绊绊地开始了节目编排,他们的时间有限,文江两人又不对盘,单阳不得不作为缓冲带,不断地引导着话题。半个小时过后,他们的节目总算有了眉目。蓝队的想法很简单,这三个关键词非常容易组成一个传统的明星模仿秀节目,而模仿恰好是他们的强项。为了让现场的观众更加有代入感,他们决定模仿四位嘉宾和赵亮,此外还有四位观众们耳熟能详的影视界大咖们,每个选手的任务恰好是模仿三位明星。节目时间为五分钟,串场要非常自然干脆,给个人发挥留下足够的空间。 作为优胜,蓝队有权选择上场顺序。一般而言,第一个出场容易造成选手的心理压力,观众的期待值也有滞后性,因此通常选手们都不愿意选择第一位。然而蓝队非常自信,总归他们已经排演好的节目不可能在看完对方的表演后在短短数分钟内就推翻。早五分钟和晚五分钟实在没有太大的区别。因此,蓝队选择先于红队上台表演。 蓝队的节目非常精彩,文冰冰几乎将她自带的搞笑天赋发挥得淋漓尽致,单阳的表现则一如既往地平稳,而江自流的台风非常大方,临场应变能力极好。哪怕他们在私底下彼此非常完全契合,站在舞台的瞬间,他们就像是专业的主持人,迅速进入工作状态,表现得很职业。 嘉宾做了简短评价之后,蓝队三人被请下了台,最终分数将和红队的一起公布。他们现在所能做的就是等待。红队的节目是关于电视剧最佳男女主角奖项颁布的颁奖晚会现场,三位主持人负责渲染气氛和带动观众情绪。他们三人分工明确,彼此客串嘉宾时的表现也很自然。更难得的是,一般颁奖晚会的主角都是各路明星,主持人的角色会被最大程度地弱化,但李博一和杨时则利用电视剧串词和嘉宾简介,用词幽默逗趣,非常巧妙地将自己的存在凸显出来了,同时又避免了很多主持人都存在的“一旦幽默就尴尬”的通病,台上功力可见一斑。 “唉,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坐在单阳身旁的江自流忽然叹了一口气。 单阳看了他一眼。 江自流神秘兮兮地捂住别针话筒,凑到单阳耳边,悄声说道:“我觉得,这一期,被淘汰的会是我们组。” 单阳瞥了他一眼,疑惑地挑了挑眉。 江自流继续说道:“我是开了挂的人,哥们,你得担心担心自己,文冰冰看起来也不是省油的灯啊。” 单阳哑然失笑,这哥们也太实在了,哪有开挂的人自己嚷嚷出来的。他笑了笑,没接话。反正比赛进行到现在,讲老实话,他分分钟有可能被淘汰。既来之则安之,不能安之,拼一把再走。 嘉宾们退席讨论分数,七位选手坐在后台的休息室里,面面相觑。周勤是唯一个不用担心结果的人,因此表情看起来最自然。江自流不忘调侃他“看热闹不嫌事大”,气氛一时轻松了许多。比赛结果很快就出来了,七位选手再次登台。 首先是嘉宾对于每位选手的点评。高曾评价单阳的表演太过温吞,说白了,就是没有任何激情,不能给观众带来新鲜感。李博一和杨时的表现果然收到了大多数嘉宾的认可,同时文冰冰的表现也很受喜欢。 最后,李双阳宣布了两队的总比分。“这个结果非常靠近,我和几位老师都很难抉择。真的是一个非常困难的决定,因为这不仅仅是一个比分问题,而且涉及到哪队的成员需要面临淘汰。”他停顿了片刻,最终宣布,蓝队以0.5分的微小弱势,输给了红队。 单阳心想,江自流这个乌鸦嘴。 现在,轮到蓝队三人通过内部自投票,推出一位淘汰名单。文冰冰和江自流毋庸置疑会投给彼此,单阳再一次站在了决定走向的位置上。“你们是不是跟我有仇啊,要不要给我这么大的压力。”他叹气,整个人摊在椅子上。 “你也可以投票给自己。这样我们就可以友好地手拉手出去,告诉那些嘉宾们,我们是团结的,你们没法离间我们。”江自流嗲着嗓音说道。 文冰冰翻了一白眼。 “滚!”单阳笑出声。单阳不可能投给自己一票,而从良心上讲,江自流的表现没有文冰冰突出。但从策略上说,文冰冰绝对会是他以后强大的对手。虽然他们内部的投票,并不能最终决定淘汰名单,但是一旦站上了待定席,这个选手在后续中就会有所顾虑,假使他再次失利,两次待定的经历将会是致命的。 单阳纠结了片刻,把江自流单独叫了出去。江自流拎着矿泉水瓶,大喝了一口,骂了一句脏话,“你的表情就差写着:你是最差劲的,你赶紧出局吧。” “别随便代我的言啊,我可没授权。” “说吧,你要怎么安慰我。” 单阳打心底觉得江自流这人个性挺好的,很真诚,看起来没有太多阴暗的心眼,就是嘴有点刺,个性太过锋利。看他一路走来也算顺利,大概真如他所言——“反正你开过挂,怕什么,挂多不压身。” 江自流大笑,“能不能好了!如果我没被淘汰,最终还是会落在你们俩身上的,你不如现在将文冰冰一军,自己胜算还大点。” 单阳叹口气,“我觉得怎样我的胜算都……”他做了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 江自流也不在意,随便他选。 两人又说了几句,回到了休息室,和文冰冰一起,重新站上了舞台。江自流顶着两票的“优势”,站在了待定席上。文冰冰和单阳看起来都很平静。红队的选手们因为幸免于厄运,此时都有些幸灾乐祸。江自流享受着众人不一的目光,倒是很从容。 四位嘉宾都点评了江自流的表现,肯定了他的实力。一通说不上是真心话还是套话的评价之后,白鹤宣布了结果:江自流淘汰。 江自流的诧异是明明白白刻在脸上的,单阳的心忽的揪起来又忽的放下了。江自流之前表现得那么自信,单阳在此之前,是真的有怀疑过自己会代替他,成为淘汰出局的那一位,担惊受怕了不短时间。 然而,江自流出局了。 红队的选手们依旧是看热闹的表情,文冰冰也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兴趣,单阳在江自流离开时,伸手抱了抱他。 江自流回抱,在他耳边小声嘀咕,“我觉得这不科学,老子被人耍了。”然而他并没有愤怒,反而真诚地拍了拍单阳的肩膀,“你要加油,哥先走了,有空找我喝酒。” 一场繁重的比赛,就此落下帷幕。 后背太疼了,单阳没有骑车,选择了打的回去。到家时,单阳发现缪谦修仍抱着那颗西瓜,胸膛都湿透了。解冻过的西瓜瓜瓤口感会很差,缪谦修估计是要嫌弃的。单阳从厨房取刀,将西瓜切了,榨汁。又从冷藏里取出另一颗,用挖球勺挖了一大碗西瓜球。再用之前做好的西米露,加入西瓜汁,冰牛奶,浇到西瓜球上,给缪谦修盛了一小碗。缪谦修把碗舔得很干净。 夜晚越来越热,风吹起来像暖流,夏天是真的来了。 第34章 寻找金话筒(20) 晚上洗澡的时候,单阳特地留意了一下自己的后背。照理说彩弹砸中人力度应该在可接受范围内,不该有这么疼。他光着膀子,扭曲着上身,借着半身镜照了半天,在肩胛骨处发现两处圆形的黑色淤青,看起来就像是刚拔完火罐。大概是他运气不够好,砸的点不对,被砸的恰好是肉少皮薄的地方。单阳咧了咧嘴,心说你们玩个游戏也太真情实感了吧,都砸出拔罐的效果了。当然,他大概也忘了自己也是真情实感地扑上去抢了人家的道具球。 一顿舒服的热水澡洗完,单阳觉得自己重获新生。想了想,背上的伤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单阳也就不处理了,直接套了件白色的背心走出了浴室。 缪谦修趴在床头,已经睡着了。 单阳一直觉得缪谦修是个怪人,他晚上真正睡着的时间极少。开始的时候,单阳以为缪谦修只是单纯的失眠缺觉。但有一回,单阳因为追剧而熬夜,特定观察了缪谦修,发现他只有两个多小时的睡眠时间,其余时间都是清醒的,当时吓了一跳。正常来说,人每天要睡七个小时才能维持日常精力。当然每个人的睡眠时间因人而异,但只睡两小时就足够的,单阳还真是没见过。所以,这是有病吧? 抱着这样的心态,单阳也曾经逼着缪谦修去医院做过检查。医生虽然建议说让缪谦修增加睡眠时间,但检查结果确实没有明显的不妥,在某种程度上而言,缪谦修正直大好年华,身体素质还不错。但是他的睡眠真是惊人地少。 单阳提心吊胆地过了一阵子。在他的认知里,睡眠不足的人容易患精神疾病,脾气暴躁,很难控制情绪。当然缪谦修确实有时会表现出相当欠揍的一面——尽管这一面在他的长相优势下被衬托得不值一提——然而大多数时候,对于脾气不错的单阳来说,他并不惹人讨厌。单阳用林子豪给他的中医配方为缪谦修跟过一段时间的药膳,效果并不理想。他既不爱吃,吃了也没有明显的助眠作用。利用博大精深的中华医术来治疗不睡觉星人的计划暂告失败。 再后来,单阳发现了缪谦修的一个小秘密。有的时候,他会无缘无故发呆,时长从几分钟到十几分钟不等,单阳通过不懈的观察,发现其实缪谦修在发呆的时候,是进入了短暂的休眠状态。这种感觉很难形容,因为它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打盹,缪谦修看起来完全是清醒的,突然陷入了安静——就像是电脑显示屏待机一段时间后暗了。然而在这几分钟的暂时关机调整之后,他大概能获得体力补充,让他在白天依旧很精神。当然,这种补觉的方式太奇特了些。 现在,缪谦修趴在床上睡着了,单阳打不定主意他是真的进入了睡眠状态还是短暂地进行充电中。不管是哪样,单阳都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几乎是秉着呼吸地走近,小心翼翼地关了灯。 缪谦修身上有好闻的柠檬香味。单阳自己的身上也有。他们新换了一种沐浴露。 世界安静得不得了,而他喜欢的人在耳边睡着了。 第二天单阳慢悠悠醒过来的时候,缪谦修没起床,正侧卧着,盯着他看。单阳觉得有点尴尬,虽然这种状态已经持续很长时间了,但他偶尔也会怀疑一下现在这种生活的真实性。 “早呀,你想吃什么。”单阳迷迷糊糊地问道。 “你的背上受伤了。”缪谦修皱着眉头,很认真地说道。 单阳努力睁开了眼睛。“哦……那个啊……做节目不小心……”他打了一个哈欠,让自己清醒了几分,“没什么问题。”看来背心果然不是安全的选项,很容易就暴露了。 缪谦修看起来相当不满意,“这个节目太粗鲁了,会不会办事。” 单阳笑了起来,“你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高级领导人。”他抓着头爬了起来,“好啦,不生气了,我们早上吃煎包吧。” 缪谦修按住他的头,硬是给单阳背上贴上了筋骨膏药。他的技术不太好,膏药贴得不齐整,没过多久,单阳就觉得痒,找了个缪谦修没盯着的空隙,自己把膏药撕了,套了一件外套,从浴室走了出来。 缪谦修本来是蹲在地上滑平板玩的,看他靠近,忽然停下来手里的动作,皱着鼻子嗅了嗅。 “怎么?我身上有味道吗?”单阳自己也凑到领口嗅了嗅。嗯,缪谦修肯定是偷穿过他的外套,都是他的气味。 “干嘛撕了?”缪谦修很生气,重新给他找了一对膏药,按头就贴。 单阳咋舌,这也太厉害了,光靠鼻子就能知道。没办法,只好乖乖重新贴了。 早饭果然是煎包。煎包的底煎得焦脆,一层白芝麻,一层绿葱花,浓浓的汤汁躺在白糯的皮里,一口咬下去,满足。缪谦修的饭量是十个,不要醋,就着一大碗花生豆浆。他叼着最后一颗煎包,和单阳坦白,“我失业了。” 单阳一点都没觉得惊讶。说实话,这种吊儿郎当的家伙能找到工作简直是对全世界低迷的就业率的一种直面嘲讽。“没关系,工作没了可以再找的。” “可是我不想工作了。”缪谦修吞下煎包,慢吞吞地抱怨,“天气太热了,不想动,不想出门,不想说话,不想见人。” 男主角要是能这么怂这么颓靡,天底下的霸道男主都死绝了吧,单阳心道。“但是人总是要工作的嘛。” “我又不缺钱。”缪谦修理直气壮地说道。 单阳被煎包呛住了,喝了一大口豆浆。“那不工作,你想干什么呢?” 缪谦修很认真地想了想,“上网,当你的粉头。” 单阳无语片刻,“都哪儿学的黑话啊。粉头可不是什么好词,下次别说了。” 缪谦修又想了想,“那全球后援会会长?” 单阳笑了,“就我?还全球?你能全到省道上就不错了。” “不过现在会长有人了。” “还真有这种组织啊?” “动用点手段抢过来,也不是不可以。” 单阳看着他,忍不住伸手,撸了撸他漂亮的大卷毛,“乖啦,你还是安安静静地靠脸吃饭好不好?宫心计这种东西不适合你的设定。” 缪谦修最后决定当一只安静的米虫。单阳在网上给他买了一个巨大的猫窝,据说人也可以团进去。稍微收拾了一下,放在了露台的落地窗前,窝在里头玩手机看电脑还真挺舒服的。然后单阳就发现了网购的乐趣,一发不可收拾。先是买了两套很可爱的家居服,然后是可以用来消磨时间的磨牙饼干,再然后是会自己跑来跑去的扫地机器人——缪谦修对后者的兴趣非常大。他还爱上了喂野猫野狗,让单阳买了一大包猫粮狗粮。单阳本身很喜欢小动物,但是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养一只,原因是觉得生活多变,就怕一个万一,不能顾全那些小家伙。他对于对小动物很耐心的人也往往抱着好感,虽然缪谦修对于小猫小狗们的耐心似乎是来自于无聊的逗弄。 一直不剁手的坏处就是到月底时,单阳忽然意识到自己的钱包瘪了。虽然他是很有心包养一个讨人喜欢的家伙,让他每天都开开心心,但无奈现实很骨感。然而,素来对金钱没有大概念的单阳并没有感到很着急,他的大部分存款都还放在缪谦修那个会生钱的口袋里。更何况,缪谦修整天一副无所事事也淡定从容的样子,看着他就觉得世界上没有任何不能摆平的事情,莫名其妙整个人都觉得自信而心平气和起来。单阳猜测缪谦修可能真的是不缺钱。这种能明明能靠脸吃饭,却偏偏不屑靠脸吃饭的家伙,几乎堵住了单阳所有的人生向往道路上的阳光。 修身养性的养老的生活方式大概真的不适合年轻人。等第十一期节目录制开始后,单阳就意识到,今天的比赛不能善了了。 现在是六强,排位依次是李博一,文冰冰,单阳,杨时,朱元,周勤。到目前为止,虽然各位选手之间实力有偏差,但是经过多轮比赛,能够存活下来的选手,基本上都具有夺冠的实力。最终鹿死谁手,有的时候,说不准,就靠着那么点时运。时运这东西,很一般的运气又不一样,它讲究一个“时”字。你撞上了,就是撞上了。 今天的导演换了一位,是之前并没有出现过的王姓导演。王导演照例做了一番赛前动员,然后宣布了今天的比赛内容:你好,主播! 从专业的角度来说,《寻找金话筒》更像是一档以娱乐为主的综艺节目,以过程为主,选秀的成分反倒淡了。王导提出新的节目要求,需要每位选手展现出主播的潜力和气场来。虽然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大众容易将主持人和主播联系到一起,但较真来说,主播比主持人需要担任更多的责任,他需要参与到节目策划,编排,制作,导播和主持灯一系列活动中,最终成功制作一档节目。主播是节目的门面,是观众了解该节目的第一途径,且是主要途径。 今天的比赛内容要求选手们成为主播,更多强调的是最基础的专业素养,比如新闻播报能力,现场串场能力,和台词功底。考验实力往往是最容易设置的环节,因为不需要太过花哨的比赛内容。比赛分三个阶段,每个阶段的节目主题不同,依次为:午间新闻,娱乐动态,和户外资讯。每个阶段正式时长为180秒,每位选手能拿到5个提示板,他们需要在规定时间内,将所有提示板的内容编排成节奏流畅主题完整的节目。相对于之前综艺风格显著的编排而言,这一期的节目显然更加朴实,以较为严肃的新闻播报形式为主,旨在考验选手的综合实力。这一点其实对于节目本身而言,也是非常困难的,因为观众的所有娱乐性都将来自于选手本身的表现。 比赛顺序按照上期节目过后选手们的综合排名。为了配合本次比赛的主题,部分选手不得不借用了节目组的道具服饰,将自己身上较为夸张的装饰换了下来。对于衣服单阳倒是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但是实打实的主持能力考核赛,对他而言,也是一项巨大的挑战。单阳并不能算是科班出身,也从来没有过任何主播经历,在经验上来说,他是弱势的。他相信自己的能力和临场发挥,然而,缺少经验确实是这个行业的致命伤。嘻嘻哈哈的节目风格也许还不能完全凸显他的弱点,一旦大家都严肃起来,单阳很容易吃亏。 他站在休息室里,不停地做深呼吸。比赛进行到这一步,不管接下来的情景如何,他都不会也不能后退。单阳在默念着心理暗示的句子,静静地等候上台。 当赵亮念到单阳的名字时,单阳从容地走上了舞台,面带笑容,向所有的嘉宾,评委和观众们问好。 高曾问他,“你其实不是学播音和主持出身的,对吧。” 单阳点头,笑着说道:“是的,我大学的专业是物理,热动力学方向,本来想从事大飞机制造的。” “那真是跨行跨业得太厉害。说说为什么会下定那么大的决心呢,之前好像都没有特别提过。”高曾换了一个坐姿,接着说道,“你看别的选手其实都说的很多,关于自己的理想,关于自己的职业轨迹,都很清晰。但是你自己似乎对这方面并不强调。为什么呢?” 单阳思考了片刻,回答道:“各人表达方式不同吧。从结果来看,我跨行业进入到了媒体,最终想要从事主播事业,我觉得我其实是最看得清方向的一个,因为我有勇气,不是所有人都能完全放心,将自己的人生驶向一个截然相反的方向的。对我来说,理想这个词也许并不合适,因为我的想法特别简单,也很现实。我想做一些让我自己快乐,同时也许也能给旁人带来快乐的事情。我发现大飞机制造并不是我最喜欢的东西,于是我选择改变。我的人生道路,一直在修正,我甚至不能保证一年以后的自己是否还会坚持现在的道路。然而我的所有改变,并非出自一时热血,而是本着初衷,做出的不断选择——这个初衷就是,我喜欢,我快乐,我坚持。” “听起来,并不怎么负责任啊。” “从我的历任工作而言,我的所有上级都给了我非常高的评价,在我离开时,他们都给出了希望以后还能成为同事的承诺。我相信,如果我不是一个对岗位有责任心,做事负责的人,这种情况,并不容易出现。其实本心工作,是最好的一种状态。不让自己快乐,却以负责任为借口,在原地踏步,其实对自己对他人,都不是一件好事。” 赵亮适时插话道:“我觉得关于心灵鸡汤的话题可以就此打住了,高嘉宾请注意我的节目时长就只有两小时。你再说下去,会被导播撵走的。” 嬉笑过去之后,单阳进入到第一个环节:午间新闻播报。他领到的提示板有时下的热门新闻,也有过往的新闻头条,有些他很熟悉,但有些很陌生。单阳有三十秒的准备时间,他将5个提示板都看了一遍,在心里默默地串词。倒计时结束时,他抬起头,脸上已经挂上了自信的笑容。 接下来的两个环节也进行得比较顺利。单阳的所有比赛内容完成后,他退回了后台,在心里默默地将自己的比赛表现过了一遍。从严格角度来评判,他的表现不功不过,确实比不上专业的或者是有从业经验的选手,虽然没有大的错误,但是并不出色。如果综合前面比赛的得分情况,他相信自己不至于排在前列,但没有淘汰的风险。想到这里,他想松口气,却又不知为何,觉得这种局面尤其糟心。 输在一个以专业技能为唯一考核标准的比赛环节里,对于励志要成为主播的单阳而言,其实是一种耻辱。 然而,比赛结果,还是超出了他的意料。 在选手投票待定的环节里,周勤是得到票数最多的人,但是最终,赵亮宣布单阳和周勤将一同站在待定席上。 赵亮的话音刚落,单阳意识到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到他身上了。他有点懵,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等到他和周勤并肩站在待定席上,面对四位表情严肃的嘉宾时,看到周勤暗中投来不解和同情的眼神,单阳才突然回过神。 他被待定了。 节目是录制的,有时候,导演为了更好的节目效果,会要求某段内容重新录制。现场的整个气氛也不如最终剪辑出来的成片紧张,台下甚至有时会发出不和谐的噪音。这一切都会让原本严肃的氛围打折扣。 然而,此时站在待定席上的单阳,聚光灯直面打到他的脸上,丝毫感受不到录制时的轻松感。他唯一记起来的事情,是露台上为缪谦修晒的夏天凉被,他来之前忘记收起来了,不知道会不会被夜晚的露水打湿。 目前为止,节目录制一共进行到十一期,这是单阳第一次待定,也是唯一一个由嘉宾点名指出的待定者。 第35章 寻找金话筒(21) 最后,白鹤宣布了他的决定:单阳被淘汰出局。 在他说出那两个字的瞬间,单阳的脑袋一片空白。说实话,哪怕他一直安慰自己不要有太重的得失心,但事到临头,真犹如一记重锤,砸在他的脑袋上,令人头晕目眩。 白鹤评价道:“你真的是一位非常优秀的选手,从我的角度而言,你已经完全具备了上节目的资质。你很懂得语言的幽默型,并且能够准确地将其传达给你的观众。你的模仿能力超群,非常善于观察。此外,你还具备强大的临场发挥和节目编排能力。你之前在电台的工作经历,为你打下了良好的基础。我特别欣慰,除了你的实力之外,你还是一个谦逊真诚的人,心态非常好。这将为你赢得这个圈子里难能可贵的很多东西。你现在也许不懂,将来,假如如你所言,不会放弃,真的有一天踏入综艺圈的话,你会发现,这一切都将有回报。” 赵亮将话筒递给单阳,示意他发表告别感言。 单阳接过话筒,声音听起来很平静。“说实话,我觉得自己好像没什么要说的了。”他笑了笑,“来到这个舞台,我已经说过太多话了。不过,我本来就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人,所以还是很开心的。谢谢大家,我先走了。”他朝着台下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握了握周勤伸出的手,挥挥手,走下了台。 他知道,按照惯例,金话筒的灯光会一直照耀着他,直到他消失在暗黑的前方。 缪谦修还在等他,听见单阳开门的动静,抬起头来,睁着一双大眼睛,安静地看着他。本来开门前,单阳已经准备好要说的话了,此刻却忽然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好笑了笑。 临睡前,缪谦修凑过来,将某个冰凉的东西贴在了单阳的脸颊上。单阳睁开眼,发现那是一朵白色的栀子花。“这是什么?”单阳问。 “礼物。” “你从小区偷摘的?” “嗯。”缪谦修很大方地承认了。 “今天什么日子呀,需要送礼物?”单阳翻了个身,仰面躺着,将那多花举到眼睛上方,透过灯光观察着花瓣的纹路。 “晚上我去喂猫……”缪谦修也翻了个身,将脑袋轻轻搁在单阳的肩头,“发现它开花了,想给你看看。” 单阳转动着手里的花枝,栀子花散发出淡淡的香味。 第二天早上醒来,单阳发现自己的眼睛肿了,头发乱糟糟的。窗外的阳光灿烂得像海洋一样。单阳盯着窗户,怔愣了片刻,对缪谦修说,“今天天气真好,我们出去玩吧。” 缪谦修还在赖床,懒洋洋地回道:“你下一期节目的录制是什么时候?” 单阳说,“还不知道呢。早饭吃什么?” 最终,他们俩都没能出门,缪谦修嫌弃夏天的阳光太刺眼了。两个人一人抱着一台笔记本无所事事地在网上消磨时光。缪谦修正在下帖子掐架,一边打字一边寻求意见,哪些字句是骂起来能气死别人又不脏自己嘴的。 单阳窝在懒人沙发里,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腔着。他刚刚更新完自己的简历,尽管不是很情愿,但在一个失利的环境下,一个人最不想做的事情恰好是他最应该做的。他思索着,应该等他在节目中的所有期数都播完后,拿着新添的经历去谋一些电视台的职位,也许从小电视台开始会好些……嗯,如果能进入五强就好了。 忽然,他感到头顶一沉,发现缪谦修不知何时绕到了他身后,将自己的下巴搁在了他的发旋上。“你在做什么?”他疑惑地问道。 单阳没说话,镇定地把求职页面给关了。缪谦修伸手想去抢他的笔记本,单阳忽然问他,“你是真的很有钱吗?” 缪谦修被转移了注意力,转到单阳面前,也坐了下来,回道:“是啊。” “还真是朴实的回答……”单阳不动声色地把笔记本合上了,又问他,“是那种我开口借个四五十万的完全没有问题的有钱吗?” “四五十万能干什么?” “我就想想,开家咖啡店挺好的,猫咪主题咖啡店,现在很火的。” “你要养猫?”缪谦修挑眉。 “不养,把你栓在玻璃窗台上,拍合照五十,摸头一百,一个月回本是没问题的。” 缪谦修应该是没听懂,只是无精打采地躺到一边,似乎对谈话失去了兴趣。单阳不要脸地凑了过去,揪他的发梢玩。他们就这么安静地呆了一个小时,缪谦修仰头,发现单阳在发呆。 他忽然意识到,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消息来得很快,缪谦修接到肖秘书的邮件时,单阳正在厨房里做午饭。他今天准备尝试意大利烩饭,放了很多芝士,屋子里飘满了浓厚的奶香味。缪谦修盯着他的背影,手机在手指间来回转动着,然后忽然停住。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我要开始工作了。”缪谦修在晚饭时忽然宣布。他嘴里还叼着银色的勺子,腮帮子里塞满了食物。 单阳有些惊讶,“天气会越来越热的。” 缪谦修皱了皱眉,然后又释然了,“算了。” 吃完饭后,他们打开电视,黄金档时间段,各大电视台都在播放口水爱情剧。小生小花的面孔变换得很快,翻了几个台,单阳忽然意识到,有几个新生代的小明星已悄然成为了新一代的大众偶像。最近一段时间,网络小说改编成电视剧成为热潮。大众娱乐永远比新媒——尤其是民间社交网——来得落后,在网文界几乎已经过时的梗被搬到屏幕上后,照样能取得不俗的反响。狗血的剧本,幻灯片的拍摄技术,能够最大限度地凸显演员本身的外形。借着电视剧的东风,及时抓住人气和随之带来的资源,明星的道路很明确,从小屏幕到到大银幕,最后放弃偶像小言,走国民路线。不过要说吸金,确实是速食的电视剧效果要更好;且电视剧脸容易得到大众辨识度,代言和活动资源可以来得快。 单阳在心里琢磨着这些有的没的,忽然在电视上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沈梦。沈梦自从绯闻事件后,已经大约有两年的时间没有出现在电视作品里了。这一次,她担任的是配角,一个主角团队里有言灵功能的神队友。单阳恰好之前看过原著小说,印象里面小说连载时,这个角色人气非常高,作者在后期给她加过不少戏份。希望沈梦能借助这个片子,重新回到影视圈。 沈梦在电视剧里的造型非常讨巧,很能够衬托她的相貌。和她对戏的是一个只有二十岁的小鲜肉,是去年从大热的都市剧中备受关注的一位年轻男演员,据说还尚未毕业。 单阳停下转台的手,开始津津有味看起了狗血剧。缪谦修见他一脸专注,很不高兴,抢了遥控器捣乱,质问单阳,“你在看什么?” 单阳随口答道:“看小鲜肉啊,你看看这能嫩出水的小脸蛋,啧啧。”说实话,按照单阳自己的审美来说,他其实是不太喜欢白嫩小鲜肉这一款的。不过不能否认,这种扮相很容易受到小女生们的喜爱。 缪谦修更加不高兴,“有什么好看的,有什么好看的。” “挺好看的呀。”单阳随手一指,恰好镜头转向了小鲜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我见犹怜。 缪谦修走了过去,直接拔了电源。单阳愣在原地。缪谦修瞪他,“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去准备你的节目,不务正业。” 受到无端批评的单阳觉得有点委屈,嘀咕着:“有什么好准备的,又不用上了。” “你说什么?” “没什么。”单阳使劲摇头,“我就想放松一下嘛。” “撒娇不好使。” 单阳无言以对,这也叫撒娇,那你平时用来对付我的招数岂不是得说成恃宠而骄——呃,算了,就此打住,太雷了这个话题。他做最后的挣扎,“能不能放一个晚上的假呀,机器人也需要休息的。” 缪谦修指着正四下跑得欢的扫地机器人,义正言辞地反驳,“谁说的,旺财就没有休息。”旺财是缪谦修给扫地机器人取的名字。 单阳要疯了。能让能让我从比赛失败的阴影里走出来一会儿!能不能!就在他要反抗的瞬间,缪谦修忽然伸手,出乎意料地抱住了他。 单阳的头抵在缪谦修的肩窝,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缪谦修收紧了怀抱。单阳浑身的刺刷的一下就软了下来。这还是他从台上走下来后得到的第一个拥抱。 “不要不开心了。”缪谦修在他耳边说,“没什么大不了的。” 单阳忽然意识到,他什么都知道了。他呆愣了片刻,反手抱住了缪谦修。“真是的……”他哑着嗓子,“本来还以为能够走得更加远更加久一些的。” “嗯,我知道。” 第36章 寻找金话筒(22) 找一个人,把自己烦恼的事情说出来后,心情果然会好很多。单阳揉了揉眼睛,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缪谦修还在盯着他看,丝毫没有要礼貌地转开目光的意思。单阳别开脸。缪谦修说,“你脸红了。” 单阳站起来,挠头,走开了。缪谦修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转开脸,慢悠悠地用脚尖在地毯上画圈,一圈又一圈。 第二天早上一大早,缪谦修罕见地早起了,倒在沙发里懒洋洋地打呵欠。单阳绕着他转了一圈,好奇,“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缪谦修说,“我今天要工作。” 单阳倒没觉得奇怪,缪谦修的工作看起来就跟马路上捡来的一样,来去全凭缘分。他点了点头,进浴室洗漱,牙刷到一半,客厅里忽然传出响亮的笑声。单阳吓了一跳,把牙膏吞了下去,恶心得不行。他匆匆漱口,出去一看,见到一位陌生的熟人。 肖秘书大概是心宽体胖,最近吨位又涨了不少,看起来面色红润,珠圆玉润……单阳抖了抖头,回神,略带尴尬地和肖秘书打了一声招呼。肖秘书倒是不以为意,教育他,“我们不是早就见过吗?不要告诉我你对于我的身份一点怀疑都没有。那样太假了,做人要诚实。” 单阳无语,说怀疑是真怀疑过,毕竟你们的画风都是一挂地不靠谱。但是就这么大大方方的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出现,剧本未免也太随意了吧,能不能给无辜群众一点反应的时间。他扭头,看向缪谦修的方向。 缪谦修一脸没睡醒,眉头皱着,朝着肖秘书伸了伸手。肖秘书麻利地蹦起来,把手里的包装袋递了过去。包装袋里大概是衣服,缪谦修接过去,也不看,拎着直接进浴室了。 肖秘书重新坐下,笑眯眯地冲单阳招招手,“我们来聊会儿天呀。” 单阳面无表情地坐下了,犹自沉浸在震惊中。“聊什么天?” “你就装作早就洞察了这一切,愉快地接受这个设定嘛,一般剧本里面不都是这样写的吗?” “不,一般的剧本里面都是女主角傻白甜直到最后一刻才直到真相,然后上演分手,和好,再分手的剧情。”单阳纠正他。 肖秘书想了想,“你们不会就此分手的吧?” 单阳继续呆滞,“我们好像还没在一起吧。” “没关系没关系,四舍五入,大意大概,领会精神就好。”肖秘书调整了一下坐姿,整个都陷在了沙发里,看起来像是一团漏了陷的汤圆。“年轻人,你有什么梦想吗?” “啊?” “梦想,”肖秘书挥挥手臂,“俊母(dream),D-R-E……” 单阳赶紧打断他。“我没什么梦想。” 肖秘书语重心长,“年轻人,要敢想,万一实现了呢?” “能随随便便实现的还能叫梦想?” “这可说不准。”肖秘书抿嘴一笑,“升职加薪,当上总经理,出任CEO,迎娶高富帅,走上人生巅峰。人总要有点念想。” “走上人生巅峰前面那一句好像有点不太对。”单阳指出。 “是吗?”肖秘书思考片刻,摆手,“可能吧,毕竟我是从网上抄来的段子。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次比赛,你决定自己想进几强呀?冠军要不要?” 单阳明显感觉到自己后颈上的寒毛竖起,“呵呵,这个话题不太合适吧。”这种对话似乎比较适合出现在菜市场。 “不合适吗?” “不合适。”单阳摇头。 “哦,不合适啊。”肖秘书咂咂嘴,“那就拿个冠军吧,怎么样?” 单阳大笑三声,偷偷瞄了一眼浴室——什么动静也没有——然后往肖秘书的方向凑了凑,悄声说道:“我已经被淘汰了,别说这个啦。” “什么淘汰?”肖秘书大声反问,吓得单阳冷汗直冒,正要出口堵住他,浴室砰地一声门开了,走出来一个人。 单阳扭头望去,缓缓地张大了嘴巴,心里想着,好生奇怪,这个妹妹我好想见过。 缪谦修穿着一身修身的黑色西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虽然看起来精神了很多,但依旧是满脸不高兴的样子。单阳站了起来,瞬间有种手脚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的窘迫感。他不由自主地将汗湿的手心在睡裤的屁兜上擦了擦,忽然又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太像店小二了,赶紧不自在地收了手,莫名心虚地移开了眼睛。 缪谦修没留意他的小动作,正歪着头,和左袖口上的袖口做斗争。他已经很久没穿西服了,不太顺手,很快就不耐烦了,伸出胳膊,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肖秘书见了,本能地想过去帮他,转念一想,现在狗腿的人应该换届了,抬手就把单阳推了过去。单阳的脑袋还是懵的,拎着那枚精致的“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总归看起来贵贵的”袖口,仔细研究了一下构造,然后别别扭扭地帮缪谦修扣上了。然后是右袖口,然后是领夹。单阳目不斜视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努力将目光压在胸口第二枚纽扣以下。缪谦修倒是全程自在,很配合地稍稍倾身。单阳闻出来他身上的古龙水不是常用的那款,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诱惑气息,心里忽然充满了不安。 “白天的工作……”单阳斟酌着措辞,“应该不用太操劳吧。” 缪谦修没听懂,肖秘书哈哈大笑。单阳有点不好意思地放开了缪谦修的领带。长得太好,实在太令人担心太容易让人浮想联翩了。缪谦修忽然叹了口气,伸手将单阳揽进怀里,用力抱了抱,然后迅速松开,“我晚上就回来了。”然后一挑眉,示意肖秘书出发。 肖秘书拎起公文包,一边撵上缪谦修的步子,一边扭头冲单阳喊话,“梦想,仔细想想你的梦想!想好了给我电话哈!” 单阳头冒青烟,根本没听见他的声音。等到他脑子回神时,已经到了要吃午饭的时候了。唉,缪谦修不在,单阳发现自己完全没有下厨的动力。他盯着满满一冰箱的菜肉,蔫蔫的,纠结了半天,最后抽出了速冻水饺,随便弄熟了,也没什么胃口,咬了一个就觉得饱了。 天空还是很蓝,夏天吞噬了春日的湿气,一切看起来都干爽明亮。打足空调的客厅,铺着舒服的地毯,在上面打个滚睡一觉,肯定很舒服。但是单阳懒懒不想动,连睡觉都没有兴致。 完了,他心想,才半天,就患上了相思病。 单阳一个鲤鱼打滚,从地上爬了起来,用力抓了抓头发,发根传来的痛感让他渐渐清醒起来。“啊不行不行不行,这样下去太颓废了。”他抽出笔记本,打算上上网。 节目的进度到第九期,单阳的口技表演很受欢迎,粉丝们都以他的才华为安利点,加上上期节目,他反串女装,很有看点,一时之间,人气攒得也不少。甚至有粉丝预言,单阳在这次比赛会问鼎。单阳看着那些热情洋溢的发言,觉得很尴尬。他们还不知道,自己再过两期就要告别舞台了。这么想想,忽然也觉得没意思起来。 梦想……他咀嚼着这个词,笑了笑,点开好友对话框,找到了林子豪,简洁扼要地告诉他自己被淘汰了。对方的反应却相当镇定,“要是轮到你来通知我,那我混得也就太不走心了。” 单阳倒是觉得很不好意思,“之前还浪费你给我规划那么多有的没的。” “这叫什么话?兵家胜败乃常事。我们还有机会,还能绝地逢生又一春。” “虽然看不懂,然而我觉得你是魔怔了,你对我哪来那么大自信?” “小看我了不是?我最近都在研究形象,我就发现你这个红鸾星动啊,必有大福。” 单阳无语,“红鸾星动那是该上花轿了。” “难道不是大福?” “废话,你不知道我喜欢男的啊?” “知道啊,所以我才觉得欢欣鼓舞。” “不知所谓,还要不要聊了啊,不聊我下了。” “别走!看我明亮的小眼睛,告诉我,你不会放弃!” 单阳心想,明明好好一人,怎么到了网上就不会说人话了呢。“嗯,我像尔康答应紫薇那样答应你。” “……” “……” “好的,那我就放心了。你收下文件。” 单阳点开林子豪传来的文档,不大,就十几页,非常严谨地为单阳做了一份职业规划。单阳重新敲了林子豪。“这是啥?” “明星制造计划啊。欸你别看它其貌不扬看起来很不靠谱的样子,我告诉你,这小小的计划书,已经倾尽了我毕生所学,百了英雄发,谁用谁知道。” “你这是要把我往艺人的方向发展?” “狭隘,混综艺界的本来就是艺人。” “这我倒没什么意见。” “没有意见就照做吧。” 单阳又仔细看了一遍所谓的计划书,实在好奇,给林子豪打了一个电话。俩人从盘古开天地后的第一位出道艺人开始侃,一直聊到时下的风云走势,一发不可收拾,等手机发出电量警告的时候,单阳看了眼时间,惊讶地发现竟然又到了吃完饭的时间。他和林子豪道别,挂了电话,走进厨房,茫然地站了两分钟。然后他转身回到客厅,给手机连上充电数据线,一面斟酌着给缪谦修发短信。 手机电量达到10%时,单阳把短信发了出去;手机电量达到15%的时候,他盯着手机发呆;手机电量达到31%时,他还盯着手机发呆;手机电量达到50%时,米已经洗好下锅了;手机电量满格时,对方仍没有回信。 单阳拔掉数据线,叹了一口气,进厨房将电饭煲的电源也拔了。一个人不晓得应该吃什么,单阳转了一圈,觉得还不饿,就回到了客厅,抱着笔记本继续上网。 天黑了。 七点。 八点。 十点半。 单阳烦躁地来回刷新网页,什么新闻也没有,大家都在讨论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他的粉丝们正在聊着无关节目的琐事。有人在黑他,有人在讨厌他。 啊,这个世界好无聊啊。 单阳挪开笔记本,仰面倒在地毯上,盯着天花板。时针指向十一点五十九时,单阳意识到,今天晚上,缪谦修是不会回来了。他洗漱好,摊在那张双人床上。这么几个月过去后,这张床第一次变得这么大。他打了一个滚,又打了一个滚,仔细地回忆着,他以前的生活是否也如此无聊。 单阳的这一生——也许这么说沉重了,毕竟他的人生才过去不到三分之一——他截止到目前为止的这一生,似乎并没有太多波折和惊喜。他从小是一个还算乖的孩子,父母疼爱,长辈欢喜,上着普通的好学校,过着普通的幸福生活。曾经有过惊天动地的种种想法,最终都轻轻柔柔地落在这条不长不短的人生路上,像柳絮一样无声。时至今日,唯一算是坚持着的东西,大概就是他瞄准的这条路。 大概在高中快毕业的时候,单阳意识到自己可能和普通男孩子不太一样。大学的时候,第一次被男生表白;后来第一次和男生谈感情。还没挨到毕业,初恋尚未咂摸出滋味,感情就散了。这么多年,安安定定,过来了。一个人不会觉得寂寞,也来不及想到长远。 单阳问自己,缪谦修这个家伙,除了长得好看点,还有别的优点吗?他愤愤然想到。 其实是有的。单阳泄气。 喜不喜欢,是个很模糊的概念。缪谦修最让单阳流连的地方,就是和他在一起时,像呼吸一样舒服的自在。他们是两个人,但可以毫无顾忌,沉默也是自在,说话也是自在,吃饭也是自在,永远都不会无聊,永远不会孤独。真好。 我的心 是一座城 一座最小的城 只能住 一个人 一个最好的人 我的心上人① 单阳辗转反侧,最终决定爬起来,做一碗夜宵。他研究了一下冰箱和储存,决定做苏芙蕾蛋卷。为了更好地报复社会,他特定架起摄影机,做美食实拍。打发适度的蛋液在平底锅上很容易成型,他用铲子卷了一个好看的金黄蛋饼,摆到漂亮的瓷盘上,浇上枫糖浆和栗子酱,撒了一些无花果碎。完成后,他也不吃,只把剪辑好的视屏穿到了自己的微博,很快引来了爆肝党的抗议。 单阳抱着手机,把所有评论和转发都看了一遍,确定没有某个僵尸号后,有些失望。苏芙蕾在空调的冷风中,渐渐软榻,变硬,看上去食欲全无。单阳在蛋饼中间,戳了一个大洞,将盘子放在了茶几上,随手又刷了一遍邮箱,发现一封令人惊悚的邮件。 “淘汰选手再次回归——《寻找金话筒》新规则” 单阳站在客厅里,整整呆了十分钟,头脑一片空白,简直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好不容易接受了被淘汰的结局,还没来得及真的难过伤心,忽然又有了一次重生做人的机会,节目组你们的剧本能不能有点真情实感。 作者有话要说: ① 顾城,《我是一座小城》,有改编 第37章 寻找金话筒(23) 单阳醒过来的时候,房间是亮的。昨晚他忘了拉上窗帘。 他的心上人,正躺在他的身边,他的头发缠着他的。单阳心里忽然就软了下来。缪谦修第一时间睁开了眼睛。单阳心想,他会跟我说些什么呢?他会发现我眼睛里的光吗?以单阳多日的观察看来,缪谦修大概是很难用性向来界定的一个人,他似乎是对于感情没有特殊想法,有些看似暧昧的行为的出发点也单纯得令人诧异。在某种角度而言,他确实挺像一只猫的。单阳纠结着。 然后,缪谦修终于慢悠悠地开口了。“昨天的蛋饼为什么不做成咸的呢?” 他一脸你是不是傻咸的明显比甜的要好吃的表情,单阳瞬间就冷静下来了,任命地叹了一口气,打算起床给做一个咸的苏芙蕾。缪谦修忽然伸手拉住他,脸上的表情前所未有地认真。“昨天太晚了,被爷爷留在了老宅里,不给车钥匙,训了一晚上的话。”其实并没有一晚上,晚宴结束后,他就开溜了,凌晨回的家。 单阳心疼,“你犯什么错了要训话?” 缪谦修无辜地看着他。 尽管知道十有八九是他又做了什么令人无语的举动,但在这一点上向来毫无原则性的单阳再次妥协了。“没睡好就再补一觉吧,我出去买早饭,回来给你做咸的苏芙蕾。” 缪谦修说,“你昨天做的并没有吃。” “对啊,我做完了就不想吃了,浪费。” 缪谦修不予评价,忽然话题一转,“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呃……”单阳迟疑了片刻,冷静道,“没有啊,为什么这么说?” 缪谦修极为不愉快地哼了一声,“最好别再有。今天不想喝豆浆了。”以此结束了谈话,倒床补觉去了。 单阳盯着他的后脑勺发了一会儿呆,然后轻手轻脚地爬了起来,调好室内温度,洗漱完毕,换上了运动服,出门去了。按照缪谦修的喜欢买好早饭,回到家时,缪谦修已经补觉完毕,正窝在沙发里,没精打采地盯着地板发呆。单阳弯腰换鞋,问他,“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缪谦修回答,“我饿了,睡不着。” “真可怜,我买了小笼包,你先吃一点吧,我去熬点粥,再给你摊饼。” 缪谦修吃完早饭后,脸色有所好转。单阳问他今天还要不要上班,他咬着筷子,忿忿地点了点头。单阳忍不住呼噜了一下他乱糟糟的头毛,“要上班的话赶紧换衣服去吧。” 缪谦修放下筷子,一秒装死。 “别闹。”单阳走过去,拉他起来,“你换洗的衣服还有吗?今天肖秘书还来接你吗?” 缪谦修打着哈欠,眼眶里看起来都是泪花,“嗯,他会在楼下等。” 单阳给他灌了一杯咖啡。平时他不太敢给缪谦修喝这种刺激性饮料,但考虑到第二天上班的人是最容易情绪反弹的,提神醒脑还是必要的。“那行吧,你准备准备。今晚如果实在不行,给我发个短信确认你回不回家,我好做晚饭。”他状似轻松地补了一句。 “嗯?”缪谦修看起来很疑惑,“这也要发短信呀。” 单阳哭笑不得。感情他纠结了这么久,对方原来一点意识都没有。“当然啊,你出门的话,都不考虑一下家里人的感受的吗?会担心你呀,傻。” 缪谦修被戳中脑门,又打了一个哈欠,“好吧,我知道了。啧,真麻烦。他们就从来不问我这个。” 单阳白了他一眼,走到客厅,发现缪谦修昨天的西服被脱得七零八落地,皱巴巴地揉在一起。他皱眉,拎起其中的一条,问缪谦修,“这东西能进洗衣机吗?” 缪谦修无辜地看着他。 缪谦修上班后,单阳把房子收拾了一下,然后将西服收进袋子里,出门打算找一家靠谱点的干洗店。最后,他把西服送进了一家看起来格外专业的干系连锁店,店员笑着问他要进行哪一档的干洗时,单阳困惑了很久。店员将西服拿出来看了两眼,然后微小地建议采用最高级的干洗服务。单阳懵懂地点头,付钱时感受到了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心想也许应该把开家干洗店也列入创业目标里头。 刚从干洗店出来,单阳就接到了来自节目组的通知,内容和邮件里的相似,提醒他下周二晚七点到摄影棚加录复活赛的节目。单阳问好录制细节,忍不住问了一句,为什么增加了这个环节,之前完全没有提示过。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的回答倒是很官方,“其实也没有特别意外啦。本来我们的节目就是第一次做,很多规则都不存在完全确定因素。我们有可能会根据比赛的进行不断对细则做改动。而且当初确实有设定隐藏规则,对外不公布,在适当的时候拿出来,能起到一定的节目效果。”勉强能够令人接受但显然不是真实答案。单阳知道自己是没法从他嘴里套出更多的信息,谢过对方,挂了电话。 莫名失业又莫名就业的单阳白天依旧无所事事,相对于前一天而言,唯一变动的可能就是心境了。拨开乌云见明月,今天的一切看起来都很灿烂。他又开始刷起了粉丝楼和评论。上一期的节目是才艺表演,又是首次引入富有争议性的选手提名淘汰环节,因此在诸多门户网站的论坛里,关于节目的帖子高楼不少,里面尽是各路粉丝大混战。表现最直接的江自流果然受到了多方轰炸,奈何他的粉丝实在为数不少,双方对战激烈程度不言而喻。不断有路人出现,声称看好哪些选手会被淘汰,江自流和单阳都榜上有名。单阳心想,你还真都说对了。这种明明知道真相却不能和人分享的感觉真是寂寞呀。相对而言,单阳的粉丝就要理智很多——或者说从主管感情上并不如此,但客观条件并不允许他们疯狂,单阳并不是最受关注最拔尖的选手,吸收的战斗性粉丝也不多。他的粉丝并不需要有太多存在感,最好的战术就是在别家掐架的间隙趁机多卖几份安利。 单阳又回到微博。昨天的报社视屏收到了好几千条转发,往前翻了翻,果然是被大V号转发了。底下评论有骂半夜报社丧心病狂的,更多的是在花痴。单阳的手好看,单阳的声音好听,会做饭的男人简直是加了buff……单阳通通不要脸地收下了。好不容易翻出一条缪谦修的,原来他那时候也在刷微博。他的评价很短,只有一个特别不开心的“哼”字,单阳看了直乐,真是一个宝贝。因为缪谦修的僵尸号经常在单阳的微博底下蹦迪,找别人掐架,有一些老面孔的粉丝对他都有印象,有几条就回复评论了缪谦修的留言,调戏他是年度最伐开心的僵尸粉,单阳哈哈大笑。 下午五点钟,缪谦修就从外头回来了。单阳心惊胆战地看着他扯下西服,随手就要扔,赶紧接了过来,哪怕是看在干洗费的面子上,也不能这么糟蹋呀。他小心翼翼地把衣服挂了起来,收好,贴好拿去干洗的提示标签,然后问缪谦修,“今天怎么这么早?” “早退。”缪谦修理直气壮地说。 单阳无言以对。 “笨啊,今天周五,你肯定是想我陪你看节目。”缪谦修露出骄傲的笑容,看得单阳心痒痒。 缪谦修回来得早,单阳还没开始做饭。难得缪先生今天没有点单,单阳一琢磨,做火锅算了,省事。于是他们吃了一顿热腾腾的什锦杂锅,打着空调都大汗淋漓,一吃完饭,迫不及待收拾好了轮流洗了个澡,不到八点钟就守着电视机开始过老年生活了。 缪谦修看节目不挑,全凭单阳自己的喜好来,但有时会捣乱。比如今天,他不准单阳看上次被他夸奖过的小鲜肉出演的电视剧。俩人闹着玩,抢了半天遥控器,最后守着一档电视购物看了两小时,结果缪谦修居然看上了他们的空气炸锅,死活要买一个。单阳一边数落他败家,一边拿手机下单,等付完款后,《寻找金话筒》也开播了。 这期节目的主要亮点是玩彩弹游戏。缪谦修对于这种五彩缤纷又富有动态的游戏似乎很感兴趣,后来又指着李博一说他是罪魁祸首。单阳背后的瘀伤其实不严重,休息了几天之后基本上就感受不到了。但是缪谦修对于李博一的印象还是很差,厌恶之情溢于言表。他第二个讨厌的是朱元,因为单阳评价朱元本人比电视上还好看。尤其是看到朱元最开始的那一踹后,缪谦修迅速提名李博一和朱元两人并列最讨厌名单第一名。单阳塞了他一嘴薯片。 守着看直播的不止他们一家,单阳的粉丝楼里也很热闹,刚开始的时候,对单阳几乎是一片赞扬,运动中的男人总是更有魅力;在朱元干扰单阳之后,又开始吐槽朱元好胜心强,有时候用力过猛,让人喜欢不起来。结果看到后来,单阳也开始走规则漏洞,抢了朱元的道具球。粉丝楼忽然就沉默了,单阳都替她们脸疼。 缪谦修对此反应则更加直接,骄傲地打赏了一包瓜子。 单阳当时做出那个决定的时候,就已经遇见了此番举动必然引出褒贬不一的评价。然而他自认为自己本来就并非完人,没有必要包装太过。怎么诠释,是别人的事。再者,有时候,争议太少的艺人,反而让粉丝难做。没有争端,没有维护,就没有水花。久而久之,可能连粉丝的热情都消磨殆尽。就是这么古怪,喜爱有时需要用厌恶和恨意等负面情绪来维持。 节目通过后期剪辑之后,趣味性强,而且这种语言类节目,节奏非常快,看起来不累。为了不丢收视,电视台也减少了广告的播出,很多节目片段都是完整地呈现,从观众感官来看,还是很不错的。 节目播出之后,江自流的离开让很多粉丝大呼不解,少女心碎了一地。江自流则在微博上发了一张搞怪的自拍,竖着中指,不太在乎的样子。单阳给他点了一个赞。 周二晚上补录回归赛,单阳不出意外地见到了江自流。他们两热情地拥抱了一下,江自流很没形象地爆了粗口,“我擦不知道是哪个不要脸的买活了,害得我们也一起来瞎折腾。” “你也不知道?” “我哪儿知道呀,我都准备接下一个广告了。”江自流耸肩,“不过说实话,还是参加这个节目比较有趣。哎哎,你上次怎么就淘汰了呀?亏我还指望你能报仇雪恨来着的。” 单阳摇头,“我在家还没反省出个所以然来呢,就被通知要复活赛了。” 江自流摇着头,又开始念叨,“原地买活,哎呀,可以啊,还有这样的高人。” 他的自言自语很快就被导演讲话打断了。副导演宣布了复活赛的比赛主题:你好,“金主”! 第38章 寻找金话筒(24) 一个综艺节目,最重要的是收视率,但收视率其实并不能准确地概况其商业价值,最核心的宗旨应该是利用收视率等热度效应,创造广告价值,从而带来盈利。因此,“金主”们,即节目赞助商,冠名商或是广告商们,他们满意,才能换取更大的利润。作为节目团队重要成员之一的主播,必然要找出观众感光和商业价值之间巧妙的平衡点。是否能为节目或者自身争取到更多更好的广告和商业资源,也是主播们自身的核心价值之一。 不过,直接叫“金主”真的好吗?单阳再一次被节目组的节操观打动了。 参加复活赛的一共有五位选手,都是在之前比赛中有过出色表现的。至于复活赛名单是如何产生的,节目组并没有给予详尽的解释。复活赛选手中,单阳比较熟悉的就是江自流,其余三位在之前的比赛中都没有正面合作或者对抗过,只能算是点头之交。 复活赛的细则如下:每位选手,将单独面临十二位“金主”的考核。“金主”们来自于各大企业的高管,广告部和市场部和领头羊,或是公关策划团队的头脑,每位“金主”手上有一千万的虚拟投资额,比赛结束时,获得投资额最高的选手胜出,将同正常晋级的其余四名选手,一同进入最后的淘汰赛,角逐三强席位。“金主”们会给每位选手随机分配一个节目草案,选手们需要在规定时间内,以演讲的形式,将自己对于节目的构思,编排方案,增值计划进行阐述,获得“金主”的认可。 就单阳自己看来,这一期的比赛内容比以往的都要难。之前的比赛环节,无论节目组怎么设置难度,基本上都还在一个考核主持人素质的正常范围内。而这一次,牵涉到商业运作,既要能说服投资商,又不能将行业内的规则尽数阐释给大众。合理,但不露骨,又要聪明。这其实是一个资深的主播才会特别关注的点,在他们这群大多数都还未能被称之为主持人的选手们身上,很难体现出来,已经不再仅仅是口头上的技巧了。 而在“金主”席上,不乏商业骄子,甚至有一些是大众熟悉的面孔。他们的加入,也增加了节目的一大亮点。关注的逻辑,从来都是极端的,有脸里面最好看的,有钱里头最有钱的,有争议中最有争议的,不是“极品”不关心。从人形金库的口袋里掏钱,是观众们最喜闻乐见的娱乐形式之一。 单阳扼腕叹息,早知道就和缪谦修讨教几招竞标技能了——虽然他自己没有,但是他有足够多吃猪肉的经验啊。单阳相信,如果他能说服缪谦修,在场的所有“金主”,应该都不在话下。 这一期的节目时长会有所缩短,在一个小时内,将作为最后淘汰赛之前的一期特别节目播出。每个选手拥有六分钟的时间,一分钟准备,两分钟做个人阐述,三分钟“金主”问答。单阳是第二个上场的,他拿到的方案是,某家饮品独家冠名一档室内真人挑战赛节目,要求是要将饮品品牌尽可能地融入到节目之中。 在一分钟的准备时间内,单阳需要以最快的速度看完整个草案,然后构思出演讲的内容。商业性质的演讲不同于其他题材,最重要的特性就是逻辑性和说服力。因此,他将思考的重点放在如何组织演讲框架上来,并且尽可能地记住草案中提供的关于此档节目本身的大数据。以数据说话,会比漂亮的语言更能打动“金主”们的心。很快的,单阳就决定好演讲方案,并在大脑里迅速地过了一遍,此时,准备时间的倒计时也停止,正式计时开始。 单阳在演讲的一开始,引用了一句主流媒体对于节目的评价,并且点出了节目目前的收视率及同时段排名。然后,他将自己的演讲分为四个部分,每个部分只有一个字的关键词:谁,何,测,钱。他一开始并没有从节目本身的影响力出发,而是对于该饮品的客户群和该节目的观众群做了一个简单的类比项分析,得出主力受众群重合的结论,从目前节目的收拾表现,增加冠名商的信心。然后将关键重点放在如何更好地将广告融合到节目过程中。“现如今,是一个观众渐渐从被动接受转换到主动选择的广电时代。如何把硬广做好,其实重点不应该在于如何掩饰,而是要做得坦荡,做得有趣好看。”然后单阳从广告台词试演,品牌形象吉祥物变为主持人助理,游戏环节的设置等具体细节,做出简要的方案解释。最后两个关键词,一个是大数据预测,一个是预算分析,术业有专攻,单阳并不会在演讲中详细说明,但他还是将这两点考虑到自己的方案之中,让结构更加完整——单阳不禁感谢他之前在电台做编辑时做经济访谈类节目时看过猪跑的经历。 在问答环节中,“金主”们就方案的可行性等方向提出了质疑。不愧是商场的精英,有很多提问的角度都很尖锐,也是单阳很难完全解释通顺的。但这毕竟是一场临场发挥,只要表现出自信,能在大体上自圆其说即可,毕竟最主要的考核点在于主播是否能从节目核心角度来考虑自己的角色和对节目的见解。 在选手们的比赛环节都结束后,“金主”们会进行统一点评,最后“砸钱”。为了更好地达到一掷千金的效果,节目组特别设计了形似美金纸币的道具,而选手们则各自拎一只麻袋。道具币以一万为单位,一摞一百万,砸到选手的麻袋,形容可观。 单阳最后获得了整整一麻袋的道具币,共四千八百万,成为最高金额获得者。 至此,单阳获得本场比赛的冠军,成功复活,将加入到三强争夺赛中。 他拎着满满一麻袋的“钱”,表情还有点懵。从淘汰到复活,短短不到一周的时间,就像是演戏一样,一切都没有真实感。他退到后台后,受到其他选手的祝福和鼓励,单阳飘飘忽忽地感谢致意,和江自流交换联系方式,和节目组告别,再一个人回家。 路灯是地球的星星。 单阳在一片灯光中,走向那栋原以为是暂住现在却越来越像是一个家的小楼。在小楼下,花圃前,空气里有燥热的泥土香气。 有一个人,正站在昏黄的柔光里,不耐烦地看着他。 单阳忽然就觉得真实了。 第39章 寻找金话筒(25) 等单阳走进了,缪谦修很不开心地伸出胳膊,指着被蚊子咬的五个大包控诉。单阳用指甲盖帮他一个个化了十字,问,“你干嘛要在楼下等呀。天这么热,蚊子很多的。” 缪谦修挠着胳膊,“我就是想看看你回来没有,然后把自己锁外面了。”这么蠢的事情,他居然也能说得这样理所当然。 单阳拉住他的手,“别挠,仔细留疤!回去我给你涂点药水吧。”他走在前面,用力踩着步子,声控灯从一楼一路亮到五楼。 缪谦修慢吞吞地跟在他身后,趁单阳不注意,轻轻挠着胳膊。谁知单阳忽然转身,抓了个正着。缪谦修瞪大眼睛,手伸也不是收也不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单阳看。 单阳的注意力却并不在他的小动作上。他的脸色看起来很平静,却带着显而易见的认真。“我问你一句话,”他说道,“你老实回答我。” 缪谦修放下胳膊,不解地看着单阳,片刻之后,点了点头。“好。” “如果我拿了冠军,会是因为什么?” 这个问题很奇怪。缪谦修下意识皱起眉头,然后意识到单阳提问的含义。“你想是因为什么?”他反问。 单阳转过身,又往上走了一段,再回头。他站在阶梯的上端,从上往下看着缪谦修。“其实我是个特别普通的人,所以普通人容易受到的诱惑我也会有。”他停顿片刻,似乎在斟酌词句,“但是,有的时候,人并不能完全把控事态。所谓成事在天,一件事情有趣的地方就在于,没到结尾,你永远猜不到结尾。我不想看到你为此而烦恼。” “可我也不想你因此烦恼。”缪谦修反驳道。 “我不会的。我可能会失望,会伤心,但都是一时的。如果你连这一点点的难过和失落都不想看到,那你会很累的。”单阳朝他伸出手,“我喜欢你不高兴了就不上班,不开心了就直接说,不希望你有烦恼。” 缪谦修忽然笑了起来。“你说的,想要一切顺利全然无意外,会活得很累。你想让我一直没有烦恼,岂不也是要累死自己?”说着,他继续往上爬楼梯,很快就走到和单阳视线齐平的位置。“我答应你。”他开口道,“我不会抓着不放,你想要怎么做都可以,我不会干涉你。” 单阳没有开口,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但是,我的底线,你可以不要规则外的东西,但是当别人享受规则外的东西时,我要确保你不会被其伤害。” 他的眼神是那么柔软,单阳很想问问他,你是不是有那么一点喜欢我,想要永远在一起的那种喜欢。 “所以,你今天晚上开心吗?”缪谦修问他。 单阳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开心!” 缪谦修也笑了,“嗯,那我也很开心。” 有时候,单阳也在想,这样不真实的事情真的是可能发生的吗?缪谦修掉落在他的生命里,带来了一系列不可思议的事情。也许他应该问清楚的,在一切都还没来得及发生的时候问得明明白白。但就像他骨血里热衷奇妙探险的不安定因子一样,他也在偷偷说服自己的理智,沉迷于此时,也许并没有什么不好。等到对的时候,他期待的答案一定会出现。 第十期节目节目播出后,单阳的粉丝炸开了锅。左看右看横看竖看,单阳都不像是那个应该被淘汰的,实力不济者大有其人,在此之前,单阳可一度是夺冠的热门选手。“这一定是内幕!”愤怒的粉丝们在各大八卦集中地刷屏。幸灾乐祸者有,趁机针砭时弊者有,当然也有冷嘲热讽号称自己早已夜观天象看出端倪的神棍者。节目一时间被炒得很热闹,单阳不得不怀疑节目组自己的水军也下场了,这其中会不会有林子豪的功劳就不得而知了。作为明面人,他并不需要知道暗流之下的涌动。 在和林子豪经过商讨后,单阳在微博上更新了状态,附上了整理房间的图片和自拍照,借此感激粉丝的支持,表示自己会重新出发。粉丝们纷纷安慰暂且不提,江自流,杨时和文冰冰也都转发表达了支持。 第二天,草根八卦巨头“五行缺八卦”发表了微博,一段云里雾里的感慨,暗示综艺节目水深,顺便给单阳测了一卦:异日峥嵘身变态,从教一跃禹门过。他给单阳压的前程指数是90分。转发数居然瞬间破万,令人咋舌。 单阳围观完大师算卦,心里一阵唏嘘,这都太玄幻了,果然高手在民间。他已经知道自己下两期就能回归,现在拿着90的高分欺骗无辜群众,心里面也是有点小压力的。但单阳很快就释然了,等到他真的重新回归时,舆论导向会何去何从尚未可知。也许今时今日,赞他叹他的人,转眼之间,便恨似仇敌,永不相见。这么想想,也就释然了。 第十一期节目,五晋四,单阳准点守在电视机旁,全然是来看热闹的。剩下五人,周勤实力和人气都不占优势,毫无悬念地淘汰了。经过此轮比赛,选手们的排位发生了变化,文冰冰以微弱优势,拔得头筹,综合比分占据第一。排名依次是文冰冰,李博一,杨时,朱元。从综合能力看来,朱元最弱。只要不出现非可控因素,单阳自认为还是有把握能PK掉他,剩下三人均有难度,但既然好不容易捡回了比赛资格,哪怕是肉搏,单阳也要拼死一试。 节目组早就明示在官方未宣布之前,复活赛的保密工作要做到密不透风。单阳也懒得费心,干脆连微博也不上了,反正如果有动态,林子豪方面肯定会给他消息。他正好利用空闲时间,调整自己的比赛状态,还有就是因为大热天还要上班而终日闷闷不乐的缪先生。 除此之外,还有各方发来的安慰电报。阿萱有好几期节目因为人员调整问题,都没有呆在金话筒节目组。她通过小道消息,应该算是第一个知道单阳被淘汰的,其实在节目录制当天晚上就发了讯息过来,洋洋洒洒说了一大段,分析时下,帮他把竞争对手逐个点破,最终得出朱元是幕后元凶的惊人结论。单阳哈哈一笑。正片出来后,节目组为了渲染气氛,很是突出了单阳原本并不算伟岸的个人形象。阿萱又发来贺电,表示看好单阳的回归赛。 江自流真的会去接了一个广告,虽然是个小广告,但很明显的,人家是有工作来源的。他得意洋洋地把助手偷拍的硬照发给了单阳,声称混嘴皮子界的就没有长这么帅气逼人的。看来丝毫不受两次淘汰的惨淡命运的影响。他还神秘兮兮地打听单阳背后有人的情况,说着说着,故事就往惊悚灵异的方向发展了,大白天的,单阳生生听出了一身冷汗。 以前的同事朋友,远在他方的后援团们,甚至是沈梦,都以不同的方式相继来安慰单阳。刚调整好心态的单阳,又忍不住觉得内心不安。好在老妈及时打了电话过来,用巨大的嗓门,将单阳的所有注意力都拉过去了。 “儿子,杀人,不过头点地,碗大的刀疤,没什么大不了的。失败了,咱可以再爬起来。” “……妈,咱们能别用这种豪迈的句子来形容我此刻的心境吗?” “我这不是担心你吗?” “担心也不是……”单阳忽然灵机一动,话锋一转,“其实我心里是真难受。” 单妈妈竖起耳朵,叮的一下精神抖擞。从小到大,就没有什么机会发挥她心灵鸡汤的功效。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说!” “不过呢……最近吧……”单阳拖着长音,故意吊老妈的胃口,急得对方心急火燎,恨不能顺着信号爬过来。“好啦,不逗你了。”单阳哈哈大笑,“最近有个人喜欢我。” 单妈妈浑身所有的侦察反侦察细胞都竖起了耳朵,“嗯,你说说看。”她沉着冷静地说道。 “人嘛,是特别特别的好。” “还有呢?” “在我最难过的时候,安慰我,陪伴我。” “然后呢!”单妈妈兴奋起来。 “没了。” “没了?” “嗯,没了。” 单妈妈急了,“哎我说你个臭小子。然后呢?具体是怎么个好法呀你倒是说呀?” “反正就是特别好,唉,没话讲。”单阳得意地说道。 单妈妈沉默片刻,切了一声,“得了啊,戒骄戒躁,人家还指不定看上你呢。你说说你,这么大人了,要懂得照顾人懂不懂?家务活要勤快,厨艺要磨练,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我是你亲儿子吗?”单阳心里暗喜,嘴上却表现得特别委屈。他深知自家老妈的古怪习性,如果他说自己喜欢上了人家,死皮白赖非要在一起,老妈肯定不放心,会变着法子打听对方,说不定还会产生点小情绪。但如果他反过来,说有人喜欢上自己,又装作不是很在意的样子,老妈就会很不平衡,化身正义使者,拼了命地打击他,心里面对喜欢他的那个人也会产生莫名的好感——他在心里默默总结经验。 单家生存之道。 “废话,你要不我亲儿子我还懒得理呢,省得以后人家姑娘家埋怨我,会生不会养,丢人懂不懂?” “哦哦。”单阳不走心地应和着。 “既然有人在这种艰难时刻,瞎了眼看上你了,患难见真情啊,你也要主动一点,体贴一点,人家才能更喜欢你。” “我觉得他挺喜欢我的呀。” “闭嘴,脸比盆还大,知道矜持两个字怎么写吗?万一人家想通了就看不上你呢!” 单妈妈又扯了半小时,把单家修身养性拱白菜铜人十八招从头到尾又讲解了一遍,恨不能撸袖子替儿子直接上战场了。单阳好不容易挂了电话,感觉自己的左耳都要熟了,忽然就想起以前大学时,林子豪曾经的评价:你们家没心没肺缺心眼儿,这是祖传的吧。 单阳叹气,大概是真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数学不太过关,3 4章的节目应该是第十期而非第十一期,一个bug 第40章 寻找金话筒(26) 缪谦修下班的时候,单阳还在躺尸。缪谦修好奇地看着他。单阳叹气。缪谦修问,“你怎么了?” 单阳说,“今天我妈给我打电话,说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被人喜欢上了。我很受打击。” 缪谦修问,“你是孤儿吗?” 单阳胸口遭受暴击,正要翻身,一不小心被自己口水呛到了,猛咳了几声,不情不愿地爬起来,宣布,“今天不想做晚饭。” 缪谦修说,“我现在改口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 最后,两人换了衣服,碾了两条马路,吃了一顿潮汕砂锅,单阳给了四星半,缪谦修给了三星。吃完了,又晃晃悠悠走回家。天上没有月亮,干净得没有一丝云,有两颗明亮的星星挂在天角,时不时地眨着眼睛。 缪谦修走在单阳身边。单阳其实有点想牵手,但是,这种场合没有任何借口随随便便就牵手实在是太诡异了一些。他琢磨着,又琢磨着,一直等到两人走回小区,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不觉有些郁闷,长臂一挥,指着结了果的香泡树喊道:“去吧皮卡丘!帮我摘一个回来!” 缪谦修的眼神不用细看,也知道是充满着鄙视的。然而他只是瞥了一眼单阳,居然真的走到树下,踮着脚探胳膊,看样子是真想摘一个下来。单阳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左右探风,确定四下无人后,催促缪谦修赶紧摘完闪人。接着路灯,缪谦修站在香泡树下,挑挑拣拣,不慌不忙地看中了一个模样合眼的,仗着人长腿长,没怎么费力气就扯了下来。单阳一把接过,藏进了自己的体恤衫下面,像个鬼鬼祟祟的孕妇,溜进了楼道里。 回到家后,得知香泡的果实并不能吃,缪谦修顿感失望,对那颗圆溜溜的青涩果实没了兴致。单阳倒是很开心,香泡的果实比柚子更加清香,放在房间里,熏熏空气也好。 等到香泡的果实表皮开始干瘪时,复活赛的消息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节目组足足造了一周的势,等到星期五晚上,节目直播的时候,微博上话题的讨论已经很热闹了。淘汰选手们的粉丝自然是希望自己喜欢的选手能够借此机会重返舞台,当然也有人趁机表达对无节操节目组的鄙视和不屑。这期节目,除了复活赛的噱头,主要看点还在于各位“金主”大咖们间的你来我往爱恨情仇。待比赛结果公布后,一家欢喜几家愁。单阳又更新了一条状态,对关注事态的各位表示感谢。 由于ABC台庆特别节目冲突,《寻找金话筒》迎来了难得的休整期,第十三期的录制会安排在这星期之内,但会在两星期后播出。节目组特地通知剩下的五名选手,最后的淘汰赛将最终确认入围三强的名单,会出现不可预期的重大变数,选手们最好能做好充分的准备,背水一战。 前几期节目的收视表现很不错,几乎每期都在稳步上涨。电视台和节目组都不留余力地在各路媒体平台做节目最后的一波宣传。但对于作为选手,单阳其实没有太大的压力。他的粉丝数量涨得很快,已经过了每天能刷完转发和评论的时期,反倒显得淡定起来。 天气稳定在30度以上,端午节后的第一个周末,单阳接到张清河的电话。张清河是单阳老爸教的第一届学生,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张清河当年家境困窘,和妹妹两个人同时考上大学,经常在食堂只点两份白米粉伴着免费的清汤果腹,单阳的父母隔三差五地会接济两兄妹。单阳当时还小,每次都偷偷请张清河兄妹帮他做作业,因此感情很好。张清河毕业之后,做起了水果生意,现在是附近几省市的水果供应商。每到新果品上市,他都会不辞辛苦从产地拉来给单阳尝鲜。现在是杨梅的旺季,张清河直接拉了一车,停在了他楼下。 单阳接了电话赶紧跑下楼,看见张清河正一箱箱地把杨梅往外搬。他打了一声招呼,“你又给我送吃的,被我爸知道了,他非揍我不可。” 张清河新剃了头,看起来很精神,笑的时候有两个很深的酒窝。“那就不让老师知道呗。我刚从果园开车出来,这些都是现摘的。再过两星期,杨梅季节就过了,要趁新鲜。” “那我也吃不完呀。” “没事,跟以前一样,送跟你同事吧。最近相处怎么样呀?”张清河亲亲热热地和单阳拉家常,最后坚持帮他把一车杨梅拉到了单阳以前工作的广播台,给前同事们送福利。 单阳给同事们打了电话,在台门口等着壮丁。张清河把杨梅都清了下来,说着就要道别了。张清河说,“现在忙,以后有空再聚。诶,对了,你最近参加的那个什么节目,我女儿喜欢得不得了。下次一定要来我家,给她签个名啊。说好了,就这么定了!我先走啦!”他正要道别,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补充道,“你秀林姐现在在广告公司,你看看能不能用得着,有需要你跟她直接说就行了。你小心照顾自己,桃子熟了我再来看你。” 张清河转身就开车走了。不一会儿,几个高个子的小伙儿从楼里冲出来,抱住单阳一通猛亲。单阳也有段时间没见到以前的同事和朋友,干脆和他们一起搬起了杨梅,在台里一室一室的发,受到了群众们的热烈欢迎。 前领导陈女士把单阳拦下来说话,“我就说今年少了点什么,原来是你的杨梅没到。”单阳笑呵呵地和她聊天,说了会儿比赛的事。陈经理转头嘱咐了两个助理,“诶你们去楼下多发点杨梅,顺便给我们小阳宣传一下。开玩笑呢,我们栏目组出来的第一个用脸混的人物呢!” 同事人多,每个人随便聊两句,一不小心就到了下班的时候。有关系户要请栏目组吃饭,陈经理把单阳硬拉过去一起腐败去了。等到吃完喝好,已经是九点了,单阳谢绝了续摊的邀请,拦了一辆车回家去了。下车后,他特地绕了原路到小区南门口的米粉店打包了一份蒸饺和炒粉。晚上他和缪谦修发短信说今天不会来的时候,缪谦修的不爽之情隔着手机屏幕都快喷射出来了。如果他再不做点什么补救措施,他很担心他们家的沙发会被挠出血洞来。 缪谦修表现得比单阳想象的要平静,但很快的,单阳发现,这平静不过是暴风雨的表象。无论单阳用香喷喷的米粉和蒸饺怎么逗他,缪谦修都表现出一副“我并不会随随便便原谅你的”的拒绝神态。 单阳洗完澡后,缪谦修的脾气还没过去。他带着一身水汽,过去蹭了缪谦修一脸。“好啦,不生气了吧。求求你,原谅我吧。” “我记得有人说过一定要回家吃晚饭的。” “嗯嗯,我也记得。” “你还一身酒气。” “没那么严重吧,我就喝了一瓶啤酒。” “狡辩。” “都是朋友嘛,我最近都很少出门见他们了。” “胡说,你上周四才和他们吃过午饭呢。” “那只是偶尔遇见的,而且也只是其中两个。” “哼。” “连续三天!”单阳拍板,“连续三天,随便点菜,我不会多说一个字,也不逼你吃不喜欢吃的东西!” 缪谦修扭头,看也不看他。 “好吧,连续一周。” 缪谦修不说话。 “不行拉倒。”单阳起身。 “成交!” “睡觉!” 赛前平静又紧张的气氛在两天后被打破了。单阳受到了最后一张来自节目组的任务卡,卡上写明了第十三期节目的比赛内容:你好,观众! 不同于以往的室内录制,这一期比赛的最大变数就是将演播室扩展到了户外。五名选手将每人带上二十张决赛入场券,走到普通街道上,向往来的行人随机安利。每张入场券价值为三百元人民币。最终,以完成任务的速度快慢(或数量等同的情况下以金额大小排名),确定最后三强的席位。售票形式形式不限,但是不得使用除了自身以外的其他道具,不得以承诺售票,也不得借助第三方的力量。同时,每位选手的售票对象,必须是陌生人。节目组将会派出跟拍团队,全程拍摄选手们的上路表现。外拍地点未知,选手们有三天的准备时间。 这个任务很有意思,但同时不得不承认很具有挑战性。毕竟任何形式的拉近好感在遇到金钱时,都会遇到很大的阻力。 缪谦修知道后却不以为意,直接想掏钱买下二十张票。单阳抓狂了一天,后来就平静下来了,开始补习销售技巧和马路推销技能。说实话,单阳自己对于马路推销也有很强的抵抗心理,只能期待着节目的群众影响力来消减几分路人可能出现的抗拒心理。 正式拍摄那一天,选手们首先在电视台集合。节目组宣布了更加详尽的细则。节目组特地安排中午时段开始比赛,为期三个小时。天气这么热,在毫无遮挡的马路上把人拦下来进行推销,难度无疑翻倍。不幸的消息一个接一个,导演公布比赛地点会放在大学城内。大学城十所高校同城,人口以高校生为主。消费群体非常明确,大学生们好奇心重,看过或者知道节目的可能性也会比较大,但同时,中午不是学生活动的高峰期,且多数学生没有经济来源,一张三百元的不知何物的入场券,并没有太大的吸引力。 导演强调,“如果以后你们想走上主播的道路,无论何时,都要把自己放在观众的面前,随时准备好接受来自观众的质疑和挑战。他们会想知道,为什么你的节目值三百块钱,你要让他们相信,你是值得的。现在,出去,跟你们未来的观众们问好吧!” 第41章 寻找金话筒(27) 今天单阳穿着简单的纯白色棉T恤,牛仔裤,白色板鞋,鼻梁上架着不常用的黑框眼镜,全身唯一的装饰是左手腕上的手表,还是今天早上缪谦修从自己手上摘下来给他戴上的——他看起来挺喜欢单阳这种装扮的。此时的单阳阳光灿烂,俨然一副大学生的模样。早在昨天晚上,阿萱就特地叮嘱过他今天一定要穿得轻松青春一些,简单再简单。 不过就现场看来,大部分人都是这样的思路,风格以轻松简单为主。文冰冰一改往日的浓妆造型,选择了日系少女的打扮,还意外挺甜美的。男士们都是清一色的短袖T恤或Polo衫,只有马元穿了白色的衬衫。连导演都忍不住夸他们是一抹夏日的清风。 在正式开机之前,每位选手有半小时的准备时间。才解散,单阳就被阿萱拉到隔壁的化妆室。阿萱说,“今天你的任务是深入学生党。所以装扮要年轻大方小清新。”她看起来很满意单阳今天的装束,“哇,你这手表,简直太酷炫了。”阿萱抓着单阳的左手腕,忍不住赞叹。单阳腼腆地笑了笑。阿萱用力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没错,就要拿出这种一掐能出水的气质来!”说罢,她从包里拿出一些奇怪的工具,手脚麻利地开始干活。 阿萱首先给单阳上了防水的底妆,提亮起色,又能防晒。单阳昨晚很听话地敷了面膜,早早睡下了,因此皮肤状态不错,妆很容易就上好了,效果很自然。然后,她拿出自己为单阳准备的小装饰品,其中有造型朴素的手链和棒球帽,一点小小的变动,让单阳看上去更加时尚有个性。最后,她还给单阳换了一个包,是某个日系牌子,藏青色的帆布背包,非常小清新。 单阳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阿萱,“今天为什么走这么清新的路线啊?” “今天你不是要去大学城吗?不仅要好看,还要装嫩,还要有性格。”阿萱见四下无人,神秘兮兮地凑到单阳跟前,“我偷偷告诉你,一会儿导演会让你们自己挑选去的学校,你一定要第一个抢到师范大学的牌子。” 单阳挑眉,有些诧异,“我还以为你会鼓励我去拿艺术学院的。”毕竟从学生经济状况和喜好偏爱看来,艺术生是相对较好的选择。 阿萱不屑地嗤笑一声,“一看就是外行。我告诉你,我就是这个大学城出来的。艺术学院小,学生不多,而且大部分学生都没有中午出来溜的习惯。你要是去了,三小时没说卖二十张票了,能不能见到二十个人都不一定。理工大学男生太多,都是光棍,买了票也没女朋友一起去,一般都没什么兴趣,你很难打进去的。外国语大学,女生很多,其实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是绝对没有师范好。前师范学姐平胸保证!” 单阳之前对于学校选择确实没有过多研究,闻言恍然大悟。阿萱今天本来休息,但是为了凑热闹,特地也早早过来了。在跟拍途中,会有化妆师和工作人员一路随行。但毕竟是要顾虑到这么多名选手,肯定有考虑不到的地方。阿萱决定当单阳一天的免费化妆师和助理,还能利用自己的校友身份帮他“作弊”。阿萱本来跟节目组的人就很熟悉,因此没有遭到过多质疑。 在出发前,十个写着各大院校名字的牌子被放在远处,五位选手通过抢夺的方式,先到先得,确定自己要求的那所学校。因为早有准备,单阳一下子就瞄准了师范的牌子,一马当先抢到了。 节目组暴露了土豪的本质,给每位选手都安排了单独的专车接送。阿萱趁机和单阳挤上了同一辆车。路上有四十分钟的车程,单阳正好利用这段时间和阿萱打听师范大学的具体情况。 阿萱告诉他,正午这段时间,路上基本上是很少看见学生的,要想见到学生,得往有空调的地方走。师范大学有个最特别的地方,他们拥有整个大学城待遇最好人数最多成员最闲的学生会组织,经常会举办跨校联盟活动。学校为了给学生会更多的施展空间,特地将团建楼的第三层整层都提供给学生会作为会议室。里面空调齐备,还有讲台,小排练室,投影设备等等。闲得慌的学生会某任前会长在八年前创办了一家工作室,一直传承了下来,到今年已经是个有将近两百人的大社团了。虽然名叫“鱼在飞”工作室,但其实就是学生社团性质的组织。这个社团成分很复杂,简单说来,就是各个学院兴趣很杂个性很强的学生们讨论彼此爱好交流文青心得的组织,定期会组织各种主题的交流活动。每年到夏天这个时候,“鱼在飞”会举办朗诵月活动,为期两周,每天中午,在学生会多媒体办公室,都会有学生聚在一起讨论。所以这个时候去学生会中心,肯定能见到不少学生,同时,不用晒太阳。 “只要你表现得有思想,有理念,有内涵,读过书,侃侃而谈一番,你很容易就可以和那里的学生打成一片。这个工作室的成员平时很喜欢戏剧或者小众电影包场活动的,因此对于花钱买票不会排斥,有利于你忽悠工作的展开。” “这么有深度的开头,为什么要用这么诋毁性的结尾呢?”单阳反驳道,“我不卖票,我只是大自然票务的搬运工而已。” 阿萱翻了个白眼。 事实证明,阿萱是非常适合做情报工作的。尽管节目组和每个学校事先都已经打好招呼,但是这么一群扛着设备目的古怪的人进入校园,说完全没有阻碍,是不可能的。幸亏阿萱带路,他们很顺利地来到了学生会中心。为了掩饰一下他们的作弊行径,单阳特地在楼底下转悠了两圈,让摄像机拍足镜头后,才进入学生会办公室。 阿萱凭着前工作室成员的身份,事先了解到今天活动的情况,并且和负责的干事联系上了。但是关于单阳乱入的细则,阿萱并没有和干事们解释过。不过,单阳能顺利上楼,也多亏了工作室的干事特地给他留了门。 多媒体会议室里坐着不少学生,都是趁着中午空闲的时间来参加活动的,粗略看去,大概有三十几位学生,男男女女都有。单阳进去的时候,他们的讨论正好告一段落,正中场休息。学生的可爱之处就在于,尽管他们有警惕性,但大多数人都好奇心比较重,且下意识地不会从恶意去揣摩别人。单阳只说了几句话,就有一位女生认出了他的脸,加上两三台摄像机全程拍摄,不断有工作人员来回走动,学生们很快就意识到,这是在做节目,因此兴奋起来,开始认真听单阳讲起话来。 单阳的长相很讨人喜欢,气质又很贴切学生,非常容易拉近距离,赢得好感。他一开始并没有把此行的目的暴露,而是接着本次活动的主题,随意和学生们聊起天来。今天的朗诵会上,有一位同学分享了一篇物理学家的哲学诗歌。他们刚刚也在讨论这种所谓跨界的精神融合。作为一个想要靠嘴吃饭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和人聊天来得简单舒服的任务了。单阳自己很喜欢看书,学生时代也参加过多种多样的活动,自然知道那些在学生时代擅长发光发热的学生个体们的精神状态。单阳从柏拉图的洞穴说到爱因斯坦的量子,物理学和哲学的可能性,他曾经是工科生,这难不倒他。他说话时,带有一种令人很舒服的气度,很自信却不刺眼,温和却不失张力。比起青涩的大学生们,单阳的讲话自然更能带来触动,不少女生围坐在他身旁,眼睛里都是光。 谈话很自然地转入到了《寻找金话筒》节目。第一个认出单阳的女生好奇接下来的比赛进程,单阳简单解释了一番,顺势将入场券拿了出来,非常大方地表明了来意。“其实我是特别想在现场看见你们的,但是我没办法自己把票送给你们。不同于单纯的朗诵,主持人更注重根据变换的场合来改变语言的技巧,达到不同的效果。说实话,这种力量很神奇,就像物理中的哲学一样难以解释。如果感兴趣的同学想来现场感受专属于声音和用声音表演的这种艺术,可以从我手上买下入场券。” 那个女生首先出钱买下了两张券。她表示本来只是单纯看了几期节目,但是现在很好奇,想和闺蜜一起去现场感受一下,也希望单阳能够顺利进入角色。第一张入场券卖出去后,接下来的事情就顺利很多了。不少学生都会买两张和朋友一起去现场。到最后,单阳手上只剩下了三张券。他非常开心地感谢了每一位同学。 三个小时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等到和其他选手们再次聚集时,单阳发现他并非是卖得数量最多的那一个。数量最多的是李博一,他一共卖出去了十九张。文冰冰和单阳一样是十七张。朱云有十六张,杨时十五。杨时选中的正是艺术学院,看来阿萱的分析不无道理。不过,就金额而言,单阳以100的微弱优势领先,其他选手都或多或少采用了降价的“促销手段”。 五晋三,两位落后的选手显然很危险。杨时倒是显得没有太多的情绪,反而开玩笑说,肯定是因为自己的老师气场,让学生们都害怕他。 导演宣布今天的拍摄就此结束,虽然各自的表现结果已经出来了,但是最终的晋级情况,需要结合各位的综合表现和嘉宾们的意见,明天晚上会开始录制第十三期的室内部分,到时候会正式公布决赛名单。 虽然仍有不确定因素,但是比赛格局基本形成,单阳松了一口气。为了表示感谢,他特地请阿萱吃饭。阿萱挑中了一家川菜馆,很不客气地点了一大桌菜,服务员下单的时候,单阳随口叮嘱他要多放花椒。阿萱闻言放下手里的茶杯,看着单阳直笑。 单阳觉得很奇怪,摸着自己的脸颊,“你笑什么?” 阿萱说,“真是太可怕了你这人,我只说过一次我喜欢吃花椒,你多能记住。” 单阳反应过来,不由笑了,“没什么,又不占脑容量。反正我也不挑食,你按照自己的喜好来就行了。” “你对你身边的人都这么上心吗?” “有吗?”单阳想了想,又笑了起来,“可能吧,我的朋友都还挺好的,不怎么让人操心。”他想了想,又问道,“对了,能麻烦你把‘鱼在飞’工作室的联系方式给我一个吗?” “干嘛,要拉票啊,眼界有点低啊。虽然是个不小的学生社团,但毕竟都只是学生,不值得诶。” “也不是,就是今天也挺感谢他们的,觉得太不好意思,想给他们寄点书啊碟片啊小零食什么的,支持一下他们平时的活动。我还有好多东西想推荐给他们呢,都来不及说。” 阿萱沉默片刻,忽然开口说道:“我觉得,我必须要问这样一句话。”她坐直身体,用手肘撑着桌面,很严肃地问单阳,“你有女朋友了吗?” 单阳被问得一愣,然后下意识地点点头,“不是女朋友,但我有喜欢的人了。” 阿萱爆了一句粗口,“能不能留点余地,也太干脆了吧。反正又不是确定了关系,还有得挑选的嘛。” 单阳摇头,“不是啊,我很喜欢他的。我知道他会不高兴的。”他的食指轻轻摩挲着皮质的黑色表带,笑了起来。 第42章 寻找金话筒(28) “好吧好吧,那我们来说实话。”说这句话的时候,阿萱把啤酒瓶猛地砸在了桌面上,发出砰地一声响。 没等她说下去,单阳就抢答了,“我不会游泳所以我会呼救,我并不想要有孩子,我不会给我喜欢的人问这些问题的机会。” 阿萱哈哈大笑,“滚!没问你这个。” 单阳无辜地耸耸肩,“直接问三围不太好吧。” 阿萱是个很有意思的姑娘,见多识广,有自己的想法,不会轻易受别人的看法的影响,但又不显得固执,单阳和她谈话觉得很轻松愉快。阿萱分享了一些她的小故事,比如大学时候学了服装设计,毕业后却做起了影楼化妆师;比如她在二十四岁那一年,穿了大半个中国,为爱而走,最后又潇潇洒洒地甩了劈腿的男友,拿走了对方的一半财产;又比如,她今年已经三十三了。 最后一点确实让单阳大吃一惊。女性大概是这个星球上最甜蜜的存在了,她们身上存在着那么多的秘密,几乎每揭开一个,都让人不得不感叹生命的神奇。“不,我拒绝相信。”他把头摇得想拨浪鼓一样——完全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阿萱翻出自己的相册,“给你看一张我青春全盛时期的照片。”她把手机递给单阳。 单阳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一边咳嗽一边笑。阿萱在上大学的时候,还是一个完全的假小子,染着看似廉价的粉色头发,又黑又瘦。 阿萱得意地微笑着,“每次忽悠我的客户,我都会拿出这张照片。化妆就是整容。” “倒也不完全是。”单阳又仔细看了一遍照片。虽然那时不修边幅,阿萱的五官还是不错的,当然不是属于大美人系列的,但是没有任何致命的缺点,还挺可爱。单阳把自己的想法跟阿萱说了,阿萱显然很高兴。 “好啦,现在你又给了姐姐我一个把你娶回家的理由。”阿萱整了整自己的头发,冲单阳抛了一个媚眼。 晚饭进行得很愉快,所有的菜都很好吃,虽然有点辣,但在热天吃辣也是蛮刺激的。阿萱还特地加了很多娱乐圈的八卦猛料加菜,不管真假吧,反正都挺好吃的。开心的吃去吃了一段大餐的后果就是,单阳回家后要面对第二次因为晚饭问题不开心的缪先生。 单阳真诚地跪了键盘,但是缪谦修宣布他明天要会自己家,再也不被一起吃饭的虚假誓言蒙蔽了。 “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单阳双手抱头,无奈地看着缪谦修开始收拾行李。他才不会收拾行李呢,而且完全必要,不过是回家住一天,而且哥们你明天才走好吗?不要暴露自己的幼稚可以吗? 缪谦修听不见他内心的呐喊,非常认真地打算把露台边的大型猫窝搬走。 单阳掏出平板,打开淘宝页面,扔给缪谦修,“你去挑点零食吧。”转移一下注意力。 缪谦修瞥了他一眼,然后低头专心致志地挑了起来。 不一会儿,单阳走了过来,看他的战况,感觉购物车很快就能满了,赶紧补充道:“多挑点巧克力。” “我不喜欢巧克力。”缪谦修皱眉。 “我知道呀,这是送给别人的。”话音刚落,单阳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缪谦修面无表情地放下平板,琢磨着把客厅里的懒人沙发也拖走。 单阳被打败了。 第二天缪谦修走的时候,只拖走了旺财——那只扫地机器人。单阳甚至不知道这么做的意义何在。“好吧,”他微笑着张开双臂,“保证你还会回来的好吗?请不要带着旺财离家出走。” 缪谦修给了他半个看似很不情愿的拥抱。 “哦,我会想你的。”单阳故意踮起脚,将缪谦修用力往下压,现在,这个别扭又好看的家伙理论上来说,已经在他怀里了。 缪谦修抱着旺财,头也不回地走了。 当天晚上,老时间,老地点,单阳和其他四位选手开始录制第十三期节目的室内部分。今晚,节目组将宣布本场比赛的冠军,确定最终晋级三强的名单,同时,公布最终赛的比赛内容。 嘉宾照例会对所有选手进行一番点评。节目播出到今为止,嘉宾之间的互动也是一大亮点,专业代名词的李双江,万能调和剂甜姐林晓晓,永远唱反调但又意外有西皮感的高曾和白鹤,加上赵亮的插科打诨,每一场都是一部不错的好戏。 高曾和白鹤对于单阳的表现,再一次产生了分歧。高曾认为单阳采用的是一种投机的策略,白鹤则反驳说投机在这场比赛里并非贬义词。单阳都已经习惯了,安静看着他们争啊争啊,反正在他没回来之前就这样了。反正最后真的有决定权的,往往不是这两人手里的那一票。 果然最后,嘉宾的投票打平了。杨时和朱元由于卖出的入场券数目最少,被淘汰出局。而李博一,文冰冰和单阳三人的排名,则百分之六十来自嘉宾对他们在本次比赛表现的打分,百分之四十来自评审团和现场观众的票选。最终,单阳以微弱的优势,赢得了最后淘汰赛的冠军。 赵亮举着话筒采访冠军,笑着问单阳,“恭喜你了,从被淘汰到冠军,经历这一重大翻转,你有什么想做的吗?” “呃……我想再买一个扫地机器人。” 赵亮懵了。 单阳笑了起来,“我脑袋里一片空白现在,说实话,只能想到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谢谢大家,我很感激。” 赵亮最后宣布,所有购买了入场券的同学将收到节目组的退款,即他们将获得免费的入场券。单阳对于这个决定非常赞同。同时,赵亮公布了决赛的规则。 决赛将是《寻找金话筒》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现场直播。同时,场外观众也将第一次参与到比赛结果中。由于总局近年来对于综艺节目的种种限制,以大规模投票方式决定冠军的机制已经被禁止了。但是在规则之上,节目组可以做一些小的变动。从周一早八点开始一直到周五比赛结束前半小时,所有观众可以用自己喜欢的方式给心仪的选手投票,包括线上和线下,只需要保证每一票关联的手机号的唯一性。到决赛时,除了现场的评分外,得到场外观众的投票最多的选手,将享有“笑到最后”的特权,即他或者她可以直接进入最后二强争夺冠军,而不会成为第一个被淘汰的人。这实在是很有诱惑力的一项特权,即便它不能使选手走到最后,但得此殊荣的选手无疑是本次比赛的最高人气得主。有时候,最高人气比冠军还要有价值。 而决赛的内容为:每位选手讲和四名嘉宾中的一位合作,做一档访谈类脱口秀。他们将有一个星期的时间,单独和嘉宾磨合,他们会以参观者的身份,全程二十四小时跟踪嘉宾们的工作状态,并以此作为访谈内容,让他们的节目更加真实可信。李双江老师因为工作冲突,决定不参与这次比赛。因此,决赛配对为:单阳和高曾,李博一和白鹤,文冰冰和林晓晓。 在听到配对名单公布的那一瞬间,单阳心想,你肯定是在逗我。 第43章 寻找金话筒(29) 旺财先生正矜矜业业地在宽敞的客厅里来回溜达。由于房子的面积忽然增大了好几倍,它不得不多次停下来充电,然后继续保持一个扫地机器人的自我修养。 然而,它的修养之路被一只圆胖的白爪子阻挠了。 “喵?”那只爪子的主人歪着头,再次尝试着用爪子去撩拨旺财。它是一只疑似虎斑的黑白纹家猫,脑袋圆得像一个团子。旺财愣了一秒钟,慢悠悠地换了一个方向继续前进。虎斑猫跳了起来,略带疑惑地扑了上去。 “别打架。”缪谦修从身后出现,弯腰将虎斑猫抱了起来。 “喵?”虎斑猫仰头去看主人。 缪谦修皱着眉头,将它抛到了沙发上。“讨好也没有用。”缪谦修用袖长的指头点着虎斑猫的圆脑袋,“你这个叛徒,哼。” “好好地你又和金元宝吵什么架呢,别淘气。”另一双伸了出来,将那只名为金元宝的黑白虎斑猫抱了起来。 缪谦修扑倒在沙发里,翻了一个身,仰面看着来人。“奶奶,这只猫太肥了,完全可以靠着自己的脂肪去闯荡世界了,把它扔出去吧。” 金元宝喵地一声反驳,伸手挠了一爪子。缪谦修冲它做了一个鬼脸。 缪谦修的奶奶胡幼仪女士自小长在书香大家,一举一动都很有气度,也一直这么教导自己的孩子。对于从商起势的缪家,胡幼仪总觉得缺少点儒雅之气,因此对于子女的教育也异常重视。然而对于最小的孙子,年近古稀的大家小姐也不能幸免宠溺儿孙的通病。 “像什么样子,快起来,一会儿该吃晚饭了。你趴久了胃口会不好的。”胡幼仪轻斥,但显然并不怎么在意孙儿的仪态。 缪谦修听话地爬了起来,拍了拍身边的空位,招呼道:“奶奶奶奶,你快过来,我们坐一会儿。” 胡幼仪抱着猫,缪谦修抱着她。他个子太高,奶奶在他的怀里显得更加娇小。然而胡幼仪慈爱地微笑着,安慰地拍了拍缪谦修的头,“不要心急,一个星期马上就过去了。你这么着急,会让人家担心的。” “要一个星期啊。”缪谦修很不满意,“早知道我就不回家了。” “别瞎说,仔细被你爷爷听见。” 金元宝喵喵喵地附和着。缪谦修生气地揪了揪它的耳朵,“有你什么事?” 胡幼仪救下了金元宝,把它放到地上,让它自己去玩。缪谦修百无聊赖地躺了下来,将头搁在奶奶的膝盖上。胡幼仪用干燥温暖的手轻轻地抚着他的头发。“喜欢人家呢,就要主动一点。别总是孩子气。吃完饭就去打个电话。” 草草地吃完饭,缪谦修直接无视了要发表家长讲话的爷爷,上楼躲回了自己房间,然后认真地思考起打电话这个建议。但是很快的,他的思维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为什么他就不能先给自己打电话呢?太可恶了。 另一方面,很无辜的单阳此时完全没有精力去思考这个问题。他正疲于奔命地被高曾拖在后头跑——绝对意义上的“拖着跑”。当节目组宣布了决赛内容后,选手们几乎是立刻进入了最后一场比赛的续篇。他们每人只有一个小时收拾行李的时间,然后连口气都来不及喘匀,就开始了一周七天一天二十四个小时的痴汉生涯。 单阳不知道另外两位是什么作风,但是高曾,绝对是个24K纯的工作狂。他们结束当天《寻找金话筒》的节目录制后,虽然比以往都要早,但也已经接近十点钟了。等到单阳匆匆收拾好行李,跟着跟拍小队找到高曾的酒店时,已经是临近子夜的时间了,高曾已经开始了他新的一天的工作。 如果说缪谦修是因为睡不着而睡眠很少,高曾则是不需要睡觉而几乎不用睡觉。作为一周的亲密跟踪人,单阳也不能安心自己去睡。他必须守在高曾的身边,完全注意他的一举一动——反正剧本里是这么写的。高曾用了两个小时写他的新书,然后给自己泡了一壶咖啡,用一个小时回复邮件处理事情,然后开始做笔记,总结前一天的生活。等做完这一切,时针已经指向了五点。高曾总算离开了他的笔记本,又给自己煮了一壶咖啡。这一次,是单阳进入房间后,高曾第一次开口对他说话,“你要来点吗?”他举着咖啡壶问单阳。 单阳是直接震醒的,含含糊糊地表示感谢,然后坐在椅子上很没精神地堆成一坨。 高曾忽然笑了出来,“很困?” 单阳很老实地点头,“说实话,您这样的生活方式,像是在自杀,很费功夫的那一种。” “不需要用‘您’啊‘我认为’啊这种正式的用语,接下来一周你都得跟着我,我们要彼此习惯。” 单阳猛灌了一口浓咖啡,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梦游。他甩甩头,开始找话题,“那么,我现在可以向你提问吗?” “只要是我注意力没有集中的时候,你可以随时向我提问,毕竟这也是我的任务之一。”高曾摘下了眼镜,用一种非常舒服的方式靠在了椅背上。这种放松的姿态和平和的语气让他看起来并没有节目中那么犀利。 单阳抓了抓头发,瞥了一眼在一旁睡熟了的摄像师和助理,决定还是不要惨无人道地将他们摇醒了。“好吧,第一个问题,这真的是你随身带来的咖啡壶吗?” 高曾点了点头,开始了长达十五分钟的关于工作和咖啡的人生感悟。单阳努力控制自己不要打哈欠。这种时间,熬了一晚,还要开始炖鸡汤,实在有点不人道。单阳尽力让自己面无表情,没想到高曾自己笑了起来,“很无聊对吧?” “嗯?”单阳一脸懵。 “你脸上就差写着无聊两个字了。” “不不,”单阳摇头,“要是真的写字,只会写‘缺觉’。” 高曾大笑,居然看起来还挺高兴。“说实话,你是不是觉得我一直都很针对你。” 单阳想了想,坦然说道:“针对大概不算吧,毕竟就我所知,你没有非要针对我不可的理由。每个人都有可能因为这样活着那样的一件事情对别人产生自己的见解,有好的,也有不好的,也没什么大不了。” “所以直白点,你觉得我不喜欢你。” “对。” 高曾又微笑起来,“没错,我确实不怎么喜欢你。” 单阳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忽然冒出一句台词:我是疯了才会半夜跑来让你这么糟蹋我。他用力晃了晃头,堵住了自己的脑洞。 “倒也算不上是偏见吧,正如你所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偏见。不要试图反驳,虽然表达意思不一样,但本质是相同的。我觉得我很讨厌你的绝大多数原因是因为投射。” “我听不懂。”单阳很坦诚地摇头。 “不用在意,只是一个用词。当人去讨厌另一个人的时候,才能把对自身的讨厌转移。每个人都有厌弃自己的一面,我也一样。当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我学生时代,最想成为的那种人。甚至可以说,我直到现在,也不得不承认,有些东西,我永远都无法做到。于是,如果你出现任何一点不符合我喜爱的地方,都会加大我对你的反感情绪。讨厌一个曾经的偶像,可以减缓对于现我的自责情绪。看,我没做到,你也没做的多好!你怎么能做得不够好?” 单阳沉默了两三秒,皱眉,“除了听出你讨厌我,我没有比刚刚更懂。” “好吧,你还挺诚实的。没有多复杂,我批判别人,通常都是用来保护自己原谅自己的。我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的性格缺陷,但讽刺的是,我可以给全中国的人做心理健康建议,却知道治不好自己。” 单阳开始觉得有点意思了。“所以说,心理咨询是个无意义的范畴吗?” “倒也不能这么说。我可能永远没有办法改变自己,但是我却能够更好地保护自己,试着让自己嵌入最合适的缝隙。比如说,我存在着讨人厌的一面,但是这一面反映在节目里,可以作为一项娱乐,因此并非是完全失败的一点。我当然会被人讨厌,会被很多人讨厌,但同时,我也可以为另外一部分人带来点什么。我的这种感悟,对于别的有这种困惑的人会有帮助。” “嗯……很难评价,但是我觉得作为你这样的人,天生就适合去说服别人。” “应该说,所有掌握了说话艺术的人,骨子里都有想要说服别人的一面。”高曾总结,同时说道,“而我对你这样的矛盾心态,其实也反射了一部分观众对你的情绪。我相信你可以在这条路上走得很好很远。我一向不做预言,但这就算是我的一种期许吧。等你走到那么远的时候,你会看到足够多的人,遇见足够多的事情,就会恍然悟出很多以前不曾思考过的事情。这就是人生的顿悟。你要学会接受它,掌控它,然后无视它。” 高曾和单阳谈了一小时,直到跟拍团队们逐渐从睡梦中醒来。高曾恢复了工作状态,他今天将飞往另一个座城市做讲座,还有一场为时两小时的签售会,又将是漫长的一天。考虑到他几乎没有睡眠,单阳开始有点担心这种工作狂会不会真的死在工作途中。他一定是非常热爱自己的工作,只有真的找到方向的人,才会发现每一次停步都是一种浪费。 单阳默默跟在高曾的后头,记录着,思索着,脑海中的想法慢慢形成一个雏形。 第44章 寻找金话筒(30) 等到单阳终于想起来要给缪谦修打电话的时候,缪谦修已经沮丧得气都气不起来了。单阳如此这般地将他这两天的见闻都说了,感悟了一番人生,后知后觉发现缪谦修居然一句评价都没有,安静得很。“你怎么了?不开心?” 缪谦修坦白,“不开心。” “跟我说说。”单阳一边说话一边不时地扭头看去,现在是高曾培训班的中场休息时间,他担心一会儿就该有人来找他了。“你怎么不说话?” 金元宝从缪谦修身边路过,被撸了一头毛,喵喵喵叫了起来。 “你在什么地方?我听见了猫叫。” “嗯,路过的野猫。” 金元宝用两只前爪撑在沙发边缘,瞪着大眼睛看着睁眼说瞎话的主人。“喵——” “别逗它,小心它挠你。” 缪谦修用左手的食指在金元宝脸上戳来戳去。“你什么时候回来?” “之前不是和你发过信息了吗?我要一个星期才能完事儿呢。”单阳站在休息区,盯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心不在焉地说着。 金元宝开始啃缪谦修的指头。 “然后就是决赛了。我听说决赛我能拿到两张现场券呢,到时候你要不要来?” “嗯。” “你很无聊啊?” “喵——” “……别把电话给猫。” “嗯。” “这样吧,给你一个任务,帮我做件事情。” 缪谦修总算有了点兴趣,“什么?”他懒洋洋地问道。 “这件事情很重要,我只能靠你了。” 缪谦修终于有了点笑模样,“你说。” “节目组的拉票已经开始了,你可以去微博上给我投票。” 缪谦修皱眉,“就这么点事?” “很重要啊。”中场休息时间已经到了,单阳匆匆结束电话,“你的一票对我来说最重要的。行了,我得走了,今天如果收的早我再给你电话。” 金元宝站得累了,偷偷把爪子收回,垫在了缪谦修的脚背上,踩了踩。缪谦修俯身一把捞起它,用一只手挂着,微笑着说道:“你想要只手机吗,小叛徒?” 金元宝无辜地瞪着他。 节目组公布了关于最后一战观众投票的细则。近年来因为总局对于各类综艺娱乐节目的限制愈来愈严,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如此激动人心的拉票大赛了,哪怕投票最终无法决定谁将主宰比赛,能有一次为喜欢的选手撕一场,也是很尽兴的一件事。节目的粉丝们欢欣鼓舞,摩拳擦掌。从别的圈子过来有刷票经验的粉丝们甚至开始有秩序有条理地科普起“在可容忍范围内”刷票的经验来。目前看来,虽然各大平台均可投票,但微博的效应显然更好,为选手带来的曝光率也高。 这样有热情的粉丝谁家都有几个,单阳自然也有。缪谦修作为单阳的头号脑残粉,在粉丝群里面也开始能偶尔说上几句话了。此刻粉丝群里面正在热烈地讨论怎样把单阳的票往上刷。这次群众投票最有难度地是必须要绑定手机号。可以预见,由于刷票难度的上升,最终的总票数会比以往任何一次粉丝投票来得少,但相对的,投票的水分也会少一些——但只是相对的,如果有心,总归能找到途径。正如缪谦修的哲学,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但是这一次,他并没有想用钱解决——呃,某种程度上的,不想用钱解决。 有个眼尖的粉丝看见难得上线的“头号僵尸粉”居然参与了讨论,很好奇,特地问他想怎么给单阳投票。 缪谦修随手发了一张图片扔群里,瞬间点炸了整个群。 “妈呀,我圈疯了,有人买了50个苹果6给偶像投票!!说好的三月狗冷圈子呢!!” 不怕僵尸粉,就怕僵尸粉有钱。 肖秘书跟缪文驹打小报告,“我跑了好几家店集齐呢,而且还挑颜色,只要土豪金的,知道这有多不容易吗?” 缪文驹老先生,也就是缪谦修的爷爷,果然对此很不满意。“直接用钱刷票就行了,怎么用这么没效率的方法?”他把孙子召唤过来,打算从经济学的角度教育一下这个不知上进的臭小子。 缪谦修根本没留给他任何机会,一进书房直接问他,“爷爷,快把你的手机拿出来!”说罢一把坐在了他身旁的沙发椅上。 “干嘛?”缪老先生虎着脸呵斥他,“没大没小的,谁允许你坐下了,站起来!” “爷爷!”缪谦修难得还是笑嘻嘻的模样。 和所有溺爱孙儿的长辈一样,缪老先生虽然在缪谦修面前每每都显得怒气冲冲,但只要缪谦修好好跟他说话,老爷子有再大的火气也没办法发。“干嘛?”缪老先生又问了一句,但语气明显缓和了不少。 “你先把手机拿出来。” 缪老先生把手机交了出来,缪谦修接了过来,刷刷给装上了微博,准备给爷爷注册账号。缪老先生耐不住好奇心,和孙子凑在一起,嘀嘀咕咕想了半天该取什么名字好。缪老先生的要求是英俊威武,器宇轩昂,金光闪闪,令人喜爱。 缪谦修点点头,取了一个“有肱二头肌的皮卡丘”。 缪老先生戴上了老花镜,端着手机看了许久,问道:“这个姓皮的人是谁?” 缪谦修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据说是最受欢迎的美男子,有雷公技能。” 缪老先生点点头,表示很满意。 “然后给单阳投票吧。” “哼!”缪老先生直接摔了手机,很不高兴地走开了。太没出息了! 缪谦修把手机捡起来擦了擦,屏幕一点没坏,然后以爷爷的名义投了票,然后转发他的朋友圈,引发了一场小型地震。但彼时的缪谦修并没有意识到此举有什么不对。他这两天在家里溜达了一圈,把所有人的手机都搜刮来投了一遍票,然后给金元宝,旺财,二两(王字虎头金鱼)每猫/机/鱼发了一打手机,以终生平等的名义给单阳投了几十号僵尸票。 胡女士对于孙儿的精神状态表示担忧。但从另一角度看来,这是缪谦修第一次这么有干劲和动力去完全某件事情——哪怕只是无耻的作弊,也算是一种进步(?)吧。 正当缪谦修沉浸于这种不守规则的作弊行径中时,另一方面,单阳正为自己最后一场比赛疲于奔命。高曾用实际行动向他展示了什么叫过劳死的一生。在短短一周时间内,高曾一共要出席四场培训会,三场签售,两场讲座,在五个城市间来回飞,光是日程表就打印了三厘米厚。计算下来,他每天平均睡眠不足四个小时,工作时间长达十六个小时,堪称工作狂中的战斗机。 李博一在微博上秀出了和白鹤在盛世大厦顶层的二十人限定旋转餐厅共进晚餐的照片,文秀秀和林晓晓在香港血拼,只有单阳,跟着高曾东奔西跑,在喘气的空隙争分夺秒地和高曾对节目,磨合意见。大多数情况,高曾都忙得脚不着地,根本顾不上他。单阳无所事事,就蹲在签售会或者培训会的后台,默默地帮工作人员整理和搬运物料,几天下来,感觉肱二头肌是发达了一些。好在高曾也算是很支持节目,在和粉丝互动的时候,不忘给单阳拉票。 事实上,单阳目前的得票形势还不错。虽然完整的票数情况只有在节目中才能公布,但从观众的反响看来,单阳表现不错。他的票数来源主要是以下几种。 首先是节目开播以来,逐渐积攒起来的粉丝群。虽然数量不多,但是在个别积极热情的粉丝带动下,投票率挺高。其次,林子豪为他前期施展的营销宣传手段初见成效,一批看眼缘的路人观众友情票数不少。再次,群众路线。 单阳的群众路线来自于犄角旮旯的方方面面。举例说来,凭借着他老妈在冯水县广河小区的广场舞一姐的江湖地位,几个片区的票数都被包圆了。小地方的人往往知根知底,有些动静很容易造成全城轰动效应。单阳的前东家还特地做了一档宣传节目,也算是免费为友台宣传。几个和他关系不错的主播们也在各时段用各自的方式明里暗里拉动了一部分选票。沈梦和何雨亭则是直接在微博上转发了单阳的宣传微博。江自流等已经淘汰的选手也有部分公开支持单阳。此外,以前的同事,同学,老师,就连菜场的猪肉老板娘也信守承诺,浩浩荡荡地说动了整个菜场的摊贩小老板及家属们投票。 有的时候,风向标是个很奇怪的东西。观众从来不长情,但相对的,他们也很容易摇摆,有时候是摆到了对方,有时候摆到了你方。只需要适当的引导,而这个群体本身的流动性,会完成其余的动作。 积少成多,汇流成河。 这么一对比,赌上一家老小用作弊方式投了票的缪谦修所作出的票数贡献简直不值一提。 当然,有些神秘的力量,在票数上面看似没有任何做功,却仍带来了不可预估的作用。单阳对此一无所知,等到一周跟拍结束,他回到节目组做交接时,忽然发现制片人和导演看他的眼神都不太对劲,那架势,就像看见了一块行走的红烧肉,莫名令人瘆的慌。 第45章 寻找金话筒(31) 大赛在即,选手们只剩下一天的时间调整。单阳迫不及待地回到自己的小阁楼,缪谦修果然又翘班了,正无所事事地窝在猫窝里面,听见开门的声音,就仰着头,从下往上看过去,露出一个好看的微笑。单阳冲上去,直接把他抱住了。“我终于自由啦!” 缪谦修抱起来很舒服,身上有香香的味道。单阳红着脸松开手,“你身上怎么这么香?” “你身上很臭。”缪谦修轻轻了推开他,毫不留情地说道。 单阳冲进浴室洗澡,镜子里的那个人简直像是难民,头发油腻,风尘仆仆,衣服皱成一团,缪谦修刚刚居然能面无表情地抱下去,也算是友情感人了。单阳花了整整一个小时把自己和浴室收拾干净,走出去的时候,缪谦修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单阳不太好意思地挠头,“没洗干净吗?” 缪谦修摇了摇头,张开手臂,“你现在可以再抱一下了。” 单阳尴尬地转移话题,“看啊,你居然把旺财带回来了。” 缪谦修将目光移到旺财身上。旺财正尽职地在屋子里慢悠悠地转来转去。金元宝很喜欢跳上旺财的脑袋上搭顺风车,饱受摧残的旺财看起来有些精神不济。但缪谦修看着心情显然很好的单阳,决定不告诉他这个秘密。于是他决定分享另一件事情。 只可惜,单阳看到那一堆手机时,毫不留情地揍了他一顿。最后,缪谦修保证会很好地处理它们,绝对不会浪费,单阳才原谅了他。 “下次别做这么傻的事情了,太傻了。” “那好吧。你原谅我了吗?” “嗯,我原谅你了。” “那我可以再抱抱你吗?”缪谦修言问道,眨着眼睛。 单阳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凉茶降温。每个选手能拿到五张亲友入场券,但是单阳打算把其中一张给缪谦修,前提是这位大爷愿意移驾摄影棚的话。 “那好吧。”没想到缪谦修很痛快地就答应了。 单阳盯看了他一眼,不太确定地补充道:“现场直播可能会很无聊。” 缪谦修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就像是盯着自己的食盆。“没关系,我看着你就好了。” “……一会儿我们再去趟超市吧。” “好。” “再买点降火的凉茶。” “……好。” 大赛的前夜,对于选手而言,补充睡眠,好好休息是最重要的。单阳在心里第一百零一次这样告诉自己。 但是…… 缪谦修采用的是一个相当没安全感的睡姿,他几乎是用双手双脚将单阳圈在自己怀里,四肢收紧,把头埋在单阳的肩颈处。单阳是被憋醒的。他下意识地不敢动,几乎是呼吸放重一些,缪谦修都可能醒过来。但是这种姿势实在是太挑战人的意志力了,单阳几乎能感受到肩窝处湿润有节制的呼吸。缪谦修其实很少采用这种睡姿,在大多数情况下,他们两能在这张大床上睡得相安无事,互不干扰。单阳暗戳戳地想,是不是这几天他也不习惯没睡好。 三十集大型玛丽苏情景偶像剧,action! 最终,睡眠之神战胜了玛丽苏。单阳没有等到大结局,几乎是昏死过去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两人同时醒来。单阳用了三分钟让自己的脑袋渐渐清醒过来。缪谦修难得睡了一个长觉,显然心情特别好,表现在于他居然没有把单阳从怀里推开,反而收紧了怀抱,把他抱得更紧了。 “等一下……”单阳软趴趴地试图推开他,“别抱,一会儿我该更晕了。今天我要保持清醒。”他一边说着一边打了一个打哈欠。 然后两个人躺在床上,无所事事地此起彼伏地打了半个小时的哈欠。 最后,单阳挣扎着爬了起来。“我觉得我肯定是被你传染了,我以前从来不会赖床的。” 缪谦修松开手,在床上打了一个滚。 单阳整个白天都没有上网,没有出门,吃最简单的食物,不断地调整着自己。缪谦修也难得地很好说话地一点也没挑食。晚上出门之前,阿萱不放心,特地打电话来现场指导服饰。令单阳诧异的是,缪谦修居然也少有地收拾了一下自己。要知道他仗着自己的脸,出门前是从来不照镜子的。 单阳一边穿鞋,一边很不确定地问他,“他们不会给最上镜观众发奖杯的。” 缪谦修莫名其妙地瞥了他一眼,从摆在鞋架上的白瓷碗里掏出一枚车钥匙来。“走吧。”他说道。 单阳慢吞吞地穿好鞋,说道:“哇,我都不知道这房子里居然有车钥匙这种东西。” “你不能穿成这个样子走在马路上。”缪谦修瞪大眼睛,很严肃地讲道理,“太危险了。” “啊?”单阳有点懵,“这句话应该我对你说吧……” “所以,我开车送你。” 好在缪谦修开的车很低调,单阳一点也不想得到惊喜。他们在周末晚高峰的车流中穿梭着,花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缓缓来到了ABC电视台的门口。选手通道和观众通道并不在一处。单阳在停车场和缪谦修告别,深呼一口气,进入即将揭晓他命运的舞台。 为了更好地配合直播效果,舞台挪到了最大的摄影棚,摄像机一下子增加到32台。现场号称有五百名观众,实际到场预计在200到300名之间,其中有一部分是职业观众,剩下的是节目招募来的热心观众。比赛尚未开始,编导和舞美仍在来回忙碌,现场充斥着喧杂声。观众们陆续进场,按照方块指示就坐。 大约还在十年前,选秀节目曾经点燃了大半个中国。它们的影响力是如此深厚,几乎直接造就了今日各大电视台的江湖地位,同时也使得总局不得不做出残酷而严格的条令限制。然而,观众的喜爱就是电视节目的生命力,各个节目组不惜在条令漏洞的边缘走钢丝也想在收拾战中搏出位。《寻找金话筒》节目将自己定位成竞技类的综艺节目,但其本质还是粉丝参与度高对抗性质强的选秀真人秀。节目组用了近半年的时间来定义自己,最终申报成功。经过前几轮的话题操作,如今在同类收视榜上表现尚可,对于日渐低迷的室内综艺类节目而言,也算是一个利好消息。如果这期的收官之战能够完美落幕,将收视率提高一甚至是两个点,哪怕节目不会有续篇,对于其商业制作团队和电视台而言,都是赢下广告商和赞助的重大筹码。 但是这一切都是不是单阳需要考虑的重点。作为一个几乎目的是最单纯的比赛选手,他仅仅需要在今天的赛场上展现自己,争取名次。如果运气不错,他在赛后完全有可能直接签订ABC目前的热门综艺节目,从此走向主播的舞台。 决赛的主题是脱口访谈,每位选手的访谈对象就是他们几乎形影不离相处了一个星期的嘉宾们。尽管从娱乐角度而言,白鹤和林晓晓的话题性要强很多。白鹤手下带过的艺人中不乏现今红遍南北的一哥一姐,随口说出来的料都可能上头版头条;林晓晓则是被业内誉为帅哥收割机的当红艺人,交往过的男艺人跨遍两岸三界,观众们对于她的感情生活总是很好奇。但是相对的,白鹤和林晓晓都是在娱乐圈打滚过多年的专家,曾经在记者的枪林弹雨中洗礼过多次,很多问题都能技巧性地躲过去,在他们身上,已经挖掘不出太多能让观众感兴趣的话题点。而另一方面,高曾在此之前,从未接受过任何正式场合的个人专题采访——这一点很奇怪,作为一个急需要知名度来宣传自己创造价值的作家和培训师,高曾却似乎无意以卖自己的故事来创造话题。单阳相信,他的粉丝和部分观众还是会感兴趣的。 按照抽签,单阳是最后一位上场。前面两场节目确实很不错,从专业的角度来说,李博一和文冰冰虽然缺乏正式节目的经验,但是已经能够独自完成较为成熟的主持作品。从这一点来说,其实他们三个都具备直接进入主播舞台的实力。 终于轮到单阳上场。高曾今天难得没有穿西服,一身浅色休闲装,显得很年轻,谈笑自若,很配合单阳的节目。如果这是一档真正的访谈节目,单阳的最大任务是按照节目的编排,不断地挖掘嘉宾,将最有意思的部分展现给观众。然而,今天的比赛的难度还在于,既要展示嘉宾,也不能偏离主持人本身才是节目主角的宗旨。因此单阳并不打算以问答的形式来提问,而是采用更加日常和轻松的对话来完成访谈。在对话中,单阳对于自己插话的时间点和发言长度都有很严格的控制,看起轻松平常的谈话,其实每一句话几乎都有前招和后招。高曾最大的优点,正如他自己所言,就是很敬业。他能够完美地配合单阳的节奏,帮助他完成节目的娱乐性,同时又不抢风头。 “观众们其实和我一样非常好奇,高老师似乎谈自己谈的特别少。” “对。” “但这不是很奇怪吗?” “你是说煲鸡汤不溜母鸡吗?” “对,你几乎从来不在节目里谈母鸡的事情,肉质怎么样全靠观众自己的揣摩。” “这是当然,想听我的鸡汤故事,你就来买我的书吧,白听是绝对不行的。” “做你的粉丝好累。” “确实。” 十五分钟的节目时间进行得非常顺利。单阳自己读过很多这方面的书籍,在和高曾谈论话题的时候,能够保持在同一高度,因此整个对谈显得非常自然,妙趣横生,这对于观众而言也是一场享受。 除了三位选手的节目,直播期间,前几期的优秀选手也返台,分别献上了不错的热场节目。现场的气氛相当不错。距离最终比赛结果公布还剩半小时时,观众投票截止。单阳在后台最休整,江自流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溜了进来,乐颠颠地跑到他身旁。江自流今晚也作为返场的选手进行了表演,此时还穿着他在舞台上的服饰,头发里都是金粉,整个人都亮闪闪的。 单阳和他打招呼,“你今天看起来亮瞎了。” “哇你今天非常不错!”江自流做了一个亲吻的手势。 单阳哈哈哈大笑。他隐约有感觉,江自流有时候表现得有点同志,但是这种感觉很飘忽,他更愿意相信江自流是不反感同志的直男,也许有双的倾向。 “不过我刚刚在台下看见一个更正点的帅哥。感觉是哪个摄影棚出来看热闹的。” 单阳和江自流闲聊了两分钟,又匆匆上台了。最后十分钟的时候,在赵亮和现场气氛的渲染中,比赛也显得更加严肃紧张起来。但是在严肃紧张的气氛中,赵亮还在热情地为广告商做着宣传。就在单阳的尴尬之情要战胜对结局的忐忑期待之情时,他们终于进入了最终的倒计时。 这当然不会是一切的结局。对于单阳而言,它更可能是一次开始。不管他在前三强能走到哪个位置,对于三个月前还在为未来的方向犹豫不决的自己而言,都是一次重大的进步。 因此等到真的一切揭晓尘埃落定之时,单阳反倒平静下来。 单阳获得了《寻找金话筒》的最佳人气选手,同时,成为了比赛的亚军。李博一以微弱优势成为终场冠军,文冰冰名列第三。 在全场观众的见证下,舞台上洒下庆贺的彩带和金粉,台上的人抱成一团。《寻找金话筒》节目的帷幕渐渐落下,终告一段落。 第46章 半年质检 直播收工后,单阳被邀出席了庆功宴。在庆功宴上,ABC电视台的代表上台,直接要和比赛的前三名签订合约。其实早在进入十强后,电视台的相关负责人就和各位选手私底下接触过,大意是进入前三强的选手必须要签订合约,进入ABC的某档节目。不过这份合约是短暂性的,为期一年,在这一年内,电视台有权评审乙方的表现,做出续约或者不续约的任何决定,且不需要向乙方做任何解释或赔偿;如果续约,将会获得较为优渥的待遇。这份合约看起来霸王,但比较人性的是,它只有一年期限。一年之后,如果乙方提出解除合约,也可以被甲方接受。 相较于之前有许多选秀节目出身的艺人必须要签订电视台旗下或者合作的经纪人公司,在一段较为长久的时期内为其所用,且并不能享受太多有待的境遇,这个条款显然也更令人能够接受一些。但相对的,这也意味着哪怕是通过比赛胜出,获得了进入ABC电视台的机会,也不一定能保住这份饭碗。圈子的浮性愈重,无论对于甲方还是乙方,在确认彼此之前,都不得不多番考量,慎重度之。 在庆功宴上,镜头前,三位优胜者签订的是一份草合同,形式大于实质。等到正式工作开始时,他们会根据各个人进入的节目的不同,再分别签订工作合同和薪资合同。冠军的优势就在于,理论上来说,能够获得更好的节目资源和奖金。奖金尚且不论,但节目资源实在是智者见智,倒也并不一定是胜局。 庆功宴进行了两个多小时,单阳在工作人员的安排下,在酒桌上认了一些人,说了一些场面话,期间单阳还接受了台内的短暂采访。等到组织者一声令下,诸人可以解脱之时,单阳的背心已经全湿,哪怕在空调房内,也燥热得几乎脱力。他匆匆环顾了一番,残羹狼藉,已经见不到几个清醒的人了。之前他心里还曾忐忑地琢磨过,万一这庆功宴上出现了肮脏的交易,该如何是好。现在想想,倒是他杞人忧天了。 并非这样的交易不存在,而是相对于一个大环境而言,任何现象的存在都具有一定比例。越是令人难以启齿的东西,除非蓄意曝光,越不会出现在聚光灯下,存活在某个特殊圈子内的成员,总是有一种刻意原理圈外的本能。这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措施,就像是行业内的术语,道上的黑话。有的干净些,有的脏些。等你真的了解真相,而非从八卦途径得知之后,也意味着你已经成为圈内人了。单阳心想,让自己碰见的概率自然不会太高,毕竟他并非是以长相出位的艺人。 啊,艺人。 单阳忽然笑了起来。这个词从他自己嘴里念出来,可真可笑,就像是穿了风格不太合适的衣服,虽然没有哪里不妥,到底是不舒服的。也许再过一点日子,等他真的踏入了这道门槛,适应了眼前的生活之后,就会麻木了。 缪谦修没有回家,而是在附近找了一家通宵营业的咖啡馆,干巴巴地等了三个小时。等到单阳找到他时,缪谦修已经灌完了一壶的咖啡两块黑森林,正坐在窗户边上的位置,无精打采地消化着。两个人一个迷迷糊糊,一个精神抖擞,又花了二十分钟回到家。 单阳洗漱好后,头一沾到枕头,就直接睡死过去,直到日晒三更,才舒服地从黑甜的睡眠中醒过来。缪谦修不知去哪儿了,窗帘被拉开,满屋子都是阳光。单阳大字型躺在床上想着,正式的工作,起码要一个星期后才会有眉目,这倒是他人生中真正意义上的一次长假,也许应该用来做些有意义的事情,短途旅行很不错,不知道缪谦修那样讨厌夏天的人,会不会愿意动弹。 单阳懒洋洋地从床上爬起来,给缪谦修打电话,发现对方的手机还扔在沙发的缝隙里。只好自己去梳洗,然后进厨房煮了一锅小米粥。小米粥的味道浓稠香甜,很快房子里就充满了令人愉快的香气。单阳在客厅里找了一处离空调口近的地方,随地坐了下来。他先是和所有向他祝福的亲朋好友挨个回复了消息或是电话,然后刷了自己的粉丝楼和粉丝群,发现大伙儿都在欢呼,刷屏记录实在太多,根本看不过来。一抬头,发现两个小时已经过去了,缪谦修仍旧不知踪迹。 单阳盯着挂钟发了两分钟呆,又想起来应该更新一条微博,答谢粉丝。才上线,发现自己的首页被刷屏了。单阳定睛一看,差点没吓一跳。那条被轮了三万条的动图,居然是缪谦修!镜头应该是直播的时候某个观众席上的摄像机拍下来的,先是很随意地在人群中扫了过去,而这时缪谦修忽然抬起了头,几乎正对着摄像头,不知听到了台上的什么动静,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不知道是现场的灯光效果还是镜头的特效,缪谦修整个人好像在发光。 单阳直接就傻了。 不一会儿,江自流发来了私信。“诶你看看我转到首页上的那个动图没?我那天跟你说的美人就是他呀!”江自流发了一个激动得手舞足蹈的表情。“他会不会是新晋的哪个小鲜肉呀?说不准就是隔壁摄影棚跑出来的。不过说起来奇怪,这张脸要是露过面,没道理我会记不住啊。还没出道吗?” 单阳还沉浸在不可思议之中,竟无言以对。好在江自流并不介意单阳的走神,自顾自地说了一大通话,就啪的一下下线了。单阳又倒回去刷了一遍那条转发量最大的微博,博主是个蛮有名气的草根大号,微博内容大意是:这样的群众演员,我给满分,请镜头再多留两个小时。转发和评论也大多是凑热闹花痴的,其中有一条被轮了好几千,博主据说当时正坐在缪谦修的身旁,因为矜持而不敢拿手机拍照,如此芸芸。 一个路人观众产生的热度,居然比节目组刻意经营的效果还要好上一倍。这个世界的价值观实在是太简单粗暴了。单阳在心里默默想着,然后又看了一眼挂钟。 当时针指向十一的时候,单阳开始着急了。缪谦修不是一个喜欢户外运动的人,可以说,只要能窝在家里,他几乎不会主动挪窝。这样不声不响地出门了,一点都不像他的作风。单阳来回在房间里踱步,想要出门去找,又担心是不是小题大做了。万一缪谦修一会儿回来了没看到自己,又怎么办呢?难不成,缪谦修被看到截图的人发现了,然后觊觎美色,直接把人绑走了? 就在单阳即将被自己的脑洞折磨致死,忍不住想要去报警的时候,他终于接到了一个电话,一个陌生来电。单阳几乎是下一秒就将手机接了起来。 对方倒算是个熟人。 “单先生你已经起床了吗?哈哈哈,是这样,今天天气不错,想要出来兜兜风吗?哈哈哈,我在你楼下,我当然可以等,不过我觉得半个小时已经足够。你半个小时可以下楼的吧?哈哈哈,半个小时后见。”肖秘书自顾自话地说了一通,直接将电话挂了。 单阳一脸莫名,思考了片刻,用了十分钟将自己收拾好,揣上钥匙狂奔下楼。不管怎么说,肖秘书一定是关心缪谦修动态的人。 肖秘书今天是自己开的车,一辆经典的黑色奥迪,看起来很脏,像是在泥地里开过汽车人派对似的。单阳也没留心,开了车门直接就上去了,蹭了一裤管的灰泥。“您知道缪谦修在哪儿吗?” “知道知道。”肖秘书圆润的下巴刮得很干净,看起来像弥勒佛似的,“我正要送你过去呢。老先生在等你。” “老先生?”单阳一愣,然后又想起那段令人难忘的遭遇来,“所以,那位老先生到底是缪谦修的什么人?” 肖秘书一边发动车子一边大笑,“不着急不着急,我们还能赶得上吃午饭。” 单阳被带去了上次的别墅区。也许这一次是在正午阳光之下,花圃里的花花草草充满了夏日的生命气息,单阳完全没了恐惧之心。他心里惦记着缪谦修,心事重重地跟着肖秘书走进了别墅内。 大概是因为季节的缘故,客厅里厚重的羊毛地毯被换掉了,露出了清爽的木质地板。肖秘书一进门就撇下了单阳,跐溜钻进厨房就再也没出来。单阳站也不是,跟也不是,正呆在远处犯嘀咕。这时,一团毛茸茸的东西贴上了他的裤腿。单阳低头一看,嚯,好圆的一只猫! 金元宝打着咕噜,舒服地在单阳的脏裤腿上蹭了几个来回,然后前爪并拢,端正地坐在了单阳跟前,扬起圆鼓鼓的脑袋,软声软气地喵了一句,脸上写满了:我很乖的,你摸摸我。单阳蹲了下去,拿手指挠那个小家伙的下巴。金元宝的咕噜声更响了。 “哼,来了就坐吧,傻蹲着干什么。” 单阳猛地回头,发现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老先生。他满头白发,虽然拄着拐杖,却身板挺直,气色红润,看起来非常健康的模样。单阳下意识地站了起来,“您好。” 那老先生也不回答,犹自站在原地,下巴微抬,似乎并不满意单阳的问好。 从声音上判断,这位老先生就是之前“绑架”他的主谋。但这是单阳第一次见到他本人的模样,不免有些好奇。老先生的眉眼很有精神,竟有六七分像缪谦修。单阳心里一登,意识到眼前站着的是何人了。“缪先生您好。” 缪老先生不高兴地哼了一句,“什么先生不先生的,叫爷爷。”他用拐杖头重重击打了几下木地板,发出砰砰的响声。金元宝不满地喵了一声,从一旁溜走了。 “爷爷……”大概是对方气势太强,单阳下意识就改口了,等反应过来时,缪老先生已经绕过他,走到沙发前坐下了。 单阳尴尬地站在了原地。 “还站着做什么?”缪老先生又发话了。 单阳拔腿就跟了过去,在他身旁,找了一处沙发,正打算坐下,缪老先生的拐杖声又响起了。“坐什么坐!还不给爷爷倒茶!”单阳立刻弹了起来,走进厨房。 厨房里一尘不染,宽敞的台面上居然没有任何厨具餐具。肖秘书正啃完了一颗苹果,在水槽前吸收。单阳不知所措,只好求助肖秘书。肖秘书打了一个饱嗝,指了指上面的第二个橱柜,“碧螺春就好了。”说罢,他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厨房。 单阳呆愣了两秒,只好自力更生。他先是挨个打开橱柜,找到水壶,将茶水烧上。然后从上面的柜子里取茶叶。好在茶具和茶叶是收拾在一处的。单阳取下几个茶罐子,辨认出碧螺春,然后将其他东西归位。开水不一会儿就烧好了,单阳又等了一会儿,等开水凉下两成后,用瓷壶泡了茶叶,找了个托盘端出去了。 肖秘书早已不知去向,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缪老先生一人,茶几上多出了一份文件。小花园里夏花郁郁,虫鸣声声。缪老先生正扭头看向落地窗外,金元宝在花丛里扑蝴蝶。单阳走过去,将茶壶小心放下,轻声道:“您喝茶。” “叫爷爷。” “……爷爷,您喝茶。” 缪老先生这才将脸转过来,瞥了一眼单阳。单阳弯下腰,从茶几上取了白瓷杯,为缪老先生斟了一杯。缪老先生慢悠悠地等茶气过去了,端起来品了一口。“嗯,还行。”他放下杯子,“坐下吧。” 单阳松了一口气,赶紧坐下了。 “你最近和我孙子走得很近?” 单阳心中咯噔一响,心道,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看着是缪老先生察觉到什么,想要拆散主角一对了。是了,电视剧里面不是经常这么演的么?一个大少爷喜欢上了穷人家的女儿,家里面都是不同意的。最常见的剧情就是“说吧你要多少钱肯离开我儿子”。我要是开口要加五百万会不会被打出去?桌上的文件难不成就是财产转让书?只要我答应离开缪谦修,我就能成为高富帅,出任CEO,迎娶…… 等等,我们好像还没在一起吧…… 终于堵住了脑洞的单阳抬起头来,斟酌着词句,小心翼翼地回道,“缪谦修一直在我那里借住。” 缪老先生依旧没什么表情,似乎对这个回答并不感兴趣,看不出喜怒。“他最近还挑食吗?” “还挑……啊?”单阳抬头,傻看着缪老先生。 “房子住的还习惯吗?都太小了吧,什么时候去换一栋?最近有工作了吧,以后每个月工资是多少啊?父母没什么心脏问题吧?你身体没问题吧?看起来是长了点肉。” 单阳被这一连串毫无逻辑听起来也不是很礼貌的问题直接问傻了。 缪老先生将拐杖放到一旁,指了指茶几上的文件。“傻愣着干什么?快把卷子做了。” 卷子? 单阳僵硬地将文件拿起来,看了一眼,卧槽,还真是卷子,根本就不是价值五百万的转让书! 卷子只有两道题目:一、论如何在最短时间内成家立业并养活两个人,字数不少于五百字,字迹工整。二、请证明“出名之后抛弃糟糠之妻的人都是禽兽”这个论点的正确性。 单阳低头看了半天,然后重新抬头,看着缪老先生,心想,今天在这栋房子里,肯定有一个人疯了,不是你,就是我。 第47章 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缪谦修陪着奶奶进门的时候,单阳刚刚写到第一道题的前两百个字,因为霸道总裁的霸字忘了怎么写,挠头抓耳地想了五分钟。缪老先生正很不满意地瞪着他监考。 缪谦修走上前,一把抓起卷子,瞥了一眼,对折,然后撕了。“无聊。”他将卷子团成一团,抛到了垃圾桶里。 缪老先生气哼哼地拿起拐杖,上楼去了。 单阳抓着笔,手还悬在半空中呢,不知所措地抬头看着缪谦修。 缪谦修甚是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让你写就写啊,这么就这么笨?” “不是!”单阳不服,站了起来,“怎么就给扔了呢?好歹写了两百字了!两百字不是字啊!”心疼! 胡幼仪慈爱地笑着,出来打圆场。“好了,都不生气了,小阳是吧,快,过来吃水果。” 单阳有些尴尬地打招呼,“缪奶奶你好。” “叫奶奶。” “……奶奶。” “乖,快来洗手吃东西。”胡幼仪一边招呼一边走进厨房吩咐阿姨加菜。 单阳应了一声,将笔帽盖好,递给缪谦修,缪谦修随手就想扔,急得单阳捶了他一脑瓜崩,“败家!好歹也是派克呢!”说罢将笔放回桌上。 “你喜欢?一会儿你上二楼书房,爷爷桌上有万宝龙,那个贵点。” “别以为岔开话题我就能放过你。”单阳看了一眼厨房,压低嗓门说道,“今天为什么又不声不响地出门了?为什么不带手机?” “我不是把手机留在家里了?” “啊?” “你不是总说,如果出门,一定要留消息,所以我直接把手机放家里了。多明显的信号啊,我出门了。” 单阳竟无言以对。 虽然已经过了饭点,但午饭丰盛异常,单阳每道菜尝了两口就塞饱了。缪家吃饭讲究食不言,一顿饭吃得虽然温馨但是很安静,也不像别人家来了客人后那样热情招待,给单阳留了足够自由的空间,倒是吃得很尽兴。单阳一放下筷子,缪谦修也马上宣布自己吃好了。两人退席,缪谦修把单阳带到了小花园的香樟树下。 虽然太阳正浓,但茂盛的香樟树几乎遮挡了大半个小花园,在树下的茶桌边坐下,偶有微风,倒是清凉得很,空气中有一股奇特的香味。金元宝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嘴里叼着半只蚱蜢,灵巧地跳上了单阳的膝头,友好地打算送他小点心。单阳头皮发麻,正不知如何拒绝,缪谦修的手伸了过来。只见他抓起金元宝很不客气地上下垫了垫,蚱蜢掉落在地上。金元宝盯着地上的猎物,很遗憾地喵了一声。 缪谦修呵斥金元宝,“说了多少次,脏东西不要吃!你是猪吗?听不懂人话吗?” 单阳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缪谦修教训完金元宝,又把它送回单阳的膝头。金元宝咕噜噜地转着圈,然后在他的大腿上找到一处舒服的地方,盘着身体躺了下来。虽然大热天的被猫亲近并非是一件乐事,但是看着金元宝满足的样子,单阳很不好意思拒绝它。 “现在可以说了吧。”单阳用食指的指关节轻轻刮着金元宝的脖颈。金元宝的脖子肉呼呼的,一戳戳不到底,戴着一圈白色的项圈,上面还有一只不会响的小铜铃。“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不就是出门忘记和你说了吗?” 金元宝可能觉得项圈不太舒服,直起身体坐了起来,用后腿去够项圈,重心不稳,一个不小心从单阳的腿上翻了下来。单阳顿时忘了自己要说的话,好笑地看着金元宝四顾茫然,慢吞吞地走向缪谦修,想要跳到他腿上。缪谦修抱住金元宝,又把它送回了单阳的膝头。 “它戴着这个不太舒服的样子,能摘吗?”单阳用手指抠了抠项圈的空隙,倒不是太紧。 缪谦修把眼神瞥向别处,“一会儿再说吧。” “不对,”单阳终于反应过来,“别转移话题。我们再来说说今天是怎么回事?干嘛把我弄到你家来?你爷爷奶奶的态度有点……”其实他更想问的是,他还有没有机会得到传说中的五百万。 “十年前,我生日,爸爸妈妈决定带我去自驾游旅行。”缪谦修突然一本正经地开口说道,单阳奇怪地看着他,意识到接下来的故事可能会改变整个剧本的走向。缪谦修无视他的注视,有些僵硬地接着说道,“上路了才两天,遇上了暴雨,路况很差,爸爸决定临时停靠,就在要降速靠边的时候,一辆失控的货车撞了上来。” 金元宝叫了起来,单阳意识到自己抓疼了它,赶紧松手。“后来呢?” “后来进医院抢救,只有我回家了。” 很长一段时间,两个人都没再说话。风吹过香樟的树叶,沙沙作响。单阳说,“对不起。” “又不是你的错,干嘛道歉?” “……一般来说,这句话是用来安慰的,意思是,我很遗憾,但事情都过去了,你别难过。” “我不难过。”缪谦修摇摇头,“爷爷说,人都得走上这条路,早一点,晚一点。他们走得突然,不会痛苦,彼此还能有个伴。” 单阳挠了挠后脑勺,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你怎么有这么多小动作?”缪谦修微笑起来,“每次说到不确定的事情,你就喜欢摸摸头或者鼻尖。这样真的不影响你当一个主持人吗?” 单阳自己也笑了。“私底下和台面上当然不一样。在人前,说一句要想十句,但是在你面前,可以有半句说半句,当然不用尴尬。” “总之,就在那一年吧,我遇见了金元宝。那也是在一个暴雨天,金元宝躺在马路边,浑身是血,大概是被往来的车辆撞伤了。我看着它,觉得真是有缘,大概是命中注定的,遇见一只猫,然后救了它。”还遇见了你,缪谦修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啊?”单阳瞪大眼睛。 “金元宝确实是故事的主角之一,对于这一点你很难接受吗?” “不……不,我只是很难接受,金元宝居然已经十岁了。”单阳双手将金元宝捧起来,凑到面前仔细端详。金元宝娇弱地喵了一声,甩了甩毛茸茸的长尾巴,玳瑁般的圆眼珠滴溜溜地看着他。它看起来健康又有活力,长相喜人,声音甜美,真难想象已经是一位大叔了。颜值果然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啊不对,不能在思想上腐败。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儿吧。”缪谦修莫名其妙地总结道。 “什么叫就这么回事儿?你故事说完了吗?怎么除了主角,我什么都没听出来?” “你自己想。”缪谦修站了起来,抛出一个世纪难题,然后指了指金元宝脖子上的项圈,“那个东西是送给你的。” 单阳震惊了片刻,又觉得好笑,于是逗缪谦修,“哦,那是你送我的,还是猫送我的?” “废话,当然是我送你的。” “那可不一定。毕竟这东西是猫身上的。谁送礼物还派只猫来啊。” “你怎么就这么笨?”缪谦修气愤,“我刚刚的话都白说了吗?这只猫对我来说很重要,我让它把东西送给你,一点都不是不重视的意思。” 哎呀我的天哪,这绕口的。单阳无语,“你直接说你是精心策划的不就得了?” 缪谦修别扭着没说话。 单阳摸索了半天,总算把项圈取了下来。为了表示感恩,金元宝谄媚地舔了舔单阳。一想到这是一位大叔,单阳毕恭毕敬地供上了双手。项圈看起来很平常,单阳用指头捏住了铃铛。虽然看上去是个铜铃铛,却有精细的开关,用手指轻轻一抠,铃铛就分成两半,突出一枚银灿灿的——戒指来。 单阳整个人都写上了惊叹号。“你什么意思?” 缪谦修上前走了两步,俯身,拉起了单阳的左手。 单阳无语伦次地阻止他,“你不要告诉我你要单膝跪地。” 缪谦修啧了一声,不耐烦地说道,“怎么有这么多规矩?”但他还是屈膝半步,跪在了单阳面前。 单阳整个人都崩溃了。 “我知道我并不完美。虽然我长得好,有钱有势,财大气粗……”缪谦修想了想,撇嘴,“算了,这些不重要。在以后漫长的日子里,我也会依旧这么不完美下去。有些东西,你不喜欢,我愿意尝试去改。但我不保证能够成功。你要想清楚,你如果点头,就意味着你不可以反悔,你要有无限的包容心和耐心,等着我一点一点磨成你最喜欢的样子,及时最后也无法成功,你也不能生气。相对的,公平起见,我也会尽力去喜欢上全部的你,你可以对我提任何要求,要我为你做任何事情。家长,刚刚已经见过了;媒人,现在正在你怀里撒娇;聘礼,房子里看上了什么随便拿。好了,你可以点头了。” “你先让我冷静一会儿。”单阳冷却了十分钟,终于能开口说话了。“我一直在纠结应该先吐槽以下哪一点:我虽然有所怀疑但从来不敢坐实你居然真的是弯的这件事,还是我们俩没有经历任何表白和恋爱过程你直接就求婚了的这件事,还是你的爷爷奶奶居然对你这么疯狂的举动完全没有意见反而很欣赏的这件事,还是你就算是求婚还一副跪下喊爸爸的样子的这件事,还是你根本就没有留给我拒绝这个选项这件事,又或者是你居然派了一只猫来当说客的这件事,再不然就是为什么从头到尾我都没觉得自己是主角这件事。” 缪谦修被绕晕了,“我听不懂。” 单阳将脸埋在手心里,“你再给我十分钟冷静时间。” 半个小时之后,他们总算艰难磕绊地达成了共识:先恋爱再说。 “那好吧。”对于这个结果,向来不喜欢麻烦想要速战速决的缪谦修不是很满意,他捏着那枚戒指,催促道,“快戴上。” 单阳无奈地接过那枚戒指,却没有上手,“不是说好了吗?先不要谈这样高深的话题。戒指我可以先帮你保管,等到何时的时候,我们再看看它的归属去向。” 缪谦修皱眉。 “不过,我们现在可以从一个吻开始,结束今天的谈话。”单阳咧嘴笑了起来。 一个充满了恋爱的酸臭味的夏天,悄悄过去了一半。 第48章 明天不上班(1) 亲吻这件事情,本身和两个人的关系磨合期是一样的。总是要通过大量的练习和保持良好的心态,才能逐渐进步。虽然,进步的历程有点太慢了。作为非常规的一段关系的两位主人公,缪谦修从来都不按常理出牌,单阳则是想出牌但手里根本没牌。 看似平等的关系,却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小心思,对方显得举足轻重起来。每走一步,每做一个动作,都像是心头擂鼓,一响一乍,片刻不能安宁。 这样智商平白陷落的两人,不提也罢。 说说单阳的新工作。合同细则如期签订了。鉴于单阳在人气战中的优异表现,他的节目机遇看起来还算诱人。他得到了入组《明天不上班》的主持团队。《明天不上班》是ABC的王牌综艺节目之一,主打娱乐和八卦,以年轻白领阶层为主要目标观众群体,紧跟潮流,经常能请到电视剧或电影剧组来做客互动,通过明星综艺的效应来创造粉丝关注和收视率。每周六晚八点半黄金时间段播出。以赵亮为首的主持团队约有十人,其中三位是固定成员,其余皆为流动的嘉宾主持,主持群保持在每期约五人。而单阳则会作为第四个常驻主持进入节目。 为了配合嘉宾的行程,节目录制的时间往往不确定。单阳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尽可能地熟悉正常节目录制的流程和内容。在头两期的录制中,单阳不会直接上台,而是会跟着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从一线开始学习和熟悉环境。为了抓紧这难得的学习机会,单阳总是提前和节目组沟通录制时间,尽可能地早早来到摄影棚,不仅和导播和编导接触,还跟着摄像师,灯光师化妆师,和场务等工作人员一起干活。不仅如此,单阳还找机会请求导演介绍他到别的录制现场参观。通过不断地实践和求问,单阳很快就熟悉了摄影棚的生存之道。 作为综艺台柱之一,《明天不上班》的录制通常都是在800平米的大摄影棚里进行的,观众也都是通过线下报名产生的,基本上每场都能做到满员。台上的主持人和嘉宾加起来,通常都能超过十个人以上,能够相互配合做一些有趣的室内挑战游戏。因此,就节目效果和现场氛围看来,《明天不上班》做得是相当成功的。 但凡是主持群,多半会陷入这样的模式套路:必定有一个灵魂人物,所谓的大当家,这个大人物几乎奠定了整个节目的基调,并且掌控着节目的节奏不至于失控,同时还负责紧急救场和嘉宾关系维护;还要有一个伶牙俐齿多才多艺又特别能玩的二当家,这样的人需要灵活的临场技巧,能够以一己之力救活现场气氛,同时和大当家配合,制造大量的节目梗和笑话,往往是全场观众和嘉宾的焦点;还剩下一种人,可能并不仅限于一两个。这群人没有太突出的个性和节目定位,最大的作用就是为前面两位主副主持人提供话题和笑柄,从自嘲的角度来增加节目的观赏性,并且在无聊的游戏中充人数。最后一种人,得到的任务看起来最容易,其实却是最难把握的。他必须得很有涵养——或者,起码表现出有涵养——可以蠢,但不能侮辱观众智商;可以折腾,但不能增加观众反感。最聪明的出气筒,应该是在自嘲中能达到引人发笑娱乐大众的水准,又能够适宜地博取同情,为自己带来更大的关注度和曝光率。 在《明天不上班》的舞台上,赵亮无疑是第一种,除了ABC名嘴的身份,他本人也是节目的创作团队之一。他的多年好友兼拍档梁诚则是第二种。梁诚在上《明天不上班》节目之前,也只是地方台一个小节目的代班主持人。后来经赵亮推荐,成功进入了ABC,在一档歌舞节目中崭露头角,凭借着出色的语言幽默性和歌舞才艺,最终成为《明天不上班》的正式成员。而铁打三人组中的第三位唐波,外号糖球,是十足的受气包,赵亮和梁诚的很多毒舌梗最终都会一字不落地掉在他的脑袋上。唐波长得很白净,五官虽然不能说有多好看,但是不至于难看,只是带着一种天然的喜感,有一种让人看了一眼就记住记住了就忍不住多看一眼的强大本事。当然,在赵亮和梁诚的“打压”之下,目前来说,唐波还是稳稳当当坐上了受气包的宝座。 三人之间,保持着微妙的平衡。现在,单阳的加入,无疑是一种平衡关系的威胁。如果他们三个足够稳定,属性模式最具有观众认可度,那么单阳就不太可能楔入到节目的核心主持圈里头,最终被观众遗忘,失掉自己的镜头。但如果单阳能够成功进入团队内部,那么他将面临一个尴尬的局面:他将要取代谁? 一个节目长久以来都能成功地抓住观众的眼球和源源不断地为观众们提供精彩和新鲜感,说明原先的主持团队配合模式是有价值的,是正确的。那么,一个外来者,要渗透到内部,多少意味着他需要取代现有的三人中的某一位。赵亮肯定不可能,梁诚也因为难度太高不具有实施的必要性。只有唐波。 然而,单阳清楚地意识到,唐波的路线并不是他所擅长并且希望自己将来能走的路子。既然不能全盘取代和模仿,那就只有再创造一个新角色。这个角色,也许能够以更加优雅和聪明的方式来达到愚蠢自嘲的目的。 单阳对于新的工作和事业投入了前所未有的耐心和热情,就连休整期的空档,也通通拿来构思他的角色创作。说起来有些可笑,一个主持人也需要用一定演技来征服观众,就连呈现的节目也只有八九都埋着这样或那样的剧本。果然是属于艺人的一类娱乐工作者。 缪谦修无聊的时候,制定了一个约法三章的规定。所谓的约法三章,指的是:可以随时随地点餐,对方不能以任何借口拒绝;可以随时随地亲热,对方不能以任何借口逃避;可以随时随地……第三点缪谦修还没宣布,就被单阳划掉了,单阳自己制定了一套规则,替换掉不靠谱的缪氏约法三章。 一,关上这扇门后,彼此即世界。 二,处理家中事物的原则:我爱你,你爱我。 三,平等,和适当的坦诚。 四,单阳拥有一票否决权。 缪谦修很是嫌弃,“这是一份没有价值,言之无物,废话十足,听起来毫无价值的准则。我甚至想不出来怎么执行——除了第四条,而这一条,这是赤裸裸的歧视条款。” 然而,单阳拥有一票否决权,缪谦修的反抗无效。不过,好在两人都逐渐忙碌起来,作为一个需要每天对付大量文件和方案的公司负责人,缪谦修有无数的脑细胞都死在斗争和反斗争的道路上,回到家后,基本上也没有心思去否决单阳的一票否决权了。 自从缪谦修在《寻找金话筒》节目中短短几秒钟的处境镜头动图在微博上轮成热门后,单阳其实是有点排斥公众把太多的目光放到缪谦修身上。这大概是他的一个自私的执念,单阳总是下意识地想去保护缪谦修,那个几乎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和他一起生活在这个狭小的阁楼里的男人。尽管被大众挖到他的宝贝的概率小之又小,但一个渐渐陷入热恋中无可救药的傻瓜的思维是不可以用常理来推断的。 幸好他还有工作,不至于沉溺在这片懒洋洋的爱情汪洋里,还脱下了唯一的救生圈。人类必定是发现了自己的劣性,才咬着牙建立了严酷的社会制度和劳者得食的原则。 很快的,单阳第一次上台,以正式主持人的身份出现在大众面前的机会就到来了。这一次,双料影帝蒋起将带着他的电视剧组来节目做宣传。按理说,蒋起现在的市场和发展重心都应该放在电影,尤其是叫座卖好的电影之上。但是去年年末,媒体爆出了蒋起重归电视屏幕的大新闻,紧接着蒋起和《黑与白》剧组签约,担任剧中的男一号。各种爆料和宣传新闻层出,影帝的造势,为剧组带来了一波高于一波的关注度。而近前,ABC电视台已经购得了首发权,当然要借着“影帝多年后重归电视屏幕第一作”的东风,好好宣扬一番。 随着今年来限娱令和影视作品规范制度的出台,很多作品因内容限制而无法被搬上银幕,作为既能正面反应历史历程又能够抓住观众紧张心理的谍战侦探类作品异军突起。《黑与白》就是这样一部诠释血色浪漫的电视剧。蒋起所饰演的角色的身份是一名身经百战的前军统特工,因为种种阴差阳错迫不得已的原因,需要配合我军一组特别行动队,完成窃取日军密码本的任务。全剧二十五集,也是近年来难得的精短作品。目前为止,媒体和评论对其的评价都较为正面。而综艺节目的作用则是,将剧组和电视剧宣传给更多能够为黄金时段贡献收视率的观众群体。 第49章 明天不上班(2) 在录制节目的前一天晚上,单阳还在埋头做功课。这是属于他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机会。说到底,非科班出身的主持人到底在知识功底上落后一些。单阳不愿意这方面成为自己的短板。在过去的数周时间内,也确实针对《明天不上班》节目做了充足的研究和准备。哪怕在节目中,他无法获得多少正面镜头和台词,能近距离接触国内一线综艺主持人赵亮的主持现场,也不失为绝佳的学习机会。 等到单阳终于从电脑桌前抬头时,时针已经指向十一点了。他扭头看向小客厅,缪谦修正百无聊赖地盯着电视机看,指头无意识地转动着遥控器。客厅里没有开灯,电视机屏幕的亮光打在他的身上,莫名给人一种寂寥的落寞感。单阳忽然就觉得愧疚起来。他想起来,今天缪谦修很早就下了班,刚回来的时候,还在他身边晃悠来着。只可惜单阳太专注了,只用了一碗阳春面就打发了他。想来挑嘴的缪谦修晚饭肯定没吃好。但他也不说什么,一个人回到客厅,安安静静地打发时间。缪谦修从来都不是什么耐得住寂寞的家伙,有时候单阳在看书或是专注于其他事情时,缪谦修会走过来,黏黏糊糊地围着他转,撩一下他的衣角,动一动他手里的书本,也不说话,等到单阳忍无可忍看向他时,就瞪着一双很是无辜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直到单阳再也生不起气来。 现在他这么安静地一个人呆着,应该也是意识到单阳的紧张。不打扰,大概就是他的温柔。 想到这里,单阳的心忽然就软乎了起来。他承认自己是有点逃避了,近乎惩罚地疏离着彼此。自从上一次缪谦修近乎宇宙大爆炸式的告白——是告白吗?约等于吧——之后,单阳心里就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感。倒不是因为他并不喜欢缪谦修,相反的,他这一辈子,似乎还从没这样喜欢过一个人。但是缪谦修这个人过于古怪,古怪到哪怕他真的和自己结婚了,对于他而言,恐怕也只是等同于今天晚上吃鱼还是吃虾的小问题。是的,缪谦修相当平静,也相当淡定。这种平静和淡定无形之中给单阳带来了压力。尽管相对于缪谦修而言,单阳还算是个放得开的人。但是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主动的人;若他真是主动,也不会一直等到缪谦修的出现。在上一任恋情里,从告白,正式确立关系,到肢体接触,到深入接触,甚至到分手,都不是单阳说了算的。他只是接受了对方安排好的一切,觉得并没有不舒服,就答应了。而现在,没有人为他做决定,也没有人引导他,单阳有些茫然。 缪谦修绝对不会是自寻烦恼的那一个,这个烦恼只能是单阳自己来背。缪谦修甚至不会有身体上的烦恼,这让苦于寻求突破忍耐着冲动的单阳困恼不已。说他不喜欢自己吧,这绝对不可能,缪谦修如果是一只猫,大概会把全世界的老鼠都抓来送给单阳。但老是这么温温吞吞君子之交下去,单阳也要开始怀疑人生了。 此时,看着无聊得烦躁却又一声不吭的缪谦修,单阳一直熨不平整的心,忽的就放开了。他曾经幻想过无数个关于老去的未来,无论哪一个都逃不过孤独终老;现在,居然出现了一个人,打破了他所有的悲观。何幸之有!他几乎要来一曲生命的赞歌。除了眼前的这个人,其余的一切,都是小事。 单阳站了起来,朝着缪谦修走了过去。缪谦修听见动静,歪头看向他,眼神看起来很困惑。单阳走近他,伸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缪谦修仰着脖子,从下往上看着单阳,开口问道:“你忙完了吗?” 单阳稍稍附身,亲了一下缪谦修的鼻尖,算是回答。缪谦修不耐烦地用手背擦了擦鼻子,似乎是很不满意单阳随时随地动手动脚的习惯,但又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单阳乐了,用力扯了扯他的脸颊,“我饿了,你想吃什么?” 缪谦修的眼睛亮了起来,“我也饿了呢。” 单阳伸手抱住他,缪谦修的身体暖烘烘的,有一股好闻的香味。缪谦修把头埋在单阳的怀里,瓮声瓮气地报菜名。单阳亲了亲他的头顶,恋恋不舍地松开手,进了厨房。冰箱里有之前腌好还没动的鸡腿。单阳找到一包薯片,显然是缪谦修拆开了又不吃,没收好,薯片都潮了。单阳取了一只玻璃碗,将薯片倒进去,用一只勺子细细碾碎了,撒在鸡腿上当做面包糠。缪谦修从背后抱住他,将头搁在单阳的肩窝处,饶有兴趣地看着单阳给鸡腿做按摩,还时不时地咂咂嘴。单阳心疼他晚饭没吃好,特地多做了两只腿。空气炸锅买回家后,其实正经没用几回,今天也终于有了用武之地。没过多久,鸡腿就出锅了,空气里满是浓郁的肉的香气。鸡皮被炸得金黄酥脆,咬起来发出嚓嚓的响声,肉汁从中溢出来,烫得缪谦修直咧嘴。单阳哈哈大笑,这大概是缪谦修吃相最难看的一次了。 吃好鸡腿之后,单阳押着缪谦修去洗爪子刷牙。洗漱好后,单阳伸手去拿干毛巾,冷不防被缪谦修抱了起来。双脚离地的人通常都很没安全感,单阳下意识地抱住了对方的脖子。“你想干嘛?”单阳问他。 缪谦修摇摇头,也笑了,“我觉得好开心。” 单阳没由来地也觉得开心起来。 睡觉的时候,缪谦修要来抢单阳的被子。房间里的空调打的很足,缪谦修特别喜欢在凉凉的空调房里盖被子。单阳也不动,就任由他抢,最后,缪谦修用被子做了一个茧,把两人缠在了一起。临睡前,单阳还忍不住感受了一下,意识到缪谦修是真的没有什么少儿不宜的想法,略为失望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好,以至于单阳到化妆间上妆时,化妆师都忍不住夸了他的皮肤。等到单阳走到前台时,台下已经黑压压地坐满了人,叽叽喳喳的热闹极了。唐波来得也很早,此时正坐在休息椅上剥宝路吃。单阳之前已经在赵亮的带领下和团队们都认识过了。唐波是个很外向活泼的人,见了单阳,动作夸张地招呼起来。单阳走了过去,问他,“每次节目都有这么多人吗?” 唐波摇头,“也没有,今天算是特殊吧。蒋起的号召力,颜值的号召力。” 单阳了然。这台下不用说,一眼望过去,红花远多于绿叶。 唐波一遍和单阳闲聊,一遍吃糖,等到他的第三枚圆圈化了,蒋起来了,录制终于正式开始。赵亮带着主持团队先是简单介绍了一下新加入的单阳,然后过了一遍开场秀和开场白,导演不太满意衔接效果,又重新来了一遍。单阳一边记着自己的站位,一遍留意别的主持人的走位。开场之后是嘉宾入场。蒋起来得晚,单阳在后台并没有看见他,此时,第一次近距离见到真人,不由得在心里赞同起唐波的话来。明星之所以为明星,在现实中还是很容易和普通人区别开来的。从单阳这个角度看来,蒋起整个人都在发光,又瘦又高,好看的不得了,如果他是粉的话,此时大概也会嘶吼一声“我要爱他一辈子”吧。台下的尖叫声已经快要将赵亮的介绍词给淹没了,单阳却偷偷开了个小差。他想起了缪谦修,又想到他那张脸,还是认定他要比蒋起好看多了,心想,果然经得起对比的颜值才是真颜值。至于这里面有没有盲目的真爱的滤镜作用,就不得而知了。 赵亮不愧是成熟稳重的资深主持人,面对场下的动静,用几句调侃和玩笑,很快就将气氛扭转了回来。综艺节目中,观众的反应纵然很重要,但如果观众过于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从某种角度而言,也是节目的失败。蒋起也很配合,全程表现得风度翩翩又不失幽默,多年的娱乐圈浸染使得他应对各种问题游刃有余。这种不正式的节目访谈内容一般都是双方有不成文的约定,什么是该问的,什么是该答的,哪怕事先没有台本,对方也基本上对得八九不离十,出不来纰漏。反正只要节目趣味性在,观众们就喜闻乐见;而那些真正的粉丝们,则不管你的内容如何,只要明星本人是活的,大概就满足了八九分——当然,内容如果真的太糟糕,这剩下的一两分,也足够粉丝们诟病。 单阳的位置在唐波的左手侧,是整个舞台最不起眼的位置,几乎只有在取全景的时候,摄影机才会在他的脸上扫过。除了一些应和,单阳也不用做过多的台词。这使得他有更多的时间来观察台上的发展。赵亮无疑是整台节目的基石。他本人是一位相当有内涵和学识的老师,聊起天南海北来,恰到好处,又不夸夸其谈得令人生厌。梁诚则是综艺感十足,也多才多艺,表演天赋和欲望特别高。正如单阳所预料的,唐波是众人的开心果和吐槽对象。《明天不上班》有几个经典的笑话梗和槽点,时不时会被拎出来。单阳之前复习过好几期节目,理解起来倒也不难。 虽然几位主持人发挥得都很到位,但毕竟是录制现场,有好几次他们不得不打断重来或是有片刻的冷场。作为一线的影帝级人物,蒋起虽然温和,但还是有所收敛的,本身并没有多大的娱乐效应。单阳倒有些同情起现场观众来,如果不是自带粉丝滤镜,这大概会是一期平淡到有些无趣的节目。 和蒋起的互动结束后,照例是将整个剧组的其他主要成员请上台来。做完剧的宣传后,会有几个活跃气氛的小游戏。单阳终于领到了开场之后的第一个正式镜头,他需要和女主角的扮演者配合完成一个打鼹鼠的游戏。单阳穿着厚重的道具玩偶服,在全场笨拙地奔跑,表现得很活跃。他玩得特别认真,似乎是非常享受游戏本身,还将充分的镜头给到了女演员本身。赵亮在总结的时候,特地夸赞了单阳的机智表现,连蒋起都忍不住说话,“我觉得他特别适合这个游戏诶。这么重的戏服,他却跑得那么快,玩得还很开心。我看得也很开心。”蒋起一笑,台下全是不要钱的尖叫声。 “那是自然的,我们的小阳也是从基层做起来的,本来就是玩游戏发家致富的。我告诉你们,还有所有即将来我们节目挑战我们游戏的嘉宾们,我们,诶,对啦,我们有小能手啦!”赵亮一本正经地开着玩笑,说了几句单阳在《寻找主持人》里面玩游戏的一些趣事。单阳也就顺势聊了几句。 场上的气氛很好,但是单阳不确定他的镜头最后会保留多少,被一刀切也说不定。然而第一次参与节目的激动之情一直持续到节目结束。录制节目非常耗体力,完成时,单阳几乎都说不出话来。他拖着沉重的身躯离开摄影棚时,觉得双腿都是软的。但他的心却是澎湃的。这个世界,就是他以前一直向往却又琢磨摸不透的世界。现在,大门为他敞开了,只要他想,他可以走得更远。至于是多远,谁也不知道。 赵亮掌控节奏,梁诚制造气氛,唐波插科打诨,他们还需要一个特别认真,看起来无害,能玩各种游戏,还能把各种无聊的游戏玩得让观者特别开心的角色。 第50章 明天不上班(3) 虽然是第一期节目,直到录制后一个月,单阳才终于在电视屏幕上看到了。此时,《黑与白》电视剧在ABC台刚开始播出,前两集的收视率都破2了,在一片低迷的国产剧大环境下,简直像是奇迹。业内将收视率归功于男主角蒋起,但单阳则觉得剧本和人设作用更大一些。全剧虽然是在抗战背景下的英雄故事,但却带着浓浓的谋略帷幄的味道。而男主这种忍辱负重,与反派斗智斗勇,且智商和武力值一直在线的角色最容易受到观众的喜爱。电视剧的热播自然也为蒋起的综艺节目带来了不错的关注度。在《明天不上班》节目播出前,官博的转发和评论均破万,播出当晚,收视率排在了全国同期同档节目收视前三。 成片和现场的录制确实有所不同,但是主要环节的变动不算太大,后期的剪辑痕迹也不多,难得的是,游戏环节保留得很全面,单阳的个人镜头也体现得很完整。缪谦修懒洋洋地陪同单阳看完了全程,唯独对那套笨拙的鼹鼠服是很感兴趣,一直念叨着让单阳从淘宝上买一套来。单阳没答应,亲了他一口当做是补偿。缪谦修还挺不高兴。 节目播出后,新出现的主持人自然受到了一定的关注,林子豪团队又趁热打铁地制造了一些话题。看着群众的评论,单阳不得不又一次感叹到这个世界颜值的重要性。一个有脸的有一点能力的小哥远要比一个很有能力没什么脸的小哥要引人注目得多。 随着第一期节目的成功,单阳算是正式被《明天不上班》团队接纳了,工作也逐步走向了正轨。与此同时,他和缪谦修的感情生活也逐渐步入平稳期——如果没有X生活的相处也能算是感情生活的话。 在单阳的眼里,缪谦修一直是个有点奇妙的男人。单从外表上来看,他是完全能够满足单阳所有幻想的完美对象,甚至比梦想还要梦幻那么几分。从性格上看来,却总是带着一分让人捉摸不透的古怪感。虽然对于深陷恋爱漩涡中的单阳而言,这点古怪让缪谦修显得更加可爱起来。 相较于单阳,缪谦修的工作显得更加随性,但又繁重得多。肖秘书有时候会一连一两个星期每天都准时等在楼下,接送缪谦修上下班,每天的工作时间算起来都要超过十二个小时。有时候又会彻底消失,任由缪谦修过着寝食不定猫一样的慵懒生活。比如最近这一个星期,缪谦修早出晚归,单阳已经很少能和他一起,安安静静地吃一顿饭了。 这天单阳从电视台下班,给缪谦修打了一个电话,想问他回不回家吃饭。对方的手机是关机状态,单阳猜想他可能还在开会,心里叹气,看来又是一段孤独的晚餐。因为挑嘴的大爷不在家,单阳也没去菜市场买新鲜的菜,打算回家随便下个面条凑合着过。谁知他回到家,推门一看,缪谦修正安安静静地坐在懒人沙发里,盘着腿。那只名叫金元宝的圆滚滚的黑白虎斑猫正以标准的农民揣的姿势窝在他的腿上。 “诶,你在家啊?”单阳惊喜地说道。 两双圆鼓鼓的眼睛同时看了过来。金元宝特别有礼貌地招呼道:“喵呜——” “元宝来做客呀。”单阳换好鞋,走了过去,弯腰摸了摸金元宝的圆脑袋。金元宝咕噜咕噜,缪谦修不高兴地把猫挪开了。单阳笑着在他很精神的卷毛上亲了一口。“抱歉,我以为你今天不回来了,没买菜。” 缪谦修皱眉,更加不开心。 单阳在心里嘲笑他的幼稚,“谁让你关机了呀。” “我手机没电了。” 单阳无语地看着他,“我不是告诉过你数据线收在哪儿了吗?” 缪谦修从兜里掏出手机,面无表情地递给单阳。单阳瞪着眼睛看了半天,只好认命地接了过去,绕开客厅,去找数据线充电。金元宝喵呜一声跟了上去,拿脑袋不停地蹭着单阳的裤腿。缪谦修爬过去把金元宝抓了回来,一人一猫脑袋凑在一起,开着平板玩抓小鱼的游戏。 单阳进厨房,用储存的冻虾仁做了牛油果意面,又从金元宝的包里拿出猫粮,按照说明给金元宝做了晚饭。两人一猫围着电视,坐在地上吃晚饭。时间有些晚了,各大电视台都结束了新闻联播,进入了晚间黄金档的电视剧时段。《黑与白》正在热播,剧情进入到一个小高峰。反派中出现了一个智商足以匹敌男主的特务角色,从蛛丝马迹中逐渐将怀疑的目光放到了一直掩藏身份的男主身上。单阳把遥控器放下,端着盘子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蒋起饰演的男主为了洗脱嫌疑,故意在一场交火中受伤。蒋起穿着沾染血迹的白色衬衫,站在秋天染黄的梧桐树下,眼神看起来又茫然又无辜。单阳忍不住赞叹,人长得好就连呼吸都是净化空气。 缪谦修从盘子里抬头,瞥了一眼蒋起,皱眉,“我比他好看多了。” 金元宝也从盆里抬起脑袋,胡子上黏着一颗猫粮,喵喵叫了两声,像是在附和。 单阳觉得好玩,故意逗他,“有吗?我怎么觉得是蒋起好看些呢?你自己再想想?” 缪谦修放下盘子,很严肃地思索起来,安静了好几分钟。单阳怕他生气,正想着说几句玩笑话把话题岔开,缪谦修突然开口,“不,我还是觉得我好看。”说罢还非常肯定地给自己点了点头,又埋头继续吃虾仁。 单阳凑过去,迅速在他的唇上偷了一个吻,“嗯,是我看走眼了。”满嘴都是奶油味。 吃完饭后收拾好,单阳抱着笔记本写工作心得,缪谦修抱着金元宝又玩起了大猫抓小鱼的游戏。单阳用脚踩了踩金元宝毛茸茸的背,好奇问道:“今天金元宝怎么过来了?” “被抛弃了。”缪谦修简单说了几句。奶奶在网上发现一个有趣的老年人游日本的旅游产品,趁着天气好,拉上爷爷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单阳合上笔记本,双手把金元宝拎起来,挂在自己的脖子上,“可怜的元宝被抛弃了,来,我们去洗爪子睡觉。” 金元宝喵喵应了两句。 晚上休息的时候,金元宝窝在缪谦修和单阳的中间,把被子压出了一个峡谷。单阳在峡谷的这一端看着同样侧躺着的缪谦修,他正用手有一下没一下地给元宝挠脖子,眼神很温柔。单阳忽然觉得好笑,虽然缪谦修看起来总是一副气鼓鼓略凶的样子,对金元宝很是嫌弃,但实际上却有颗柔软的心。他这么想着,闭上了眼睛,抿着嘴笑。 额头上传来湿热的触感,然后是唇角。 “晚安。”缪谦修轻柔地说道,用手抚了抚单阳柔顺的头发。 其实这样也不错。单阳打了一个哈欠。也许看起来并不完满,但自己一点也不贪心了。 金元宝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像是赞同。 没有进入主持人行列之前,单阳虽然有所了解,但从未真正意义上地认识到这份工作的含义。主持人,作为观众,似乎首先想到的是“主持”;但是作为主持人本身,他第一个关注的却应该是“人”。这个“人”,应该有足够的个性,足够的魅力,足够的涵养,给观众带来收获,为他们带来愉悦的感受。我们的观众已经不仅仅满足于一个彩色小盒子带来的神奇感。他们想要更多的自由,这种对自由的掌控欲,逼迫着娱乐节目的变革,也对于主持人本身有着更苛刻的要求。 没有什么人,能比多年的老主持人更能体会个中滋味。单阳渴望着能和赵亮有更深层的接触,从他身上汲取前进的力量。 和大多数文艺工作者一样,赵亮是个“表里不一”的人。尽管《明天不上班》是全国数一数二的综艺节目,赵亮本人也是出了名的“快嘴”,但到了台下,他经常是安静地坐在角落里,戴上节目里不会出现的厚重眼镜,一脸严肃地陷入自己的世界,让人难以接近。单阳不想太过唐突,带着明显的功利心去讨好赵亮,只能不断地在日常的工作和演出中磨砺自己,试图让自己更加出彩。 每周录制日的下午两点,节目组照例会开组内会议,讨论节目的编排和内容。ABC的娱乐组是非常有经验的制作团队,汇集了全国优秀的娱乐电视节目制作人才,每一次会议上的头脑风暴都能给单阳带来暴风雪一般强有力的冲击感。之后三点,节目团队开始进行彩排,如果没有意外,所有人员都会提前聚集。赵亮虽然是主持人团队中资质最老,节目任务最多的成员,但是极少缺席彩排,总是以极其认真地态度对待每一场排演。这一点也让单阳尤其佩服。 一个主持人,可以不一定是观赏价值高的,也不一定是风趣的,甚至不一定需要有亲和力,但一定得是真诚的。虽然观众们总是以一种漫不经心的姿态来审视台上的这些人,但最冷漠的观众总是有最敏锐的洞察力。他们往往能以一种近乎本能的敏感感受到主持人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真诚”。毫不敷衍观众,尽可能得服务于观众,将观众融入到节目本身中来。 值得庆幸的是,多次排演下来,单阳也终于以自己的努力,给赵亮留下了不错的印象。首先,单阳善于站位,这对于一个新得才出厂的主持人而言,实在是太难得的品质。大多数主持人在职场的最初始,都找不准自己的定位。他们不知道摄像机在什么地方,不知道何为机位和站台,全场乱飘,总是让自己的搭档在台上尴尬地找人。 有一次,赵亮忍不住问了单阳这个问题。那是一次中场休息,赵亮照例坐在专属于他的角落里,单阳正把热咖啡送到他的手上。赵亮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笑了笑,让单阳坐下休息会儿。 赵亮说,“即便是科班出身的正统主持人新人,也很难有你这样的领悟。” 单阳想了想,回答道:“这可能是因为我之前做过两年多摄像师的助手吧。”那完全是出于他自己的兴趣,在电台工作之余,通过熟人的关系在地方台的摄影棚找到了这样一个观摩的机会,有幸认识了一位经验丰富的摄像师,人称“胡一眼”,说的是这位师傅能用一眼就知道三脚架下去的位置,是不是最佳的机位。“那个时候,只要我把三脚架放下去,如果胡师傅冲我抬下巴,就说明我的位置不对,得重新对。时间久了,我几乎是潜意识地就认出摄影棚里的机位和他们的焦点。不能让机器来找我,我会找它们。” “这很难得。”赵亮难得露出了几分笑模样,“我当年还在读书的时候,实习期间也是扛三脚架的,现在好像认真做这件事情的年轻人少了。” 大概是心情不错,赵亮破例说了许多话,单阳也顺便问了些问题。赵亮聊起了自己的年轻时代,当年一个月只能拿50块钱的补贴,却要东奔西跑四处跑节目,累得苦不堪言。“我一米七几的个头,最瘦的时候只有一百多点,穿上衣服就跟空架子一样,吓人得很。那时候有个老师跟我说,赵亮,你这样不行,样子太难看了。没过几年,电视节目确实是帅哥美女光鲜亮丽的市场了。我不行,我从小就长得太欠缺。但我很要强,心里面不服气。主持人不是靠嘴么,谁规定的长得不好就不能出头。憋着一股劲儿,使劲往前冲。我是出了名的拼命三郎,最多的时候接了十个栏目,一个星期录十场,做梦都在说台词。说到底,主持人也是年轻饭,吃着吃着,身体就吃不消了。还是你们年轻人好,有资本,如果足够有心,就能走得远。” 赵亮早在十年前出过一本自传小说,里面提到了很多年轻时候及出名初期的感悟,单阳在刚开始萌生从事主持行业之初就拜读过了。赵亮给他的感觉是特别有涵养的读书人,思考之间充满着智慧,但又一点也不阳春白雪,将娱乐观众视为一件极其严肃而高尚的活动。单阳没有提到自己已经了解过赵亮的生平,就着之前读书时候的感悟,和赵亮交流了一些想法。赵亮虽然私底下看起来很严肃,却不是拒人千里之外,相反的,他也好为人师,将能够答疑解惑视为快乐。 “现在做节目比以前难了。在《走走停停》火起来的时候,全国都在看我的节目,不管我走到哪个城市,都有人认得我,吃饭不要钱,买东西也不要钱。大家看到我,都喊,哎呀,是赵亮,哈哈哈,赵亮。对,一看到我就乐。我也很开心。现在难,年轻人要出头,很难。但主持人最重要的是什么呢?出名吗?作为娱乐主持人,我们不能拒绝观众,但又不能俗媚。我们不是播音员,一个严肃的新闻类播音员是不能有‘我’的。但作为一名主持人,尤其是和观众互动最多的娱乐主持人,你要说的第一个字,就是‘我’。我如何,我认为,我怎样。追名逐利当然可以成为目标。但仅仅把这个作为目标,你很难达到目标。因为价值是别人赋予你的,你不能够自己决定。” 主持只是一份工作,但并不是普通的工作。最优质的主持人,应该像优秀的球员一样,其本身就是资产。他们可以转会,可以价高者得,可以形成自己的文化形象,可以赋予节目以生命,可以享受观众的喜爱和人气。而更好的待遇,当然只能给更优秀的人。 单阳觉得自己学习得还不够多,努力得还不够多,也许今天的他已经比昨天更好了,但为了明天的自己,永远也不能停下脚步。 第51章 明天不上班(4) 金元宝今天的晚饭是单阳用鸡蛋和鸡胸脯肉做的猫饭,吃完之后,金元宝看单阳的眼神都不一样了。缪谦修决定第二天一大早就把元宝送回家。单阳嘲笑他的幼稚,缪谦修气呼呼洗澡去了。单阳把剩菜处理完,走出来一看,发现金元宝正乖巧地蹲在浴室的门口,守着在洗澡的缪谦修。 单阳不由得咧嘴笑了笑,走过去,蹲下来,挠了挠金元宝的脑袋。金元宝娇弱地叫唤了一声。单阳轻声说道:“虽然他很幼稚很讨人嫌,但其实你还是很喜欢他的对吧,嗯?” 金元宝眯上了眼睛。 “不过,也许在你心里,里面关着的,只不过是只会扑水的大鱼。” 浑身散发着湿热水汽的缪谦修抱起来又香又暖,单阳找了个很舒服的姿势,和他窝在一起看书。金元宝前爪踩在单阳的腿上,后爪搁在缪谦修的腿上,咕噜咕噜地打着盹。缪谦修用平板处理完自己的邮件,瞥了眼单阳手里的书,“《拟仿物与拟像》?这是什么?”单阳把封面彻底亮出来。缪谦修扯了扯嘴角,“看起来是本没用的书。” “天下学问无难不破,唯多不破。”单阳懒洋洋地翻着书页,“多学点总归是没错的。” 缪谦修不理会他,把金元宝戳醒了,继续玩猫抓鱼的平板游戏。屏幕上游着满满一池的鲤鱼,只要用猫爪子轻轻一按,鱼就会消失,同时响起水波荡漾的声效。金元宝谨慎地抖动耳朵,圆溜溜的眼睛紧盯着来回游动的鱼们,半天都不下爪,缪谦修嫌弃地捏了捏它的爪子肉垫,“笨。”然后自己用手指快速地将几只小鱼按下水面,把金元宝放到地上,让它自己玩儿去了。 单阳看着好玩,拉过缪谦修的手,认真看了看。手指修长,指骨精巧,不是风流物不拈,稍稍用力握下去,又能感受到主人蕴藏在皮下的力量。单阳越看越觉得喜欢,忍不住翻来覆去地捏了一遍又一遍。缪谦修有些不耐烦了,“知道你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但是不要表现得这么明显。”嘴上虽然说着这样的话,他却没有抽出自己的手,任由单阳动手动脚。 “以前有人夸过你的手特别好看吗?” “没有。”缪谦修看着他,就好像在说,谁会像你这般无聊。 “夸你长得好看呢?” “没有。”缪谦修顿了顿,又很骄傲地补充道,“但是他们不说我也知道。” 单阳停下动作,忽然来了兴趣,慢悠悠地问道:“你以前交过男朋友吗?” “没有。”缪谦修很干脆地回道。 “那……”单阳将缪谦修的左手又翻了一个面,在他的手心上画了一个勾,“女朋友呢?” 缪谦修皱眉,“你问这个做什么?” “聊天啊,随便聊会儿天啊。”单阳坐直身体,盯着缪谦修看,“是有过吗?” “没有。” “哦。”单阳放下他的手。 “哦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你生气了吗?”缪谦修迟疑片刻,问道。 单阳抬头,“嗯?没有啊。” “你是想让我有过吗?” 单阳哭笑不得,捏了捏缪谦修的脸颊,“没有,你想太多了。我只是觉得很羞愧,我对你好像并不怎么了解。” “你不是只要看到我的脸,就觉得很满足了吗?” 虽然……但被当事人刻意地指出来,还是很令人难为情的。单阳下意识地反驳,“我哪有这么说过?” “但是你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态,都在这么说。”缪谦修看着他,眼神里是全然的不信任。单阳不由得反省着自己,颜控的劣根性是否表现得太明显了。缪谦修以为自己抓住了单阳的短处,得意地哼哼了两声,“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就是这么肤浅。”说罢又恼怒起来,“太肤浅了!” 单阳对于这莫名的控诉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好下意识讨好对方,“但是我觉得你的个性也很可爱啊。” “比如说。” “比如说什么?”单阳怔楞。 缪谦修更加生气,“你说我的个性好,总有个好的具体例子吧,没有例子,你怎么说服我?无法说服我,我凭什么相信你,你们的上司都不教这种课的吗?” 单阳更傻了,想了好久,只好说道:“其实,我觉得比起这个,你反倒显得更加无所谓啊。” 缪谦修瞪着他。 单阳放慢语速,试图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更加缓和,他甚至怀疑这不是一个适合谈论严肃话题的场合,但是想说的话不由自主地说出了口。“也许你以前真的没有经历过正经的恋爱,你不知道,普通人谈恋爱不是像我们这个样子的。我是很喜欢你的长相,但是这种事情本来就是无可厚非的,喜欢恋人的样子有什么不对?但是你……”他认真地看着缪谦修的眼睛,“有时候,离我似乎特别远。你不会有想要特别亲近我的意思,至少不是一般人对于喜欢的人应该会有的那种亲近。似乎对于你来说,我更像是一个很舒服的窝,你不想挪动,但是谁也不会和一个舒服的窝拥抱,也不会想着为这个窝做点什么。” “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缪谦修一语中的。他的眉头皱得更加紧。 想要什么呢?这真是很难用语言描述的一个问题。单阳意识到,缪谦修是真的在困惑。这让他有一种挫败感,沉声叹气,“没什么,只是觉得我们不必要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你有的时候不开心,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我总是希望你开心的。” 当晚,金元宝并没有跳上他们的床铺睡,而是找到自己的猫窝,认真地将自己团成一个球。缪谦修陪在它身边,一个人呆在客厅里。单阳写好工作日志,坐在床头,等了又等,身旁还是冰凉的被褥。以前并不觉得两个人应该时时刻刻黏腻在一起才算完满,但此时,这种难言的压抑让他难过起来。胸膛堵着一口气,但他很清楚,这不是任何人的错。他们都不擅长处理感情细微末节的问题。他们两个人的感情,就像是山林走势形成的两条小道,就在某一天,在一棵梧桐树下,自然而然地交汇了。也许正是因为太过自然,谁也没有来得及思考,这样的交汇是否有前景,是否能走得更远。 单阳这样想着,将自己缩在被窝里,空调打得很低,丝毫没有减缓他的郁闷。沉闷的心情就像是会发酵的馒头团,越来越涨。一场莫名其妙的吵架,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他生着自己的气。 忽然,背后贴上来一团温暖的身躯。缪谦修从单阳的肩胛骨深处胳膊,将他搂近自己的怀里。单阳的心跳停跳了一拍,只听见缪谦修闷闷的声音从耳后传来。“事先说好,我还是很生气的。” 单阳沉默着。 “但是我不想让你一个人睡着。” 单阳鼻子一酸,转过身去,反抱住缪谦修,小声说道:“我也还在生气。” 缪谦修哼了一声,“反正你说的问题,我早晚有一天会解决的。但是我说的问题,你也要有答案。” 单阳把脸埋进缪谦修肩窝,“一言为定。” “睡觉。”缪谦修决定。 “好。” “明天早上吃花生包。” “好。” “明天一早就把金元宝送回去。” “……” 不得不说,作为一个领导者,缪谦修是很有行动力的。首先,他们真的吃了花生包作为早餐;其次,肖秘书一大早就敲开了他们的门,笑容可掬地把金元宝请了回去;最后,缪谦修一本正经地将恋爱这门课,加入了自己的清单里,放在一堆公司年增长值和季度指标的数据之间,这个目标显得略为古怪,但缪谦修看样子是真的想来一场严肃而认真的学习。至于学习的方式方法,单阳就无从知晓了。不过从缪谦修的态度看来,没有安全感的并不只有他一个人而已。如果两条原本并不相交的道路要一起延生至同一个远方,他们要努力克服的问题显然还有很多很多。 从另一方面来说,单阳的工作也渐渐忙碌起来。他开始适应了自己的新身份,并且通过自身的努力,展现出实力,得到了团队的认可。快节奏的工作环境的压迫和好奇心的驱使,使得单阳成长得很快。他不断地接触学习着新鲜的事物,接触到更为广阔的娱乐行业。 在最新的一期《明天不上班》节目中,节目组请来了最近广受好评的谍战片《烈火》剧组的主要演员。和《黑与白》一样,《烈火》讲述的是抗战时期,发生在正面战场之外的精英特务团队的作战故事。大概是蒋起扮演的充满魅力的地下工作者的形象重新燃起了观众们对于政治剧的喜好,在政策和市场利好的前提下,众多以谍战和底下战为主线的影视作品如雨后春笋涌出。《烈火》就是其中优秀的代表作。然而这部剧之所以在网络上能引起数百万的关注度,除了制作精良的剧本创作和拍摄之外,演员精湛的演技也是观众们交口称誉的一点。而其中,主角铁三角激情澎湃的感情牵绊更是为一批年轻的女性观众津津乐道。 这种现象,冠之以网络用语,就叫“基情元素”。 第52章 明天不上班(5) 不同于《黑与白》,《烈火》的剧组非常年轻,从导演编剧到主要演员,平均年龄只有二十来岁,吸引的观众年龄层也以青年居多,正如片名所预示的那样,烈火青春,骄阳似火。剧组的主要演员,三男两女,以抗战时期的青年学生的打扮亮相舞台时,整个摄影棚似乎都被这股朝阳之气照亮了。为了配合演员,主持人也换上了相应的装扮。不得不说,单阳非常适合这种有略复古又很有学生气息的扮相,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 《烈火》剧组在选角的时候,特地找了一批话剧的新面孔,演员的台词基本功底和演技都可圈可点,用全新稚嫩的面孔挑战收视率也成为当下的热门话题之一。挑剔的观众们在厌倦了换汤不换药的屏幕面孔后,也觉得剧组的冒险之举新鲜。尚可的成本,制作用心,有话题,让《烈火》在一众同类型题材中脱颖而出。 “我们都知道啊,烈火这个故事,虽然讲的是谍战,但是非常有意思,它发生在大学校园里面,是当时的学生地下党,用自己独特的战斗方式,支持反侵略战争的故事。”赵亮点题,将观众的注意力引到节目环节中来,“那个时候的高等学府,承载着整个国家的未来,是全中国最耀眼的光斑之一。今天我们‘明天不上班’请来的都是年轻小伙儿小姑娘,和那个特殊时期的有志青年一样,都是非常非常优秀的人才。” 为了展示演员们的演技,让观众体验一把拍戏的过程,节目组特别设置了“斗台词”的游戏。游戏环节规定,每两位演员带着一名主持人和一名台下观众,就戏里面已播出的热门片段进行现场改编和排演,共有三组。单阳被安排到男一和男三的组里面,他们分配到的选段是一段吵戏,男一被男三误解却因为任务特殊不能口头解释,紧接着这场戏,就是全剧为数不多的精彩肉搏打戏,因此这段说辞要突出人物剑拔弩张的紧迫气势。 在男一和男三演绎过剧中的正确版本后,由单阳和热心观众分别配合其中一位,重新演绎一遍。台词不长,但是很考验演员的基本功。单阳当然不是专业演员,他也无需表现得非常专业,一切以娱乐性为主,他和男一的演员稍微商量了下,给自己的角色增加了一点设定,变成了一个说话大舌头的人。这个小设定给剧情增加了意料不到的笑果,男一临场发挥的水平也很不错,虽然是即兴创作,两人配合起来倒默契十足。 节目录制完成后,演员们还未全部离开。单阳借着这个机会找几位嘉宾聊了会儿,尤其是和他有“对手戏”的男一号。年轻演员们普遍觉得录节目还挺好玩的,和自己原来预想的不一样。和嘉宾聊完后,单阳也会和一些观众和节目组工作人员交流。这次来的观众都挺年轻,以女孩子居多,“基情四射”等等流行词汇也频繁出现在评价里面。她们喜欢这种水到渠成似水似酒的男男感情,但又不喜欢太过露骨。 聊天内容都非常简单,却能直观地帮助单阳了解节目的效果和自己的表现。这是他近来养成的一个习惯。单阳最喜欢问观众的问题就是,你能重复一句我在节目中说过的你最喜欢的话吗?他会把回复都记录在自己的本子上。能让别人重复的话,说明是能够留给人印象的,也往往是能触发观众兴趣点的关键。这些评价,包括网络和其他渠道的评价,随着节目录制的增多也越来越多。 但不管一名普通的观众是如何看待这位新鲜的主持人的,在缪谦修眼中,永远只有他自己关注的问题。“你想拍戏吗?”看完《烈火》那一期的节目后,缪谦修只关注到这一点,扭头就想让肖秘书帮他查查投资一部片子要多少钱。 单阳吓得蛋都煎糊了。他举着铲子从厨房里出来,“你能不能别有事没事就吓我一下,我的心脏要用好几十年的,坏了你保修?” 缪谦修还举着电话呢,定定地看着他,不太明白这个回答是答应还是拒绝。单阳叹口气,转身放下铲子,除去围裙洗干净手,然后在缪谦修身旁坐了下来。“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很厚脸皮的,如果我想要,我肯定自己跟你提,绝对不会不好意思。” 缪谦修笑了两声,权当相信了。 “再说了我不喜欢演戏啊。我是说,不正经地尝试还是很有意思的,但却不是我真心想要做的事情。”坚持走下去,说不定有红的那一天,有知名度后,不管想涉及哪个领域,似乎都是可行的,但却不是单阳的目的。他所求的其实特别简单,主持人是一份职业,能够承载某些东西,但归根到底,是他饱含热情的职业。他清楚自己的定位,永远不可能吃演员这一碗饭,不想让无谓的东西,破坏了他简单的想法。 “好吧。”缪谦修似乎觉得有点可惜,但终于放弃投资几个亿的想法。 单阳觉得他失望的样子看着还挺可爱,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一口。 缪谦修别过脸,“别动手动脚。” “来嘛,不要这么小气,亲一个啦,我给你再煎个太阳蛋。”单阳扯了扯嘴角,做出一个色眯眯的表情,扑过去,压倒,亲了个实在。 单阳的中山装扮相不仅仅缪谦修喜欢,很多观众也觉得好看。节目播出后,单阳的粉丝数量又有了不错的增量,第一次体会到颜值的外挂功能,不禁唏嘘。林子豪团队给他的任务量就是每周三到四条的段子微博,然后偶尔发一些有意思的自拍视频,当然,这些视频的台本都是专人写好的。执行起来也不难,甚至可以说还挺有意思。除了不算正常的工作作息之外,单阳的这份工作,其实和很多普通人也一样,只有那种渴望挑战自己活在舞台上的热情,让他不断变得强大。 相对于步入正轨的单阳而言,缪谦修的工作显得更加随性。他有时候会特别忙碌,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但又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空闲,整个人像是没骨头一样,瘫软在家里。单阳仔细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他的工作规律就是没有规律,缪谦修总是以自己的心情来任性地衡量工作量,甚至可以抛开工作,什么都不管。就像之前那段时间,他跑去福利院当了几个月的义工,单阳实在无法理解,缪家爷爷是怎么忍受这样一个恣意散漫的下属的。 “现在不行了。”缪谦修又翻了一页书,打了一个哈欠,“之前还好说,但是我答应爷爷要好好工作的,现在不能随随便便给自己放假了。”他又打了一个哈欠,看得单阳也开始困了起来。于是他决定不工作了,迅速收好自己手里的东西,贴着缪谦修躺了下来。缪谦修俯卧着,就着橘色的灯光,一页页地翻着手里的书。 单阳凑过去,也看了几行,发现有些不对。“你看的是什么?” 缪谦修将书面翻了过来,晃了晃。 单阳的下巴有点酸,“《霸道总裁的小娇妻》?” 缪谦修应了一声,又懒洋洋地翻了一页,评价道:“无聊。” 看书名也知道很无聊的吧。单阳嘀咕了一声,好奇问道:“你干嘛看这个?” “肖秘书给我买的。”缪谦修头一歪,靠在了单阳的肩窝里,“难看。你要看吗?床头柜下面还有一箱。” “呃……不用了吧。”单阳摸了摸他头顶的毛,“肖秘书买这个给你做什么?” 缪谦修稍稍起身,用一个极为别扭的高难度动作,从床头柜的桌面上把自己的平板取了过来。单阳看得心惊胆战,生怕一个不留神他就闪了腰。缪谦修倒是很轻松,划开了自己的工作计划表,指着红色标注的一级任务道:“我让他帮我找的。” 单阳看了眼密密麻麻的计划表,表情有点僵硬。“恋爱指南这种东西,应该不是从这种书里面找出来的吧。” “肖秘书说这个霸道总裁系列很受欢迎的,一共有十二本,非常全面。我才看到第三本。” 单阳捏了捏缪谦修的脸颊,“真可怜。” “无聊。”缪谦修忽然把书一抛,直接扔床下去了,然后转身一把抱住单阳,用力地将自己缩进了他的怀里,重复道,“无聊。” 单阳被勒得难受,挣开脖子,大口呼吸着。“那就不看了。” “可是我的计划还没完成呢。”缪谦修小声嘟囔着,把单阳又抱紧了几分。难为他那么大个头,还能把自己团起来。 单阳觉得好笑,“你是不是傻?你想恋爱,为什么不直接找我呀?找我又不收费。” 缪谦修闻言,蹭的一下抬头,盯着单阳,眯起了眼睛。 “我难道不够当你的老师吗?”缪谦修这种看起来情感白痴的人,当他的老师根本就没有难度。 “你在质疑我的计划吗?”缪谦修压低嗓音,慢慢地凑近单阳的脸,危险地盯着他。他的呼吸很近,喷在脸上,又酥又痒。单阳屏住了呼吸。忽然,缪谦修不再逼近,反而稍稍退了几分,扬起鼻子嗅了嗅,“你身上好香。”他重新凑过去,更加用力地在单阳的耳后嗅着。 单阳忍不住做了一个吞咽动作,“有,有吗?” 缪谦修用胳膊撑起上半身,灯光从他的头顶打下来,单阳完全地覆盖在了他的阴影之下。他的体恤衫是单阳的旧衣服,开口很大,这个动作使得漂亮的锁骨一览无遗,再往下……单阳又吞了吞口水,终于忍不住,胳膊攀上缪谦修的脖子,用力地吻了上去。 虽然没有明确表示,但缪谦修从来不讨厌他的亲吻,甚至在单阳将舌头挤进去的时候,会略带不安地回应。单阳享受着这个细绵的长吻,眼睛里落满了灯光的碎屑。他们停了下来,额头贴着额头,微微喘着气。缪谦修抱起来舒服极了,他闻起来也香极了,单阳一点都不想放手。 缪谦修倒也不介意,只是抱住单阳,换了一个能够借力,更加舒服的姿势。他平缓呼吸后,安静地看着单阳,就在单阳脸烧得快要忍不下去的时候,忽然开口说道:“你这是在玩火。” …… 嗯? 嗯?! 单阳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你,你说什么?” 缪谦修愣了愣,然后弯下腰去捞书,“后面一句我忘了。” …… 单阳扑过去,轻巧地夺下了那本书,随手抛出一个抛物线,书飞到了客厅里。“不许再看这种书了,懂了?” “我……” “睡觉。” 十分钟之后,在一片漆黑中,缪谦修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书里面说霸道总裁一分钟创收一个亿,全国GDP涨幅50%的贡献值。我目前还做不到这样,不太好实现,不过我可以……” “闭嘴。” “哦。”没有人一起讨论剧情的缪谦修有点失落,安静了片刻,又问,“那能不能抱一下啊。” 单阳没回答。 “抱一下吧。” “嗯。” 第53章 明天不上班(6) 虽然说教程不够权威,但缪谦修对于恋爱这门功课倒是真的上心——但是让单阳说,这种奇怪的心,不上也罢。比如说他们今天早上的对话: “你包养我吧。”缪谦修吞下最后一口豆沙包时,忽然开口说道。 单阳被豆浆呛到了,咳了足足半分钟才出声回答,“我可没钱。” “我出钱。” …… “这题跳过,下一题。” “真正的爱情,往往产生于一段缠绵悱恻的……包养经历。” “谁说的?” “书上说的。”缪谦修非常自信,“本来我们的方针是正确的,但是你没有很好地配合我的计划。既然你不愿意被我包养的话,那你包养我好了。” 单阳冷静地看着他,“还有最后一个豆沙包吃不吃?” “吃。” “那就闭嘴吃饭。” …… 缪谦修悲哀地发现,原本很温柔很有耐心的单阳最近不客气地让他直接闭嘴的次数越来越多了。书上说了,感情出现裂缝后,就是一场缠绵悱恻的争吵纠葛的开始。他并不喜欢这个部分,如果可以,他希望跳过感情生涯中所有的不快和分离,直接走到白头偕老从此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的大结局。缪谦修很认真地就此问题寻找了网络的帮助,虚无缥缈的网络世界再一次证实了它的不靠谱性,缪谦修并没有找到富有建设性的建议,但是有几点还是很值得参考的。 如果你的爱人压力太大,要适时表现出你的体贴和温柔,一顿很不错的家庭晚餐会是美好的开始。 周四单阳照例可以休息,本来打算宅在家里,好好给男朋友做一顿饭。缪谦修这家伙一大早就不见人影,只说要去干一件大事,还没等单阳发表意见,就夺门而出。单阳一直等到中午也没等回人来,只好给缪谦修打电话。接电话的却是缪老夫人。单阳诧异地向老人问了一声好,缪老夫人温声细语地让单阳去一趟。单阳挂了电话,心里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当他走进小别墅时,空气里迷茫着令人绝望的焦味。单阳忍不住咳了出来。缪老夫人仪态端庄地正坐在沙发上,似乎丝毫不受影响,不急不缓地摸着窝在她膝盖上的蔫蔫的金元宝。她抬头看向单阳,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他们在厨房呢。” 单阳走近厨房,简直就像是穿越到了世界末日。缪谦修居然拿着锅铲在做饭?!缪老先生拄着拐杖,眉头紧锁,盯着孙子的动作。单阳忐忑不安地打了一声招呼,问缪谦修,“你在干嘛?” 缪谦修瞥了他一眼,晃了晃手中的凶器,“西红柿炒蛋。” 单阳转了转眼珠子,眨眼,不置可否。 缪谦修从冰箱里取出一颗西红柿,直接丢进了锅里,翻滚了两下,用锅铲碾碎了。热热的平底锅发出刺啦的响声,水汽腾起。单阳闭上了眼睛。这时,缪老先生从怀里掏出一个支票簿,又取出自己的笔,对单阳说道:“找个私家厨子,我出钱。” 单阳尴尬地笑了笑,“用不上吧。”就巴掌大的地方,能站下菜刀就不错了。 老先生却并不理会他,刷刷地写好数字,一撕,才要递给单阳,又想起了什么,收了回去,低头重新写了一张。“请两个,一个粤菜的,一个川菜的。记得让缪谦修少吃点辣……拿着。” 单阳盯着那张支票,哭笑不得,战战巍巍接了过来,也不敢看数字,直接塞进了口袋。缪谦修背对着他们,发出来哐当一声巨响。缪老先生掏出手机,慢吞吞地拨了一个号,“厨房要装修,你去找几个设计图送过来。”说罢,也不理会已经石化的单阳,拄着拐杖,笃笃笃很有节奏地离开了厨房。 熊孩子的本源果然是熊家长。 “蛋壳掉进去了。”缪谦修的声音把单阳拉回了现实。他仍举着锅铲,扭过头来求助,无辜地看着单阳。 单阳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走过去,接过他的锅铲,把一锅的碳化版西红柿炒蛋送到了垃圾桶里。诶,这锅估计不太好刷。缪谦修小心翼翼地盯着他,手心里还黏着蛋液。单阳觉得好笑,拉着缪谦修的手走到水槽边,轻轻地帮他冲干净手,又用纸巾擦干。 “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做饭?” “你不是生我的气了吗?” “我什么时候生你的气了?” 缪谦修不说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 单阳哄他,“好啦,算我错了,我看到你的努力了,真的非常厉害。” “真的吗?”缪谦修抬头,嘴角抿着笑意。 单阳用力地捏了捏他的左脸颊,“给我打下手,我给你做西红柿炒蛋。” 两个人中午留下来吃饭,单阳给四个人做了丰盛的五菜一汤。缪老先生比平时多吃了半碗饭,放下筷子的时候,还有点不太高兴。“我一会儿把给厨子的钱给你。瞎紧张什么,你们工种不一样。”言下之意,倒嫌弃单阳抢厨子的饭碗太明显了。 缪谦修打断他,“不要你给,就那么点钱,打发谁呢?” 老爷子生气了,“放肆!这又不是正经的彩礼,你想要给多少啊?” “多少都不用你给,我自己给。” 缪老夫人安静地给自己添了一碗汤。金元宝蹲在她的脚边,仰着头咪咪叫。 单阳吃得不太消化,吃完饭后稍稍坐了会儿就拉着缪谦修告辞了。缪谦修赌气不要缪老先生的车子送,小区太大,他们要走好远的路才能打到出租,权当是散步。缪谦修走到半路,忽然从口袋摸出一张支票来,问单阳,“你塞我口袋里做什么?” “我拿着烫手。” 缪谦修看了一眼支票,嗤笑两声,揉巴揉巴给扔了。“对,不要他的,丢人。” 单阳说,“不说这个,我来教你恋爱好了,省得你舍近求远缘木求鱼。” 缪谦修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单阳。 单阳脖子一梗破罐子破摔,“怎么,你还想换人吗?” 缪谦修不情不愿地答应了,第一堂课就是拉小手。两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用力得都出汗了,手心里黏糊糊的。好在秋天已经悄然来到,天气是如此宜人,就像是山中的清泉打在光洁的石头上,从石缝之间长出了绿茵茵的水草。 新的季节也为单阳迎来了新的机遇。ABC电视台和双星联手新策划的一档大型户外真人秀节目,将在十二月正式接档之前的王牌综艺节目《星家庭总动员》。赵亮向节目组推荐了单阳。 第54章 谁能活到最后(1) 《星家庭总动员》是一档以明星家庭为对象的亲子互动类节目,借着明星的人气和萌娃的力量,十足点燃了一把亲子热。一时之间,同类型的节目在各大电视台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尽管ABC抢占了先机,但是观众仍不可避免地被分流。要想永久保持观众的热情,不断地挑战和尝试是必须的。ABC的高层拍板,决定做一件国内尚未有人刚尝试的举动,引进加拿大的真人秀节目《谁能活到最后》。 从名字看来,《谁能活到最后》似乎是一个非常残酷的节目,但事实上,这档节目节奏紧凑,悬疑十足,非常有趣,在北美地区广受欢迎,一度是收视冠军,曾先后被十几个国家和地区引进,改造成了不同风味的同款节目。但在中国,版权引进尚属首例。之所以一直无人敢尝试,主要是节目的形式较难实现中国特色化。 《谁能活到最后》最初的版本是在全加拿大范围内招募十六名参赛选手,他们将共同生活在一栋与世隔绝的别墅里,进行长达三个月的淘汰赛。在比赛期间,选手们不能与外界进行交流,生活中只剩下了队友——同时也是对手——他们需要共同完成一个任务,但是在完成过程中,不断会出现挑战和难关,淘汰选手。最终存活下来并成功完成任务的选手,将获得一大笔奖金。电视台会安排摄像机全程记录每位选手的一举一动,通过剪辑的形式,一周一播放送给观众。同时,播送日还会有半个小时的直播时间,现场淘汰两名选手。在直播期间,观众们有权参与到选手们的淘汰抉择中来,增加了比赛的悬念和刺激。 这类节目往往不容易做出和谐的主题,因此在中国市场鲜有问津。这次王牌的创作团队双星将联合ABC,打造一款适合中国观众的《谁能活到最后》。经过不断地修改,节目的提案最终确定下来。中国观众的娱乐口味偏好明星和熟脸,比赛中海选的选手们将会换成有一定知名度的青年演艺人员。这部分嘉宾选手的选择有一定难度,必须是有观赏价值和娱乐效果的,自带一定的人气,但又不能太过,彼此需能制衡,否则容易引发粉丝大战,影响节目最终效果,得不偿失。当然,节目前后历时两个个月,在这期间,选手们无法离开规定场所,本身工作内容繁重档期过满的一二线明星都会有所顾虑不会接受。单阳就被归类为这一类型里。 节目地点选在一处孤岛上。岛上建有设备齐全的度假别墅,安保设备也很完善,活动场地足够大。节目形式基本相同,但细节处都做了修改。选手们最终的目的是为ABC集团下属的“A基金”募集善款。任务被分割成八个小任务,选手们完成任务后,根据他们的表现,得到一部分善款,善款金额随着比赛次数累加。成功淘汰别人的选手,可以获取对方身上已有的金额。获得金额的数量多少,可以帮助选手们抢占比赛先机,制定规则干扰对手等等。顺利“活”到最后的三名选手,将在冠军局里一起比赛,最终获胜的选手得到价值一百万的全部善款,代表节目捐赠给基金会。 节目会设置不同的比赛来对选手进行分级和淘汰,比赛涉及智力,体能,记忆力等多方面的考验内容。在直播淘汰赛时,观众们通过各大平台对基金会捐赠一元以上的捐款,即可获得投票的权力。他们虽然不能对定席上的选手进行投票,直接决定淘汰出局者,但是他们可以通过投票的方式,一定程度地影响比赛进程,比如给某位特定的选手出挑战题或者是增加难度等。 单阳根据初期洽谈中了解到的一些情况,也向不同的业内友人询问了意见。看好看衰,不尽相同。这种大型户外真人秀节目,毋庸置疑,肯定会以其新鲜刺激的内容带来一波收视潮。从之前成功的真人秀案例看来,艺人们通过节目能为自己赢得更加广泛的观众知名度和好感,甚至一些无心插柳的表现能起到枯木逢春起死回生的奇效。但弊端也是很明显的。节目最终的好坏,无法预估。在全封闭直播的压力之下,人无完人的缺陷会暴露无遗,艺人们同样也可能因为一些细节毁掉了精心打造的形象。更何况,成为明星,从本质上来说,并非是单阳的“本职工作”。 单阳思考了一星期,最终决定接受这个挑战。 毫无疑问的,没有任何业内知识和行业视野的缪谦修,又成为了最后知道的一个人。他生气了。这通气,一直生到单阳签好合同,开始打包前往目的地的时候。单阳利索地将自己的行李整理好,一个四轮行李箱,一个运动背包。缪谦修在楼下拆散了一对陷入热烈的哈士奇,气呼呼地回到家,一看见收拾得规规整整的行李,心情又糟糕起来。 “我让肖秘书去买那座岛了。”缪谦修说着,也不看单阳,一个人对着电视机,啪啪啪地拧着遥控器来回换台。 单阳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去,从后往前一把圈住那个生气的人,凑上去亲了一口。“不生气了。我两个月后就回来了。我回来的时候,正好橙子甜了,我给你做橙香戚风,嗯?” 缪谦修不说话,又换了一个台。 “再买一条胖头鱼,我们做鱼头。” “……” 单阳将下巴抵在缪谦修的头顶,“你现在不跟我说话,得两个月后才能听见我的声音了。” “活该。” “好啦,我道歉。我们和好吧。今天晚上吃什么?” 缪谦修转身抱住他,紧紧地抱着,一句话也不说。当天晚上,单阳做了油焖大虾和脆皮鸡,缪谦修的脸色好了些,到临睡前,终于决定原谅单阳了。单阳把缪谦修的东西也收拾好,他不在家,不放心把缪谦修一个人放在这,还是打包回去给爷爷奶奶比较稳妥。叮嘱他要按时睡觉,别吃撑,别和爷爷置气,单阳说完,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来。 “这两个月,我要交给你一项作业,回来的时候检查。” 缪谦修好奇地看着单阳从橱柜里取出笔记本电脑。这个厚重的黑色笔记本还是单阳大学时候用第一次拿到的奖学金买来的,无论是配置还是外形都早已被抛出流行范围之外了。单阳也算是一个念旧的,这么多年了,愣是没换也没扔。近年来处理工作,都选择更加轻便的平板电脑,笔记本早就被束之高阁,但里头还是承载了很多学生青涩时代的单阳的秘密。其中,就包括他前男友的“遗产”——50G高清无码GV大合集。 单阳把路径告诉缪谦修,点开文件夹,密密麻麻全都是视屏文件,还强迫症地全都用时间地点人物体位和评价的顺序命名了。缪谦修一脸迷茫地盯着屏幕,“这是什么?” 单阳没回答,只说,“你估计是看不完,挑着看吧,每周看一部,看完写学习笔记,我回来时候会考你的。”他冲着缪谦修眯眯笑,“对了,友情提醒,你看的时候,最好是一个人关起门来拉上窗帘戴上耳机悄悄看。不让要是引发了什么意想不到的关注,我可不负责。” 单阳的笔记本和缪谦修的其他行李一起,第二天一大早被肖秘书载去了缪家别墅。单阳也拎着自己的行李,坐上了节目组的车。此去一别,得有两个月见不了面了。还见着人的时候没什么,当缪谦修高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后视镜里时,单阳忽然鼻头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心里就这么空了一块。 第55章 谁能活到最后(2) 一个圈子呆久了之后就很容易发现,世上无处不熟人。单阳被载到碰头点时,用作标志的带有节目组logo的立牌边,已经围着好几位熟面孔,其中就有金话筒大赛中不打不相识的江自流和文冰冰。江自流前段时间在一部热播网剧中扮演了一个小角色,也算是露了脸。文冰冰加入了有名的辩论脱口秀节目。ABC自己节目捧出来的新人之外,其余五位选手分别来自不同的领域,分别是新生代偶像派演员江一菲和胡凯,青年演员廖骏,模特苗可,和歌手李想南。 苗可单阳不太熟悉,只知道是某国产服饰品牌代言人,拥有一双傲人的大长腿。江一菲和胡凯去年曾在热播仙侠剧《师尊》中饰演一对欢喜冤家,因为讨喜的人设一度成为热门话题,两人也是因此传出绯闻。尽管双方都一致否认,但这并不妨碍江胡西皮饭们圈地自萌。相比江胡两人的青春靓丽,演员廖骏走的算是实力派的路线。他成名较晚,一直到年过三十之后,才在最近热播的谍战剧《黑与白》中,通过饰演男三引起了大众的兴趣。廖骏在剧里的角色是一个全能型的管家,虽然是家里的幺弟,却操着一颗老妈子的心,反差的形象意外得受人喜爱。只是上次蒋起作为主演参与了《明天不上班》的节目录制,而同组的廖骏并没有同行,单阳和他并未见过面。李想南则是在新一期的《草根歌王》中脱颖而出的歌手,虽然只是亚军,但得益于他忧郁的外形和诗人一般的风格,很受年青一代的欢迎。李想南本人看起来并不怎么适合参加这一类的娱乐综艺节目,一个人离开人群远远地站着,时不时瞥来一眼。 节目的人选早在两周之前就已经确认下来,资料也已经提供给单阳了解过。林子豪称做完这期节目,单阳差不多就能正式“出道”了,到时候会安排正式的经纪人,这一类的工作就不用他自己处理。单阳倒是觉得没什么,熟悉拍档本身就是一件蛮有意思的事情。他在研究对方的同时,也接受着别人的试探。谁有益,谁有损,招招有棋。 节目组没有给各位参赛者任何喘息的机会,几乎是脚一落地,单阳就暴露在摄影机之前。从此刻开始,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有可能被记录下来,然后通过剪辑放大,呈现在不明真相的观众面前。 众人的寒暄显得非常融洽。江自流和胡凯都是自来熟的性格,很快就和所有人称兄道弟起来。和精致的外形不同,江一菲的个性大大咧咧,是个爽朗的东北女孩。苗可不怎么说话,鼻梁上架着一副巨大的黑超。廖骏则不停地在笑,不管江自流和胡凯说了什么,他都能捧场地笑上半分钟。 从集合地到目的别墅,需要乘坐游艇。两岸的葱翠急速往后褪去,视野渐渐开阔,一栋色泽艳丽的临水别墅显立出来。单阳盯着那泛光的琉璃屋檐,心里惦记着家中的猫。江自流从背后一把搂住他的肩膀,哈哈大笑起来,“听说要分房间,我们俩住一起吧!”他们两个自从金话筒比赛结束后就没有再见过面,但是江自流话多,经常会在微博或者微信上找单阳聊天。单阳笑了笑没说话。 胡凯凑了过来,插嘴道:“我也我也!”他长相白净,眼睛黑亮,非常奶气的模样,看起来人很单纯。 江自流故作嫌弃地把人挤开。两人嘻嘻哈哈打闹一番。游艇渐渐慢下来,咚的一声撞上栈桥。他们的“监狱”到了。 江自流打算自立帮派的愿望很快就破灭了。分房非常简单,男生一间,女生一间。每人一张单人床。江自流故作矫情地擦了一通眼泪,然后挑了一张临近单阳的床,飞扑上去打了一个滚。胡凯紧跟其后。单人床在两个高个男生的蹂躏下发出吱呀的悲鸣。被褥都是新的,从包装里拆出来,一股浓厚的塑料的味道。单阳手脚麻利地为自己铺好床,又帮江自流整理好。胡凯把自己困在了被套里,可怜兮兮地盯着单阳看。单阳只好也帮他一起收拾了。廖骏很快加入他们,几个男生围在单阳的床边,翘着二郎腿聊天。李想南则不知去向。 很快,别墅里想起了集合的铃声。八名参赛者很快在一楼的起居室聚拢起来。起居室的正面有一架巨大的电视屏幕,此时,屏幕亮了起来,显现出主持人赵亮的影像。赵亮照例和每人打了声招呼,开了几个玩笑,然后很快进入了正题。在《谁能活到最后》的节目中,所有游戏的指令和外界的讯息都需要通过主持人来传达。赵亮宣布了比赛的第一个任务。“请所有选手在沙发处集合,然后选出一位你们认为应该淘汰的选手。你们将有十分钟的讨论时间。” 赵亮的话音刚落,众人一片哗然。虽然早就知道这将是一个残酷的淘汰游戏,但是在入住的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就要推选出待定者,这未免也太快了。要知道他们彼此之间都还不太熟悉,各自见面也维持在友好亲切的阶段。这样一来,几个人不得不放下交友的心态,从此刻开始就认真思考起比赛的策略来。 单阳的想法非常简单。他需要赢。赢意味着在大屏幕上的时间会更久,被观众熟悉的程度也会更深。赢需要谋略,也需要胆识。他飞快地扫了一眼四周,决定先不发表观点。别墅里的各个角落都布满了摄像头,不时还有摄制组的工作人员来回走动,捕捉参赛者们的一举一动。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最后是江自流打破了沉默。“我先做这个恶人吧。我提议淘汰苗可。” 摘了黑超的苗可只着淡妆,她的眉眼细长,看起来很冷漠。她听了江自流的话,也没有任何表示,表情平静得就像什么也没发生。 江自流冲她做了一个调皮的致歉手势,“我不是不让着女士啊,恰恰相反,我觉得这个节目后期肯定很变态,苗可这样的大美女应该不太适合。”如果真不适合,就不会接下这个通告。江自流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其实并不然。不过总算没什么错处,话一出口,立马赢得胡凯的赞同。 文冰冰嗤笑一声,非常不留情面地反驳了江自流的观点。她提议李想南,原因是他看起来很弱,反正怎么都像是第一个会被淘汰的人。 比赛初期,强大的盟友是必不可少的,但无法驾驭的盟友并不可取。从这个角度看来,文冰冰会是一个比较好的选择。然而单阳并不相信节目组会这样轻易淘汰一个人。他耸耸肩,“我投江自流一票。” “不会吧大哥!”江自流脸上露出难以置信地表情,夸张地呕了一口血。 “男人的友情也不可靠啊。”文冰冰笑着说,“这么看来你们也不太适合这样的游戏。” 一番争辩之后,从未给自己争取机会的李想南被推上了待定席。赵亮很快就出现在屏幕上,他问道:“一菲,请告诉我你们最后的选择。” 江一菲叹了一口气,为难地看了一眼李想南,然后指了指他。 “所以是李想南是吗?”赵亮环顾众人,然后点头,“好的,请李想南出列。” 李想南站了起来,走到起居室的中间,面对众人。赵亮在他的身后问道:“李想南,请问你有什么想跟你的对手们说的?” 李想南沉默片刻,“我不太会玩游戏。”他直白地说道,“也不是很擅长。我早就知道你们会选我。” 赵亮又问,“你是一点赢的信心都没有吗?” 李想南摇了摇头。江一菲发出愧疚的叹息声。 “很好。”赵亮请李想南归位,接着说道,“江自流,我听说你评价我们这个节目是一个变态的节目?” 江自流仰面倒在沙发上,抖着腿,大声说,“没错!” “非常好,现在我就满足一下你的期待。我们这个节目确实是一个变态的节目,所以你永远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现在,胡凯,请告诉我,刚刚得票最少的那一位是谁?” 胡凯揪着头发想了半天,然后看着单阳,“他。” “很好。单阳,现在,作为本节目的主持人和唯一评委,我要指派给你第一个任务。” 单阳直起身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 “作为目前为止最不可能被淘汰的选手,你将要和最可能会被淘汰的选手,也就是李想南,组队。你的任务是,保证李想南能够‘活’过前两期。当然,如果在这期间你自己被淘汰,任务将自动解除。” 我就知道。单阳点了点头,看向李想南,对方也正盯着他,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 第56章 谁能活到最后(3) 散会之后,众人将有两个小时的自由时间。两个小时之后,将展开第一轮游戏。《谁能活到最后》既考验选手们玩游戏的本事,同时也是一个策略游戏。选手们可以通过各自组队结盟来淘汰非盟友成员。刚刚熟悉起来的选手们,必须要利用这短暂的休息时间,迅速站队,用最有效的方式决定之后的比赛策略。这时候,不管是谁单独在一起说话,都会受到关注。 江自流一点也不顾及别人的想法,反正他已然表现得和单阳关系非常好的样子,这时候他主动找到正在收拾行李箱的单阳,也是在众人的意料之中。节目组提供的床铺非常小,大约只有一米宽,铺着海蓝条纹的床具,看起来倒是很舒服。江自流走进来,一点没客气,直接倒在了单阳的床上,双手枕着脑袋,流气地笑着,“你刚刚第一票就投给我了,真是太不厚道了啊。”他脑袋正上方就安装着摄像头,此时正闪跳着红色的亮光,提醒着两人他们的一举一动此时都在监控之下。 单阳回道:“怎么会?大家都知道我们俩关系好,我选择你一看就是押你不会被淘汰,而你又不会因为这个生我的气。反正第一局投票就是投石问路来着的,先看看大家的反应。” “到目前为止,我就看中李想南不会玩。”江自流大笑起来,“你还要保他!真是泥菩萨啊!” 单阳叹气,“我有什么办法。诶我提醒你啊,不要小看别人,说不定就是一匹黑马。往往能活到最后的,不是实力最强的,就是最不具备威胁的。” “说到这个,我觉得我们应该把文冰冰拉到我们的联盟里来。” “我还以为你不会愿意。” “我傻啊,她那么厉害的女人,肯定不会是最先被淘汰的,与其放任到别的联盟里面来祸害我们,不如一开始先签和平协议。” 单阳低头想了想,道:“我也有这个意思,但我觉得她不太可能会同意结盟。目前来说,最有可能答应我们的是胡凯。但我劝你,如果胡凯要加进来,先问问他对江一菲的态度。江一菲虽然挺好说话的,但十有八九不会和我们一组。苗可估计会观望一期。不过也不用担心,起码在头两期,李想南会是我们的一员。这样在人数上,我们还算有优势。” 江自流听了,凝神思考起来,不再说话。 单阳将自己的换洗衣服掏出来,叠好摆放至衣柜,来来回回了几趟,很快就把行李包掏空了。这时,他在行李包的最底层发现一个毛刺刺的东西。他疑惑地嗯了一声,将东西拽出来。是一只黑白虎斑猫的粘毛玩具,猫的脖子上还挂着一颗金灿灿的元宝。单阳无语。 江自流爬了起来,一把抢过虎斑猫,大呼可爱。“你居然还带玩具!你居然这么少女?惊了!” 单阳迟疑了片刻,说道:“我们家养了一只猫。” 江自流拿眼睛来回打量单阳,一脸不相信,“你不太像是会养猫的类型。” 单阳奇怪,问道:“这你都能看出来?” “你身上没什么猫气。”江自流揪着鼻子,故作神秘地凑上去嗅了嗅,“反倒是一身狗味哈哈哈!” 单阳无奈地撇撇嘴。 江自流自顾自玩了一会儿虎斑猫,捏着它脖子上的元宝翻看了半天。“底下还刻着名字啊——阳阳——你居然给自己家的猫取你的小名!不要脸!” 单阳老脸一红,伸手就要把玩具捞过来,被江自流灵敏地躲开了。他迭声喊停,举着粘毛虎斑猫,说道:“你这猫的金元宝有点奇怪诶——” 单阳扑上去,拧着江自流的胳膊,终于把粘毛虎斑猫夺了回来。江自流一边揉着胳膊一边嘻嘻哈哈地逃出去了。单阳的心里咚咚直跳,恨不能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看一眼他的猫,可惜,这别墅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有“眼睛”。他故作镇定,抱着粘毛虎斑猫在床头坐了下来,装作认真给猫整理项圈的模样,用力盯着金元宝看了半天。 卧槽,居然是真金! 单阳在心里谴责了一番土豪缪谦修,默默地摘下了金元宝项圈,珍而重之地用纯棉体恤衫包好,跪着将它藏入了行李包的最里层。 和单阳预计的一样,文冰冰拒绝了江自流的游说,和江一菲和苗可组成了女子联盟。胡凯表示愿意和江自流在一个组。目前的大致局势形成男女对峙的局面。而廖骏则成了游离的中立派。 两个小时之后,《谁能活到最后》第一期的第一次PK赛正式开始。八名选手穿上特定的彩色制服,一字排开,站在了开满木芙蓉和月见草的院子里。虽然时节已是深秋,这个临海的小岛上依旧气温宜人,鸟语花香。 摄制组在户外架起了一座液晶屏幕,赵亮的脸很快就出现在屏幕之上。他笑眯眯地对着镜头说,要请大家玩一个小游戏。游戏规则非常简单。每人面前摆着一根跳绳,在哨声吹响后,选手们需要拿起跳绳连续跳二十下,然后跑到正前方的指定水桶前,用烧杯接满水,水上漂浮一颗乒乓球,原路返回起点,计时十分钟,最终得到乒乓球数量最多的选手获胜,即成为本期的“King”或者“Queen”。 单阳无比庆幸自己之前因为参加比赛要顾及形体问题,一直有在健身,因此体能活动暂时还难不倒他。但是这个游戏的难点在后半程,乒乓球本身没有什么重量,在水波的荡漾下很容易就掉落,且刚跳完绳,整个人的气息都还没有调整过来,很容易一口气喘大了,就把球呼出去了。球一旦落地,就要返回水桶,重新运。 别的选手也是一样为难。场面很快就出现了难控的混乱局面。在这一片喧闹之中,有一个人脱颖而出,就是长腿的苗可。身为模特,苗可非常清楚应该如何保持呼吸的频率和身体的平衡。她几乎是毫无失误地运送了二十个乒乓球。紧接其后的是江自流,毕竟也是号称在职模特。单阳排在第三。最后一名是李想南,他浑身湿透,仅仅得到了五个球。 单阳回到自己的站位上。鞋已经被冷水浇头,穿着非常不舒服。他一边喘气一边无奈地看着李想南慢吞吞地从水桶处跑回来。江自流非常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作为第一期的Queen,苗可有权利支配整栋别墅里面的一切资源,包括有限的熟食和晚上的有限沐浴权力,其余选手都要听从Queen的指挥。同时,她还能保证自己在首期不会被淘汰。根据节目规则,Queen有一定概率得到附加权力,但具体内容要等到特定节点才会公布。 从结果看来,单阳的联盟处于劣势。他们拥有一个不怎么擅长游戏的“拖油瓶”,并需要保证其存货。他们人数众多,又站在了Queen的对立面,在真正的淘汰赛中,极有可能会失去一名盟友。 在接下来的一周时间内,选手们除了要调整各自的策略,重组结盟之外,还需要集中精力完成奖金任务。获得越多的奖金,存货的概率也越大。在周末的直播放送日,会正式推出首期节目,一共九十分钟,其中有三十分钟将会是史无前例的直播呈现。在直播中,在八名选手中会最终产生淘汰者。 而在此期间,选手们的所有表现,将由节目组剪辑后,以花絮和预告的形式在ABC播出,每天晚上十点段广告时间。 缪谦修已经回到了爷爷奶奶的老宅,天天晚上守着电视机等单阳。单阳的镜头有多有少,不时出现和江自流或胡凯的亲密镜头,看得缪谦修直皱眉头。缪老先生对这类吵吵闹闹的节目不是很感兴趣,看见单阳出镜时,会偶尔停下来看一眼,不做任何评价。有一次,节目组剪辑了一小段单阳在水里抢漂浮球的画面,单阳虽然呛了好几口,但看起来兴致很高,整个人在阳光底下泛着光。缪谦修和金元宝凑在一起,盘腿盯着屏幕,看得格外认真。 一旁的缪老先生跺了跺手里的拐杖,破天荒点评道:“年轻人果然还是要穿得艳一些才好看。”他指了指单阳身上玫红色的泳衣笑着,说罢还颇为嫌弃地看了孙子一眼。 缪谦修也同样瞪了回去,转头想了想,又扭头,“我们买家娱乐公司吧。” 老爷子哼了一声,“干什么?” “这什么破节目,一点意思都没有。我们可以自己做,做一档不用两个月都不回家的节目。” 老爷子气呼呼地拿拐棍敲了一下缪谦修的脑袋。“没出息,成天就知道空想。真想买,你去给我写个计划书来,交给你大哥。”说罢关了电视机,把缪谦修赶去了书房。 缪谦修抓着头发想了半天,一把推开自己的计划书,又想起来单阳留给自己的“功课”还没做完,于是打开电脑,在50G里面随便点开了一个,非常坦然地公放出来。 两个丑男啃来啃去,这有什么好看的?缪谦修觉得这种“爱情攻略”还不如《霸道总裁的小娇妻》来得浅显好懂易上手。就在丑男1被折成M型,马上要露出不太美好部位的时候,缪谦修忽然感受到脑后一片凉风扑来,接着脑壳一痛,发出咚的一声。 “没出息!”缪老先生把拐杖跺得咚咚响,“你在干什么?啊?” 缪谦修捂着后脑勺,把脸埋在键盘上,不说话。 “这么丑的你也不挑,我教你的东西都喂猫啦?” 金元宝从门外挤了进来,喵喵喵地搭腔。缪老先生没空理会它,又挥舞起了拐杖,“我让你写得计划书呢?” 缪谦修发出一声闷哼,“懒得写。” 缪老先生被气得没脾气了,把装满了小黄视频的笔记本没收了,揣在怀里,领着金元宝走了。缪谦修觉得很无奈,说好的要看完50G,他才看了一个,老师回来发现作业没做岂不是很不好交代? 另一头,缪老先生给肖秘书打了一通电话。先是让他准备一下,随便买家娱乐公司。 啊?肖秘书觉得自己不太清醒。 “然后去买一些片子,质量要好,要两个男的的,不穿衣服的。脸一定要好看,你把关一下。” 哈? 第57章 谁能活到最后(4) 丝毫不知道自己已悄然引导了一场娱乐圈变革的单阳此时还在与世隔绝的别墅里艰难地生存着。 在不用直播的日子里, 其实选手们的生活过得还不错。每天只有突击型的一到两个游戏环节, 其余时间可以自由支配。有风景可看, 有日光浴可以享受, 可以游泳,可以在室内泡温泉, 可以在家庭影院看片, 还能健身。唯一充满生存危机感的区域就属厨房了。倒不是说没吃的, 相反, 吃得非常多,只是——都是生的。 节目组每天都会为选手们提供一定量的新鲜食材和少量的熟食。熟食的内容很丰富,中西餐都有,呈上来的时候往往都冒着热气。只是分量非常少, 只能填饱一到两个人的肚子。这部分熟食, 由King或者Queen来自由支配。作为有绝对权的Queen,苗可自然选择将美食分享给女生组。所幸女生们食量都不大, 三个人分也勉强能吃饱。男生组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五个男生, 一日三餐,都需要自己解决。而单阳的优势在第一顿饭的时候就凸显出来了。在其他人饿得要生吃大米的时候,单阳颠着锅,滚了一道金针菇豆腐。日本豆腐块在热油中翻滚成金黄色,表皮变得酥脆, 一戳开, 白嫩的豆腐就流了出来, 咸香下饭,连吃饱了的女生组都忍不住过来下筷子。扒干净盘子后,众人一致认为,在非必要情况下,单阳还是不要淘汰的好,他的存在价值简直不能再高。 江一菲很好奇,问单阳怎么练就的厨艺。 单阳想了想,说道:“我们家养了猫,我得给他做饭,他又很挑嘴,就越做越好。” 其他人很不相信,猫还挑嘴,成精了吗?江自流忽然问道:“诶你们家猫叫什么呀?” 单阳愣了好一会儿,慢吞吞地眨了眨眼睛,回道:“金元宝。” “靠!你真养猫了啊?” 话题于是又被岔开,众人纷纷讨论起自己家中的宠物来。但悠闲的欢乐时光很快就结束了。主持人忽然出现,宣布预赛开始。 “预赛?”江自流叫了起来。 “没错,明天就是周末,按照惯例——好吧,没有这种惯例——按照我们导演任性的想法,我们决定先来一场热身赛。通过这场比赛,先决定出一名待定者。和明天直播的时候产生的第二名待定者一起争夺生存权。” “好残忍啊!”胡凯大叫着。 “在想什么呢胡凯,快醒醒啊,我们这个节目就是变态节目!” 于是除了Queen以外的七名选手通通换好衣服,站在了比赛场地中央。单阳盯着自己身上的连体橡胶防水服,心里涌起不祥的预感。作为Queen,苗可虽然有一次无条件豁免权,但同时也失去了参加比赛的权力。不能参加比赛,意味着她几乎无法改变比赛的形势,只能依靠盟友出线,淘汰对手。 主持人赵亮很快就宣布了比赛规则,和单阳想的一样,这次比赛充满了油腻腻的触感。场地中出现一个巨大的充气泳池,里面灌满了粘稠的油状不明液体,黄灿灿的在阳光底下闪着光泽。选手们穿着橡胶靴踩进去,油面几乎没膝。由于橡胶和油状液体相接处,稍微一移动就会滑倒。泳池边缘装置着金属抓杆,但由于选手们的手上也沾满了油状液体,能不能抓稳,全靠缘分。选手们的任务是在液体里捞字母牌。所有的字母牌需要拼成一个有意义的词汇,同时,这个词汇代表的含义需要在现场能够找到对应物。最后成功完成任务,并且拼出来的字母牌数量最多的选手获胜,失败的或者最少的那一位成为待定。而胜利者有权决定明天淘汰赛的比赛顺序。 哨声一响,选手们推推搡搡地下池子。几乎没有人愿意粘上这些不明液体,江一菲和文冰冰更是抱在一起大叫起来。一时之间,场地上回荡着音调不一的惨叫声,几乎没人听得清彼此的说话声。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不断地提醒选手们比赛的时间有限。渐渐地,大家放开防备,咬牙坚持,奋不顾身地投入到这场变得惨不忍睹的比赛之中。 单阳在比赛的一开始,就因为江自流的扯动,滑到了池子里。油状液体从他的鼻孔和嘴缝间涌入,带着一股古怪油腻的甜味,令人作呕。他很快抓住了扶手,艰难地站了起来,用手抹了一把脸,彻底变成黄油人。江自流也好不到哪里去,弯着腰紧紧抓着泳池边缘不肯松手,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嘲笑单阳的糗样。单阳也不在意,从手心里翻出一块字母牌,得意洋洋地冲江自流挥了挥。 不得不说,胡凯的运动细胞还不错,很快就拿到了最多的字母牌。但胡凯在圈子里一直都有“文盲”的绰号对于拼词实在不精通,一连拿了五个A。相较而言,瘦弱的文冰冰就很难在油面保持平衡,进展很慢。但她迅速调整了策略,很快和胡凯合作起来。他们两个一起,渐渐拼出完整的词组来。江自流对于胡凯的背叛行为十分不屑,争先恐后地投入到抢字母牌的大战之中。 非常不喜欢油腻的单阳觉得自己可能快疯了。他在人群之中,不断地摔倒,爬起来,再滑倒。滑腻的液体从他的发间滴落,顺着脖颈滑入肩胛骨,带来难以言喻的恶心感。此时的他几乎已经后悔参加比赛了,他无比想念干干净净的缪谦修,他那个脾气古怪的男朋友。如果他没有来参加节目,此时的他,应该是下班后准时回到家,舒舒服服地和缪谦修窝在沙发里。缪谦修身上总是带着一股干爽慵懒的气息,就像是晒了一天太阳的猫毛,抱一下就很难松手了。 啊,打住。单阳甩了甩头,油滴顺着发梢飞了出去。只是几乎后悔,他可不会打退堂鼓。单阳连着做了好几个深呼吸,然后鼓足勇气,重新投入战斗。 当比赛终止的哨声吹响,选手们不约而同地摊在了油池子里,脸上都是精彩得很。最终,单阳在一片滑腻之中,跌跌撞撞地拿了六个有效的字母牌,拼成了“Dao Yan”。他的成绩很安全。得分最多的是文冰冰,居然拼出了复杂的“Jiang Zi Liu”,惹得江自流大叫“你是不是暗恋我啊”。得分最低是江一菲,她没能完成一个完整的拼写。她那一头漂亮的长头发散下来后,几乎已经黏在一起,配上要哭出来的表情,看起来可怜极了。倒数第二是李想南,看起来他是真的不怎么擅长玩游戏。 选手们花了两个小时,才排队把自己洗干净。单阳换上自己的睡衣,摊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江自流刚从浴室出来,带着一身水汽,也扑了上去。床太小,他们不可避免地手脚重叠。单阳挪了挪,给江自流腾了一小块地方。 江自流还在生气,“胡凯那个小子太够意思了,别人随便勾勾,就兴冲冲地过去了。是不是傻啊?” 单阳想了想,“他确实不是很可靠的盟友。不过我们目前还需要票数。”在淘汰赛中,每位选手都有投票权,来决定谁应该离开。也就是说,一旦站在了待定席上,只有你的盟友才能救你,因此每一票都很关键。 “我看也不一定。”江自流撇撇嘴,“最好对他不要抱太大期待,说不定他扭头就把我们卖了。” 单阳也不放心,吃完晚饭之后,他在院子里找到李想南,打算和对方深入地聊一聊。李想南正坐在秋千上,凝视着星辰寥寥的夜空,像是在思考他的新歌。单阳走过去,简单地打了一声招呼,单刀直入地进入了主题。“我现在的特殊任务是要保证你活到第三期。因此,我觉得我们的立场将非常清楚,起码在头两期,我们都应该尽力保证对方不被淘汰。” 李想南盯着单阳的脸,沉默了半天,忽然开口说道:“你知道非洲有一种蛇叫黑曼巴蛇吗?” 单阳傻了。 “这几乎是世界上最毒最危险的蛇类,一旦被咬,在半小时内就可能死去。它行动极快,人类几乎很难躲过它的攻击。” 单阳迟疑着,“所以呢……” “但你知道吗?这种致命的毒蛇,却不喜欢人类。”李想南忽然话头一转,看着单阳微笑起来。 在自然环境下,应该没有蛇类会亲人吧。单阳心想。 “在大部分情况下,它们会想方设法躲开人类。而躲不开的时候……”李想南顿了顿,“就是人类的死期。” 单阳沉默着,不知如何搭话。 “而我,”李想南宣布,“就是黑曼巴蛇。我不喜欢与人为伍,但我拥有不可小觑的实力。” …… 单阳安慰自己,算了吧,如果真的被淘汰了,就回家逗猫。 直播淘汰赛很快就到来了。在主持人赵亮的不断渲染暗示下,单阳也不由得激动起来。正常情况下,缪谦修此时正坐在电视机前,同步关注着他。他的脸上可能还带着不太高兴的表情,却不会错过自己的一举一动。只要想想,单阳就觉得热血沸腾。 新颖的比赛内容和直播形式,加之节目组之前的造势,为首期节目带来了一波收视小高峰,也算是开门红。单阳的粉丝们很早就守在电视机前,一遍看节目一遍微博直播吐槽。谁能活到最后成为热搜。 然而单阳不知道,此时比淘汰赛更令人瞩目的是一条收购消息。 在《谁能活到最后》节目录制的两个月中,选手们不能上网,不能使用手机,几乎是隔绝了与外界联系的一切。因此他们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这一天,几乎所有经济媒体和娱乐媒体的头版头条都滚动着一则股市动态。 恒通控股以18亿收购木木影业的全部股权和32亿收购ABC电视台旗下子公司ABC娱乐的49%股权,宣告正式投资娱乐圈。消息一经传出,恒通控股股价一夜暴涨,成为股市新妖王。 而鲜有人知道,恒通控股的真正姓氏。 第58章 谁能活到最后(5) 第一期淘汰赛如约而至。由于淘汰赛是直播的, 赛制安排得非常紧凑。一旦出现意外, 就可能造成无法挽救的直播事故。 直播一开始, 主持人赵亮没有多做寒暄, 直接宣布游戏规则。 淘汰赛规则和之前的日常比赛略有不同,减少了考验体能的成分, 更多的是智力考验和临场反应力。Queen苗可不能参加淘汰赛, 但是她可以指定另一名除待定席之外的选手安全。安全选手意味着失去本来淘汰赛的参赛资格, 但他同时能获得顺利晋级的资格。 出乎意料的, 苗可没有选择女队成员,而是让胡凯安全了。胡凯拿到安全牌,情不自禁欢呼一声。毕竟这种脑力竞赛不适合他,如果他参赛, 大概得和李想南一起角逐最后的待定席位。 不过, 无法参加淘汰赛,就意味着他在本轮中, 将失去干预比赛的资格。因为在淘汰赛中将产生一位冠军, 冠军将获得奖励。奖励分为两种, 一种是豁免权;一种是一万元的慈善善款,可与选手们的后续成绩累积,每次比赛赢得的善款会计入选手的总成绩中 显然,豁免权的诱惑远比善款来得大。拿到豁免权,意味着你本局肯定安全。又或者, 选手们可以出于战术考虑, 将豁免权赠送给待定席上的选手, 从而影响整场比赛的走势。 比如说,假如单阳能够拿到豁免权,他几乎能肯定自己本局不会被淘汰出局,因此他会选择将豁免权让给李想南,这样一来,李想南不会被淘汰。第一轮的淘汰者将从江一菲和另一位Queen重新指定的待定者中产生。 Queen苗可和胡凯安全。预热赛垫底的江一菲,其他五名选手迅速投入到淘汰赛之中。 在本轮淘汰赛中,每位参赛选手面临三十道测试题,题目内容主要为逻辑判断题。这些测试题会被放到匀速移动的题板上,安置在选手五米之外的地方。由于题板不会停留,因此需要选手在尽可能快的时间内作出判断,并填上自己的答案。 除了选手迅速的逻辑判断能力外,其实比赛还涉及到一个很重要的因素,那就是视力。五米原则上是视力测试的一个标准距离。虽然测试题的字号不会太小,但由于内容较多,加上选项的干扰,视力不佳的选手很难在短时间内辨认出题目来。 在场参赛选手中,据单阳所知,廖骏和李想南私底下是有佩戴眼镜的习惯。很多人只有在度数高于两百度后才会考虑佩戴眼镜,但其实近视高于一百度后,对于稍远一些的事物看起来就有些吃力了。李想南又是偏向于右脑思维的人,在逻辑判断题上略吃亏。 在第一次投票中,李想南的票数是压倒性的,一共是四票,文冰冰,江一菲,胡凯和廖骏都投了他。苗可和江自流互投,单阳投江自流,李想南投单阳。后面四票都是策略性的,不太算数。 单阳分析,文冰冰是真心想要投走李想南,一开始是因为李想南是最安全的一个选项,而现在李想南和自己绑定在一起,投走他是一个最好的牵制单阳的举措。江一菲当初投李想南是忠于女生团队,而她现在自己就在待定席上,她的票数虽然作废了,但是她拥有女生团的支持。胡凯应该是跟随江一菲投票的,由此可见他本人在这个问题上没有太多的策略,且顾念着和江一菲的私交,极有可能会继续投李想南。廖骏有些说不准,他有可能是随大流,也有可能是不想出头,他这一票还是可以争取的。 Queen没有投票权,剩下五个人投票必然产生胜负。就目前形势而言,单阳很担心。如果他进入到最终淘汰赛,在李想南和江一菲二选一的情况下,单阳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救下李想南。 尤其是李想南到目前为止也没有表现出愿意配合的姿态,这是最为致命的。如果他自己存心不想玩好比赛,那再多的营救和谈判都无济于事。 所有的想法几乎都在一瞬之间敲定。由于直播时间极为有限,游戏将在五分钟内结束,且迅速产生第二位淘汰者。前后两局的淘汰者将站上待定席。他们拥有宝贵的二十分钟时间,为自己争取联盟。在直播的最后五分钟,选手们将直接投票,票数公布后,最终淘汰者产生。 比赛迅速开始。 移动题板的速度并不快,但在比赛的高压之下,选手们很容易紧张。而逻辑题最注重审题,稍有不慎,你的想法就离正确答案差得十万八千里。 单阳自认为自己的逻辑思维能力还不错,在快速判断中,他有信息能答中至少百分之八十左右的题目。答完第一道题时,肾上腺素飙升,他已经兴奋起来,手微微颤抖,但这并不影响他的临场发挥。 事实证明,单阳确实发挥得很不错,他和文冰冰答对同样数量的题目,并列第一。然而在猜拳决定胜负的环节,单阳三局两败,失了先机。文冰冰拿到豁免权,而单阳获得一万元人民币的慈善善款。 同样不出意料的,李想南答对的题目最少,成为全场最后一名。他将和江一菲一起进入待定席。 文冰冰得意一笑,选择将豁免权留给自己。 单阳闭上眼睛,深呼一口气。果然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电视机前的缪谦修同样看到这一幕,他生气得用力揉搓了一把金元宝的毛肚皮,吓得金元宝一个打滚,从沙发上翻了下来,惊慌地瞪了他好一会儿,才扭身,哼哧哼哧找奶奶告状去了。 失去“抱枕”的缪谦修,焦躁地换了一个坐姿。他急切地想和别人说点什么发泄一下,可是偌大的客厅里,陪着他一起看无聊综艺的,只有沉默的缪老先生。缪谦修瞥了一眼他的爷爷,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缪老先生不愧是见识过大世面的场面人,见到李想南三十道题里头只答对一道这一幕,也依旧能稳稳当当地坐着,岿然不动。他乜了一眼自己的孙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轻轻跺了跺他的拐杖,沉声道:“坐好,像什么样子。一点小事就沉不住气,我是这么教你的吗?以后买下来的公司要交给你管,你也要像这个样子坐镇吗?” 缪谦修眼望着屋顶,似乎完全没听见,坐在沙发上,悬着右脚,还悠闲地晃了晃。 缪老先生忍不住加重了手上的力度,沉重的拐杖撞击地毯,发出闷闷的咚咚声。 淘汰赛直播的节奏非常快,一眼不看就可能会错过很多剧情。因此,尽管还在和缪老先生斗气,缪谦修观测了一会儿天花板后,还是忍不住将视线重新放回电视上。 此时,节目里的选手们已经解散,他们需要利用短短的二十分钟,迅速组成新的阵营,决定两位待定选手的去留问题。 单阳需要四票才能将李想南救下来。他目前只有两票。他第一个接触的就是廖骏。 没想到,一直没有明确归属阵营的廖骏,一口回绝了他。 第59章 谁能活到最后(6) 廖骏皮肤较黑, 笑起来的时候, 有一种憨厚的感觉, 很容易让人产生信任感。但是能在第一周局势尚未明朗的适合, 按照战术逻辑来参与比赛而不是随意做决定,可见对方并非是一个全然憨厚之人。 在和单阳坦陈自己的决策时, 廖骏倒也显得很真诚。“实不相瞒, 我之前和文冰冰有接触过。你知道, 现在女生都结成联盟了, 在人数上,她们原本并不占优势,然而我觉得文冰冰的策略很好,我挺看好她的。我如果和她们结盟, 目前阶段, 她们更加珍惜票数,不会轻易牺牲我这个局外人。相反的, 在你们这一边, 你需要保李想南, 你和江自流的关系又很好。我可能很快就会成为牺牲者。” 单阳笑了笑,说道:“其实我还蛮惊讶的,因为这么选,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利于你的局面。首先,你自己也说了, 女生组成的是女生联盟, 她们人数少, 因此更加团结,并且努力想要拉拢联盟之外的人。但是换一句话说,只要她们的联盟里头再少一个人,她们的优势就全无了。一旦她们成为众矢之的,我们会什么要这么早去牺牲和我们保持着友好关系的盟友呢?” 廖骏叹了一口气,似乎很无奈的样子。他说道:“果然都是做主持人的,你们的口才都很厉害。我也不懂,我只知道胡凯似乎已经答应要投李想南保江一菲。我觉得他和江一菲的关系挺好,所以他们的结盟比较可靠。这样一来,女生联盟就扩大了,人数问题渐渐不那么明显。” 单阳看了一眼摄像头,压低声音说道:“在这一点上,我倒是和你想的不太一样。胡凯和江一菲的结盟,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牢靠。” 廖骏看着单阳,似乎在权衡他话里的分量。片刻之后,他下定决心似的点了点头。“我这个人比较保守,玩的都是没有新意的老实牌。我不仅仅要看这一局,因为这一局我肯定是安全的,我还得想着下一局。这样吧,如果你能确定胡凯愿意站在我们这一边,我就投江一菲。” 单阳点点头。他并没有将这一次谈判当做一场胜利。现在,投票局的胜负都压在了看起来最不靠谱的人选身上。 胡凯。 胡凯在健身房里头。虽然离淘汰直播只有短短不到十几分钟的时间,他也抓紧时间做胸部飞鸟训练,好让他裸露的胸肌和肱二头肌看起来更加漂亮。 单阳找到胡凯时,文冰冰正从健身房里走出来。她拿着一只装果汁的运动杯,看到单阳还冲他笑了笑,看起来很轻松惬意。单阳也报以微笑。 胡凯刚做完一组动作,喘着气,拿毛巾擦汗。眼角瞥见单阳,夸张地叹了一口气,嚷嚷道:“我现在都快成香馍馍了,你们一个接一个来找我,我压力好大呀。”他本局拿到安全牌,不管是谁出局,总归不会是他,因此胡凯算是所有玩家中最放松的一个。 单阳偷偷深吸一口气,才走过去。他在一旁的躺椅器械上坐了下来,敞开双手,非常放松坦诚的模样。他抬眼看着胡凯,随意地说道:“没什么,不管怎么样,哪怕我就是做做样子,我也得来和你说一下。这样吧,反正时间也不多,我也并不指望单靠我一个人就能拯救这一局,保住李想南。” 这话倒是真的,按照正常来说,肯定是即将要被淘汰的人最着急。到了李想南这里可好,他丝毫不用出动去做游说和结盟,完全靠单阳。 胡凯对单阳很同情,拎着一只水瓶,靠在单阳身边,一边擦汗一边问他:“那你先说说,你怎么想的。” “我的想法很简单,保证我和我的盟友在初期阶段尽可能地走得远一点。现在是游戏规则将我和李想南捆绑在一起。看起来是对我的不利因素,但反过来也恰好说明,我身上起码背着两张票。而同时,江自流那一票我也有把握。刚刚我和廖骏也谈过了,他同意投我一票。其实从人数上来说,我并不怎么担心。当然,我还是想谨慎一点,毕竟比赛的变数很大。现在看起来安全的人,说不定下一局就得离开。” 胡凯停下手中的动作,略显迟疑地看了一眼单阳。“廖骏同意投一菲了?” “是。”单阳点了点头,但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大事。他漫不经心地往后靠了靠,整个人仰面依靠在器械上,左脚脚踝搭在右腿上。“诶,你说我这样没有太好运动基础的人,如果想练肌肉,该怎么开始呀?” 胡凯被单阳忽然的题外话搅得有些心烦,随意敷衍了两句,又试图将话题引到本次的淘汰局上。“如果你,江自流和廖骏都投一菲的话,那一菲不是走定了吗?” “也许吧。”单阳耸耸肩,说道:“就像我说的,毕竟是比赛,有很多变数的。文冰冰很厉害,不过女生毕竟从人数上来说就少一个,太吃亏了。下一周是King还是Queen还不一定呢。下周应该会比本周还好玩。” 胡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不过诶,我觉得你和一菲的友情反而可能带来不利的地方。”单阳忽然小声说道。 胡凯好奇地又往前凑了凑。“这话怎么说的?” “你想啊,文冰冰来拉拢你,许诺了什么?肯定是说要带着你和一菲到前三对不对?可是这样一来,等到三人决赛的时候,她是孤身一人,你和一菲就像是双头怪,一拳难敌四手,她肯定不会给自己留这么大的隐患。所以,如果我是她,我会提前拆掉你和一菲的友情组合。一菲和她玩得挺好的,在很多游戏上有不具备优势,所以威胁不大。所以……” 单阳看了胡凯一眼,也没有明说,只做出一个你我心知肚明的笑容来。 从健身房出来,离正式直播只有六分钟了。单阳在走道上看见廖骏。 擦肩而过时,他只说了一句话。 “百分之八十。” 廖骏点了点头。 俩人不再对视。 第60章 谁能活到最后(7) 淘汰赛正式开始后, 选手们将会被召集至直播室, 然后两位在待定席上的选手将各自有三十秒的时间做最后称述, 这也是他们最后一次为自己辩解和争取支持票数的机会。这之后, 每位选手将依次进入小黑屋里,在摄像头和全国观众的注视下, 说出他们希望淘汰的那名选手的名字。最终, 由主持人公布淘汰结果, 直播结束。 淘汰赛直播时间紧凑, 在短时间能够造成极强的冲击感,如无意外,基本是收视爆发点。 在最后陈述环节,江一菲表现得大方自然。她是一个爽朗的东北姑娘, 说话逗趣, 将全场逗得哈哈大笑。如果只按照自己个人的喜好投票,江一菲还是有很大机会能留下来的。和之前的表现一样, 李想南哪怕在面对即将被淘汰的险境也依旧保持着他现代吟游诗人的做派, 发言非常文艺。 反正单阳并没有听太懂, 只知道李想南并不怕被淘汰。他在心里暗自叹气,心道你确实可以不怕,但我却很怕的。 守着直播的李想南的粉丝们,静悄悄地在微博上刷起了一个话题:李想南,勇敢地做一个不合时宜的人。 缪谦修盘腿坐在沙发上, 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屏幕。客厅里静悄悄的, 除了他, 只有金元宝。 金元宝刚刚吃完零食,踩着软软的地毯走来走去。见缪谦修仍自一动不动地盯着电视机,好些好奇,扑腾着四条粗短的毛腿,爬上了沙发,挤到缪谦修的腿间,端端正正坐了下来,也好奇地盯着电视机看。 喵呜。 它看不懂。 终于到了投票环节。缪谦修紧张得一把抱住金元宝,将它搂得紧紧的。 虽然奶奶一直说金元宝只是毛多,本身并不胖。但事实是,它还是一只长得挺瓷实的肉猫,被缪谦修用力这么一箍,肚子上立刻分割一道界限分明的凹陷。金元宝蹬着腿想要抗议,注意力忽然被电视机里熟悉的声音吸引了。它艰难地扭过头,看着电视屏幕喵了一声。 单阳出现在小黑屋的镜头前。在全封闭的环境下,难得他还记得那些方刚塞给他的有关形象的塑造知识点。精致有精致的好,随意也有随意的好,在适合的场合展现出适合的形象才是真的好。 此时,单阳没怎么打理发型,头发却很干净,略显乱的短发显得他更加年轻。看得出来,他休息得很好,脸上不带任何修饰,依旧没什么明显的瑕疵。他穿着简单的麻色粗毛线外套,露出里头白色宽松体恤衫。 金元宝见单阳的脸在镜头前放大,又喵了一声。 缪谦修依旧盯着屏幕,伸手摸了一把金元宝的猫脑袋,轻声说:“嗯,我也想他了。” 单阳的投票发言很简单。他说道:“我投江一菲出局。原因非常简单,我相信大家都知道了。”他笑了笑,“因为我要保住李想南。就这样,谢谢大家。” 单阳起身正要转身离开,忽然顿了片刻,又回到镜头前,笑着加了一句,“爸爸妈妈好!还有,希望我的猫能好好吃饭,想你了。”他做了一个飞吻的动作,然后迅速消失在镜头内。 缪谦修抿嘴笑了起来,放松了手上的力气。金元宝瞬间瘫软在他怀里,开始惬意地甩着尾巴尖。 投票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李想南获得两票,江一菲三票。 江一菲淘汰。 淘汰赛直播结束后,被淘汰者将被打包,由直升飞机送离岛外,回到正常人类的生活。迎接她的,还有ABC电视台二十分钟的专属采访,也算是对淘汰者的一种变相补偿。 岛上选手还剩下:单阳,文冰冰,苗可,江自流,李想南,胡凯和廖骏。 每位选手初入比赛时会获得五千梦想金币。梦想金币即善款,每一枚金币等价于一元人民币。通过赢得比赛或是完成加分任务,选手们都可能获得数额不等的梦想金币奖励。在一些特定场合,选手们可以用梦想金币购买道具用于改变局势。 江一菲身上的五千元梦想金币将由她的直接竞争对手李想南获得。 直播之后,单阳暗自核对,认为投李想南出局的应该是文冰冰和廖骏。在这样的情势下,廖骏也没有放弃文冰冰一组,看来是想将中间派的牌打到最后。但这没有关系,中间派有时候也可以成为自己的票数。 紧张的淘汰局结束后,岛上恢复了短暂的悠闲时光。周六晚上,直播结束后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七点钟,所有选手们都是安全的,不会有比赛,也不会有突发情况,他们彼此之间不再敌对,如同一开始刚见面时,彼此礼貌克制又亲切。 别墅里的熟食早已吃完了。单阳在询问工作人员,确定岛上可以生活后,在庭院里支起了一个简易烧烤架。炭火靠得红彤彤的,铺上铁丝网。别墅里可食用的食物有限,只有简单的鸡胸肉和几样蔬菜。但是调味料倒不少,大概是节目组意识到选手们天天要吃这么单一的食物,需要不断挑战味蕾才能支撑下来。 单阳用黄豆粉,芝麻粉,五香粉和孜然粉等调味料伴了一份烧烤粉,撒了点白糖提鲜。烧烤粉的味道相当接近街头小吃,闻着就让人忍不住吞咽口水。 架子还没完全热起来,周围就围了一圈人。江自流的反应最积极,端着一小碗,里头盛着同样也是单阳自己调制的烧烤酱,在一旁打下手。 找不到竹签,所有食物刀口处理好后,都是直接铺在铁丝网上。幸好网格够密。单阳的刀工很好,每种食物根据它本身的易熟程度片成形状薄厚不一的小块,鸡胸肉片,胡萝卜片,青椒,平菇片,整整齐齐地码着。单阳亲自给它们刷酱。自制烧烤,刷酱需要一定的讲究,酱料过多,容易滴在滚烫的炭火上,起烟后温度过热容易烤糊;酱料太少,食物不容易入味。 单阳又拍碎了两大颗蒜,快手做了一碗蒜蓉油,和辣椒油一起摆到一旁,让喜欢吃的人自取。 虽然时值冬日,但小岛上的气温并不十分低,一件厚外套足以御寒。他们聚在户外,一顿烧烤,一瓶冰瓶酒,吃得众人尽兴而歌。 然而轻松欢快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天亮之后,比赛继续。 而比赛,又会有什么样的变局呢? 第61章 谁能活到最后(8) 与在游戏场上孤军奋战的单阳一样, 缪谦修也是有自己的战场要奋斗的。 这个战场名为“真爱粉的自我修养”。 顶着“单阳的真爱粉”马甲的缪谦修在单阳粉丝群里头并不是一个活跃的成员, 绝大多数情况下他都采取默默屏蔽偶尔窥屏模式。 今天的直播, 只有缪谦修和金元宝两个人看了, 连一向无聊的缪老先生都没有陪他一起。缪谦修有很多感想都无处抒发,于是想起单阳的粉丝群来。 他进入聊天群里时, 群员们正聊得热火朝天, 果然大家对于今天的节目和淘汰赛直播感想都是一样的:单阳太他妈帅了!李想南太他妈带不动了!你一言我一语, 聊天记录充满了各种溢美之词和忿忿不平。 缪谦修起先还能耐着性子, 一条一条地往下看。由于新消息太多,完全来不及看完,有时候一个错手会拉到聊天框的最下方,又得重新翻记录。反复几次, 缪谦修一生气, 不看了,直接把手机甩到沙发上, 还用抱枕把手机埋住。 金元宝蹦过去, 小心翼翼地刨出手机, 仔细嗅着。 新消息提示不停跳出来。 缪谦修仰面倒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发呆。金元宝很快对手机失去了兴趣,踩到缪谦修的胸口上,盘成一个毛团子,眯着眼睛打盹。 缪谦修伸着一个手指, 戳着金元宝的肉嘟嘟的脸颊, 自言自语地说道:“什么时候回家呀?” 金元宝睁开眼, 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喵了一句。 虽然外头冷风凛凛,别墅里头的地板装着地暖,倒是很暖和。一人一猫窝在沙发上。不一会儿,金元宝就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他们就这么睡了过去。 半夜的时候,缪谦修从浅眠中惊醒过来,他下意识摸了摸身旁,空无一人。他抬头,看了一眼外头,黑乎乎的,什么也没有。金元宝也醒了,正趴在一旁舔爪子。奶奶在客厅里给他留了夜灯,还给他和金元宝盖了一床厚实的羊毛毯子,有点热。缪谦修一把掀开毯子,坐了起来。电视机依旧在运作着,正播放着无聊透顶的午夜节目,主持人笑得非常僵硬。 缪谦修扒拉了两下头发,紧紧皱着眉头。 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没有单阳他睡不好。但节目没有结束,单阳就回不来。而如果单阳被提前淘汰,他就能早点回来了。那如果李想南被淘汰了,那单阳就会被连累着一起出局。 想到这,缪谦修抿着嘴笑了起来。 实施这个计划,缪谦修不能用“单阳的真爱粉”的身份。第二天一大早,等缪老先生起床,缪谦修就跑过去,把爷爷的手机要了过来。 缪老先生从一线退下来后,基本过上了闲适的生活。如果有重要的事情,肖秘书会直接带着文件来别墅汇报,紧急的事情则会通过座机传达。因此,缪老先生的手机其实也和主人一样,处于半退休状态,轻易不会出山。当缪谦修开口要的时候,缪老先生就像是给玩具一般把自己的手机扔给孙子玩,就不再管他。 缪谦修像只猫似的将手机叼到自己的地盘。他还记得自己之前给缪老先生注册过一个微博账号。缪老先生自己不用,账号已经自动登出,缪谦修埋着头捣鼓半天,实在想不起来当时设定的密码是什么,只好又重新绑定手机号找寻。等一切就绪,他准备用爷爷的账号发第一条微博的时候,忽然停住了。 该发点什么好呢? 《谁能活到最后》节目设置了观众投票环节。每期节目中,都将公布一组“变数”方案,由观众投票决定下一周的变数内容。每位为“A基金”捐赠一元以上的实名观众将获得一次投票机会。观众们可以通过这种形式在一定程度上影响赛事。 第二周的“变数”方案选项有:一,文冰冰获得额外投票权;二,单阳获得额外投票权;三,胡凯获得“度假”票(“度假”期间的选手不得出任King或者Queen,不参加本周的任何比赛,没有投票权,同样在本周会处于安全位置,不被淘汰);四,在不告知别人的情况下,江自流想办法和其中任意一位选手近距离接触,距离不得超过一米,时限三小时,完成任务后,江自流获得一万元梦想金币奖励。投票时限为四十八小时。 缪谦修的计划是通过拉票形式,选择最不利于单阳的“变数”计划,从而促使他尽早地被淘汰。 可是怎么才能拉票呢?买僵尸粉可以投票吗? 缪谦修冥思苦想,不得其解。 家里的阿姨用砂锅熬了蟹肉粥,缪谦修嫌弃味道不好,连早饭都没吃。奶奶亲自给他炸了黄金小馒头片,端了过来。缪谦修也就勉强吃了一块,抿了一口牛奶。 奶奶在一旁坐了下来,担忧地看着缪谦修。金元宝跳上她的膝头撒娇。奶奶一边摸着金元宝的脑袋,一边安慰缪谦修,道:“别想了,两个月会很快过去的。好好吃饭,你不吃饭,也不好好睡觉,阳阳回来要担心了。” 缪谦修甩甩头,不说话。 奶奶无奈笑了笑,将金元宝抱了起来,又往缪谦修身旁靠近了些,好奇地问道:“你总是看着手机做什么呀?” 缪谦修将自己的烦恼告诉给奶奶。 奶奶听了,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脑勺,轻斥道:“胡闹,你这样搅局,会让人不高兴的。” “不会。”缪谦修斩钉截铁地说道。 虽然觉得这样做小动作并不好,但奶奶还是很尽心地给缪谦修出谋划策。“你们年轻人的世界我不懂,什么投票啊观众参与啊,听起来规则很复杂。我只知道,你要让人家为你做事情,就需要付出报酬,而这个报酬要高于别人为你办事所需要耗费的心力和钱财。然后,要告知尽可能多的人,才能让你的诉求被尽可能地扩大。你可以去投个广告。” 缪谦修听着奶奶的话,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半天,忽然笑了起来。他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缪谦修找到自己的手机,回到单阳的粉丝群里,趁着大清早在线的人不多,提出疑问:如果要抽奖,你们都喜欢什么奖品? 群里瞬间热闹起来。粉丝群里绝大多数都是女孩子,七嘴八舌,最后统计出来,口红的受众群最好最广。 ——就是色号不好定呀,最好是能让中间人自己选,不让中了也有点不甘心的感觉。啊,感觉我自己好贪心哦 ——哇靠,什么情况,一进群就看见土豪要抽奖 ——是为了我们阳阳抽奖吗!抽我抽我!我是真爱粉,我昨天已经发动全家给二号“变数”投票了! 缪谦修认真地将大家的反馈和建议记下来,给肖秘书打了一个电话,然后扔了自己的手机,用爷爷的账号登录微博。 半个小时之后,一个名为“有肱二头肌的皮卡丘”的博主转发抽奖,几乎是在瞬间就被转发过万。 ——抽奖十个人,U&G口红,色号all。投一。[链接] 第62章 谁能活到最后 (9) 有肱二头肌的皮卡丘是一个崭新的号, 刚刚充值成为会员, 连历史微博都没有一条。那条抽奖微博爆红后, 有不少人提出质疑。其中, 反应最激烈的莫属单阳的粉丝。 ——奇了怪了,我们群里的大佬刚刚说要抽奖口红, 就有人捷足先登了, 用的还是小号, 还被各种转发。这里头没有猫腻我直播吃口红! ——呵呵, 所以是窥屏的内鬼吗?做二五仔好玩吗? ——不言而喻哦,只是一场小综艺而已,要不要这么大血本呀,all一套五十只诶, 还抽十个人, 不要为了黑而倾家荡产哦 不少单阳粉丝在粉丝群里里头圈缪谦修,有支持他出来正面应战的, 也有安慰他的, 还有趁机骂潜水党的, 一时之间,风浪千层高。 文冰冰的粉丝则以为皮卡丘是横空出世的粉头大佬,纷纷转发以示支持。文冰冰在微博上的画风是言辞犀利,妆感冷艳,树立起一派女王作风, 吸引了很多女粉丝和路人粉。他们人数不少, 一时之间和单阳粉战在一处, 不分胜负。 李想南的粉丝自愿加入单阳粉的战队,毕竟现在两人是捆绑在一起的,如果不是李想南,单阳也不会如此被动。虽然李想南总是自称自己为民谣歌手,演绎小清新和伤痛风格的歌曲,他的粉丝却是实打实能够为打榜战斗撕代言的娱乐圈鸡血粉。虽然基数不多,但战斗力不可小觑。李想南粉加入战局之后,原本的舌枪论战迅速激化为攻击式的骂战。 当然,更多的则是看热闹的路人和被奖品吸引而来的抽奖专业户。 ——哈哈哈你们现在撕得这么狠,不知道以后蒸煮知道后还要相处会做何感想,万一他们要结盟了,你们怎么办?把人身攻击的话吞进去吗?吃瓜脸 诚如单阳粉丝所言,这只是一个小综艺,参与的艺人并没有能够充当流量偶像的资本。然而,在ABC电视台的大力宣传和节目形式本身的吸睛能力之下,《谁能活到最后》这个节目还是蹿红了一把,俨然成为当季收视的一匹黑马。因此上万规模的粉丝大战,确实引发了不小的风波,甚至连不少节目组的人都趁乱混在其中。 然而这一切都不在缪谦修的关注范围内。对于他而言,只要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就行。至于抽奖的奖品,甚至于买转发买热度的钱,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情。 也不知道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还是和缪谦修一样想搞事情的粉丝大有人在,在观众投票环节的最后二十四小时内,居然真的出现大幅度赶超,并且这个势头仍在不停攀升。假使这个节目确实拥有这样大的活跃观众基底,成为本季收视冠军的愿景将不会太难实现。 当肖秘书将最终的投票结果汇报给缪谦修时,他揉搓着金元宝的猫头,得意地叹了一口气。他似乎已经闻到单阳给他熬海鲜粥的香味了。 啊,饿了。 对于自己厄运浑然不觉的单阳,一觉醒来,依旧精神奕奕地投入到残酷的比赛之中。早晨六点半,在新的一周即将到来之际,单阳迎来自己在本次综艺的一大转折点。 他在走道上被文冰冰拦住,对方提出结盟意向。 单阳有些诧异,转念一想,女生联盟的人数严重不够,如果他和文冰冰依旧对立,单阳肯定会利用手上的票数先将文冰冰投出局。然而,文冰冰如果决意要对付李想南,一石二鸟,仍是有可能赢得票数。他们此时联盟确实是一个合适的时机。 短暂思索之后,单阳同意了。 下一步,两人需要决定的是,他们需要将谁推上待定席。 胡凯是最佳选择。一来是胡凯在体力比赛中有优势,很有可能会造成威胁;二来,如此摇摆不定,极易受到影响的票,彼此都不愿意在后期留给对方。 在短短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内,单阳和文冰冰已经确定下本局方案,待定苗可,最终淘汰胡凯。 响亮的哨声在孤岛上想起来,宣告新的一周开始。选手们陆续起床,在客厅里吃了一顿简单的早饭。单阳熬的是小米粥,还用玉米面和鸡蛋摊了好几张玉米饼,在黄橙橙的美味中,拉开新一轮的King/Queen争夺赛。 穿着一声亮黄色的胡凯开玩笑说,今天看起来会是他的充满幸运色的一天。 一语成谶。 主持人胡亮在电视屏幕中出现后,略微地调侃了几句,然后宣布新的比赛规则变动:在接下来的游戏中,争夺赛产生的King或者Queen将有权决定最终站在待定席上的名单。相对的,King或者Queen无法连任,即上周的胜者将无权再参与下周的争夺赛。 这无疑是一个重磅消息,意味着King/Queen争夺赛将会真正意义上地影响比赛局势。 紧接着,赵亮宣布本周争夺赛的主题是“湿溜溜的滚柱”。顾名思义,场地将会设置在游泳池上方,横贯一根勉强一人抱的圆柱,柱体光滑并会不停泼水。选手们可以自选姿势,呆在圆柱上边,柱子每个一段时间会自动滚动,时间间隔不定。最后谁坚持的时间最长,谁将获得胜利。 这个游戏,极大程度地考验了选手们的体力。常年健身以及做极限项目的胡凯占有极大的优势。最后的结局也打乱了单阳和文冰冰的最初计划。 胡凯成为本周的King,安全。 一身黄灿灿的胡凯佩戴上King专属的大金链子,显得更加耀眼。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开心,和在场所有人挨个拥抱了一遍,然后欢呼着脱了上衣,一个猛子扎进泳池,像一只海豹飞速游了一圈。 作为King,胡凯的第一个权力就是获得一定分量的熟食,可按自己的心意进行分享。虽然在单阳的厨艺加持之下,选手们都能吃上足量的熟食,但毕竟岛上提供的食材品种非常有限,尤其是肉食,只有鸡胸肉。这让胡凯非常不满。King专享的熟食礼包中,有品种丰富的食物,更有一大块菲力,非常诱人。胡凯最终选择不分享,也无可厚非。 胡凯接着又占据了别墅里最大的房间,成立了自己的小王国。其他选手或友好或策略性地进入胡凯房间,为他庆祝。 享受了半天之后,作为King,胡亮终于开始有所动作。他需要联盟,而小团队也会需要他此时手中的绝对权力。 别墅里彼此暗地里的动作其实并没有多么隐秘,谁和谁接触过,在选手之间基本心知肚明,至于接触内容,只能凭各自猜测。 文冰冰和单阳是一起进入胡凯房间的。对于他们两个的结盟,胡凯诧异了半天。但消化这个消息之后,胡凯很快就高兴起来。选手之中看起来最聪明的两个现在联手了,并且不得不带着他玩,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他很可能要走到最后啊。 胡凯瞪着眼睛,嘴角还笑着,满脸兴奋地听着文冰冰宣布他们本周的计划。 待定苗可,淘汰廖骏。 胡凯并没有反对,对于他而言,无论淘汰谁都没有太大的区别。他只知道,此时,别墅里的生杀大权,基本就系在他身上。这种大权在握的爽快感,让胡凯晕乎乎又轻飘飘的。等文冰冰和单阳离开,胡凯立刻从床上蹦了起来,对着摄像头做了一个胜利的姿势。 胡凯压抑兴奋,压低声音,对着摄像头前的观众,小声喊道:“I AM THE KING!他们都嫌弃我不聪明,但那又怎么样?只要我能拿到争夺赛的冠军,他们都得看我的脸色行事!YES!” 单阳回到他和江自流的房间里。此时,江自流正仰面和衣躺在床铺上,惬意地抖着腿,带着耳机听歌。他们两的床铺是对床。单阳在对过的自己床边坐了下来,轻轻踢了踢江自流的脚。 江自流扯开一边耳朵的耳机线,不解地看了一眼单阳。 单阳轻声道:“小心点,这周文冰冰可能会策划着淘汰你。” 江自流愣了片刻,然后挺身翻坐起来,摘下耳机,看着单阳。 “虽然我们表面上的计划是淘汰廖骏。但廖骏是一个边缘票,不会有人会愿意在赛事不明朗的时候,淘汰这样一个有可能有利于自己的票数。我们的结盟非常脆弱,但文冰冰可能不会动李想南,而会把箭头指向我的另一个盟友:你。胡凯没什么自己的计划,很有可能会同意。如果你和苗可上了待定席,可能会出现平票的局面。但这个游戏应该不会出现这种和平状态,有可能会有其他变数。又或者,你会和李想南一起站上待定席,那我就很危险了。所以我们得小心。” 万一不幸,那他们必须得赢下豁免权争夺赛,才能确保自己不会处于太被动的状态。 第二天,节目组的系统宣布,除了King之外,其余选手们都有一次机会进入小黑屋,本周道具和变数正式启动。 每位选手从小黑屋里出来的表情不一,眼神或飘忽或淡漠,但都看不出什么具体情绪。 单阳无意识地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头,留心看着客厅里众人的神色变化。是倒数第二个进入小黑屋的。不知道其他选手面临的是什么选项,单阳有机会用自己的梦想金币换一样道具:时光机。 时光机听起来非常厉害,它可以“倒置”时间,将赛制时间强行拨回半个小时之前。但在淘汰赛和直播环节中,时光机无法作用;如果距离直播时间不足半小时,时光机也无法使用。因此,光机无法直接影响单次比赛的输赢,也无法干扰最终的直播投票。只是,在游戏过程中在必要时,半小时对于正常比赛而言,可能会有起死回生的功效。持有者可以自行判断时机,选择启用时间。 单阳当机立断,选择换取。时光机道具非常贵,花光了单阳身上的所有金币。据说每位选手面临的道具和变数选项不同,但单阳很肯定,就算别人也有时光机的可选项,也没有那么多金币用于购买。 只是,他并不确定时光机一定能带来奇效,毕竟判断时机相当关键。如果没有至关重要的节点,即使“时光倒流”,单阳赢得的不过是再多半小时的说服和结盟时间。 而他更加担心的是,他的头号劲敌文冰冰,不知会拥有什么样的道具和机会。 第63章 谁能活到最后(10) 文冰冰是最后一个进入小黑屋的。她在里头的时间比其他选手要长一些, 等她出来时, 屋子里的其他人, 不由自主地盯着她看。 而文冰冰则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若有似无地看了单阳一眼,什么也没说。 单阳心里咯噔一下, 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祥预感。然而, 耗尽心神想了这么半天, 他也有些累了。更何况不管变数是什么, 他还是得硬着头皮走下去,与其担忧他无法改变的未来,不如放眼当下,抓紧时间休息, 养精蓄锐, 全力以赴。 躺回自己房间休息时,单阳不由自主地摸出那只形似金元宝的粘毛玩具。这是缪谦修偷偷塞进去的, 可能只是恶作剧, 用来报复单阳离家两个月的幼稚行为。但此时, 这只小小的猫咪玩具,却给单阳带来无尽的安心感。 算了,有一步算一步,哪怕输了,离开这个幽闭的环境, 他照样还有光明的前景。 他还有等着他的人。 得失心一旦放开, 单阳思考问题反而更加清晰起来。 将情况摆到最坏的境况, 文冰冰拥有一个道具,或者是变数,可能会将单阳置于绝地。而单阳事先是无法预判这个变数的内容,文冰冰同样会选择她认为适合的时机来公布她手里的牌。那大不了他一直等到文冰冰摊牌后再启动时光机。毕竟文冰冰也不清楚他手里现有的牌。只要不是在比赛中或者是直播现场才有效的道具或者变数,单阳都有办法重置比赛时间。而他一旦获知了文冰冰的变数内容,他就有半个小时的时间用来制定对策。 万一文冰冰的优势真的是比赛场或者直播场合才会体现,那单阳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单阳深吸一口气,想开后,内心觉得轻松起来。他捏着那只粘毛玩具,将它抬到半空中,正对着自己,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忽然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不知道缪谦修在家里是不是又在自己生闷气了。 单阳不知道的是,缪谦修并没有生气,他看到官网消息称变数已经产生,甚至满心愉快。这样一来,单阳很快就能被淘汰回家了,不再是电视里的他,而是活生生可以摸可以摸的单阳。他有些得意,觉得自己的计划非常完美。 缪谦修随意浏览了几个和《谁能活到最后》节目相关的论坛帖子和热门微博,看着各路神仙妖魔对比赛的分析,对选手实力的鉴定对比,愈发觉得大局已定,很快就失去兴趣,开始琢磨着得把落下的“功课”补起来。 单阳离开之前,给他留了50G的作业,缪谦修还没来得及看,就被缪老先生没收。现在单阳要回来了,要是发现缪谦修对待功课态度敷衍,根本没做几道题,可能会不高兴。 缪谦修叹了一口气,还要哄着,真是麻烦。 肖秘书按照缪老先生的指示,给缪谦修重新找了一批资源,都是新鲜热乎的高清五码,剧情紧凑,人物俊美,配乐精彩。 肖秘书说,这已经是市场上最有料的教材了。他耗费重金,特地聘请专业的鉴定人士,收集,筛选,重编的经典特辑。如果缪老先生还不满意,那他只能去买个拍片公司,重新写剧本找演员,按照要求,自己亲自操刀,拍一部出来。 缪谦修撇撇嘴。爷爷的意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不能做完作业。 在他看来,这些特辑和单阳留给他的古董,看起来都没什么区别。剧情奇怪,姿势猎奇,演员都丑,看不出有什么值得学习的地方。 缪谦修捧着一包薯片,一边看一边叼薯片吃。看着看着,他很快就困了,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金元宝在外头玩够了,回家找缪谦修。发现缪谦修正在看“电影”后,也跳上书桌,趴在一旁,把下巴搁在两只前爪上,津津有味看了起来。看着看着,可能是觉得不对劲,金元宝的耳朵后叠,紧紧贴着,脑袋迅速摆动着,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瞳孔放大。 在金元宝看来,这大概是人类打架的片子,让它不由产生一种观战的紧张感。 它不知道的是,在缪谦修眼中,对于这片子的感官和它差不多。只不过,他不觉得害怕,只觉得无聊。 相对于缪谦修的“学习”进展缓慢,单阳这里的比赛倒是节奏紧张,一刻不缓。在淘汰日之前,他们陆续又进行了几场游戏,奖励无非是梦想金币,输了的选手会面临恶作剧般的惩罚。这些环节相当于是余兴节目,将会被剪辑在节目正片或是花絮里,用于娱乐观众。输赢并不重要,对于这些娱乐圈的新面孔而言,出镜才是最大的奖励。因此,尽管事不关输赢,大家还是玩得很卖力,必要时,还需要全身心投入去输一场比赛。 当然输了游戏的惩罚也很不好接受。江自流曾经被罚要帮所有选手洗袜子,廖骏被罚吃特制的口感诡异的“十大调料”加持的燕麦糊。文冰冰更惨,节目组在别墅后方的庭院里竖起了一面锣,系统随机会发声,当它念出特定的词汇时,不管文冰冰在做什么,都要迅速放下,在倒计时十秒内,跑到庭院里敲锣。有一次,她才进浴室,系统就响了。文冰冰不顾形象,顶着一头泡沫从房间里冲出来去敲锣;还有一次,系统在半夜响了,全部人都被吵醒了。文冰冰迷迷糊糊地跑出去,还摔了一跤,膝盖上磕破一块皮,看起来惨极了。 文冰冰忍着痛,让单阳用碘酒消毒上药。伤势虽然不厉害,但在接下来的几天内,她弯膝都不太方便,如果豁免权争夺赛是挑战体力的项目,那文冰冰的劣势会很明显。不过,显然她并不怎么介意。 单阳每一场游戏得玩得很用心,可能是运气好,倒是没怎么输过。带着这种轻松愉快的心情,他进入到第二周的淘汰日。 一大早,主持人赵亮的声音就将所有选手召唤到客厅里的大屏幕前。赵亮请King胡凯宣布两位待定席上的名单,胡凯亮出手里的牌。 江自流和苗可。 其他人都表现得很诧异,单阳很平静,而文冰冰也只是扫了胡凯一眼,并没有说话。 一周的时间足够去改变胡凯的想法,更何况胡凯本身就是一个容易冲动和动摇的人。他和文冰冰的结盟从来都没有看起来的牢固,文冰冰和单阳甚至不用费心去维护表面的和谐。他们俩都很清楚,如果局势有变,他们随时可以打破平衡,投入到对自己更加有利的决策之中去。 单阳也曾私底下接触过胡凯,想要透过他,了解文冰冰的想法。但胡凯含含糊糊,显然是受到了文冰冰的指示。单阳猜测,文冰冰一开始提出结盟也只是权宜之计,毕竟变数未知,先笼络最有潜力的对手不失为一个上册。后来,加入道具和变数局后,文冰冰应该得到了一张不错的牌,能为胡凯提供了一种他无法拒绝的保证。只 是,文冰冰到底有什么法宝,能够让胡凯这么对她这么有信心?毕竟从表面上看来,单阳的输面并不大。 时间不待单阳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在公布待定名单后,选手们需要立刻投入到豁免权争夺赛中。 本次豁免权争夺赛名为“智者攀峰”。节目组在空地上树立起十米高的爬梯,下面铺着巨大的充气缓冲垫。除了King之外,其余选手均可加入比赛。 选手们有各自的攀爬区域以及题目电子提示板。他们的面前摆着一篮子的字母牌,在看到题目之后,选手们需要从字母牌中选出自己认为的正确答案,带着牌子徒手爬到梯架的最上方,将牌子挂起来。最后,回答正确的题目数量最多者获胜。 这个游戏从表面上来看是体力竞赛,但实际上还要求选手有强大的记忆力和观察力,因为所有题目都是有关本次节目和选手的细节。如果平时不注意这些细枝末节,很可能一道题都答不上来。 单阳得到的第一个问题便是,文冰冰第一天参加比赛的时候,上衣的颜色是什么? 一看到这个题目,单阳几乎有些惊慌。问题的难度不是关键,而是忽然被人击中盲区的感觉非常奇妙。这些细节通常都被默认为是无效的垃圾信息,被大脑过滤掉,猛然提出来,而且要在紧张高压的环境下选择正确答案,确实是一项不小的挑战。 单阳情不自禁地瞥了一眼他隔壁区域的文冰冰,不知道她的题目是什么,只见文冰冰毫不犹豫地抓起一块字母牌,转身向爬梯冲刺过去。 大概是被对手刺激了,单阳下意识地就抓起代表红色字母牌,抓住的瞬间,他怔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什么也不管,先挂上去再说。也许是他的大脑在潜意识里已经找到了答案。 文冰冰虽然起步早,但是单阳腿长,爆发力也更好,很快就在爬梯处追上了她。 文冰冰的膝盖还没好透,平时没什么问题,像爬梯子这样需要弯膝盖的动作,做起来会将伤口撕扯开,光是想想,单阳就觉得疼。 没想到,文冰冰虽然看起来瘦瘦小小的,但是非常吃痛。虽然隔着一段距离,单阳仍注意到她膝盖上的伤口已经裂开了,正不断往外流着血水和脓液。但她只是紧紧皱着眉头,手脚的动作丝毫没有落下。 单阳不由得觉得肃然起敬。 第64章 谁能活到最后(11) 单阳和文冰冰很快就爬到梯子的最顶端, 将各自的答案字母牌挂了起来。他们正往下爬时, 其他选手才陆续跟上来。 赢得先机后, 后面的题目渐渐顺了起来。单阳自认为记忆力还可以, 有些细节是他曾经有留意到的,因此答起来很轻松。有些题目他不能确定, 但也凭借本能选择了答案。 不管怎么样, 速度就是优势。尽可能地多答题, 这样赢得正确答案数量的概率就越大。 比赛只有十五分钟, 然而所有人都觉得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到最后五分钟的时候,文冰冰已经开始跛了。右腿膝盖上的伤口撕裂严重,让她无法正常行走。她几乎是咬着牙一路蹦着走的。尽管单阳已经领先她一个答案,文冰冰似乎仍不愿意放慢速度。 单阳看了一眼时间, 迅速计算了一番, 意识到自己已经不足够再挂上一个牌子。因此他选择停了下来,在空地上给剩下的选手, 尤其是文冰冰加油。 文冰冰额头上和手心里全都是冷汗, 她还是坚持将自己手上的最后一块牌子挂上去 此时, 终场的哨声已经响起。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意外是在文冰冰往下看打算下梯子的时候发生的。她因为无意识地放松下来,疼痛袭过,小腿的肌肉不住颤抖,一时没踩稳,踩空后整个人从梯子上摔了下来。她的位置不太好, 身体先倒, 头朝外, 落到地面时,眼见着头就要砸到垫子外边。 现场一片尖叫。 单阳离得近,眼疾手快地冲过去,用自己的身体接了一把文冰冰,将她及时扯了回来。好在文冰冰的身体轻,惯性不大。两人一起倒在充气垫上,总算是有惊无险。 文冰冰在单阳的帮助下爬了起来,凑近他时,用气声小声道了声谢。 单阳点了点头,没说话,将空间让给了在一旁待命的救护队。他一边走,一边猛地咳嗽了几声。他的胸口刚刚在混乱中被文冰冰的手肘砸了一下,有点疼,但应该不影响。 江自流和廖骏赶了过来,询问单阳的情况。单阳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尽管出了一些小意外,但比赛还算是圆满完成。赵亮在确认文冰冰和单阳都无大恙后,宣布了比赛结果。 单阳第一,苗可垫底。 单阳获得豁免权。他决定将豁免权让给了江自流。 赵亮打趣道:“这可是你好不容易从气势汹汹的文冰冰手上抢到的豁免权,真的要让给江自流吗?你一定把救命符让出去,下一个站上待定席的也有可能是你哦。” 单阳笑了笑。他当然想过这些,但他不太可能被待定,目前为止,他还有把握拿到足够的票数保住自己。文冰冰在没有完全把握的情况下,是不会轻举妄动的。退一步说,不过就是待定,哪怕是输了,最终结果也不过就是输掉比赛。 虽然和文冰冰逢场作戏,但他和江自流的联盟是从一开始就自然而然产生的。两人已经算是朋友。尽管可能被诟病为不尊重比赛和对手,但单阳并不愿意为比赛而牺牲一切。 江自流结果单阳的豁免牌,笑着反击赵亮。他和赵亮也算熟悉,因此并不怎么拘束。他说道:“我和阳阳是生死之交,是从上一场节目就累积下来的革命情谊,怎么可能别你随随便便就击破呢。是吧,阳阳?”江自流搂过单阳的肩膀,冲他夸张地抖了抖眉毛。 单阳笑着没说话。 言归正传。赵亮继续宣布比赛进程和规则。“由于待定席上的选手安全了,King需要重新选定一名待定选手,进入今晚的直播淘汰赛。现在距离直播开始还有三个小时,两小时后,你们在这里重新集合。届时,胡凯,你需要将你的决定告诉我。” 单阳原以为文冰冰会利用这最后的时间,再和胡凯碰头,确认好他们的淘汰名单方案。但奇怪的是,散会之后,文冰冰直接回到自己的房间上药,始终没有再现身。 单阳让江自流去和胡凯聊聊,自己则敲开了文冰冰的房门。 文冰冰正坐在床沿,给自己的膝盖上药。她略抬了抬头,招呼了单阳一句,让他自己随意坐,然后就低下头,往膝盖伤口上撒药粉,不再留意单阳,似乎对他的到访一点也不诧异,也一点也不在乎。 单阳自己找了地方坐下,问道:“伤口怎么样了?要我帮忙吗?” 如果是其他选手过来这样嘘寒问暖,文冰冰大概会视为他们的比赛策略。但对单阳,她一直还是心怀好感的。或许他也是出于探底的目的前来表示关心,文冰冰并没有表现得和平时一样不近人情。她甚至冲单阳笑了笑,摇摇头表示没什么大事。 单阳也笑了起来,他打算开门见山,将自己的意图表明出来。“我想知道,你和胡凯约定的第二套方案是什么?” 文冰冰道:“你倒是挺直接,你怎么知道我们还有方案二。散会之后,我可是连胡凯的影子都没见着。” “如果我是你,肯定不会放心,在和胡凯第一次结盟的时候,就会约定好,万一事有意外,应该如何处理。因此,我想你肯定事先有想过,如果江自流安全,应该待定剩下的哪一个。你把后备方案告诉胡凯,并且有信息胡凯会按照你们的约定,将备选人推到待定席上。虽然我不知道具体为什么胡凯会这么做,但我想你手里头肯定有很不错的牌,所以一点也不慌。我只是想,有没有可能,让我有个对策的时间。” 一时之间,谁都没有再说话。 文冰冰处理好伤口,拍了拍手上残留的药粉,开口说道:“你和我比了好几场了吧,不只是这个节目,还有之前的。你应该知道我是怎么样的人。留活口可不是我的风格。不过我确实是打算给你留点时间处理危机的。毕竟我现在并没有步步紧逼,这已经很不像我了。算是我对你救命之情的报答吧。”她笑了起来。其实她的笑容看起来很甜,和她平常展现出来的气质很不同。 “如果你能接着这次喘气的机会翻转局势,那我也无话可说,心服口服。如果不幸的话,我们下一周反正还有机会继续较量。” 单阳点头,“明白了。那你好好休息吧,膝盖别沾水。有事的话可以找我。” 文冰冰应下了,目送单阳离开。 单阳回到自己房间时,江自流也正从胡凯的房间回来,他告诉单阳,胡凯那小子挺得意的,满嘴跑火车,但对于关键的信息,一点都没透露。 “就觉得是一盘大棋,但一点都不清楚是什么,感觉被人耍着玩,郁闷。”江自流喝了一大口水。想了想,他又沉沉地叹了口气,“说起来我的运气也太背了,一个好的道具都没拿到,变数也没我的份,还让不让我玩了。” 单阳略加思考,问江自流:“你今天早上和廖峻玩牌的时候,有拿到新的信息吗?他手上会有道具或是变数吗?” 说到这个江自流就有些气馁。廖峻人还不错,看着挺靠谱的,玩起来也没什么不合群的。不过这人倒是挺精明,什么关键的信息也不说。江自流倾向于认为廖峻拿到了道具。 单阳点点头,“我猜他的道具可能是可以沿用到下一周的,目前廖峻不会轻举妄动。不管是谁被待定,他的一票非常关键。我这里还有一个道具,希望关键的时候可以救我们一把。” 江自流早就知道单阳有一个还不错的道具,但具体内容他不清楚。不过他也不太在意,单阳非常聪明,要比他会玩多了,他不担心。只要淘汰者数量不过半,他们俩捆绑在一起就优势更大。 三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主持人赵亮将众人重新召集起来。 胡凯宣布了第二位待定者:李想南。 大概是一回生二回熟,李想南早就有心理建设,也不看其他选手,自己主动站在待定席上,显得还挺从容。 单阳在心里默默叹气,我也好想这样有恃无恐地从容不迫哦。 就在众人等待着主持人最终宣布时,赵亮忽然公布了本局的最大变数。 “在场有一位选手,掌握着本局‘变数’。她将拥有两张票,也就是她一个人相当于两人票。” 赵亮的话音刚落,全场寂静。 一人拥有两人票,岂不相当于他的阵营里多了一名选手。在人数渐渐变少的局势下,这是相当大的优势了。 在场的选手们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消化这个重磅消息。 “我不能公布这名选手的名字。只告诉你们这项变数的存在。同时提醒你们,在我宣布待定名单之后,再过半个小时,我们就要开始第二周的直播活动。进入直播后,道具均无法使用。如有选手需要使用手中道具,请在此示意。” 单阳慢慢地将手举了起来。 周围的目光瞬间聚焦。他的压力骤增。 其实,单阳本来也判断不好什么是适宜的时机使用“时光倒流”。然而,一人两票的变数实在有些厉害,让他不得不力图再争取一把,看看能否逆转。 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蛋,让文冰冰有了这样大的优势。真的是观众选择吗?那这些观众莫不是想看着我死? 单阳默默叹了一口气。 第65章 谁能活到最后(12) 单阳提出要使用道具, 将比赛又推入了一个小高潮。 赵亮与他确认, “你确定要使用身上的道具吗?道具只有一次有效, 一旦使用, 便自动解绑。” 单阳点头,“我确定。” 在得到肯定回复后, 系统自动解释“时光机”道具的功能, 宣布从现在开始到半个小时之前, 所有与比赛进程相关做出的决定都将被清零, 选手们需要重新做选择。当然,选手们仍旧可以选择和之前一样的举措。 胡凯将第二次提名候选待定者。他并不一定会改变主意,但单阳希望能利用这最后半个小时,争取逆转比赛形式。 单阳并没有关注胡凯, 因为胡凯很大概率不会推翻他的决定, 这个决定是现在最能牵制单阳获取他方最大利益的举措。他第一时间找到廖骏。不得不承认,在这种需要靠投票生存的比赛环境下, 那些看似游离的中立票, 往往才是一票定生死的。 廖骏还是那样一副友好, 欢迎任何意见和建议的诚恳模样。当然,他也坦白道:“我觉得现在压力很大。但你的劣势还大一些。如果我投票淘汰李想南,按照之前的游戏规则,你下一局将直接被待定,而唯一可能会支持你的只有江自流。” 单阳点头, 道:“我知道, 所以我希望我下面的话可以给你作参考。没错, 如果这局你们投走李想南,下一局可能被淘汰的就是我。不过,我觉得这完全取决于你想什么时间离开。” 廖骏露出不解的神色。 “如果我走了,离你走的日子也不远了,相信我。”单阳看着廖骏,坚定而自信,神色没有丝毫躲闪,“你们都知道,我和文冰冰是两个不同阵营里的人,目前来说,随着比赛人数的减少,我们两个结盟的可能性越来越低。因此,对于你们而言,只要没进入前三,就会面临不是选择我就是选择文冰冰的局面。我们先不说选择我,加入你选择文冰冰,那下一局我可能就走了,这样一来,牵制文冰冰的人也没有了,整个比赛基本就是她来掌控节奏。坦白讲,我不认为文冰冰会把你放到她的前三名单里,因为你挺聪明的,也很认真地在玩比赛,对她来说,你的危险要远大于其他人。没有我,你们就撬不动文冰冰。而如果我留下来了,我希望你在我的前三名单里。” 这相当于是一个承诺。虽然在这种游戏环境下,很多承诺都只是随便说说而已的,随着游戏的推进,有太多不可掌控因素在里头。不过,有临时的盟友,总比有坚定的敌人要来得安全。 单阳继续说道:“而且,我现在大概有百分之八十的肯定,你手上有一个大道具,可能会在下一局中起到关键性作用。道具的有效期都只有两期,你这一期不用,那么肯定是下一期。所以,如果你想更多地参与到游戏中来,你下两期绝对需要一个可以吸引文冰冰火力的人,比如我。” 廖骏没有说话。 “而且,”单阳笑了笑,“别忘了,下局我或者江自流同样可能拿到豁免权。万一你们投不走我,后面恐怕就很艰难了。” 廖骏继续沉默片刻,忽然笑了笑。他说道:“你们果然都是当主持人的,逻辑思维和诡辩能力都很厉害。我说不过你们,但是我会认真考虑你的意见。” 只要认真考虑就够了。 单阳轻轻呼出一口气。 虽然不抱希望,单阳仍旧找到胡凯谈判。相较于廖骏,胡凯对自己更加自信,并对比赛有着先入为主的判断,哪怕他下周无法参加King/Queen争夺赛,他依旧相信自己能够找到同盟,顺利存活。不同于面对廖骏,单阳并不确信自己能够说服胡凯。 由于单阳的“时光机”道具改变了游戏时间,因此胡凯的待定名单宣读被放入直播中进行。节目组有意将场上的形式渲染得更加剑拔弩张,特地安排了五分钟时间,让在场除了苗可胡凯之外的选手,分别发言,阐述为什么自己不应该在待定席上。 但这只是一个过场,单阳相信,此时,所有人心里的决定早已产生。 胡凯果然宣布维持原计划,李想南和苗可待定。在他们的计划里,苗可就是陪太子读书,应该也是提前商量好的名单。文冰冰肯定许诺过苗可,会保住她不被淘汰。 虽然单阳之前有想要要争取苗可这一票,拉她进入联盟,不过事已至此,只能舍弃这一票。 照例,每位选手要依次进入小黑屋,说出自己的投票。这一次,由于没有淘汰赛内容,直播环节的时间相对充裕。除了投票,选手们还有机会和电视机及网络观众进行互动,当然,所有题目都是由节目组挑选的。选手们可以通过回答问题,阐述自己在游戏中的策略和计划,以及自己的个人感情。 同时,由于这个游戏节目本身充满了算计和背叛,作为艺人或是明日艺人的选手们,多少会对自己的形象有所顾忌,和观众及粉丝互动,是一个很好的暂时脱离比赛大环境,重新树立自我形象的机会。 单阳是最后一个进入小黑屋投票的。 他进入小黑屋之后,首先察觉到小黑屋的布局和以往有所不同。对于艺人的脸,节目组在打光方面会很注重。虽然称为小黑屋,但其实告解室一向都灯火通明,还摆着不同的打光板和机位,力争将选手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今天的小黑屋里也有灯光,摄影机和电子大屏幕。但除此之外,节目组还搭设了一个小小的客厅。 说是小客厅,其实相当迷你。有一张单人沙发,茶几,以及装饰用的干花花架。茶几上摆放着相框和冒着热气的茶具,看起来相当居家温馨。小客厅所有家具的布局是敞开式的,人坐在其中,面对镜头,就像是和观众在面对面聊天。看来,为了粉饰自己的撕逼本质,避免让观众投入过深,节目真心花费了一些心思。 单阳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坐在单人沙发上,展露他最好的角度。聚光灯搭在他身上,他的前方就是电子屏幕和摄像头。 主持人赵亮很快就出现在屏幕前,笑着和单阳寒暄了几句,然后正式进入单阳的投票环节。 ………… 缪谦修抱着毯子,窝在沙发里看直播。客厅里很安静,但他的脑海里嗡嗡嗡作响,一刻也不停。缪谦修有些坐立不安,抱膝勉强看了两分钟直播,扔了毯子,趿着棉拖鞋去厨房,认真地检查着水管。 水管没有漏水。 不是厨房,也不是一楼的洗漱室,也不是小花园,是楼上吗? 缪谦修拍了拍脑袋,试图将这个恼人的声音赶出去。 单阳怎么还没有出来? 他不想看前面这些人的废话,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等着,这让他更加烦躁。 单阳会回家吗? 缪谦修拿起手机,刷了几遍单阳的粉丝群。不断跳动刷屏的消息和表情让他头疼,没过多久就扔了手机。他重新看向电视屏幕,盯着那些毫无特色的脸,思绪再次混乱。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刮过皮质沙发,留下几道明显的刮痕。 我应该去睡一觉。缪谦修心想,可是我睡不着。 单阳如果回家了,他会开心吗?不,我可不管他开不开心,我想他回来。 缪谦修受不了主持人和其他选手无聊的互动。他再次起身,进入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 热水落入冰凉的马克杯,杯底什么也没有。 奶奶不准他和咖啡或是茶,这些刺激性饮料容易加重他的失眠症状。单阳其实也不准他喝,但他总是能想办法找到替代饮料,通常都是自制的,又好喝又能缓解缪谦修心里的不快。 看着透明的不断冒着热情的开水,缪谦修忽然又失去了喝的欲望。他扔下杯子,重新回到客厅。 单阳终于出现了。 单阳是最后一个投票的。在灯光下,他的脸看起来又温柔又平和。 直播里,赵亮正在给单阳提问。“单阳,你以前在屏幕前的形象都是聪明温和的,这一次参加我们这个大——尺——度——的真人秀节目,心里会有压力吗?看你的粉丝们的留言,都非常担心你,怕这个游戏不适合你。” “非常谢谢大家,没有什么适合不适合,但我确实很有压力,我主要是不想第三周就被淘汰出局。”单阳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的,“所以可能会有一些很坏的表现。不过其实本来我也挺复杂的,并不总是温和,我一直觉得大家是将我美化了,我其实就是普通人。如果有修饰的话,可能我就是一个玩游戏很认真,做什么事情都容易认真的普通人吧。所以如果有什么‘不好’的表现,我在此先和大家道歉。” “所以其实你的输赢心还是蛮重的?” 单阳轻声笑了几句。“分情况吧。如果是私底下,那我一般没什么输赢心,和我的朋友相处,和我喜欢的人一起,怎么样都好。但一旦站在类似舞台的地方,有关注我的目光,我就会很投入,想尽可能地发光发热,让你们记住我。我这人比较奇怪,可能天生就享受这种感觉。但也许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想要坚守的战场。” “我,也有这样的战场。在这个战场上,只要是还在我的原则之内的事情,寸土不让。” 缪谦修捂住脑袋,觉得头疼欲裂。 第66章 谁能活到最后(13) 单阳说完自己的投票及感言, 从小黑屋里出来, 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沙发上的其他选手都很沉默, 谁也没有看他。单阳也低下头, 捏着手指,等待着赵亮宣布投票结果。 赵亮在正式公布票数之前, 故意说了好一通话, 故弄玄虚, 将比赛的紧张效果推到极致。 单阳盯着电子屏幕, 目不转睛。 最后票数终于揭晓,李想南两票,苗可三票。苗可出局。 事已至此,尘埃落定。单阳沉沉地舒出一口气, 脸上并没有显出明显的笑意来。 而此时, 电视机前的缪谦修则一头栽进沙发里,扔了手中的遥控器。他捂着头, 头疼欲裂, 太阳穴处突突地剧烈跳动起来, 一时之间,视线模糊,天旋地转。 金元宝从自己的小窝里咚咚跑出来,担忧地在不远处停了一会儿,盯着缪谦修看, 然后小跑过来, 绕着他焦急地转, 喵喵叫着。 ……………… 新的一周很快就开始了。 在新的King/Queen争夺赛中,节目组大概是为了照顾文冰冰的腿伤,并没有采用激烈的比赛赛制,而是用智力题进行比赛。 而这一次,文冰冰成为Queen。 单阳暗道不好。过去的每一周,他似乎都处于岌岌可危的危险境地,从来没有安全过。而现在文冰冰拿到绝对权力,必然会将单阳推上待定。 这一周,恐怕不好过。要么是单阳自己,要么是江自流,会有一个会出局。 尽管比赛形势严峻,但在非淘汰日的其余日子里,选手们彼此相处的还是不错的。 经过两周的适应,剩下的六人对于游戏规则已经熟稔。日夜相对,彼此已经脱离陌生人的状态,在比赛之余,还会开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增进互动。胡凯和江自流都是开朗不羁的性格,又很幼稚,经常在别墅里制造恶作剧。有一天早上,他们把抓来的毛毛虫放进单阳最喜欢的一口锅里,然后接下来的两天,他们都只能吃流食和冷餐。 偶尔有一两个夜晚,天气还好的适合,众人会围在院子里,围着炭火取暖。这时候,李想南会一反常态,从黑暗中走出来,拿着他的吉他,自弹自唱。 还别说,李想南的嗓子真是不错,即兴发挥得也很好。这种文艺清新的歌曲,单阳以往是不太听的。没想到在这样的冬日夜里,听起来也别有一番滋味。 一只又白又软的大懒猫,李想南轻声唱着,在我隔壁睡着。 他说喜欢我,眼睛里有湖泊。 你在看什么呀,他们有我美吗? 单阳轻声笑了笑,眼睛里都是光。 与单阳想的一样,文冰冰并不打算放过这难得的机会,打算给单阳致命一击。 继续游戏的选手中,女生只剩下文冰冰一位。如果按照性别组队,显然已经无法形成对峙。文冰冰利用自己Queen的权力,在最短的时间内给自己组成战队。她的新联盟由她自己,胡凯和李想南组成。 胡凯的动机单阳能够理解,胡凯虽然没有太多算计,但大概也明白自己如果去了人数更多的一组,很容易会变成牺牲品。相对于单阳,文冰冰显然更加需要他。 但李想南的行动动机,单阳一时还想不明白。这个人有些奇怪,身处于这样你死我亡的游戏之中,他显得格格不入。大概是李想南身上忧郁诗人的气质缘故,他似乎并不介意采用最有利自己的比赛策略。大概就是一种从心而动的自在从容吧,单阳这样想着。 单阳和江自流待定。 晚上回到房间时,单阳和江自流讨论。 江自流倒是看得挺开。他本来来节目的目的就很单纯,只是想增加曝光率。自从金话筒节目结束后,江自流还没有一个稳定的曝光机会。这个游戏正好弥补了他的档期空白。就这个目的而言,虽然走到后面会更好一些,但江自流也不打算强求。反正出去之后,大把的机会还在等着他。 “要我说呀,你得想办法留下来。我觉得你是最有可能会赢得比赛的人。我们俩要是只能留一个你,显然你的胜算要大很多。”江自流主动说道。他正斜躺在自己的床铺上,鞋子也没脱,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虽然知道比赛是假的,淘汰不过就是游戏规则。但面对和队友二保一的局面,单阳还是有些难过。他想了想,坦诚说道:“我确实想留下,但我们两个同时竞争也没关系。”他说道,“如果我们之中任何一个能抢到豁免权,我们就还有机会。” 江自流摆摆手,“别这样,又不是生离死别,只不过是一场游戏罢了。我们还有多得是机会在一起合作呢。不过豁免权倒是可以抢一抢,我就是很不爽这么早就被干掉。尤其是那个李想南,亏得我们之前拼死拼活要保住他,我们是被迫的也没错,不过他也太没有人情味了吧。投靠文冰冰那个冷冰冰的姑娘有什么好处?你要是走了,文冰冰一个都不会放过,说不定下一个就是他。” 单阳说道:“算了,他有自己的打算吧。我们还是养精蓄锐,想着怎么拿到豁免权吧。” 江自流叹了口气,只好点头。 由于淘汰日的间隔时长是一周,大多数的结盟和游说策略都是发生在日常之中。因此,看似简单的一场联盟,可能涉及到无数次私下的谈判和利弊权衡取舍,且形势瞬息万变,联盟并不可靠,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被信任或者自己信任了对的人。 而这些精彩的谈话画面将被掩藏在房间各个角落的摄像头捕捉,再经过后期的剪辑加工,成为每周末节日的正片。像单阳和文冰冰这样主导型的选手,有实力能够影响正常比赛的走向,因此在正片中就会有大把的出镜机会。而一些看似无害但很富有争议性的选手,如李想南,通常也会有出其不意的观众缘,因此节目组出于节目效果目的考虑,也会给他留足够的戏份。 《谁能活到最后》和原版节目有所不同,由于参赛选手的限定性,使得他们能够聚集起来的选手有限,因此,从策略性和好玩角度有所折扣。好在选择非素人的艺人选手,从养眼程度而言还是很能讨好观众的。 而本期淘汰赛,就像是要印证这一点。因为它的主题是:全部脱掉。 这个听起来相当不健康的游戏题目并不仅仅是一个标题党。了解比赛规则后,单阳顿时有一种五雷轰顶的感觉。 比赛规则如下:参赛选手进入特制的赛场。赛场上悬空摆放着一座巨大圆盘,盘底轴承是个平衡装置,效果略同于跷跷板。只不过,跷跷板一般是两端平衡,而这个平衡圆盘则是多方平衡。圆盘按照选手数量,被划分出五块区域,每块区域都被安装了感应装置,用于限制选手的移动范围。由于圆盘自重大,因此移动幅度不会特别大,选手们站在圆盘上,只要动作幅度不激烈,仍能够小心移动。 选手们在赛前,被要求身着相同的服装,从里到外都保持一致。 选手们在各自的区域就位后,每移动一步都会牵制其他选手的平衡位置。为了不牵涉到自己,他们彼此之前必须维持着一种诡异的合作与对抗。如果某位选手移动幅度过大,或者是脱离了自己的区域,他脚底下的感应装置便会自动按比例进行扣分。 选手们对抗的目的是除去对手们身上的衣服。 比赛时限十五分钟。比赛结束后,扣分最少,身边的衣服件数最多(包括抢来的其他选手的衣服)者,获胜。 由于比赛场所设置在室内,选手们并没有穿上厚重的冬衣,每个人身上都套着一身运动服,脚着白色运动长袜,里头剩下一件贴身体恤衫和一条统一置办的四角内裤。大概因为需要上场比赛的都是男士,节目组再也没了顾忌,规定脱到四角内裤为止算是“脱光”。 主持人赵亮宣布完规则之后,留了一小段时间,给单阳他们平复一下心情。 江自流差点脱口而出骂一句脏话。他赶紧制止了自己,呸呸两口,自嘲道:“明知道我最近没在健身了,你们这就是想让我出丑吧。”他拍了拍自己的肚皮,发出可笑的砰砰响声。其实作为一个前模特,哪怕并没有刻意在节食维持身材,江自流脱了衣服,依旧很有料,丝毫不用担心。 当然,场上最自信的莫过于健身狂魔胡凯。还没等赵亮宣布换衣服,他已经兴奋地一把脱了上衣,露出自己的一身精肉。 虽然对于一个本性不直的同志来说,这个画面有些香艳。但单阳不知为何,内心毫无波澜,他满脑子的杂念飘来飘去,杂乱的思绪就像一团打结的毛线球。完了,他心想,一会儿就要卖肉了,缪谦修知道了会生气吗?不对,这个人从小到大连黄片都没看过,看着也不像是谈过恋爱的样子,应该不会吃醋这种高难度的动作。话又说回来了,缪谦修该不会是性冷淡吧,看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别是个不行的…… 想到这里,单阳忽然打了一个冷战,茅塞顿开。 嗯,这个选项是他以前没有想过的。万一,真是个不行的,这毛病有得治吗?不然以后在一起,老是自己在冲动,对方依旧云淡风轻吃吃喝喝,那岂不是很尴尬? 这个问题太严肃了。 忽然之间,单阳觉得这个毫无节操的比赛似乎都不再重要。 第67章 谁能活到最后(14) 单阳毕竟是一个脑洞非常大的人, 这个念头一旦起来, 就克制不住, 一直往最疯狂的方向奔去。直到提示比赛开始倒计时声响起时, 单阳才晃晃头,将脑袋里那些奇怪的想法甩出去, 定下心神, 专注起眼前的比赛。 在换衣服时, 单阳和江自流简单地决定好策略。他们两个人的区域正好是相对的, 中间隔着李想南。江自流决定先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交给单阳,确保他有足够多的分数争夺豁免权。然后他们俩再联合起来算计李想南。 江自流凑到单阳的耳朵边,压低声音嘀咕道,李想南这种忧愁的吟游诗人, 估计只善解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的衣服, 我们两人联手,即使不能把他扒光, 也能薅下一层皮来。 单阳想了想, 同意了江自流的战术。他们两人同时在待定上, 只要有一个能下来,就还有胜算。 作为一个爱好男的同志,在脱男人衣服这件事情上如果输了,怎么看好像都不太对。 单阳暗自鼓励自己。 但事实上,这确实很难。 平衡圆盘虽然还算稳, 在上面走动时并没有想象的那么晃动, 但是五个大男人同时把自重压上去, 并且还要相互拉扯,想要在自己的固定区域内保持平衡还是相当有难度的。 游戏开始时,其他三名选手还没有看出江自流的策略来,只是惊讶地盯着自己给自己脱衣服的江自流。江自流利落地把上半身都脱光了,晃动着衣服一股脑都抛给对角的单阳。每位选手都拥有一个专属的篮子,将收集来的衣服抛入篮子内即算作得分。 很快,胡凯和廖骏反应过来,他们立刻放弃江自流,将目标转向单阳。在这一点上,两人倒是很有默契。只不过,他们两人都在单阳的左手边,一起扑过来的时候,由于要注意保持圆盘的平衡,并不能有力地制约单阳。 李想南遇事要慢一拍,等他反应过来要一起对付单阳时,江自流已经快手快脚地将裤子都脱完了,整个人只剩下光溜溜的身板,四角内裤和两只运动长袜。幸好他一身肌肉挺好看,尽管衣冠不整,倒也还算养眼。胡凯眼疾手快,踩在圆盘中间的共同区域,小心翼翼地拦着江自流,不让他把裤子交给单阳。 与此同时,单阳刚把自己的外套从廖骏手里拽回来,才侧身,就被李想南拽住了裤腿。单阳猛地回头,发现李想南正趴在圆盘上,下腰尽可能地靠近盘身,探出半个身体,试图拉扯他的裤子。 这种接触是最让人讨厌的。单阳没想太多,下意识就伸腿挡了一下。但是这个动作幅度大了些,圆盘吱呀吱呀晃动起来,发出令人不安的动静。单阳脚底触感屏幕上立刻跳动出鲜红的扣分数字:他被一下扣除了十分。 江自流紧紧抱着自己的裤子,迭声吼道:“别动别动别动!我要滑到你那去了!” 李想南被单阳踹了一脚,滚到了圆盘边缘。 单阳吓了一跳,他自觉自己的力度没有太大,没想到对方滚了这么远。李想南的动作带动了原本就不平稳的圆盘,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晃动得厉害。单阳赶紧压低身体,尽可能保持平衡。 这么一闹,所有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扣分。几人不再动作,小心地等待着圆盘安静下来,然后开始下一轮争抢。 比赛到最后,江自流被脱得最干净。他身上只剩下最后一件四脚内裤,两只袜子都被胡凯脱了,长裤则被他紧紧抱在怀里,只是一直都找不到机会扔给单阳。其他人被脱了外套或是袜子,裤子基本算齐整。 单阳最狼狈,他刚刚在公共区域试图和江自流碰头时,被廖骏和胡凯联合压制住,裤子被脱了,露出白晃晃的大腿。袜子倒是都还在,上半身也还完整着,整个人看起来特别奇怪。 比赛结束后,赵亮开始统计个人的得分。上衣,体恤衫和每只袜子各十分,裤子二十,根据每人此时拿到的衣服数量统计分数,扣除因为出界或是摇晃而扣除的操作分数,为选手的最终得分。 在江自流和单阳的共同努力下,单阳以七十五分的最高分数夺取当场的豁免权。 李想南垫底。 单阳使用豁免权,从待定席上下来。Queen将决定从剩下的选手中,再挑选一名待定者,进入直播投票淘汰赛。 本次的直播投票将包含重选并公布新的待定者名单。也就是说,从文冰冰宣布第二位待定者到大家完成投票,都必须在半小时内完成。 而在此之前的游说和结盟,都只能建立在猜测的基础上。 距离直播还剩四个小时,单阳决定先休息一会儿。他和江自流回到房间,洗漱后换好自己的衣服。两人仰卧在各自的床上,一时睡不着,却又想不到什么好说的,一时无话。 过了一会儿,江自流忽然打破沉默。他问单阳,“如果游戏结束了,你打算怎么办?” 单阳一开始有些错愕,不知道江自流为什么忽然开始和他讨论起这种深沉的话题。他想了会儿,说道:“没什么特别的吧,回去看看有没有节目可做。” 江自流似乎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又过了不知多久,才听见他小声接下去说道:“有时候觉得这个比赛太烦了,也不知道成天是要干什么,做任何事情都得绷紧一根弦。但有时候想想,一直这样游离在世事之外,不用遵守外面的规则,只埋头做好的事情,也挺好的。” 单阳沉默片刻,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不用遵守世俗的规则,固然是好的。利己并不可恶,也无需付出道德的代价。只要我努力了,就会有回报。这样的世界,虽然残酷,但是好懂。 “不过我还是觉得出去好呀。”单阳说道,“难道你就没有什么牵挂的人吗?” 江自流没有回答。过了好一会儿,屋子里依旧安静着。他似乎是睡着了。 没想到,淘汰在即,他倒是睡得安稳。单阳盯着天花板又沉思着。这样也挺好,无牵无挂,玩的时候进行玩;归去时,尽兴而归。 单阳和江自流大概就休息了半个小时。之后,他们的房门被人推开了,来了一位出乎意料的访客。 李想南。 江自流打着哈欠,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冷漠。单阳倒是冲李想南礼貌地笑了笑,把自己的床铺让出一块空地来,示意李想南可以随便坐。 李想南环顾四周,最后选择在堆满杂物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江自流笑了一声,听起来有点像冷笑。“你是猴子派来的救兵吗?” 李想南皱着眉头,似乎并不想和他聊这些无聊的梗。他转向单阳,声音里带着他一贯的低沉。“我来给你们透露一个很有价值的消息。” 江自流很想嘲讽回去,但他看了一眼单阳,又闭了嘴,自顾自倒在床上,重新闭上了眼睛,似乎一点都不感兴趣。 李想南大概是觉得被冒犯了,脸颊有些红,声音也略微颤抖。“信不信由你们,我就是来和你们说一下。” 单阳心想,这人是怎么赢得歌手比赛亚军的,看起来抗压能力很差的样子,现在的粉丝都喜欢这样弱不禁风,似乎一碰就碎的男人吗?想归想,但他依旧想要掌握一切可能有价值的信息。于是他点点头,示意李想南继续说。 李想南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慢吞吞地说道:“文冰冰想要让廖骏待定。” 单阳挑眉。嗯,似乎真的是一条有价值的信息。 “别以为我会骗你们,我才没有那么虚伪。”李想南不知为何有些激动起来,“我只不过不想欠你人情。没错,是我自己决定要和文冰冰联手的。但你保我两局,不也是比赛要求的吗?但我还是想这样,两不相欠。”最后四个字,他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眼眶有些红。 单阳怔楞半天,最后避开李想南的目光,抓了抓后脑勺,一向能言会道的他居然一时之间想不出任何话来。 倒是江自流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睁开眼睛,重新坐了起来,看得出来,他在摄像头的威慑下,已经尽力压抑自己想要爆粗口的冲动了。他笑了半天,终于冷静下来,和单阳对视一眼,然后看着李想南,说道:“嘿,哥们,我们这个是策略游戏,不是表演游戏,真的,不用这样,以免我们大家都痛苦。” 李想南皱着眉,想要再说些什么,很快就被单阳打断了。他说道:“谢谢你,我们本来也不亏欠。这条消息可能确实有价值,但是从你告诉我们这一刻开始,它的价值就开始打折扣了。”见李想南不解,单阳又解释道,“对于文冰冰,通过这几周了解,你大概也能知道,她是什么类型的选手。我觉得,你是时候考虑下自己的位置以及最终要达到的位置了。” 说到这,单阳才忽然反应过来,为什么从刚刚开始,他就有种奇怪的感觉。现在他才意识到,大概这是他在游戏中,第一次正经八百地游说李想南。李想南,这个一直被大家忽视且游离在比赛之外的人,似乎谁都没有太大的兴趣去说服他。 想到这,单阳打算说得更加明白些。“你和文冰冰之间的约定不叫联手,只是短暂的合作关系。她会这样决定,大概是觉得你和胡凯的威胁远不如廖骏大。如果是我,可能也会做这样的决定。廖骏或是江自流被淘汰的话,下一个就会是你。” “但如果你考虑做一条真正的黑巴曼,你可以不把这一次的分享称为还人情,而将它视为一次绝好的战术性结盟机会。”单阳笑了笑,“怎么样,你可以做一次真正的坏人,作为回报,我愿意助你进入前三。” 李想南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 一刻钟之后,黑巴曼带来的消息就被分享到廖骏的耳中。 单阳建议廖骏,如果你真地有能够起死回生的道具,现在就是使用的时候。 第68章 谁能活到最后(15) 终于等到直播之夜。经过两周的人气累积,《谁能活到最后》的人气逐渐攀升, 是夜, 其收视率首次突破1.0,达到1.1的巅峰值。 不同于一般的综艺节目, 《活到最后》只有两个月周期, 意味着节目组必须在前期就倾入精力进项大量的宣传和热点投放,否则很可能观众尚未进入状态, 节目已经趋近尾声。 不得不说, 在这一点上,双星不愧是王牌的综艺节目缔造者,从粉丝控场到舆论导向,都做得不急不躁,水到渠成。坦白来说,首期节目仅仅是试水,利用名气有限的艺人摸清市场,如果有前景, 下一期必将加大投入,做成品牌。 由于节目形式新颖, 比赛实质通俗富有恶趣味, 却又包裹以慈善的外衣, 让观众没有道德负担。参加的艺人也不是熟面孔, 这一切都给普通观众带来新鲜感。两期节目之后, 在微博上已经有了不少热度。 获利最大的, 当属参加节目的艺人们, 像单阳和文冰冰这样玩得好的,很能吸粉。当然,其中也不乏各自经纪公司或者团队的推波助澜。 比如林子豪,他给单阳买了一波职粉。不同于普通水军,高纯度的职粉可以定制,虽然投入大,但产值也更高。他们可以利用自己的言论对粉丝群进行引导,甚至可以扮作艺人黑来达到虐粉固群的作用。而往往艺人的人设,也是由这些有丰富战斗经验,看似感情充沛,实则非常理智的职粉炒作起来的。 之前,单阳莫名其妙在“人民选择”投票中,拿到了不利的位置,险些被手握利器的文冰冰淘汰出局。虽然在比赛中是惊险万分,但于场外,则是各大粉丝群一次绝好的团结一致固粉机会。单阳也是在那一次突破重围期间,迅速涨了百万粉丝。 睿智,沉稳,有当担,认真,负责,有勇有谋,算计,细心,值得嫁…… 在无数标签之下,每个粉丝都能看到只属于他们自己的单阳。 而现在的单阳,确实需要一个核心人设,让普通路人在有机会了解他后,一眼记住他的品性特点。 林子豪对单阳还算了解,太高深或是太接地气的人设都不适合单阳,如果这条套路没走好,很容易自掘坟墓,引起人设坍塌。崩人设到不是完全不能接受,但崩的前提是,单阳已经有足够稳定的粉丝群,哪怕洗走一批,也能让剩下的那一批更加坚定。目前阶段而言,单阳仅仅是起步,获取路人好感极为重要。 关于单阳的人设方案,林子豪已经否决掉好几个,始终没有一个很好的契机。不过,他倒认为《活到最后》这个节目会是单阳一个很好的转折点。一般观众会相信这种节目更加真实,毕竟长时间处于密闭的环境,面对高压,人很难维持表面的假象。观众一旦放下防备心理,突破他们就容易得多。 然而岛外的一切,此时距离岛内的选手而言,都是遥远而未知的。单阳此时此刻所能考虑的,仅仅是“活”下去。 在主持人赵亮的指示下,节目组端出一组扑克牌,一共五张牌,分别代表着除Queen以外的其他有可能被淘汰的选手。扑克牌背面朝上,将印有选手照片的正面朝下,展示给众人。起先,除了文冰冰,谁也不知道不同的花色各自对应的选手名字。 紧接着,代表着单阳的鸢尾花扑克牌被取出,单独放置一处,意味着在本轮淘汰赛中,单阳安全。然后,代表着江自流的百合花花纹扑克牌被放置在特制的黑色盒子中,它旁边仍有一席空位。 赵亮宣布Queen可以重新选牌,让另一名选手进入待定。文冰冰在其他选手以及电视机前无数观众的注视下,将她心目中的新的待定选手的扑克牌抽出,背面朝上,与代表江自流的扑克牌摆在一起。 按照原本的流程,这时候,赵亮应该开始公示两张待定牌,然后进入投票环节。然而,赵亮在吊足了选手与观众的胃口之后,忽然宣布了一个新的变数。 “在上期比赛中,有一位选手购买了针对本期比赛的特殊道具‘悔棋’。我相信道具的使用方法,这名选手已经已经知悉。请该名选手决定,是否在揭示新的待定选手名单之前,使用该道具。” 一时之间,选手们面面相觑。只有单阳,定定地看着廖骏。 只见廖骏不慌不忙地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沉声答道:“我选择使用道具。”在胡凯的小声惊呼中,他缓慢走上电视屏幕的正前方,面对镜头。 赵亮宣读特殊道具“悔棋”的使用规则。使用者可以从剩下的扑克牌中,任选一张,换下两张待定扑克牌中的其中一张。道具一旦使用,原先的待定无效。 廖骏的脸上并没有显出特别的神色来,显得非常沉稳。他不缓不慢地朝着摄像机方向略点了点头,然后从剩下的扑克牌中,抽出一张描着绣球花花纹的扑克牌,将百合花花纹旁边的那张扑克牌换了下来。 赵亮示意廖骏将替换下来的那张牌展示给大家。 这张扑克背面是盾牌花纹,正面反过来后,众人发现,那正是廖骏的照片。 台下众人神色各异。 单阳微不可察地舒了一口气,忽然笑了起来。 最终的待定名单终于揭晓:江自流与胡凯。他们中的有一位将离开这个游戏。 剧情一波三折,蹲守在电视机和网络直播平台前的粉丝们大呼过瘾。趁着选手们各自游说的时间,他们抽空在微博的话题下展开激烈的讨论。 由于话题的官方话题,各方粉丝混杂在一起,虽然唇枪舌战,气氛紧张,但却相当热闹。这也是节目组乐意看到的局面。 ——看阳阳的表情,他一定早!就!猜!到!了! ——神算啊 ——某些粉丝够了啊,尬吹就没意思了。神算这个人设劝你们不要吃,搞不好被自己蠢死 ——好大的酸气啊,就许你们平日跟讨饭似的在不相关的话题下面各种号召打榜,我们连夸一句自己偶像都不行? ——哈哈哈哈别人都在紧张,小江为什么还一脸看热闹的样子,淘汰的会是你啊二傻子! ——歌手的本职工作就是唱歌啊,除了新歌当然要宣传啊,这有错吗?哦,没什么正经工作,现在还是个三十八线综艺咖的人是没法理解的 ——冰冰老公最帅! ——诶,我还真听过新歌了。恕我直言,唱民谣的就应该好好唱民谣,别学人家玩流行,小心你们高贵的人设也不保哦 ——吃瓜路人希望最后是单文单挑,虐菜都没意思 不多时,到了最终投票的环节。本轮淘汰赛悬念不大,几乎在换牌时就胜负已定。 最终胡凯淘汰出局。 继续留在比赛中的选手为:单阳,文冰冰,江自流,廖骏,李想南。 人数减小,比赛难度继续升级。 …………………… 缪谦修没有看直播淘汰赛,缪老先生没收了他的手机和平板,勒令他禁闭修养。高医生去美国参加研讨会去了,一时之间回不来。缪谦修的状态很不好,虽然还没有回到几年前最糟糕的时候,但也足够让两位老人揪心。 奶奶不舍得来看他,缪老先生只好自己过来,陪孙子说说话。 连续好几天没睡,缪谦修的精神却愈加亢奋,并没有多少心思听老爷子念叨。 缪老先生显然对于缪谦修的态度很看不惯,三番几次都显现按捺不住要发脾气。不过他还是谨记着夫人的教诲:孩子只是病了,别老是刺激他。想到这里,缪老先生咳嗽了几声,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温和一些。“来,过来,爷爷和你说说话。”他对缪谦修说道,难得地竟有几分温柔。 缪谦修正在抓自己头发,闻言也愣住了。大概觉得新奇,他抬头盯着缪老先生,像金元宝似的来回打量着对方,但就是不过去。 缪老先生只好安慰自己,大人不记小孩子过。他叹了口气,拄着拐杖,自己坐在了缪谦修的身边。 缪谦修依旧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他这样安静的时候,看起来尤其像他的妈妈。 缪老先生心里一酸,语气又软了几分。“睡一觉吧,”他问道,“睡一觉都好了。”缪老先生说不出什么安慰人的话。他也不知道是不是一定能好,但有时候骗小孩的话,其实是大人用来骗自己的。 缪谦修沉默了很久,缓缓点了点头。他卷起身体,在爷爷身旁蜷缩着侧卧下来。缪谦修往一旁摸了摸,抽过一床羊毛毯子,将自己裹起来。想了想,他又抽出毯子的一角,盖在缪老先生的腿上。然后闭上了眼睛。 缪老先生伸出一只手来,搁在半空,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放在了缪谦修的额头上。缪谦修闭着眼睛,看起来是在休息,但缪老先生知道,他是睡不着的。 时好时坏,怎么就到这步田地了呢? 缪老先生心想。他的手掌粗糙,上头满是岁月斑驳的痕迹,在缪谦修光洁的额头上划过,有一种古怪的触感。 从小锦衣玉食,要什么给什么,从旁人看来,大抵是高枕无忧富贵无边。但人心就是这么古怪,并不是最好最精细的就是适合的。别人看着是黛玉呻吟,但千人千足,我们永远无法品味别人的生活。其中滋味只有亲近的人才能体会。 “睡吧,爷爷守着你。” 第69章 谁能活到最后(17) 第四周。 单阳醒来的时候, 掐指算了下节目进度。如果按照正常一周淘汰一名选手, 则到比赛后期, 很难实现游戏的娱乐性和可看度。他猜测, 最早本周,最迟下周, 会出现新的变数, 而这个变数, 肯定和比赛中的人数相关。 这是推理很符合逻辑。但就算如此, 对于单阳而言,并没有太大的作用。他现在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维护好和现有成员的关系,万一有新的玩家加入或者是被淘汰的选手复活, 他也有机会在短时间内重新结成联盟。 隔壁床铺的江自流还没有醒, 发出轻微的呼吸声。 单阳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时至早晨六点, 离七点半的游戏重启时间还早。单阳犹豫着要不要先起床做个早饭。但是他一动不动, 依旧躺在床上, 面对着天花板,静静地盯着吊灯发呆。 也不知道缪谦修怎么样了。 他们分别的时候,缪谦修还有因为单阳的“不告而别”耿耿于怀。他不是一个忘性大的人,搞不好现在还在记仇。真是头疼呀。 单阳暗自反省了一下自己。也许下一次再接类似的节目时,要先和缪谦修做好心理建设。他已经习惯自己在身边了, 忽然打破这种平衡, 大概是会吃不好也睡不好。 热恋中的人, 哪怕仅仅是单阳单方面认为的热恋,很难将这种黏腻当做是一种负担。相反的,在远离人群,远离大陆的某座不知名的孤岛上,在冬季凌晨凛冽的六点钟,屋外没有鸟在歌唱,寒风敲打着玻璃窗,忽然想起这样一个人来,心里头有一股暖流,从头到脚,如沐春光。 希望他多吃饭,希望他多睡觉。 正如单阳所预料的那样,他们很快就迎来了新的游戏变数。 早晨七点半,楼下客厅里的座钟小鸟准时报点。五位选手在客厅里集合,巨大的电子屏幕亮了起来,系统宣布新的游戏变数。 天降奇兵。 所谓天降奇兵,就是空降一名新的选手。在首期节目,这名选手将蒙面登场。加入新选手后,游戏中的人数变为六人,根据观众选择进行分组,每三人一组,进行小组对抗。淘汰者将从输的小组中诞生。 这还是《活到最后》节目首次采用团队作战模式。 由于赛制更改,这一期节目不再产生新的Queen/King,将由主持人赵亮代为公布观众的选择。而场外的观众们则通过节目组官方平台,提前得知比赛变数,通过投票,选出分组名单。 而观众投票环节中,由于各家粉丝的意见不一,已经划分出态度分明的粉丝阵营。而对于这一切,选手们自己却一无所知。 为了增添节目效果,系统并未公布更多的比赛新规则细节,仅宣布会新增一名蒙面选手。因此,此时的原著选手们并不知道,他们中的某些人会成为队友,原有的结盟或是敌对都可能被打破。 很快,随着直升飞机的轰隆声,新的选手被空投下来。是一位女性选手,身材娇小,声音洪亮,脸上戴着巨大的浮夸鬼神面具。她介绍自己为刀刀。 在新的一周开始时,照例会进行争夺赛。 本期争夺赛的游戏内容为:指哪儿打哪儿。比赛场地设置在岛上的高尔夫球场内。草坪上被划分出一块巨大的游戏场地,用白色挡板做分界,分割出四十九道并行的狭长通道,宽度差不多是两颗网球直径大小。每个通道的尽头都有一块标注着数字的挡板,最中间为二十五,往左右两边依次递减,最两端为最小的数字一。 每位选手将手持网球拍,站在离场地最近的一处坡体上,按照系统播报的数字,将网球击打入相应的通道内。每一球的得分在一到二十五不等。最终网球到达的通道代表的数字与系统要求的数字距离越近,选手得分越高。 单阳了解比赛规则之后,心里就暗道不好。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擅长的领域。单阳从小就对小球类项目不拿手。他总是掌握不好球与球拍之间的力度,力气大了太远力气小了落网,打偏更是十有八九的事情。而这次比赛中,场地设置在高尔夫球场内,地势起伏不定,更增添了预判的难度。 六名选手依次完成击打,每位选手有五次机会。最终按照得分分出胜负,胜利者有奖励,最后两名则有惩罚。奖罚内容将在比赛后宣布。 空降的刀刀排在第一位,这是个不太有利的排位,但她似乎一点也不介意,发挥出色,第一球离目标数字仅仅相差一。单阳排在第三,他的前面是文冰冰。令他感到有些安慰的是,文冰冰似乎也不擅长这类游戏。虽然她平时表现得很生猛,但毕竟还是有自己的盲区啊。 在连续两球打空之后,单阳毫无悬念地成为垫底。他脸上挂着自嘲的笑容,心里祈祷着江自流可以成为新一期的King。这样,他至少可以暂时不用担心被淘汰。 然而,比赛结束之后,系统宣布的新规则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他们之前认为的个人赛格局将被打破。在新的比赛中,他们不仅仅要为自己奋斗,还要确保团队的胜利。 争夺赛的冠军是刀刀。她将获得一万元梦想金币奖励,以及拥有对最后两名惩罚方式的决定权。 倒数第一第二是单阳和文冰冰。两位节目中的最强势的选手,没想到都在这项简单的挑战赛中失败。 江自流是第二名。得知排名之后,他对单阳进行了无情的嘲笑。单阳也笑了,事已至此,只能甘心认罚,只希望惩罚的方式不会太变态。 惩罚措施有好几个选项,都是观众选择,最终由胜利者从其中选出一个。刀刀为单、文两人选定的惩罚措施是:在接下来的两天内,除了浴室,卧室和游戏场地,在别墅的其他领域里,文冰冰的脚都不能落地。这意味着,单阳需要成为文冰冰的脚,在大多数场合和时间内一直背着她,直到惩罚结束前,俩人都无法单独行动。 单阳听完惩罚措施的细则,在心里暗自骂了一句脏话。倒不是惩罚得太严重,而是这种捆绑机制,将极大程度地牵制他们的策略,影响比赛发挥。 江自流大笑起来,笑完之后,挤眉弄眼地暗示单阳,“你不要对人家日久生情哦。记住,比赛第一,友谊最后。” 经他提醒,单阳才意识到另外一件严重的事情。这种屏幕接触,希望不要引发误会。更重要的是,希望不会给原本就有怨气的缪谦修带来更深层的刺激。单阳无言祈祷着。 单阳原以为刀刀在获胜之后,就会掀开面具,揭露身份。没想到,她一点都没有要这么做的意思,依旧带着那顶狰狞的面具。 难道这个面具也有什么道具效果吗? 在宣读奖惩措施之后,系统公布分组名单。 红组:单阳,刀刀,廖骏。 蓝组:文冰冰,江自流,李想南。 刀刀第一个叫了起来。“坑队友了这次!”她的面具朝向单阳,举止滑稽地鞠了一个躬,也不知道面具下面是副什么表情。 江自流是第二个发声的。比起刀刀,他显得更加郁闷,因为他与新的两位队友显然都不对付。“你们这是想要我死吗?”他冲着隐藏的摄像头小声嘀咕着。 单阳没有说任何话,只是拍了拍江自流的肩膀安慰他。 接下来的比赛,不仅仅是智力考验,还是一场严峻的体力考验。他默默看了一眼文冰冰。 文冰冰一反常态,脸上不再是高冷的神色,反而冲他笑了笑,似乎对这样的惩罚措施觉得很满意。 …………………… 尽管单阳很担心缪谦修看到比赛进度后的表现,但事实上缪谦修什么也没看到。在爷爷奶奶的陪伴下,他基本过上了与世隔绝的生活。高医生还没有回国,不过通过视频聊天,给缪家人提供了建议。 缪谦修开始重新服药,稳定的生活环境让他的情绪有所缓和,渐渐恢复了部分睡眠。 为了分散缪谦修的注意力,缪老先生开始给他布置家庭作业。 “你不是想自己开娱乐公司吗?”缪老先生把缪谦修招到书房里,“公司已经买好了,还没完全重组。你哥现在没空,我让肖秘书跟着你。你已经长大了,要自己学会怎么去管理。既然喜欢,就要付出努力,不可以整天想着不劳而获。”说罢,他抛出一整叠文件,砸到缪谦修怀里。 缪谦修拿起文件,随意翻了几页,觉得头疼。他皱着眉,问道:“我要做什么?” “你自己看吧。”缪老先生似乎累了,眯着眼睛,挥了挥手,“快走开。有问题去问肖秘书。” 话音刚落,缪老先生又睁开眼睛,伸手在脚底下掏了掏,掏出一只金元宝,然后将猫塞给缪谦修。“顺便把你弟弟带走。”他嘱咐道。 金元宝被拎在办公中,嘴角还粘着一片碎纸屑,无辜地看着缪谦修。 缪谦修挠了挠头,只好捧着猫和文件去问肖秘书。 缪氏集团以恒通控股的身份收购ABC娱乐,将以最快的速度完成重组,并参与到ABC娱乐的两大业务版图之中:影视和综艺。这其中牵涉到无数事宜,没动一步都有可能触发国内娱乐圈的海啸。 因为需要处理工作交接和要适应新的工作领域,肖秘书忙得和一只胖陀螺似的。不过在百忙之中,他还是给缪谦修带来好几本书,告诉他,新公司的第一个项目是要投资电视剧,需要选题材。虽然这个步骤是有专人负责的,但既然缪老先生的任务是让缪谦修从零开始熟悉,那肖秘书就有责任让缪谦修了解每一个创作环节。 当然,关于新公司的业务,有其他更多的重要的事项需要了解。肖秘书为缪谦修挑选了一个最为轻松,也最为有趣的任务,好让他既有参与感,又不至于太无聊而半途而废。 文学作品一直都是影视题材策划中的重要来源。一本好的作品,一经流传,就有可能引发各方的资源争夺。有时候小说本身好的,拼抢厉害,从谈判到尘埃落定,可能不到短短一个月时间。所以审度题材,决定其价值这一步,既关键,又需要在最短时间内做出判断,并不是一件轻易的事情。 但对于此时的缪谦修而言,他并无压力。看小说,不过就是一件消遣的事情。 两天之后,缪谦修翻完了所有小说,然后和肖秘书说:“不好看。” 肖秘书烦恼,“一本好的都没有吗?” 缪谦修摇了摇头。 肖秘书只好说道:“我让人再筛一遍。今天下午,助理会给你再送一批过来,不过得晚一些。”原本在缪老先生下头工作时,肖秘书一人掌握着十几名助理。现在进入新公司,业务并没有那么多,他的助理已经缩水到三个人。这让肖秘书有时难免产生捉襟见肘之感。好在上头的意思是,不急于盈利,一切以适应为准,他头顶的压力并没有那么大。 缪谦修点点头,想了想,又问道:“我们给单阳找个经纪人吧。”这是他更感兴趣的一点。听说每个成功的艺人背后都有一个牛气哄哄的经纪人。他希望单阳也能有一位这样能助他一臂之力的经纪人。 肖秘书心里念叨,比起公司重组,人事变动,业务归整,一大堆破事,单阳人还不知道在哪儿破岛上呢,给他找经纪人这件事情重要吗?但他还是尽心尽职地回复道:“人选嘛,到真是有一个。只不过她已经好久不出山了,不一定能请得动。如果不行,我们还有备选方案。我让助理一起把资料给你送来。” 缪谦修立刻说道:“不要备选,就要最好的。要给单阳最好的。” 肖秘书擦了擦脑门的汗。乖乖,我也知道最好的是最牛气的,但那位是轻易能请得动的吗?哪怕是一点风声,都可能上明日娱乐头条。 但看着缪谦修莫名坚定的眼神,肖秘书只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第70章 谁能活到最后(18) 在ABC台线上平台播出的《谁能活到最后》的节目日常片段在网络上引起热议。日常虽然也会经过后期剪辑, 但由于时间仓促, 剪辑的痕迹不如正片重, 反而能更好地反映出选手们的真实状况。 由于本周单阳和文冰冰有两天时间将捆绑在一起, 而且是以暧昧的方式彼此牵制。关于他们俩个的片段占据着日常的主要部分。在两家粉丝的斗法之中,单文西皮粉异军突起, 并迅速发展壮大, 成为一只不可小觑的粉丝力量。 自从在荧幕中出现, 单阳一直表现得都很平和, 对待比赛又极其认真,是一位既有绅士风度又非常尊重对手的选手。文冰冰则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打安全牌,她的台风尖锐,争强好胜, 个性彰显。文冰冰与单阳在两档PK真人秀中对抗, 也算是老对手了。两人针尖对麦芒,都很聪明, 讲究比赛策略, 你争我抢, 伯仲之间,却又显得很和谐。至少他们的敌对都仅限于赛场,并没有上升到个人,反倒有些惺惺相惜的意味。 这一切,都让西皮粉们有了想象的基础和发挥的空间。 纵观娱乐圈, 真人西皮粉总是一种略有些尴尬的存在。只要正主没有正式公布, 这些西皮粉永远都是臆测, 以那些鲜有人关注的细节和自己的想象维持热情。相较于单人粉,西皮粉虽然也为艺人们贡献了热度,金钱,和关爱,但他们并不能像普通粉丝那样受到尊重,在混战中往往也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其中各种原因皆有,成为粉圈一大怪异现象。 随着双方阵营的加强,这种矛盾和冲突往往也会加剧。 比如单阳和文冰冰两边的单人粉就联手撕了一把双方的真人西皮粉。事情起源于一位西皮粉在官方节目相关微博下发了一段YY小剧场,用词露骨,还被点赞到热门评论里,引发双方粉丝的不满。双方都挂出长微博,陈述十大罪责,谴责西皮粉们不负责任造谣诋毁艺人的行为。 不得不说,单、文两人都是以优秀口才出道的,他们的粉丝也文采斐然,妙笔生花,两条长微博做得极为有意思,哪怕是对于路人而言,也很有阅读的趣味。文人吵架就是不一样,这比单纯看粉丝揪头发式的撕逼要来得好玩多了。 在双方粉丝混合双打之下,西皮粉的势头减弱不小,但并未完全杜绝。一时之间,节目组的话题不减,两位艺人也被推上热度。甚至在论战之中,涌起了另一批奇异的粉丝:双方唯粉西皮粉,顾名思义,就是萌上了文冰冰粉和单阳粉的西皮。当然,这部分粉丝多半是节目粉,双方路人,只不过看情势有趣,趁机捣乱。 对于粉丝混战,有时候官方是乐见其成的。没有热度,不成效果。 单阳的粉丝现在基本上都是林子豪在帮忙管理。他的原则也是不澄清不,只做适当引导。毕竟从前车看来,有因为西皮炒作而成功的案例,也有适得其反伤害唯粉的经营事故。反正现在粉丝们都还只是小打小闹,更何况单阳本人还在远离这些风波的孤岛中,根本不存在回应问题。 确实,远在尘嚣之外的单阳本人,对于粉丝们的猜测和论战是一无所知的。他只想着如何解决眼前的危机。 从物理上而言,背着文冰冰行动到并不是很困难。文冰冰长得瘦,不是很重,至少单阳背着她连续走二十分钟还是没有问题的。而事实上,他也不需要连续背人。一般情况下,他只需要早上将文冰冰从卧室房门口背下楼,在客厅吃饭,有时候要完成游戏任务,再背上楼。然后大部分的时间,文冰冰都会呆在她自己的卧室里,大概也是觉得不方便。 最难堪的部分可能就是去浴室和卫生间。单阳必须呆在外头,等待着文冰冰整理好自己,再背她回去。不过作为女生,文冰冰本身似乎并不介意,表现得极为坦然。女生的态度在很大程度上会影响男方。单阳也渐渐尝试着放下心里的不自在,只把这个游戏惩罚当做是猪八戒背媳妇完成了。 两天的时间说慢很慢,但说快一眨眼就过去了。 新的分组给原有的联盟带来毁灭性的破坏。单阳和江自流各自为营。廖骏依旧是一位不错的队友,但是并没有显得非常热忱。刀刀仍旧没有在人前取下过面具,不过作为队友,她确实向单阳和廖骏透露过,她的面具是有作用的,只是这个作用她不能告诉给其他人。 单阳暗自猜测,如果这个秘密无法告诉给队友,那就意味着这个秘密只对刀刀一人有利,甚至必要的时候可能会让她抛弃队友。这样一来,甚至是团队之中,都不能完全放下心来。 总而言之,必须确保在团队战中不能输,否则他的淘汰率就会大大增加。 然而事与愿违,在周六的团队赛中,单阳的队伍出师不利,在对抗赛一开始,就落后于另一只队伍。 比赛名称叫“齐心协力”,其实就是环岛负重跑。这个小岛不足一平方公里,如果全速跑,大概二十分钟左右。节目组美曰其名,让每位选手有机会欣赏这个岛上的迷人风光。但比赛的实质并不会那么轻松。 以团队为单位,每个团队需要运送总共十五公斤的负重前往目的地,先完成任务的团队获胜。团队里的每位队员之间距离不得超过五米,这意味着他们必须同时行动。选手们穿戴上负重背心和负重带,在组内可以自由调节各自的初始负重。在比赛过程中,如果有队友体力不支,需要提前离开队伍,他/她必须将身上的所有负重交给剩下的队友。 两只队伍的人员配比基本一致,都是两男一女,理当说在体力上,差距不至于过大。可没想到,在第一个十分钟内,廖骏就先支撑不住,提出要离开。 廖骏的脸色发白,脑门都是冷汗,看起来平时并不勤于锻炼。单阳和刀刀停下来调整负重带,将廖骏身上的重量重新分配,再次出发。 到二十分钟时,刀刀离开。所有负重都将由单阳一个人承担。 老实说,在上学时,单阳的体力也不好。大学里考长跑,他也是吊车尾的那一个。参加工作之后,经常要进摄制组,帮忙扛器材,久而久之,负重和耐力都变好了。但尽管如此,没有事先准备好,加之沙地难行,坚持到现在,也已经要到极限。 文冰冰在前面不远处,看起来也很吃力,但她身上仍背着差不多五公斤的负重。江自流也在坚持着。他们还剩下两个人,又跑在前面,优势比单阳大很多。 单阳模模糊糊地盯着前面人的身影,硬是咬牙坚持下来,甚至在最后的一百多米发起了冲刺。只可惜,他最终还是体力不足,将两队的差距缩小至五米后,遗憾地结束了比赛。 本周的淘汰者将从单阳的队伍里诞生。 在公布待定者名单时,刀刀宣布了一个重大的变数。正如单阳所预料的,她脸上的面具确实是一个道具,名为“隐形”。戴此面具者,可以在淘汰环节中隐形,依旧是不会被放到待定席上。相对的,他/她也将失去投票权。 揭下面具后,刀刀的真实身份也曝露了。她原名叫艾如,艺名叫Blade刀刀,在去年的大热说唱比赛中进入决赛的唯一一名女性rapper,一位个性热辣的四川妹子。 单阳利用最后的机会游说江自流,以一票的优势,淘汰了廖骏,获得晋级权。 第五周,比赛进入后半程。 而在本周,单阳终于获得一次喘息的机会。由于观众选择,他成为被“流放”选手,即从本周一开始,他就成为游离人员,将一直安全到下周。但相对的,他无法参加任何游戏,也失去投票权力。而就在单阳流放的这一周,江自流被剩下的两位女选手联合淘汰。 最终四强名单:单阳,文冰冰,刀刀,和李想南。 淘汰赛当晚,节目的直播之夜收视率突破1.2,正式成为综艺的后起之秀。 第六周是安全周,没有淘汰,选手们将按照观众选择的要求,完成各项任务,用于筹集善款以及为广告商们宣传。虽然不够紧张刺激,但是在节目组的设计下,倒也十分有趣。刀刀的个性开朗,能说会道,段子金句张口就来。在三个嘴皮子里都很利索的对手的衬托下,李想南显得不善言辞,反倒笑料百出。 ……………… 缪谦修被按着脑袋看了一个星期的小说,最终还是烦了。这些候选小说,基本都是大女主戏,于他看来,剧情都差不多,无非就是两个人喜欢女主还是无数人喜欢女主的差别,还没有三只小猪来得吸引人。百无聊赖之中,缪谦修坚持让肖秘书找到那个最厉害的经纪人。 在缪老先生的首肯下,肖秘书终于将传说中的王牌经纪人的资料带了回来。 郭倍,英文名Bay,“黄金十年”的代表人物。黄金十年在圈内是指上世纪末,内地娱乐圈迅速崛起的十年,出现过无数风光无限名噪一时的大腕儿巨星。那是一个星光灿烂的年代,被媒体称为无法复刻的十年。除了那些天才式的多栖明星们,还涌现出一批金牌经纪人。他们中的有些人,甚至被推到聚光灯之下,名誉圈外,称为各大娱乐公司的中流砥柱。而郭倍就是个中翘楚。 郭倍个子很高,差不多有一米八,面相轮廓分明,鼻高唇薄,看起来很难相处,做事雷厉风行,压制舆论的手段也一度成为经典案例,曾经处理过许多天王级别的案子。 这样一位在业内被誉为教科书式的任务,在十年前渐渐隐退,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内。传闻郭倍和富商男友定居在加拿大,一直没有结婚,但感情稳定,育有一子,可惜身体不好,郭倍因此才退出圈子,全心全意投入到家庭生活之中。 而她的江湖传闻,也在十年之内,慢慢被冲刷干净。十年是一段相当长的时光,对于瞬息万变的健忘的娱乐圈更是如此。现如今的圈子,艺人的光环独大,已经很难有经纪人可以压制其锋芒,从幕后走出,成为众人焦点。 黄金十年,不复存在。 第71章 谁能活到最后(19) 第七周。 距离比赛结束仅剩下两周。场上还剩下四名选手。一周伊始, 系统便宣布接下来两周的新变数:之前被淘汰的选手将于直播夜中再次回归, 加入评审席。 所谓的评审就是具有投票权的观众。他们可以利用手上的票, 来决定场上选手的去留。 这个变数无疑也是告诉选手们和观众, 输赢不一定是由眼下或是未来决定的,它还有可能关乎你的过去。评审的投票, 极大程度出自于他们个人的喜好。且由于各位评审已经回归正常的社交生活, 判断也多少会受到来自观众和粉丝们的影响。 不过在这种影响面前, 对于所有存活的选手而言, 几乎是一样的。 票选结果出人意料,但又在情理之中。 《活到最后》前三强名单:单阳,文冰冰,李想南。 刀刀由于是后期加入的, 在前选手现评审中并不占太多优势。反倒是让李想南留了下来。没想到, 一开始最不起眼最具争议的选手,最终走到前三强。 决赛名单公布后, 一向想表现得超然的李想南也不免有些得意。 单阳看着李想南的脸, 心里面莫名想起李想南第一次和他谈话时的情景。他说, 黑巴曼蛇总是在敌人对它掉以轻心之时,发动致命攻击。 严格说来,目前这种局面,还真不能算是李想南的策略。只不过是大家不约而同地将他视为毫无威胁力的一张票数,这种“稍后处理”的心态, 将李想南一直留到最后。 刀刀的心态也不错, 毕竟她只是中途加入的, 时间不长,对游戏的感情也不深。她本身话多,一场离别会被她弄得幽默有趣,没有丝毫不甘和悲伤的气氛。 听说刀刀最近终于能够发首专了,也是很不容易。哪怕去年说唱类比赛爆红,却依旧难以掩盖说唱市场萧条,歌迷口味难调的现状。单阳非常诚信地祝福她。 在直播夜当晚,直播连线时长比以往多了十分钟。所有回归的前选手和岛上的最后三强进行了直播互动。气氛还挺不错的,抛开比赛的话题,彼此轻松自在地调侃聊天。 在一片欢声笑语之中,主持人赵亮当场宣布《谁能活到最后》最后一周的比赛规则。 第八周,选手们有一周的时间用于完成各类小游戏以及观众选择的挑战。赢得比赛和挑战,他们将获得金额不等的梦想金币。梦想金币可以帮助他们在直播夜中购买小道具,或者是留到最后,兑换成等额人民币,投入到A基金做慈善公益活动。 这一周的周末是决赛夜,将首次突破节目形式,全场九十分钟全部以直播形式呈现。ABC电视台在他们巨大的演播厅里设置特殊的节目舞台,邀请《谁能活到最后》节目的忠实观众现场观看直播。同时,评委们也被邀请在列,今晚,将由他们决定,谁才是《谁能活到最后》的冠军。 但是在最终轮到来之前,三强选手还需要通过比赛来决定最终能站在冠亚军席位上游说评委的人选。 直播夜一开始,主持人赵亮做了精彩的开场白,将现场的情绪炒热,然后将比赛的焦点转移到岛上最后的三位选手身上。现场观众们通过演播厅里巨大的电子屏幕,可以清晰地看到岛上的实况转播。 这也是首次以直播的形式来播出选手们的淘汰赛,号称全程无剪辑,你所见即是真相。 三强淘汰赛比赛规则如下:三名选手需要分秒不歇地完成三组比赛,比赛类别依次是击打类游戏,记忆力游戏,和耐力游戏。头两场比赛的胜者将进入第三场比赛对决。三局两胜,最终胜利者为本次比赛的King/Queen,他/她有权决定淘汰另两名选手中的一位,并和另一位共同走上冠亚军席位,接受评委审判和投票。 三轮接力赛的比赛内容,分别针对了剩下的三名选手中的某一位的弱项,又有其强项,不知是节目组的有意安排还是无意为之。这其中,单阳最擅长耐力游戏,击打类游戏最弱;文冰冰记忆力最好,同样不擅长击打类游戏;李想南则相对的在击打类游戏中优势,但是他并不擅长记忆类游戏。 因此,对于每位选手而言,游戏的次序非常重要。如果安排得当,在第一轮己方擅长的游戏中胜出,他/她就可以直接跳过第二轮不擅长的游戏,直接进入第三轮比赛,争夺之中的King/Queen之位。 所谓田忌赛马式的智慧,就体现在最后的这种时刻。单阳知道,自己如果想赢,必须放弃一些东西。 节目组大概也是考虑到为选手们施展谋略提供机会,特地在三轮接力赛之前,安排了一次小黑屋之旅。每位选手将面临同样的道具:“斗转星移”。所谓斗转星移,就是指可以使用这个道具,按照自己心意,变更一次比赛次序。后面触发的道具功能可以覆盖之前触发的同种道具,也就是说,如果某位选手是最后一个使用该道具的,那场上的比赛次序就以该选手的选择为准。 选手们一共有五分钟的安排时间,以时间终点为临界,最靠近时间终点的那次安排为最终安排。因此除了谋略之外,选手们还需要一定的手速和更多的运气成分。 在决赛时刻能够换取的道具也相当贵,一共需要十万梦想金币。而单阳手上,也就只有十三万金币。他猜测,为了增加比赛的难度,这个金币值应该是根据其他两位选手能够支付的最高限额设定的,然而李想南真的会有这么多梦想金币吗?在单阳的认知中,李想南很少有赢得游戏或者是比赛的冠军,理应不会得到很多的奖励金币。 不管如何,单阳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系统很快就宣布倒计时开始。 单阳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决定是否参与“斗转星移”。他垫了垫手心里代表游戏财富的钱袋子,陷入深思。 最后一分钟,系统再次确认是否购买道具。 单阳抬头,看着摄像头,问道:“加入我没有赢得比赛,我身上的梦想基金还可以捐给A基金做公益吗?” 系统给出肯定的答复。 单阳再次沉默,但这次很快,他就回过深来,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决定放弃购买。反正这个道具不一定能够发挥作用,与其孤注一掷,不如做些真的有意义的事情。哪怕我输了,此行也有点价值。” 虽然说这个节目的本质并非全然为了慈善,不过是披着一件好看的外衣,让自己的娱乐本质不那么恶劣。但是从个人的角度出发,如果仅仅是为了获得某些虚无的东西而不顾一切,确实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 连续两个月高强度高曝光的密闭生活,单阳已经觉得累了。 作秀也罢,矫情也好,比赛到了现阶段,已经不是某次单纯地争抢拼搏所能决定输赢的。 单阳笑了笑,交出自己身上的所有梦想金币,放弃购买并使用道具。 倒计时结束后,系统正式宣布三轮接力赛的比赛顺序:击打类游戏,记忆力游戏,和耐力游戏。 单阳笑了笑。看起来是李想南的运气更胜一筹。 在比赛前半小时,单阳找到李想南,开始他在《谁能活到最后》节目的最后一次策略布施。 “你不要紧张。”单阳摊开手,显示自己的真诚,“比赛到了这个阶段,我们所有人的想法都是一致的。我没有使用道具,是因为我想放手一搏,赌一赌你是否真的是想参加决赛。” 李想南皱着眉,显然并没有理解他话里的含义。 “在我开始下面的话之前,我想让你先明白,在这个节目之中,不管是过去发生的,还是未来要发生的,都只是出于策略考虑,无关乎个人,更不关乎品格优劣。这是一个百分百的靠个人策略和能力来玩的游戏,我们得尊重游戏规则和对手。” 李想南的眉头皱得更紧,“你到底想说什么?”他忍不住开口问道。 单阳抿嘴笑了笑,看着他,说道:“我现在有一个方案,可以让我们两个人进入决赛,淘汰文冰冰。” 李想南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盯着单阳。 “这个提议就是,让我成为King。” 李想南瞪大眼睛。 ……………… 说起来有些可笑,虽然一直被看好,会成为本次节目最会玩的玩家,但单阳真的是一次King都没有当成,要说运气,也是失点运气。 他盯着手里的棒球棍,不禁苦笑。难道真的要在自己最不擅长的游戏中脱颖而出,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取得游戏中的King的位置吗?如果真是这样,倒也有趣。 棒球比网球还要难以掌握,一来是球更重,材质不同,不好控制,二来是因为没有棒球基础的人很难掌握圆滚滚的球棒。 比赛才开始,单阳就有些力不从心,显得有些狼狈。让他倍感欣慰的是,文冰冰也好不到哪里去。 但令观看直播的观众觉得惊讶的是,在日常中表现出一定小球天赋的李想南居然也频频失误。 当李想南第三次击球出界后,文冰冰深深地看了一眼单阳。 单阳也看着她。 两人相视一笑,并没有交谈。 文冰冰抛出一个高球,击打失败,第一个退出比赛。她摇摇头,似乎没有任何留恋,离开了比赛场地。 单阳看了眼文冰冰的背影,然后又看向李想南。 李想南捏着手里的棒球,咬咬牙,第二个退出比赛。 单阳获胜。 第二轮,记忆力比赛,文冰冰毫无悬念地获取胜利。 第三轮,单阳对决文冰冰,他们两个之中,将诞生本节目的最后一位王者。 第72章 谁能活到最后(20) 第三轮比赛是耐力赛。 单阳和文冰冰被高高放置在半空之中的斜坡之上, 坡面朝下, 倾斜角度设计得相当巧妙, 人若趴在上方, 如果没有其他任何外力,会在重力的作用下, 一点一点往下滑去, 而坡口正对准下方的泡沫垫。 每过五分钟, 斜坡会小幅等比调整倾斜角度, 加大比赛难度。比赛原则上不设置上限时长,看谁坚持的时间更长。选手们一旦身体触碰到泡沫垫,即宣告挑战失败。 斜坡的表面使用特殊的魔术贴材质,会与单阳和文冰冰的道具服起反应, 在一定程度下, 利用摩擦力和粘合力,可支撑两人不滑下斜坡。然而由于这种黏力有限, 两位选手必须时刻留神自己的位置, 维持最佳的借力姿势。 虽然看起来这个游戏并不十分困难。然而, 选手们需要时刻警惕着自己不往下掉,精神和肌肉高度紧张。一动不动,不出几分钟,必定肌肉酸痛,很容易泄气。也这是这个游戏之所以别称为耐力赛之高空勇士。 单阳在头五分钟, 还未感觉到任何不适。他和文冰冰分散得很开, 基本上是互不干扰。事实上, 在十米之上的空中,人很难将注意力放到自身以外的地方。对此,两位劲敌倒是难得保持意见一致。 场地设置在户外。尽管岛上的气温不低,他们又穿着特制的冲锋衣,体表还覆盖着厚厚的魔术贴,但在寒冬季节,暴露在高空之中,还是很有挑战难度的。不知是否是错觉,单阳总觉得今天的风特别猛烈,几乎吹得他睁不开眼。不一会儿,单阳就觉得身体开始僵硬,手脚有些不听使唤起来。 单阳脸朝下,趴在粗糙的魔术贴垫子上。脸颊和魔术贴颗粒深度触碰的滋味并不好受。单阳龇了龇牙,莫名想到他以前看的小说故事。主人公被关到悬崖边上的牢笼里,以天地为禁锢,万丈深渊为枷锁,夜不能寐,日不能安,人很快便会失去理智,发起疯来。① 就在这时,斜坡开始缓慢改变角度。 只听得一阵撕拉的拉扯声,单阳明显感受到身体不由自主往下滑落。他开始调整呼吸,尽可能地小幅度活动身体的各个部位,小心翼翼地将自己重新挂好。 这时,单阳抽空,抬头看了一眼文冰冰,发现对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侧着头在看他。 李想南和其他工作人员都留在地面上,仰着头观看他们俩的耐力比拼。 “这样不行的!”文冰冰开口打破了沉默。风有些大,因此她用了点力气才说出话来,传到单阳耳中,几乎就像是在呼喊。 “什么?”单阳回应了一句,一张口才发现自己的嘴角有些哆嗦。 “要是这么比着,我们俩被冻死了,估计都不能分出胜负。”文冰冰说道。她小心地变换姿势,让自己更加靠近单阳。她的话渐渐清晰起来。“我有个提议。” 就在这时,斜坡再次变换角度。 文冰冰还没来得及找好角度,被震得往下滑了一大块。趴在她身旁的单阳,下意识扯开手拉了她一把。 “先趴好!”单阳大喊一声。 文冰冰赶紧张开身体,尽可能放松,让自己更大面积地贴合斜坡表面的魔术贴。 休息了一会儿,单阳问道:“你刚刚的提议是什么?” “我的提议是,我们来结束这场毫无意义的比赛,加快进程。” “具体是?” “我是指,我们俩个。”文冰冰轻轻地扫了扫下巴,示意地面。 单阳明白,她指的是淘汰李想南,他们两个进入最后决赛。单阳沉吟片刻,问道:“你想怎么做?” “很简单,你跳下去,我成为Queen,我选择你作为我最后的对手。” 单阳挑眉,几乎是笑了起来。他头顶之上的不远处,仍然安装着两个高精度摄像头。我这幅样子要是被拍下来,肯定丑极了,希望缪谦修看到不会失望。在这种紧要关头,他居然还有心思想到这些有的没的,可见,人在危机时刻的潜能是无限的。 见单阳不回话,文冰冰深吸了一口气。她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显然也开始体力不支。然而文冰冰一直是一个执着到几近固执的女人,单阳坚信,不到万不得已的最后一刻,她是绝不会放弃的。 “我知道这个提议听起来很没有诚意。”过了一会儿,文冰冰调整好呼吸,再次开口,“我这里还有一个更有诱惑力的提议。” “说来听听。”单阳的嗓子有点哑。 他们已经挂在十米高空之中将近二十分钟了。别说文冰冰,单阳的体力也逐渐透支。而比文冰冰更加不利的是,他的体重不占优势。在重力的作用下,他更有可能在下一次的斜坡角度调整中失去平衡。 比赛争分夺秒。 “如果你答应带我进二强,我现在就可以跳下去,让你成为King。”文冰冰笑了笑,看起来相当自信。而她的提议确实具有很大的吸引力。 如果文冰冰放弃,单阳成为King,那这场决赛的主导权就都在单阳一人身上。他可以遵守诺言,带文冰冰进入决赛。也可以按照他之前的计划,带李想南进入决赛。文冰冰提出这样看似对她自己不利的方案,看来也是想要孤注一掷了。 “我需要看到你的行动。”单阳思考片刻,谨慎地开口道。 确实,从节目到现在,他和文冰冰的合作屈指可数,多数都宣告破产。他们两个确实不是可以彼此信任的关系。 文冰冰说道:“想要我证明非常简单,但我需要先得到你的一句话。我知道你相对来说,还是一个好人,你的承诺我相信。” 单阳心道,还没开始合作,就先给我戴高帽,如果我时候返回,真是显得我超级没有风度又很不道德。 可他们两个都明白的知道,这场比赛本身就是一个只讲究谋略和战术,不讲究人情的游戏。文冰冰先他一步,将单阳置于道德的两难境地,无非就是在并无十足把握赢得三轮接力赛的情况下,试图在最后关头,牵制单阳。 虽然看透,但单阳却不能不严肃地考虑文冰冰的提议。毕竟这场比赛不可能像规则要求的那样,无期限地进行下去。很快斜坡就会再次加深倾斜度。单阳的体力和平衡感虽然更好,但耐不住他的体重劣势大。到时候,谁会先掉落还是个未知数。 一个未知的靠着自己能力赢得的决定权,和一个已知的靠着联盟赢来的决定权,哪个才是更有利的呢? 这时,文冰冰又继续说道:“我知道你肯定和李想南有过有种形式的合作。让我猜一下,你肯定是和李想南说,凭着他的实力,他自己是很难打败我们其中的一个,连胜两局的。旦如果他主动放弃自己最擅长的游戏环节,保你赢的话,你就能利用King的权利带他进入二强。这样一来,哪怕他输了比赛,他依旧可以走得更远。我说的对吗?” 单阳没说话。 “不过我觉得,李想南一点都不像是一个真正的玩家,哪怕此刻你和他合作,下一刻可能就会被他拖累。我虽然会给你造成威胁,但是我最大的优势就在于,我很尊重这个比赛,同时我也很会玩这个比赛,所以我知道如何去理解同样认真投入这个比赛的你。而李想南则不同,他和你,他和我,都是不一样的人,这样的人你没办法掌握,也就降低了你的赢面。” 在和李想南做约定的时候,单阳就有考虑过毁约的可能性,因此他才和李想南说过这样的话:这是一场比赛,无关乎人品。 李想南虽然从表面上来说,是一名比文冰冰更弱的选手,似乎将他带入前二才是上佳的选择。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个游戏总是充满了变数和不确定性,不到比赛最后一刻,单阳始终不能完全放下心来。李想南这样不尊重比赛规则的人,确实危险系数也会提升。 还有一点,也是单阳最担心的一点。最后决赛的投票权都在过往的淘汰选手手中。他们将重返直播厅,现场投票,决定出最终的冠亚军。可能最后的胜负只在一票之间,每一张票都是关键。单阳并不能百分百保证,在过去的两周之内,他和其他选手的相处,能够说服他们将淘汰票投给自己的对手。 人总是很奇怪的,跳出情境之外,很容易对争执双方中的弱者产生同情之心,而对强者产生戒备心理。这种心态可能他们自己也是无意识的。在这种无意识的判断之下,单阳似乎并不占优势。 单阳又思考了五分钟。文冰冰似乎也不着急,说完自己的提议之后,就安静地趴在一旁,默不作声。空气中只有呼呼的寒风和若有似无的呼吸声。 这时,斜坡再次发生令人胆寒的吱呀声,缓缓地往下倾斜。 在电光石火的一瞬之间,单阳睁大眼睛,大喊道:“成交——” 他的话音刚落,几乎是在同时,文冰冰的影子从余光之中消失了。 很快,地面上传来砰地一声。 文冰冰触地,三轮接力赛至此结束。 单阳成为最后一位King。 三位选手经过简单的梳洗,快速换好衣服,来到灯火明亮的客厅。此时的客厅已经被改造成一间临时的演播室。无数的聚光灯笼罩着他们三人。 单阳忽然产生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再过半个小时,他很快就要脱离这个节目了。 可能是带着胜利的微笑,也可能是带着一臂之遥的遗憾。不管是带着哪一种,他终于要回家了。 主持人赵亮出现在巨大的电子屏幕之中,他的身后是数百名热心观众和往期被淘汰的选手们。 单阳盯着屏幕,有些恍惚。他下意识地扫了一眼赵亮身后的观众们。那些陌生的脸庞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 比赛结果还未出来呢,单阳心想,这里头会有我的粉丝吗?我的表现会为我带来新的粉丝吗?我成功了吗? 这是这两个月以来,除了节目组和岛上的人以外,单阳见到的第一批人。这种感觉有些怪异,既激动又漠然,复杂交错。 赵亮浑厚的声音响起。他首先是祝福了三强选手,然后指示单阳公布他心中的人选。 “作为King,恭喜你,你已经进入了本期节目的二强之中。现在,你可以对着全国观众,说出你心中的那个名字了。” 为了增添仪式感,单阳被请到特制的台子上,正对着主机位。耀眼的灯光打在他脸上,单阳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 “紧张吗?”赵亮笑着问道。 单阳也笑了下。“还好。”他回答道,“只是两个月了,我才第一次拿到King的位子,还没体会够这种骄傲自豪统领一方的心情,就又要站上待定席了。这大起大落,感觉像是坐过山车,太刺激了点。” 主演播厅的背景里似乎传来一片哄笑声。 “听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看来我们单阳一点都没有惊慌失措。我非常期待接下来的最后淘汰赛你的表现。所以,现在,请告诉我,告诉评委席,告诉全国观众,你的选择。” 代表着文冰冰和李想南的扑克牌正摆在单阳面前,只要他一抬手,就能够扑灭其中的一个,彻底结束他/她的《谁能活到最后》之旅。 单阳深吸一口气,抬起了左手。 第73章 谁能活到最后(21) 单阳的选择有些出人意料。 直播厅里的观众按捺不住, 发出嗡嗡的讨论声。留在评委席上的往期选手们也面面相觑, 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表情。 赵亮脸上也满是惊讶。但单阳觉得他做出这样的表情也是出于节目效果的考虑大于本身的情绪。赵亮大声问道:“你确定吗?” 单阳点头, 回应道:“我确定。” 赵亮再次确认后, 最终宣布前二强名单:单阳,以及——文冰冰。 单阳的选择公布之后, 文冰冰倒是很冷静, 没说什么话, 径自走向待定席。而李想南的脸上瞬间变得奇怪, 眉眼扭曲起来,瞪着单阳,似乎难以置信。 单阳看了他一眼,轻轻点头示意。 小人! 他几乎能听见李想南对他的评价。 然而, 正如他所阐明的那般, 这个比赛只有个人,只在此间, 不至此外, 无关乎人品。然而人心复杂, 别人要如何看待他,那也非单阳所能掌控。 单阳走向文冰冰,在她身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事到如今,他也完全冷静下来。不过就是一场游戏,不过就是一期节目。他已然尽力, 无需踟蹰。 很快的, 李想南被工作人员请出临时演播室。他将进入到小黑屋内, 以视频连线的形式加入到评委席。 文冰冰脸上挂着笑容,偏过头,小声问单阳:“值得吗?这样一来,我起码能知道有一票就在我手上了。” 单阳也在笑。他回答道:“一共七票,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在评委做出最后的决定之前,单阳和文冰冰分别有三分钟做最后的“告白”,进行拉票。文冰冰的发挥一如既往地好,她感情充沛,铿锵有力,一反在游戏中的高冷精明的形象,完全展现出自己属于小女生的那一面。她眼带泪花,说到参加节目以来自己所承受的心理压力,她一度哽咽。 文冰冰的发言赢得全场一片掌声,镜头捕捉到不少观众都面露同情的神色,评委席上的众人更是感同身受地红了眼眶。 轮到单阳发言时,他表现得就冷静很多。 三分钟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在他以前的人生之中,已经有太多次这样的场合,在人前发言,要用最简洁有力的语言,去打动听众,去触碰到那些原本陌生的心灵。 在单阳的排演之中,他曾经设想过很多开场白和发言时的形象,最终都被他自己否决了。 这一次,他只打算开诚布公,和所有人分享他真实的感悟。 “我推翻过很多种开场白,想在第一秒就抓住你们的耳朵,让你们靠近我。但这些方案都被我推翻了。我在想,如果你们都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又怎么能靠近我呢?” 接着,单阳举了几个小例子,用自嘲和生动的语言复述出来。这些故事都是之前发生在他和其他选手之间的。撇开比赛的严酷和紧张不说,在一个远离尘嚣的孤岛,放下你的社会身份,和一群原本疏离的陌生人生活两个月,确实是一件疯狂但有趣的事情。 很快的,评委席上就响起笑声。 “其实我来这个比赛,走到今天,最后一场淘汰赛,虽然挺艰难,但是我还挺享受的。你们大概可以从节目里看到我挺不要脸的一面。”单阳停下来,笑了笑,“啊,真是抱歉啊,被你们发现我另外的一面了。”他做了个无所谓的鬼脸,“以前经常有粉丝写告白评论给我,说最喜欢你的温柔和绅士。我真诚地希望这样善良的姑娘看完节目后还在喜欢着我。” “不过,我还是得承认,这样的我,也是我。 大概是天性如此,我对待任何一场比赛,我都愿意全身心地去投入,去争取,去赢。我尊重所有比赛的规则,尊重所有参加比赛的选手。在非比赛期间,我的行为准则遵循的是我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和阅历带来的为人处世态度。然而在比赛之中,我遵循的是比赛本身。 我在比赛里曾经强调了多次,我对事不对人,对策略不对人品。我希望我的努力,能够让那些曾经被我的策略‘设计’到的人感受到。如果在此之中,你们觉得受伤,我也愿意在比赛之外的时间里,尽可能去表达我的歉意。 然而,只要仍在比赛之内,我就不会后悔。 尽可能去做,让自己为此开心,是我的准则。 我知道,电视机前的你们,可能也有机会处于我这样的境地。只不过,你们可能会比我还惨,因为你们要面临的不仅仅是游戏,而是真实存在的生活。你们不能以游戏规则如此为借口,可能要赌上人性和良知,可能要赌上友情和爱情,才能完成一件最终看似微不足道的成就。 倒霉啊。 我也很倒霉,因为我也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我想说的是,如果你也为此曾经感到痛苦,觉得想要挣扎出离困境,不妨花上一点时间,审时度势,看看这真的是命运的游戏规则,还是只是一时的道德困境。 做一个好人并没有什么不好,不应为此感到羞愧。但做一个聪明的好人也依旧重要。所谓聪明,就是要放下不必要的负担,不增添自己和他人的负担。在大家都要遵循同一种准则的前提下,认真投入的人才值得尊重。 我喜欢我自己,喜欢我现在的生活,我喜欢全力以赴投入到我喜欢的工作之中,我喜欢为我喜欢的人带去这样令人满足的生活。这是我的生活态度,也是我的游戏态度。 感谢一直有你们,也感谢提前离开的人。 最后,我真的想回家呀。” 在评委投票之前,几位现场评委及李想南有一次简短的交流会。赵亮提出大家可以畅所欲言,将自己的想法坦白说出来,说出自己心里的人选以及原因。 江一菲觉得文冰冰一直玩得特别好,又是女孩子,在这样高压的环境下相当不容易。 她的发言得到胡凯和廖骏的认可。 眼见着大家的交谈似乎呈现一边倒的局势,观众满心以为江自流会为单阳挺身而出。没想到比江自流动作更快的是苗可。这个在节目里并没有太多两眼表现的美女模特,因其高挑完美的身段,倒是很有存在感。 苗可画着精致的妆容,懒洋洋地看着镜头,说话慢里斯条。“我觉得单阳应该赢。”她的话很简短,但却有力。因为在此之前,虽然多数评委都表达了内心的想法,但很少有人斩钉截铁地说出自己的决定。毕竟,在交流会中就将自己的决定公布了,会少很多惊喜,也很容易做出得罪人的举动。 江自流哈哈大笑,拍起手来,大喊一声,“苗可姐姐太帅了!” 赵亮问道:“为什么觉得单阳可以赢呢?” 苗可摊摊手,依旧说得很慢。“单阳也很会玩游戏啊,他真的是非常认真地在做这件事情,在为这个游戏考虑。我后来仔细想了想,他每次做的决策都很聪明。既然是让我们从游戏角度来考虑人选,那选他就没有错。” 江自流也补充道:“你们别忘了啊,这两个月是谁给大家做饭的。做饭这种事情可不算在我们最终的评分里面。他记得所有人的口味喜好和忌口,在非常有限的条件下,尽可能地让我们吃饱饭。平时人也挺好的,之前有人受伤了,也是单阳主动去照顾的。他只不过不好意思当场哭出来罢了,大家不要忽略他哦。” 苗可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他最后还选择不要道具,把金币捐了出去。” 刀刀虽然加入的晚,但也加入了发言。她说道:“我也觉得单阳挺好的,虽然是恐怖的比赛啊,但是面对他不怎么有压力。他还帮我赢了几次小任务呢。” 廖骏点点头,也附和着说了一些小事。 一时之间,似乎大家都陷入了两难的抉择之中。 赵亮给评委半分钟的时间,最终决定他们心中的淘汰人选。 投票的环节被设计得相当复杂,但仍旧很快就结束了。 在现场所有观众,评委和选手的注视之下,赵亮公布了首期《谁能活到最后》最终的冠军。 单阳! 单阳闭上眼睛,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终于,终于,我要回家了。 ………………………… 单阳,文冰冰和李想南是被节目组的直升飞机送离岛外的。在一阵轰鸣之中,单阳俯瞰着小岛,那栋华丽的别墅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一片葱绿之中。一周之后,ABC电视台将对他们做专题报道,但在这之前,他们可以各自回家休整。 单阳从机场离开,本来打算先回家里睡一觉,再去缪谦修爷爷家去看他。没想到,他的脚才落到X市的土地上,就被一辆劳斯莱斯拦截了。 这辆帅气的劳斯莱斯车头还挂着“百年好合”的红字。 看着似曾相识的此情此景,单阳已经练就出成处变不惊的沉稳姿态,面无表情地从后门上了车,见到久违的肖秘书。 两个月不见,肖秘书似乎又圆润了一圈,整个人看起来红光满面,脸颊都快冒光了。 “又有人借婚车啊?”单阳问道。 肖秘书笑哈哈地点了点头。虽然是大冬天,他的额头上依旧憋出一脑门汗来,看起来热腾腾的。 “我们去哪儿?”单阳看了一眼窗外,问道。 单阳以为会是直接去缪家别墅,没想到,肖秘书却给出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 “我们去见缪先生。”肖秘书喘了几口气,扯出自己的手绢,擦了擦汗。 肖秘书不会称呼缪谦修为缪先生,也不会是缪老先生。 那这个缪先生究竟是…… 第74章 就聊十分钟(1) 等单阳带着行李从劳斯莱斯下来时, 他心里大概有一个猜测, 只不过还不肯定。 他们在一栋壮阔的老派洋楼前停了下来。单阳以前路过这片区域, 这里属于城市的老金融区, 历史感重,虽然已不如新的CBD裙楼那样气派繁华, 但其过往的繁华, 在当地人心中仍留有一席重要的地位。单阳好几次路过, 都能看见游客行人在这里拍照留念。 只是这栋楼从外头看起来, 没有任何logo标志,只知道大概是办公楼。 肖秘书轻车熟路地将单阳领进门,乘电梯上了楼,来到一间敞亮的大办公室。从宽敞的落地窗往外头看去, 单阳倒是第一次见识到这座城市迷人的历史风韵。 肖秘书人很快就消失了, 只让人给单阳送来茶水。单阳略坐了坐,精神却很难放松下来。在他的设想里, 从那个孤岛上退回来, 应该在他窄小但温馨的小窝里, 和缪谦修一起缩着看电视,听他埋怨这两个月的顿顿饭吃得有多么不顺心。只有这样琐碎无关紧要的小事,才能让他一度紧绷的神经彻底软和下来。 所幸,很快就来人了。一个高大的男人从外头推门而入,像风一样刮进来。肖秘书紧紧跟在后头。 单阳心里一跳, 心道来了。 那个男人从面相看来, 和缪谦修挺像的, 只不过整个人都要比缪谦修宽一些,个头矮一点,看起来更结实健壮。他进来时,只瞥了一眼单阳,什么话也没说。就那一眼,单阳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不由自主将胸膛挺直。 缪谦和。 单阳记得缪奶奶曾经提到过,缪谦修的大哥比他要大十岁,是个工作狂,平时很难见着家。 缪谦和只在他的红木办公桌前停了一会儿,也没坐下。手里头抽了几份文件,很快就往门口疾步走去,似乎又要出门。肖秘书也慌不迭地跟上去。 单阳留在原地,有些怔楞。 缪谦和走了几步,大概才意识到屋里还有客人。他回过头,也没打招呼,直接问道:“时间紧,介意边走边说吗?”他的声音浑厚,带着一种矜持而克制的威严感,与他弟弟也很不相同。 单阳下意识点了点头,随后才匆忙抬脚,跟了上去。 他们三人走得很快。不时有人过来找缪谦和。缪谦和边走边签了两份文件,又嘱咐了几件事情。期间,他们都没机会说话。在几层办公室来回兜转之后,他们终于再次乘坐电梯下楼,似乎要去别的地方。 门口停了一辆陌生的车,是一辆低调的黑色商务车。单阳的行李也被转移了。 单阳也不问缘由,一并上了车,坐在后座,和缪谦和隔着一人的位置。肖秘书坐在他们对面,不停拿手绢擦着脑门的热汗。看着他的动作,单阳也开始放松下来。这一停下来,他才意识到,刚刚应该走得急,小腿肌肉一颤一颤的。 就在这时,缪谦和开口说话了。“你好,我叫缪谦和。” 单阳有些害怕他忽然也开口说“叫我大哥”。好在缪谦和看起来非常靠谱,简短地介绍完自己,立刻单刀直入地说明情况。“我之前就想见你一面,一直没排开时间,非常抱歉。今天也是事出突然,一会儿我们停十分钟,然后直接回家吃饭。” 缪谦和顿了顿,又补充道:“缪谦修也在家里。” 单阳猜测他大概是想说缪谦修也在家,大家一起吃一顿晚饭,让他不用紧张。虽然缪谦和没有咄咄逼人,整体散发的气势却令人难以忽视。他不禁内心打鼓,大哥会和他说些什么呢?他看起来并不是一个容易相处的人,会提出反对吗?缪谦修也怕他哥吗? 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缪谦和打破了沉默,同时也解答了单阳的困惑。“关于你和我弟弟的事情,我一开始是反对的。” 单阳脑海里的警报瞬间就拉响了。他表面看起来仍旧是目视前方,正襟危坐,实则内心已经掀起了壮阔波涛。 果然啊,终于,终于有人来反对了。 这次肯定要上那个名台词了吧。我会面对五百万的诱惑吗?他哥哥会把支票扔我脸上吗?我如果接受的话会不会显得太没有尊严了?可是如果我大义凛然,是不是不够真诚? 单阳想了一通有的没的,终于将发散的思维收了回来。脑洞归脑洞,单阳内心的答案却从未如此清晰过。他有些无奈地想到,缪谦修应该感到庆幸,这时候的自己对他已经产生深深的依恋,不会再为五百万或者威逼利诱而轻易动摇。 他这么想着,内心居然涌起一股近似献身的悲壮之情。 没想到,缪谦和的下一句话,很快就将单阳的英雄独白打断了。“我和爷爷奶奶思考问题的角度不一样。我的出发点很简单,我想让缪谦修开开心心地生活着。而你,我不确定你是不是那个可以陪伴他一生的人。如果你终归会提前离开,那不如离开得更早一些。” …… 单阳明显感到缪谦锋利的目光正停留在他的脸上,可是他一动也不敢动。 缪谦和的话是单阳从未思考过的。他没想到,缪家人最大的担忧不是自己是个男的,不是担心自己会骗财骗色,而是担心自己终有一天会抛弃缪谦修,留他一人。 这实在是太古怪了。 单阳轻轻呼了一口气,终于找回自己,重新正视缪谦和。出乎意料的是,缪谦和此时的目光并不如他想象的那般严厉,反而有种深沉的悲痛感。这种脆弱的情感只存在一瞬间,下一秒,缪谦和的表情就恢复正常,以一种沉稳得近乎平和的神态,平静地看着单阳。 单阳隐约觉得,此时此刻,也许是他最接近缪谦修真实模样的时刻。于是,他斟酌着,开口问道:“能告诉我关于缪谦修的事情吗?” 缪谦和抬了抬眉头,并没有说话。 “您之所以这么说,肯定是有一些我不知道的关于缪谦修的事情。我不希望在无知的情况下被判刑。这不公平。” 缪谦和沉吟片刻,似乎在权衡他话里的用意。最终,他点了点头,同意了。“我可以告诉你,我们确实应该开诚布公,保证双方公平。不仅仅是缪谦修有选择的权利,你也同样。” 缪谦和接下来的话,算是在单阳原本平静无波的心里投下一记重石。这颗石头如此之重,落进心头,就再也离开不了。 缪谦和说话很简洁,几乎不多说一个废字,连停顿都控制得恰到好处。直到车行驶到他下一个目的地之前,缪谦和正好将事情交代清楚,时间刚刚好。他话音刚落,车已停好。缪谦和并不在意单阳的反应,没多说一句话,直接干净利落下了车,在肖秘书的陪同下,进入对面的酒店之内。 车上瞬间只剩下单阳和司机两个人。司机非常安静,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毫无存在感。单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盯着车窗外的景色看,脑海里一片空白。 怎么听到这了呢?他迷迷瞪瞪地想着。 和缪谦和预料的一样,十分钟之后,他准时出现在酒店门口,大步朝着车走来。 真是一个一丝不苟的男人啊。 单阳暗自猜测,缪谦和大概是有一个推不开的饭局,只能抽空过来,出现十分钟,又匆忙离开。看来缪奶奶说的没错,缪谦和真的是一个工作狂。缪谦修每次都拽得和世界首富一样,一脸我很有钱我天生就很有钱的模样,大概就是仗着有这样一位能干的哥哥吧。 他的思绪很乱,在一堆信息之间,却忽然只沉迷于这些琐碎的细节之中,反复这些琐事才是他应当关注的。 缪谦和很快回到车内,带来一股清冷的气息。肖秘书没有再跟着,他在车外和单阳打了一声招呼,胖乎乎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之中。 今天的工作结束了吧。 而我的一天才刚刚开始。 单阳心里乱糟糟的,很难集中注意力。 他留意到缪谦和整理了下自己笔挺的衣领,然后和司机说了一句话。可是他听不清那是什么。大概是要回家。回家做什么?大概是吃晚饭吧。 回家,本来是要去看看缪谦修的。 毕竟他已经两个月没见那个男人了。那个骄傲,毛病多,猫一样的男人。 车开得很稳,不一会儿就出了市区,一路朝南,开往缪家的别墅。当缪谦和的车停入院内时,单阳伸手用力搓了搓脸,让自己清醒起来,不再颓废。大概是心里作用,这招还挺有用的。尽管脸颊被搓得生疼,但单阳总算是恢复常态,甚至还朝缪谦和笑了笑。 缪谦和看了他一眼,没做任何评价。在抬腿下车之前,他从车上的文件夹里头抽出一张纸来,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 单阳好奇看向他。纸面的打印字体很大,单阳这随意一眼,就清楚地看见上面的内容。 “双相①患者家属注意事项” 这简简单单几个字,让单阳觉得有些刺眼。 缪谦和却看得很认真,甚至像是在默诵。他从车里出来时,脸上又恢复了一贯的稳重。 单阳心想,不管是怎样日理万机的大人物,在面对至亲之人时,都会柔软得不像话啊。哪怕是缪谦和,在他的领域内从不犹豫,从不做无谓的停留,此时此刻,也会像一个小学生写作业那样,认认真真地复习着,好让自己不至于说错话做错事。 而他,在全然不知情的情况下,尽管是无意的,但似乎真的是伤害了对于他人而言,是相当重要的人。 可是,缪谦修对于我而言,也是重要的人啊。 单阳的喉间,涌起一股苦涩。但他很快就调整好情绪,让自己看起来和平时一样自然。他跟随着缪谦和,走进那栋熟悉又陌生的别墅。 那里有一直在等着他的人,他很想用力去爱的人。 单阳这么想着,踏入别墅的前院。冬天开花的植物相当有限,院子里显现出单调的色彩。唯一一处醒目的色彩,大概是看起来相当不友好的虎刺梅。单阳的注意力瞬间被红艳的花瓣吸引了。 忽然,他猛地抬头,从下往上望去。 二楼阳台的围栏上趴着一个人。他似乎很怕冷,整个人都被毛绒绒的羊毛毯子裹了起来,只露出一双漂亮明亮的眼睛。 他在安静地看着他。 哪怕只有这一双眼睛,单阳也能知道,他一定在笑。 这么想着,单阳也不由地微笑起来。迎着阳光,眯起了眼睛。 第75章 就聊十分钟(2) 单阳先跟着缪谦和到缪老先生的书房, 同两位老人打招呼。 胡幼仪奶奶依旧是和蔼可亲的模样, 只说了两句话, 就去厨房安排晚餐去了。天色还早, 今晚大概会是一顿相当丰盛的晚饭。 单阳留意观察着,发现缪老先生和缪谦和相处与他同缪谦修完全不一样。当缪老先生和缪谦修在一起时, 两人都表现得很像小孩子。但是缪老先生和缪谦和说话时, 完全就是一家之长间成人式的对话, 认真而心平气和。 单阳忽然觉得此情此景有点在看教父的感觉, 莫名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缪老先生看向他,略点了点头,说道:“这里也没什么事情,你上楼去看看缪谦修那个臭小子, 问他要不要吃饭。还不想吃饭, 今天晚上也没饭吃了。” 单阳赶紧答应了。 等单阳来到二楼小阳台时,缪谦修已经退回到落地窗前的躺椅上, 仍旧裹着他的羊毛毯子, 目光呆滞地盯着窗外的天空,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单阳忍不住清了清嗓子,犹豫着怎么开口说久别之后的第一句话。 就在这时,缪谦修回过神来,明亮的眼睛瞥了过来。他上下打量了一眼单阳,然后紧紧皱起眉头, 似乎很不高兴。 “你看着怎么胖了呀?”虽然脑海里有过无数预设, 但在看到缪谦修的脸的第一眼, 单阳脱口而出。他的话音刚落,立刻就后悔了。 果然,缪谦修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不开心的情绪明显地写在脸上。 单阳正琢磨着怎么说些好听的话哄他开心,没想到对方倒很快放下了。只不过,他松开眉头,换了一副更加低沉的表情,耷拉着眉眼,开始变得无精打采。 单阳瞬间慌了神,几步快走,来到缪谦修身边。犹豫片刻,还是伸手摸了摸他毛绒绒的后脑勺。他轻声问道:“最近有好好吃饭吗?” 缪谦修依旧垂着头,闻言顿了顿,然后点了点头。 单阳笑了笑,尽可能用轻松欢快的语调说话。“你爷爷问你吃不吃晚饭呢,奶奶在做大餐,肯定好吃。” 缪谦修终于抬起头来,勉强地笑了笑。 单阳的心沉了下来。 从缪老先生的话里头看来,缪谦修应该不怎么好好吃饭。这也是单阳在岛上时最担心的一点。那家伙挑嘴又小心眼,这么久不好好吃饭,肯定要瘦变形了。没想到,这一切似乎并没有发生。 单阳仔细地观察着缪谦修的脸色,发现自己真是错得离谱。缪谦修并不是单纯胖了,只是脸色相当难看,大概因为睡眠不好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而呈现出不自然的浮肿。 他想了想,挑了缪谦修身旁的位置坐下来,将缪谦修的手拉过来,温柔地窝在手心里。 就在这时,缪谦修的手忽然震颤起来。 单阳有些诧异。 缪谦修大概也是意识到这一点。他默默地将手抽了回来,做出一个不耐烦的表情,然后将手藏进羊毛毯子里,裹紧。他换了一个话题,问道:“节目好玩吗?” 单阳的心情有些乱。他胡乱点了点头,尽可能地保持微笑,和缪谦修说了几个好玩的事情。 缪谦修倒是听得津津有味,甚至还抿着嘴笑了起来。 单阳轻声说道:“你没有看节目吗?” 缪谦修摇了摇头,回道:“刚开始看了,后来不让看了。”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歉意。 单阳不知该说什么,只好伸手又摸了摸他的脑袋。“没关系,之后一段时间我就有空了。哪天方便了,我陪你一起看回播。” 缪谦修没说好也没反对,只是看着他笑。 尽管他脸色不好,神态憔悴。但单阳不得不承认,缪谦修还是惊人的好看。这种好看并没有因为他的思念而增添颜色,同样不会因为看到真人的落差而褪色。 看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一直茫然失措的单阳终于定下心神,像以往他面对许多状况时那样,他走出了受挫的第一阶段,开始思考如何解决问题。 缪谦和和他说过这样的话:建议你好好地了解缪谦修的身体精神状况,再做决定。这不是一朝一夕,也不是单纯的感情可以克服的困境。对你,我们本无权做任何要求。我代表缪家,尊重你的任何决定。当然,如果这个决定是我们愿意看到的,我会欣然接受你;如果你做出别的决定,我也不会对你做什么。但是你想拥有两者之间的平衡,既不想承担风险又想继续享受缪家的支持,我不会坐视不理。 所谓缪家的支持,单阳的概念还很模糊,他并不能完全理解缪谦和话里头的意思。但有一点,他已经清楚地明白了。那就是,不管是缪家,还是缪谦修,都需要他负起责任来。 单阳原本的想法,只是希望能简简单单谈一次可爱的恋爱。他并没有来得及想得太远。 然而…… “我哥是不是都告诉你了?” 打破沉默的是缪谦修。单阳吓了一跳,下意识去看他的脸色,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缪谦修很平静,甚至带着几分他惯有的慵懒的神态。他继续说道:“我猜就是。他就是这样,每次都一本正经的样子。吓到你了吧?”他抬头看了一眼单阳,笑了笑,“我很抱歉。” 单阳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开口。这真不像你啊,你居然会道歉呢。他想这样调侃一句,然而话语堵在喉咙口,怎么也说不出口。老实说,他确实有点被吓到了。 对于双相或者是相关的心理疾病,单阳并没有过多的了解。他之前所接触的人之中,也甚少听说由此困扰的。他模模糊糊地想,大概就是很容易不开心,又很容暴躁起来。所以这就是缪谦修一直以来的心理状况吗?他不是正常人吗?他以后也会如此吗?可以治愈吗? 他会因为我而变得更加糟糕吗? “我不知道这种状态能不能变好。”像是听见单阳内心的疑虑,缪谦修自己开口解释起来。他耸了耸肩,像是毫不在意的样子。“你不用这样看着我,我一点也不可怜。我也不是不能碰的。高医生说谈论我的病情并没有什么,没有必要讳莫如深。他们都以为我是小孩子。你不会害我,能让我变得不可掌握的,只有我自己。”他的话语里前后逻辑混乱,像是没有经过任何的思考。 “所以你不用提心吊胆,时刻担心我会不会碎。” 单阳脑海里不断闪过那些碎片式的字句:狂躁,极度兴奋,极少的睡眠,固执,兴致缺缺,高涨的自信心,讨厌生活中的变动,抑郁,低沉的信心…… “是我不好,我停了药。他们不知道。”缪谦修重复着,将脑袋埋在单阳的怀里。 单阳抱住他,弯下腰,轻轻将脸颊贴在缪谦修的额角。这种亲昵的姿势,能让他感到心安。 “我不是故意要吓你的。” 单阳轻声嘘着,用指头拂过他的侧脸,安抚着缪谦修的情绪。 “我觉得我好了。”缪谦修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委屈。 尽管心情沉重,单阳仍然忍不住勾起嘴角。不自信的缪谦修,真是稀奇啊。在单阳的印象里,缪谦修总是那副令人无奈的自傲模样,翘着唇角,像一只骄傲的猫。 “你干嘛笑我?”缪谦修有些不满,动了动身体,似乎想挣扎出单阳的怀抱。 单阳赶紧又抱紧了几分。“没笑你呢。”他说着,笑意不减。 缪谦修闷闷地哼了一声,很快又消沉起来。“我很差劲吧,什么事情也没做好,本来想帮你,又做了不好的事情,奶奶说的。” “你要是不想说,我们今天可以先不提。”单阳轻声说道。他并不知道缪谦修所说的不好的事情指的是什么。但是在眼前,在当下,他没有任何兴趣。 “没关系。我早就学过了。” “学过什么?” “高医生教过我,怎么和别人说我病了。他说我以后会用到的。但已经很久了,我不太记得了。” 单阳的眼眶忽然红了。“那你说说看。”他的声音沙哑。但是头贴着头,彼此的声音传来时和平时听起来大不一样。单阳猜想,缪谦修应该分辨不出他略带哽咽的声音。 “嗯,我能清楚地记得一句。高医生说,要具体而明确地告诉别人,我想要什么。” “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尝试着喜欢我不那么好看的样子。” 单阳将吻压在缪谦修的发髻。“好。”他答应了,然后笑着说,“但是你现在就挺好看的。” 单阳陪着缪谦修又晒了一会儿夕阳。缪谦修的脸色总算恢复了些。他们俩一起下楼。单阳去厨房和奶奶打招呼。奶奶正亲自下厨,给单阳做糖醋排骨。 单阳偷吃了一块排骨,甜酸正好,外酥里嫩。他舔着手指头走出厨房,进入客厅时,看见缪家兄弟两个正在聊天。 缪谦和已经换了一身休闲的装束,原本被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也散落下来,显得年轻了不少。他敞开双腿坐在沙发上,看起来很随意。缪谦和过两天要去欧洲出差,他正在问缪谦修要不要和他一起去。缪谦修摇头,小声嘀咕着没意思。缪谦和也撇了撇嘴,那副嫌弃的模样简直和缪谦修一模一样。那样的神情很不像缪谦和,但又意外地很适合他。 果然是兄弟俩啊。 单阳走了过去。 缪谦修看见他,抿着嘴冲他笑了笑。“我刚刚和我哥说了,要送你一个礼物。” “我?”单阳有些惊讶,“是什么?” “你马上就能知道了。”缪谦修卖了一个关子。 缪谦和也不说话,从茶几上拾了一叠报纸,将自己的脸遮住了。 第76章 就聊十分钟(3) 单阳很快就知道了所谓的来自缪谦修的礼物是什么。 从《谁能活到最后》节目出来后, 单阳的人气增长得很快。虽然有不好的评价, 但多数人对于他的表现还是表示认可的。聪明礼貌又温柔的形象, 虽然不够特立独行, 但是在现下从不缺乏两眼但不够聪明的艺人的娱乐圈,还是有不少买单的人。 对于单阳的逐步走红, 他的粉丝们无疑是最开心的。单阳从《活到最后》归来后, 微博粉丝增长到六百多万, 虽然在艺人之中还是个小小的主号, 但势头良好。热忱的粉丝们趁机成立了全球后援会,大概有五万多活跃粉丝,还算可以。后援会给单阳的粉丝取了个昵称叫“喜阳阳”,这条微博被单阳点赞, 粉丝称呼算是定下来了。 就在此时, 沉寂了许久的八卦圈传奇博主五行缺八卦忽然发表了一则意味不明的微博,并贴出一张照片来。五行缺八卦在微博里说道:“这张图是某位粉丝私信我的, 他问这位怎么回国了, 是有啥动作吗?年轻的小朋友也许不知道图中的人物是何许人也, 但追星早的同学们大概不会忘记那些年被这些金牌经纪人支配的恐惧。对于这件事,我现在也没有确切的消息,只能说此事关系到一位S姓艺人,可能我们要见证某种意义上的“天王”诞生。” 配图是机场拍的,镜头最显眼的地方站着一位高挑瘦削, 身着大风衣的女士, 她脸上带着黑超, 随意挎着一只名牌包。由于拍摄模糊,看不出她的具体年龄来。 正如五行缺八卦所言,现在关注着他的很多粉丝并不认识图中的人类。 评论了几百条之后,终于有人回复说:这不是郭倍大魔王吗! 没错,王牌经纪人郭倍回来了。 几乎就在第二天,各大娱乐媒体头条或是热点里都出现郭倍的机场照。与之相应的是,几家著名的匿名八卦论坛都挂出了人物介绍帖,历数郭倍当年的“丰功伟绩”,高楼频起。不少人都加入讨论,押注五行缺八卦口中能请到郭倍出山的S姓艺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不过,有人猜测,不过就是一位过气的经纪人,现在也退圈了,手上没有任何艺人,回次国也能产生这种的轰动效果,显然是炒作,可能是在国外富太太的生活过不下去了,又回来圈钱了吧。 不管如何,郭倍回国这件事情造成一时轰动。 同时,娱乐头条里面也滚动出一条消息:单阳参加完《谁能活到最后》节目后,人气大涨,高调回归ABC电视台的王牌节目《明天不上班》。同时,好事连连,他拥有了人生中的第一档单人主持节目,名叫《就聊十分钟》。 《就聊十分钟》是一个综艺访谈节目,与《明天不上班》捆绑。因为一般进入《不上班》节目的艺人们多少都带着新作品来宣传,因此很乐意配合电视台做访谈类节目。节目只有十分钟,主持人单阳和受访艺人同时出镜,内容为问答互动式的采访。《就聊十分钟》将紧接着《不上班》播出,尽管尚未完全推出,但坐享《不上班》的热度,预计其收视率绝对不会低。 正当喜阳阳们为单阳看似一片大好的前景欢呼时,另一个重磅消息几乎是不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紧接着砸了下来。 郭倍回国第三天,ABC娱乐宣布郭倍将以经纪人身份加入。一周之后,ABC娱乐再次宣布,郭倍将负责其旗下艺人单阳的工作事宜。 黄金十年王牌经纪人的代表者郭倍,阔别十数年,再次回归国内娱乐圈,接手的第一位艺人,居然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小主持人。 娱媒一时哗然。 难道ABC娱乐股权易主,连行事风格都要发生变化了吗? 这个单阳又是什么人物?有后台吗? 一时之间,聚光灯像是向日葵一般,追着单阳打过来,让他措手不及。 然而,公司给单阳的指示几乎是通知式的,没有留给他任何反驳和考虑的机会。单阳还来不及做反应,经纪人这件事情就大局已定。虽然作为小小的艺人,单阳知道自己本身是没有多少话语权的。但是从指派郭倍接管他这件事情来看,公司并不是随随便便做的决定。 从不要脸的角度来说,大概是公司发掘了单阳连自己都尚未觉察的巨大市场潜力,打算孤注一掷,押他一把。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这种自大的想法还是很让人受用的。单阳允许自己在沾沾自喜中沉浸一会儿,很快又冷静下来。 想来想去,唯一的可能,就是缪谦修所说的要送给他的礼物了。 关于缪谦修,单阳有过许许多多的猜测,其中不乏很多不靠谱的脑洞。但从这些看似不经意的小事看来,也许事情的真相反而比他最放肆的猜测来要离谱。 如果他的猜测是对的,那自己现在这个状态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被包养了吗? 想到这里,单阳不禁笑出声。 如果再早几年,当他风华正茂,年轻气盛,还没有被拒绝这么多次时,也许年轻的他面临现在的窘境,还会带着些许年少的骄矜和对行业规则的尊重,做出别的选择。然而他现在已经不再是最年轻的那一批,历经洗礼之后,也逐渐承认自己不是最幸运的那一批。对于很多所谓的规则和道义,界限不再那么分明。 他已经明白,这世上,多数的东西并不是非白即黑;相对的,大多数的事,乃至多数的人,都身处于一大片蒙蒙的灰色地带。你并非比我高尚,我也不见得可以批判你,我们都活得谨小慎微又极其有技巧,拥有着普通人的狡黠与智慧,在正义与邪恶的两端走着不那么危险的平衡木。 他的最终选择,大概也是缪老先生和缪谦和最担心的地方。因此,他们才会反复确认,单阳是否是那种不知变通的石头,又或者是满腹诡计的小人。无论是哪一种,都不会是缪家认同的,他们都不会将缪谦修放心地交给他。 缪谦修需要一个成熟,有趣,温柔又不失理智,聪明但也善良的爱人,去包容他,陪伴他,和他一起成长,和他一同经历。 这个要求看似简单,并不包含任何外在和物质的要求。但事实上,这样的人正是难找的人。要集齐全部的这些优点,确实,性别就显得不再重要。 单阳自认为自己离这样的人物还差着很大一段距离。但是他思来想去,觉得自己有足够的信心去陪着缪谦修共同成长。 至于为什么呢? 曾经单阳以为这就是爱,后来想想,也许又不单单是为了爱。 爱有可能是冲动的,绚烂但易逝。别说是缪家人,单阳自己都没有足够的信心,单单靠着爱,给予缪谦修足够的支持。 他当然爱着缪谦修,否则他不会提出想要将两人的关系拉进一步,甚至考虑着将缪谦修永远拉进他的世界,与他的生活紧紧纠缠在一起。这种感情是单阳从未有过的,在以往他所遇见的任何一个人,崇拜的任何一个形象里都从未得到过的。 一种甜蜜辛酸交织,一种傲慢自卑反复,一种说出来就变轻了,只能安安稳稳放在心底里的奇妙的感情。 然而除了爱,单阳还带着一份自责和遗憾。从本质上来说,他不必如此,不知者无罪,他没有任何过错。但是从主观情绪上而言,他难免会觉得后怕,为那些没有发生却险些发生的悲剧,还为着那些已经发生他却无权参与的过往。 最近一段时间,缪谦修得呆在缪家,接受理疗和家人的陪伴。单阳因为工作所限,无法二十四小时照顾他。在他最脆弱的这段时间,确实需要更加紧密的陪伴,留在爱他的家人身边,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单阳也利用这段暂时分开的时间,搜索了一些关于双相的知识,顺便买了书籍。 国内关于双相的书籍并不如想象的那么多,大多数也都是国外译本,看时间也都是十年之前的研究。单阳通过朋友,从海外购买了一批英文原著。他的英文一向不算太好,在最刻苦的学生时代,也仅仅是中等偏上的水平,用来啃专业书实在是太困难了。 单阳想办法将这些英文书扫成电子版,上传到手机,只要一有空,就翻开来看,哪怕只是零星时间。这样一点一点磨,自然效率不高。他一边哀叹,一边对着电子词典一个字一个字地琢磨,仿佛再一次回到英语备考的年代。 好在这些书虽然有的看起来很枯燥,但是真正深入之后,还是能挖掘许多有用的知识。一方面是对于单阳更加了解缪谦修有用,另一方面是帮助他掌握一定的心理学知识,这对于他今后的采访节目,倒是很有好处。 单阳不是科班出身,空有自身的经验和某些天赋,但理论知识和技巧这一块,始终是他的薄弱项。之前,有不少主持界的前辈也有提点过,然而,他现在已经开始逐渐接触真正的主持任务,重新回炉打造显然不切实际。这样利用业余时间来学习一些知识,倒还是可行的。 单阳一边啃书,一边还有心思自嘲。如果不是缪谦修,他大概也没有这么大的决心,去完成如此艰巨的任务。果然爱情使人强大呀,痛并快乐着。 看了一些研究之后,单阳意外地发现,受双相折磨的人数是如此之多。据粗略统计,大概每七十人中,就有一人受此病影响。而这个数据还是十年之前的。随着现代社会模式的变革和压力徒增,以及我们对心理疾病的认知逐步增强,这个数据应该远远不止如此。 而这样一个几乎是主要病种的心理疾病,我们对其的探究远不如它给我们带来的伤害。几乎每一个双相患者的病症都是不一样的,每个人对于治疗的反应也不同,有些患者及其家人甚至无法感知这些状况。这无疑极大增加了治疗的难度。人类对于心理层面的探知仅仅只是起步。能治愈吗?能杜绝吗?能变得更好吗?没有人能够回答。 越是了解,单阳越是产生一种沮丧的心态。幸运的是,他没有让这种情绪击败自己。大概是自觉有了责任之后,他需要自己变得更加坚强。没有什么是一定无法克服的,哪怕不能取得最终的胜利,只要努力,终将取得某种意义上的成功。 单阳重振旗鼓,继续探索。 然而,ABC娱乐显然并没有打算给单阳过多的修养身心的时间。在ABC对外宣布对郭倍的计划之后,单阳想着,怎么也得等一两天,他才能正式接触到郭倍。没想到,就在公司正式下达任命书的当天,确切的说,是一小时之后,单阳就接到郭倍的电话。 电话内容很简单,几乎没有任何多于的寒暄。单阳回忆着上一次这样言简意赅与之交谈的大概就是缪谦和了。 郭倍约他面谈工作,时间就定在半小时之后。她问清楚单阳的住址后,很快就提供了一家附近的咖啡店的地址。 “不用穿得很隆重,但一定要整洁清爽,随时应对可能会有的偷拍和粉丝。”郭倍叮嘱道,然后果断挂了电话。 单阳不敢耽误,几乎花了比平时少一半的时间将自己收拾好,提前五分钟到达约定地点。 郭倍是踩着点进入咖啡厅的。她预定的位置是雅间,桌椅精巧,环境幽静,通过盆栽和人造景巧妙地将雅间和外店的视线阻挡开。单阳内心赞叹,不知郭倍是如何通过电话对她不了解的环境准确地做出判断并预定下最佳的位置。 和他想象的相似,郭倍并不是一个笑意盈盈彬彬有礼的人。如果单阳心思敏感,甚至可能会在第一次见面中觉得自己被冒犯了。好在他本身并不太在意别人的态度,始终保持自己的节奏。同时,单阳毕竟也是经历过缪谦和测试的人,很能理解并尊重这种快节奏的工作模式。 对于单阳的态度,郭倍显然很满意。 尽管是寒冬季节,郭倍依旧只穿着一件Burberry大衣,里面是单薄的套裙。虽然她的面上一派淡定,但从她紫红的脚踝,不难看出,风度和温度,有时候确实无法两全。单阳有些庆幸自己是个男的,在冷的时候,可以随便裹一件长羽绒服出门。 单阳借着去洗手间的间隙,请服务生将雅间里的温度调高。服务生很热心地帮忙了,还摆了一台加湿器进来。 一杯咖啡之后,随着温度的提升,郭倍的脸色缓和了不少。 据单阳所知,郭倍已经四十四岁,早已过了亚洲人普遍认为的女人黄金时期。虽然保养得当,但从她的眼角和脖颈不难看出岁月的痕迹。尽管如此,她整个人展现出来的自信果断的仪态,举止投足,非常迷人。起码从单阳这个同志眼中,有着独特的魅力。 “我刚刚和你说的,是我一贯的工作原则,同时也是希望今后与你合作时能始终坚守的原则。我希望你有仔细听,如果有疑义,现在是最好的提出来的时机。” 言下之意就是,要么现在提被她说服,要么永远闭嘴。 郭倍的原则很简单,总结起来就一点:永远保持沟通。郭倍的手机会对单阳保持二十四小时畅通,相对的,她希望单阳也能做到,如果不行,需要提前告知她原因以及时限。如有紧急事件,单阳应该及时告知郭倍。单阳做任何重大决定之前,都需要先和郭倍沟通。郭倍不会过多地干涉单阳的私人生活,但是她有权知晓更多。 单阳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理解并同意。 郭倍说话带着一股明显的南方口音,有些奇特,具体判断不出是哪里的口音,但并不难理解。见单阳点头,郭倍翻开自己的文件夹,很快就进入下一项工作事项。“今天之所以一定要和你见一面,也是希望我们可以尽快地了解彼此,然后找出最适合的工作节奏。我这个人是个工作狂,我想你应该有听说过。” 单阳只好点头。 “但我不会要求你和我一样,每天工作十六个小时,你可以放心。不过,我还是会希望你可以尽可能地敬业,这样我们才能有合作的基础。” “我同意。” “很好。接下来我要宣布你今后工作的部署以及我们最近急需进行的工作安排。” 单阳接下来的工作重心就是《明天不上班》和《就聊十分钟》两档节目,郭倍会为他争取一些广告和代言。同时,如果有合适的机会,她会为他争取适当的影视出镜机会。 听起来都是中规中矩的路线,但很稳妥。单阳走这条路,不仅仅对于他自己是一项挑战,对于数年后重新回归的郭倍,也未尝不是一次投石问路的探索。 郭倍又提了关于粉丝管理及形象管理的方案。单阳提出自己的看法,双方沟通很顺畅,只花了半小时,就基本定了下来。 最后,郭倍提出几点需要急需解决的事情。其中一点,就是鼓励单阳搬家。 “虽然现在你还没有这方面的烦恼,但日后必然会产生各种各样的问题。我可以帮你重新找到更加适合你工作性质的居住点。这样既能保护你,也能方便你工作。” 单阳犹豫片刻,还是谢绝了。他觉得目前暂时还不需要,希望能有更多的时间用来考虑和准备。但更深层次的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并不想那么快就告别他普通的过往。那些平淡无奇默默无闻的过往,他一无所有,只有一腔热血和满脑袋的幻想,住在一间窄小的阁楼里,每天回到家,做做饭,打发时间。在那里,他做出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两个决定:参加《金话筒》节目和喜欢缪谦修。 在那里,他拥有了一个奇怪的从天而降的男人。他填充了他的家,带给他奇妙的生活体验。 在单阳眼里,那间小小的阁楼,虽然不属于他,却深深融进他的灵魂,成为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终有一天,他会足够强大,能从容地和这一切做告别,前往更加灿烂美好的未来。 但也许不是现在。 第77章 就聊十分钟(4) 和郭倍一起工作的首要原则就是保持沟通, 保持坦诚。因此郭倍让单阳一开始就给她整理好一份备忘录, 里头是单阳认为自己需要和郭倍分享的所有事情。 其他倒还好说, 关于缪谦修这件事情, 单阳始终拿不定主意要不要透露。这段关系不仅仅是关于他自己,也同样牵扯到缪谦修本人以及他的亲人, 单阳不能轻举妄动。 思前想后, 单阳觉得开诚布公地表明自己有一段恋情, 但是不能公布细节。 坦诚的态度是赢取郭倍信任的唯一途径。单阳不希望在他们合作的开始, 就埋下不信任的种子。 没想到郭倍的接受程度很高,她甚至不需要单阳做过多的解释,直接认可了这种状态。 郭倍这样干净利落的态度,反倒让单阳有所疑惑。难道是郭倍已经提前知道这段关系, 并且已经被告知可以不作处理?虽然觉得不太可能, 但似乎又是唯一的解释。毕竟郭倍是以擅长处理艺人事故和丑闻危机公关著称的王牌经纪人,她应该会对艺人的隐私更加介意。受限于职业特殊性, 艺人的感情问题和私人问题, 一不小心就会酿成大祸, 成为不可弥补的甚至是断送职业生涯的祸事。既然她不深入,要么就是她真的不在意,要么就是她知道已经知晓并且确认在此事中,她并无作为。 不过在最初的诧异过去之后,单阳又开始感到庆幸。不管是什么原因, 他和缪谦修的关系暂时安全了。他希望能小心翼翼地守护好这段感情, 不管最终他会走到哪一步, 他们又会共同走到哪一步,这份感情,不应该有外人的干涉,应该是完完全全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世界。 缪谦修对此似乎是真的一无所知。起码在表面看来,单阳偶尔有意无意地和他讨论这些事情,缪谦修脸上是全然的漠不关心,只是单纯地点头摇头,努力让自己做一个合格的听众。几次试探之后,单阳也终于放弃了。 船到前头,车到山前,随他去吧。 有时间去琢磨一些已经发生无法改变或是尚未发生无从改变的事情,不如多花点心思在对方身上。 缪谦修最近一直遵医嘱,重新开始吃药治疗,状态明显好转不少。他每天晚上都会要求和单阳视频聊天,这是他们现在唯一的沟通方式。 因为他表现良好,缪老先生似乎是同意让缪谦修拿回手机自己上网玩了。 某天晚上,缪谦修得意洋洋地将自己的手机屏幕亮给单阳看。视频的画面不是很清晰,单阳眯着眼睛辨认了半天,才看出他是在炫耀自己在单阳粉丝群里面的等级。 “双持平底锅的喜阳阳” 单阳忍不住说道:“这个等级称呼也太难听了吧。”再说了,平底锅不是红太狼的武器吗? 显然缪谦修并没有看过这部曾经红遍大江南北的动画片,但这并不妨碍他为自己感到骄傲。因为管理员告诉他,这个是守卫单阳粉丝的最高等级。从高往下依次还有单手平底锅的喜阳阳,肌肉型男喜阳阳,普通喜阳阳,弱鸡喜阳阳等。 单阳听完后,哭笑不得。相比而言,那确实还是双持的听起来更加霸气一点。 不知道是不是吃药后的副作用,缪谦修表现得比平时要更活泼一些,话也多了起来。他抿着嘴角,将自己的升官记分享给单阳。“我本来是要被清除出群的,但是我力挽狂澜。” 随着单阳粉丝的增多,原本以吃瓜养老为主的粉丝群一下子涌进了不少热血的新成员。人多口杂,难免有粉圈摩擦和无间道。群主于是规定,要定期清理长期潜水的群员。缪谦修因为要养病,已经好久没去群里头晃悠了。更何况,他之前在“土豪大战”中惨败给“有肱二头肌的皮卡丘”,在群众的呼声中毫无作为,险些让单阳被淘汰。虽然群主曾经明确表示过,这并不是“单阳的真爱粉”的责任,但仍有不少上头的群员对缪谦修颇有微词。因此在首次清粉中,就差那么一点点,缪谦修的小号就要被扫地出门了。 幸好群主一直惦记着缪谦修是一个不怎么参与讨论的人,担心清错人,一直等到缪谦修上线后,确认好他并没有脱粉,才最终保留着他的位置。 单阳觉得好笑,问道:“听你这么说,你不是很勉强才保住我真爱粉的位置吗,怎么忽然又拿到最高粉丝头衔了?” 缪谦修显得更加得意了。他说道:“缪谦和不是去欧洲了吗?回来的适合给我带了礼物。我就用来转发抽奖了。就抽了两次,然后群主就给我等级了。” 哎呀,真是好现实的粉丝群啊。单阳继续问道:“你把你哥带回来的礼物送出去了,你哥不抽你吗?”单阳不清楚具体是什么礼物,他也不想去问,怕问出来自己的心里承受不住。 缪谦修摇摇头。“我问过他了,他说随便我。” 单阳心想,估计是你哥不想再管你了吧,幼稚,和一群小姑娘较劲。但面上他还是保持着微笑,撑着下巴听缪谦修说话。 又说了一会儿,缪谦修终于有了困意。他打了一个哈欠,翻身换了一个视频位置,闭上了眼睛。在柔软的台灯照射下,他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一片长长的阴影。 单阳轻声说道:“你睡吧,我看着你。” “你别挂视频。” “嗯,不挂。” “要不你给我说个故事吧。”缪谦修又睁开眼睛,他看了一眼视频里头的单阳,不知道是出于不好意思还是漫不经心,他很快撇开视线,看向天花板。“你已经很久没给我说故事了。”他说道,语气里带着点委屈,然后很快又看向镜头,近乎是抱怨地看了一眼单阳。 “行。”单阳认命地爬起来,从属于缪谦修的书堆里抽出一本,重新回到视频里,轻声念了起来。 一对农民夫妻,生下一个可爱的女儿,送给了女巫,取名莴苣。莴苣姑娘有着长长的头发,她被关在塔楼里,直到有一天,一位王子骑着马,路过她的脚下……① 格林童话其实还是蛮血腥暴力的,并不十分适合小朋友阅读。单阳一边念着故事一边在心里批判道。你看看,王子眼睛瞎了,莴苣公主独自生活在荒林里,未婚生育。怎么想怎么惨。 故事不长,不过单阳念得很慢。等他念完,抬头看了一眼屏幕,心想缪谦修应该已经睡下了,没想到,他才抬眼,就对上缪谦修亮晶晶的眼睛。 “你怎么还不睡?你不是困了?” 缪谦修眨了眨眼睛,“饿了。”他说道,“想吃莴苣。” …… 在缪谦修的嘀咕中,单阳忽然也饿了。他跑去厨房,给自己烫了一盘凉拌莴苣。莴苣清爽脆口,带着一股独特的气味。交上麻油,醋和小米椒,单阳自己就能吃一大盘。 缪谦修的吞咽声清晰可闻。单阳一边觉得自己太残忍了,一边扒拉着盘子将凉拌莴苣吃得干干净净。 单阳收拾好盘子,又刷了一遍牙,回来时,发现缪谦修还醒着。他打了一个饱嗝,劝道:“饿了的话就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吧。” 缪谦修的表情更加哀伤了。他拉手拉了拉身上的被子,缩进去,小声说道:“不好吃。” 单阳明白,他多半是挑食,不正经吃饭,所以很容易饿。 “我周末没事,正好去看你,顺便给你做好吃的。你想到什么想吃的,提前告诉我。” 缪谦修的眼睛忽的亮了。他很快兴奋起来,爬出被窝,外套也没穿,取来纸笔,琢磨着现在就开始写菜单。 吃饱了容易犯困,单阳迷迷糊糊地眯着眼睛,心里头念叨着明天的工作,口里面应和着,不一会儿就先睡了过去。睡到半夜,他习惯性醒来,发现视频仍在继续,手机已经滚烫。 而镜头的那一端,缪谦修也趴着睡着了,脸颊底下还垫着他写了一半的菜单。隐隐约约能看见油爆虾和蒜香排骨几个字。 单阳下意识地微笑起来。他伸出手指头,在屏幕上缪谦修的脸上点了点。幼稚。他在心里评价道,然后凑上去,情不自禁地亲了亲这个幼稚的男人,哪怕是隔着冰冷的屏幕。 和郭倍合作后的第一个工作日,单阳就明显感觉到什么叫做有经纪人的感觉。 确实非常爽。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拥有着全国最强的经纪人之一。 正如郭倍所说,她一天工作至少十六个小时,不管是白天还是夜晚,几乎都是战斗状态。她在一天工作的开始,就会将整理好的工作内容和形成发给单阳。出乎意料的是,她安排的日程并没有单阳想象的那么密集和恐怖,非常合理,完全考虑到单阳的休息时间。为此,单阳很是感激。但礼貌的客套在郭倍这里并不讨好,她需要的是手下的艺人在工作时全力以赴。 单阳也如她所期待的那样,百分百投入到新节目的创作中来,表现出极高的职业素养。 《就聊十分钟》并没有太多的前期宣传,大概电视台也并没有过多的期待。但单阳仍然以最高的标准来要求自己。主持人独立主持拥有的第一档节目几乎是里程碑式的,哪怕无法大红大紫迅速成功,也会为他/她将来的事业铺垫好基石。 这个节目说容易很容易,说难也难。容易和难的原因几乎是一致的:因为节目只有十分钟。十分钟的节目内容里还需要有片头和节目剪辑,可能真正谈话的时间只有八分多钟。而访谈问题的数量也是不定的,根据人物和作品的不同,问题从五个到二十个都是可能的。这意味着不管现场最终呈现的节目效果如何,单阳都需要在访谈前做好足够的准备。 第一期的嘉宾,也是当期《明天不上班》的嘉宾很快就确定下来。 单阳看到嘉宾名单,没想到他首期节目的嘉宾会是李倩柔。 李倩柔就是一年多以前的沈梦小三事件中的主人公之一②,也算是此次丑闻事件为数不多的受益者。她以坚强又柔弱的被害者形象,迅速吸引了一大波怜爱粉,趁热进入大银屏。作为传奇03班的学员,李倩柔的演技还是可圈可点的。她最擅长的是白月光的女神形象塑造,楚楚可怜却又高不可攀。本次宣传的是她的新电影,也是今年贺岁档的大热门之一《新双飞燕》③。 有趣的是,这部片子里,沈梦也客串了一个小角色。不知是片方有意还是无意的安排,李倩柔和沈梦有一段对手戏。 她们的“往事”和再度合作显然成为这部新作的炒作热点之一。 观众们的好奇心和关注点在哪里,显然很明显。但是否真的需要不顾作品,只针对热度进行剖析访谈呢?这个节目是新节目,并没有形成自己的风格和基调,换句话说,单阳对于首期节目的拿捏和把控,很可能就是此档节目存亡的关键。 想清楚这点之后,单阳顿时觉得压力剧增。 第78章 就聊十分钟(5) 当然, 节目本身, 并非是单阳一个人的。他身后有团队协助他一起完成访谈任务。但作为主持人和话题引导者, 单阳可以全权决定访谈的走向。 由于节目需要配合艺人的档期, 虽然成片会排在《明天不上班》的黄金档之后,但实际上的录制往往会被安排在中午, 艺人刚刚来到ABC电视演播室时。 郭倍刚刚从外面回来, 特地赶来看单阳的首期节目录制。她身旁跟着两位小助理, 一个叫霖子, 一个叫阿木。作为ABC娱乐重金聘请的首席经纪人,郭倍显然拥有绝对的特权。 在预定的节目录制前五分钟,李倩柔尚未献身。单阳站在摄像机旁边,和导演一起看现场的布光和排位。场地很小, 几乎扫一眼就可将现场尽收眼底, 这个工作并不复杂。和导演简单交谈后,单阳退到一旁的阴影处, 一面在心里默默排演着, 一面留意着四周往来的工作人员。 他很快就注意到郭倍, 冲她笑了笑。 郭倍今天身着一件及地宝蓝色呢子大衣,头发挽成一个完美的发髻。她略点了点下巴,朝着单阳走了过来。“怎么样?紧张吗?” 旁人大概很难一时反应过来,但通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单阳已经逐渐了解并熟悉郭倍的说话方式。她总是习惯用最简短的方式提供并交换最大的信息量。单阳知道, 这其实是两个问题。 节目准备得怎么样?首期节目紧张吗? 这种说话方式听多了, 有时也觉得挺好玩。单阳笑了笑, 点点头,没有直接回答。 做厚,做薄,文案,流程,他全程参与,几乎一手包办。对于这档近似蚊子肉一样的小节目,大概没人能比当事人本人更加愿意投入精力了。 郭倍罕见地微笑起来,伸手拍了拍单阳的肩膀。不仅仅是单阳在适应她,她也在逐渐调整自己,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和新的工作伙伴进行磨合,创造火花。幸运的是,这个新的工作伙伴看起来不是一个会令她讨厌的人,这曾经也是阻碍她重返娱乐圈的最重要因素。 时过境迁,现在早已不是几大天王三分天下的局面。现如今的国内娱乐圈,各路花草仙妖层出不穷,各领风骚,已经无人可能独占鳌头,就算有心,也是无力。 也许,是时候顺应潮流,迎接这样混乱却生机勃勃的娱乐大时代。 单阳思索片刻,决定和郭倍袒露心中的困惑。虽然郭倍并非主持人出身,她更不曾带过综艺主持艺人,不过在娱乐圈跌打滚爬十几年,对于访谈套话一类的节目,大概没人比她更了解游戏规则。 果然,郭倍听完之后,只是轻声笑了笑。“别担心,她本人也想你问这些问题。”郭倍的话虽然不重,却像一颗定心丸,让单阳心里迅速冷静下来。 做一个主持人,在初期阶段,不仅仅要考虑到观众,也要考虑到和你平级,也就是受访者本人的意愿。这是一种微妙的游戏制衡。只有学会掌握其技巧的人,才能从这场混乱之中脱颖而出,进入下一段位的对决。 李倩柔比预定时间晚了二十分钟,不算一个大事故,但确实给节目组造成不少麻烦。每档节目的录制都有着严苛的时间规划和流程,稍有不慎,就可能带来连环车祸式的录制灾难,不好收场。然而,当姗姗来迟的李倩柔笑意盈盈地和节目组致歉时,大家的脸上虽然有些尴尬,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单阳也配合着笑起来,和李倩柔寒暄了几句。 李倩柔穿着一身大地色的宽松毛衣裙,头发呈现出精致的散乱之感,本人比单阳想象中的还要年轻一些。以前总是在电视屏幕上看见她,因为李倩柔的多数经典角色都是衣带飘飘的绝世仙女,她的脸经常被柔光打到辨认不清。猛地拉近距离仔细看,单阳倒是觉得变扭。李倩柔真人没有屏幕前看起来那么白,但皮肤状态是真的好,笑起来时眼角不见任何皱纹。 李倩柔的美是那种一眼就能抓住别人眼球的惊艳。哪怕审美各异,从五官匀称轮廓柔美等对称美学角度来说,人们也不得不承认,李倩柔的脸是不可多得的。 当然,和其他任何即将步入三十五大关的女星一样,李倩柔的长相和状态难免受到各种褒贬不一的评价。而怀疑她在脸上动过刀子的粉黑吃瓜路大有人在。李倩柔对整容事件从未做过正面回应,她对外的措辞是不屑于回答这些恶意揣测以至于将自己降低到和对方同一水平,也算是变相的一种否认。 从一个男人的角度来看,单阳看不出一位美女是否有整过容,只觉得挺好看的。如果这是天然的,说明祖师爷赏饭吃;如果是后天的,也只能说明整容也是需要一些天赋才能如此成功的。 虽然离预计的开始时间晚了一些,好在李倩柔也算是经验丰富,没有再浪费时间,很快就配合着单阳,将访谈的场子热了起来。 “聊聊你的新片子吧。”单阳说道,低头迅速瞥了一眼自己的笔记,“我昨天在后台看他们彩排,偷看到那么一小段片花,非常有意思。这次的人物和您以往塑造的形象,好像不太一样啊。” “你真是幸运啊。”李倩柔大笑起来,恰到好处地露出自己的单侧酒窝,“前期投放的预告片还没有那么明显。今天会在亮哥的节目上公布崭新的一段预告。我在《新双飞燕》里面的形象就算是正式曝光了。确实,这次算是我的一次小小的尝试吧。以前每次都走文艺路线,这次我特地和导演请求,加了不少武戏。我希望大家能看到不一样的我,给我的粉丝们带来惊喜。” “据我所知,双飞燕是一对姐妹吧,江湖杀手。我小时候看过老版的,但感觉新版的故事情节有改动。” “没错,我个人觉得新双飞燕的改动是非常精彩的。它延续了老版的关于两姐妹之间的爱恨。我们同样也是两姐妹,我们是杀手,江湖排名第一的姐妹杀手。” “所以您是妹妹?” “我是妹妹。” 李倩柔挺善谈的,很容易接着话茬往下聊。她大致将自己的新形象阐述了一遍。 新双飞燕的故事其实非常老套,两个杀手姐妹花,同时爱上了一个男人,彼此并不知道,在真相大白的那一刻,面对心上人的左右为难,彼此的背叛,和外敌的夹击,姐妹俩陷入痛苦,又身不由己地被卷入一场巨大的阴谋之中。姐姐最终决定牺牲自己,让妹妹全身而退,与男主人公双宿双飞。 在预告片中,并没有揭露姐妹俩最终的命运,算是给即将进入电影院观赏的观众们留一个悬念。 但其实,这样毫无新意的故事情节,无论是悲情式的大结局还是皆大欢喜,都不会带来太过深刻的视觉感受。新双飞燕的导演彭剑非,是武侠电影新锐,被粉丝们誉为武侠兴复之光,以华丽精致的打斗场景著称。进入电影院的很大一部分路人,都是冲着武侠电影的名头去看的。 李倩柔大概也是知道这一点,在谈话中时不时流露出对彭导的钦佩之意。 单阳在心里感叹,不愧是表演科班出身的,哪怕是目的性明确的商业吹捧,也能表现得如此自然,毫不做作。不过她仍然不太适合动作幅度过大,表情过于丰富的表现。这大概和本人的性格还是有关系的。单阳觉得李倩柔的个性并非媒体和粉丝所宣扬的活泼天真,她应该更偏内向一些。 除非是脱离真实场景,真正融入到角色,否则演员本身的公众形象,在一定程度上,仍会是她本人个性的一种折射。哪怕一时不会,也很难隐藏一世。 这大概也是艺人的不易之处。 不过,他们应该感到欣慰的是,真正痴迷他们的深陷狂热的粉丝们往往并不会看到这一点。 “但其实从主线故事来看,姐姐的戏份似乎更有二次发挥的空间,而且也和你之前塑造的许多经典形象更加贴合……” “对,其实我拿到剧本的时候,很多人就说,我有多合适姐姐的那个角色。但我看完剧本,我在心里面就告诉自己,我一定要演妹妹。作为一个演员,能够拿到让你瞬间热血沸腾的剧本是非常难得的。太不容易了。我不想放弃。” 单阳微笑着,饶有兴趣地听着,适时插入问道:“我听说你后面还因为另一件事情,更加期待双飞燕妹妹这个角色。大概也是觉得这种机遇特别奇妙吧。” 李倩柔看了单阳一眼,漂亮的眉眼弯了起来。“对,因为妹妹这个角色,还有一场非常特殊的对手戏。这场戏之所以特殊,不仅仅是因为它是妹妹整个人生观和价值观冲突,破碎,又重塑的一个转折点,也因为我面对的对手。” 她的笑容渐渐淡了下来,伸手拿起水杯,轻轻喝了一口。 时隔一年,当事人首谈“出轨事件”及当年“闺蜜”,当场飙泪! 单阳几乎能够想象,那些通稿和热搜会出现怎样耸人听闻的标题。这无疑,对他的节目宣传是有益的。 第79章 就聊十分钟(6) “是沈梦老师吗?”单阳说道, 然后将话题自然地带到了一年前著名的出轨事件。 一年的时间其实对于普通人而言, 并没有太久, 起码多数人都能回忆起来在去年的这个时候, 生命中发生过什么样的大事件。然而这一条法则对于娱乐圈而言,似乎并不管用。有多少“犯错”甚至是被更加严重的丑闻缠身的明星们, 不过半年, 身上的污点就被大众和舆论所遗忘。再过个三两年, 观众和粉丝的主体已经变更, 再也无人记得那些“琐事”。 这大概就是群体的忘性吧。 这大概也是为何如此多的明星无论经历何种丑闻,最后都能全身而退的原因。在丑闻新鲜出炉的时候,多少人信誓旦旦地断言,这个明星将永远消失在屏幕上, 永远无法重获观众的原谅。然而事实总是惊人的。往往是这些看似已经深陷泥潭, 再也无法站起来的人,摇身一变, 成为下一站的当红辣子鸡。而他们曾经的没落, 在成功之后, 就变成了孤独而励志的故事。 正所谓没有失败的艺人,只有失败的公关。 李倩柔表现得非常得当,她没有过多激动的情绪。她非常聪明,并没有外露过多的激烈的真实情绪,反而带着一种漂亮的温柔, 满怀感激地去描述她与沈梦的友情。但正是因为她不谈对错, 很容易将观众带入她的立场之中, 依旧将沈梦看做是一个破坏原生家庭的外来危险因素。 显然,这对于沈梦而言是不公平的。 “其实我们一直在说网络暴力,这是一个很难去界定的问题。很多时候,它来自多方力量。我们很多时候去呼吁,只关注作品,不要刺探演员的生活,就是为了保护演员和粉丝之间这种奇妙的平衡。在当年的那件事情上,您和沈梦都是受害者,还能维护这份难能可贵的友情,还能有机会再次合作,为我们的观众带来这样优秀的作品,我真的想为我们的观众,感谢你们的努力和投入。” 单阳的语速很平缓,看似对李倩柔报以赞赏,但其实巧妙地将沈梦的位置从一位事件责任人拉回同样是受害者的地位。他明面上是关注着李倩柔,但实际上不动声色地为沈梦说了公道话。 虽然单阳曾经被无数次告诫过,他想要进入的世界是一个大染缸,他所面对的是形形色色的变色龙。他注定不能幸免,只能随波逐流。 但是,哪怕是一叶扁舟,也能有自己的方向。 哪怕他现在还做不到,他也可以努力去尝试。 单阳的目标不仅仅是成为聚光灯下,所有人无法忽视的存在。他还想用自己的言行,去影响他的观众。当然,他并不能保证自己的观点一定正确,作为一个人,想要看清整个事件的所有方面,几乎是不可能的。绝大多数人都只能看到自己,更少数的人能做到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尽可能地保持理智和冷静。 然而,单阳仍希望自己的观点是有价值的,值得倾听的,可以被铭记的。要做到这一点,他不能总是以当下利益为导向。 他需要有自己的态度。 在单阳的引导下,李倩柔的访谈重心渐渐放到电影以及她和沈梦的合作上来。单阳说不出李倩柔是什么情绪。也许对方的目的并不单纯,起码在灯光下,彼此言笑晏晏,完成了一次成功而精彩的访谈。 结束的时候,李倩柔像是终于笑累了,脸上的表情收敛了不少,明显没有在聚光灯和摄像机前那样明媚了。但她仍礼貌地和单阳握手道谢。单阳也报以真诚的笑容。 这时,郭倍走了过来。她似乎认识李倩柔,这也不奇怪,在郭倍正式宣布退出之前,她在圈内的人脉几乎遍布所有业务线。李倩柔出道得早,自然有机会认识郭倍。但另单阳感到意外的是,郭倍居然连名带姓地称呼李倩柔。 李倩柔显然也有些诧异。但她马上认出来人,很快就收拾好脸上的表情,露出灿烂的笑意。“倍姐,好久不见呀,前几天就听说你回国了,一直想联系你来着的。” “你也好。”郭倍也笑了笑,“越来越漂亮了,有空来聚聚。这是我新带的小朋友。”她用下巴尖指了指单阳,“多谢你来捧场呀,以后应该还有机会合作,多多包涵。”哪怕是说客套话,郭倍也表现得自信十足,生出一股令人无法拒绝的气势来。 李倩柔笑得很好看,临走前还要求和郭倍一起合影,单阳也被礼貌地邀请了。 首期访谈节目随着《明天不上班》的正片一起放送。一经播出,便备受关注。这其中,当然有不少是自带话题的李倩柔的功劳。不过单阳的表现也可圈可点。作为一个没有太多经验的新生主持人,他能够保持全场把控节奏,不被谈话嘉宾凌驾,实属难得。他挑选的问题和话题都很有趣,不随意,又不刻意追求深度,非常适合这样短小悠闲的访谈节目。哪怕是在讨论八卦,单阳的态度也非常真诚,且不冒犯。可以看出,他在节目之前是做了大量准备工作的。 这样认真工作且有能力将工作做好的人,很难不让人产生好感。 首期节目的成功很快就带来第二期节目的话题。在随后的《就聊十分钟》里,单阳已经逐渐摸准节目的脉络,个人风格更加清晰。在他大学时代,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沉迷于美国的脱口秀节目,那种热辣活泼的节目风格和犀利的主持语言,一度是单阳所向往的。但随着他年龄的增长和阅历的提升,单阳也渐渐意识到,一味地去模仿今夜秀这样的节目,并不能在国内获得成功。 访谈节目,哪怕只是娱乐访谈节目,需要有独特的政治土壤,需要根据一国的观众调整口味。 单阳的特点是语言简练风趣,思维活跃,几乎没有他接不上来的话,也没有他聊不下去的话题。他不想单纯地利用大尺度,让嘉宾尴尬的手段来吸引观众的眼球。相反的,他更想将观众的注意力放到语言本身的魅力上来。 中文是相当美妙的语言,同时也是非常幽默的一种语言。真正有效的幽默,正是这个时代所缺乏的,也是普通观众急需的。我们往往活得太过紧绷,需要有人告诉我们,做人,就是有理由开怀大笑。这种笑,是发自内心的,不需要找认同,不需要去教育。 为了更有效地传达自己的意思,单阳开始有意识地去加重语言训练,让自己能够利用最少最精简的词语去达到感染观众的目的。为此,他也在业余时间不断拜访老师们。感谢于是中老先生①的推荐,单阳得到不少专业的帮助。他非常努力,也进步得很快,基本每一次上台都有新的自我突破,风格也愈加成熟。 节目的成功是一个极好的消息。喜阳阳的团队也不断发展壮大。 另一个好消息也同样让单阳兴奋。甚至于,在某种意义上而言,单阳更享受这个好消息。 缪谦修终于回家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和治疗,在单阳的关注下,缪谦修的状态渐渐恢复到平稳时期。除了继续服药,他已经能够继续正常生活和工作了。为此,单阳提出能否让缪谦修回来,继续和他生活在一起。 在说出自己的提议之前,单阳已经做好了被缪家人拒绝的准备。他明白这会是一场长期战役,他有足够的耐心,也有信心他最终会获得胜利。然而,这肯定需要经历漫长的时光和磨练。 单阳是直接和缪谦和谈话的。作为缪家唯一一个冷静的掌事人,缪谦和在很多时候都表现得相当可靠。单阳相信他可以为了缪谦修,做出最理智的判断,甚至会做得比他自己还好。 果然,缪谦和答应会好好考虑一下。当然,他的原话是:我会谨慎评估你的提议。 言下之意,单阳需要有一份正式的提议书。 单阳原本以为这只是开玩笑,但是看到肖秘书非常严肃地将提议书的模板文档发过来后,他彻底笑不出来了。缪家人这种奇奇怪怪的动不动就细化让人写总结写提案的风格大概是遗传的吧。沉稳如缪谦和也无法幸免。 单阳利用睡前时间,断断续续敲了一千多字的提议案,打印好,码得整整齐齐,通过肖秘书提交给了缪谦和,得到确认查收,会在两个工作日之后得到回复。 在忐忑的等待之中,单阳度过惴惴不安的两天,第三天早九点,他准时收到缪谦和的回复:已阅,同意。缪谦和。 就这样,缪谦修带着他的大背包,像他第一次掉落在单阳家门口那样,在某个阳光明媚的冬日清晨,出现在了单阳的家门口。 “早上喝粥吧。”缪谦修开口道,吞了吞口水,认真地看着单阳,“里面有扇贝的那种。” 单阳的所有别离重逢的感动都被堵在心口,不由笑出声。“行。”他点点头,回道,“我先出门买口砂锅。” 缪谦修抬眼看着他,眼睛里就像有小小的星星。 第80章 孤岛1937(1) 单阳目前稳定的节目只有《明天不上班》和《就聊十分钟》两种, 档期不太满, 平时的空闲时间开始多了起来。有空的时候, 他会琢磨着给缪谦修换着法子做好吃的。 缪谦修回家后, 和以前没什么区别,就是多了一只小药箱, 里面有大大小小的药瓶子。单阳第一眼看见的时候, 心里面直发酸, 以为缪谦修以后的日子, 就要和这些不知名的药永远联系在一起了。后来他才知道,药瓶子里并非只有药,还有各种维生素片和……水果糖? 原来,缪奶奶担心缪谦修不肯好好吃药, 特地在他固定要吃的药里头混合了几瓶水果口味酸酸甜甜的补充剂和糖果, 美曰其名调剂生活。这些补充剂都是经过医生鉴定不会产生不良效果的。缪谦修每吃一顿药,就可以从中挑选自己喜欢的口味, 吃点甜甜的东西安慰下自己。 简直就和小孩子一样。 从小打大吃药从来不需要人担心的单阳起初并不是很理解, 但后来转念一想, 缪谦修也不知吃了几年的药,也不知心里对这些药是怎样一种情感,想办法让生活开心一点,大概也是聪明的一种应对方式吧。 也许是偏爱使然,只要是缪谦修做的事情, 单阳都愿意带着善意去努力理解, 然后产生一种“这样的缪谦修也蛮可爱”的幼稚想法, 然后纵容缪谦修继续幼稚下去。 从外头买的糖果比较单调,也很难挑到称心的。单阳在网上搜了一些食谱,开始动手给缪谦修做糖果。他用椰子油炒了一锅牛轧糖,里面搁椰子粉和蔓越莓,凉了之后切块,口感劲道香甜。单阳给缪谦修留一半,另一半打包寄给缪老先生和奶奶尝。隔天,他就收到回礼。 别墅院子里的橘子树结果子了,缪奶奶给寄了一箱。自己种的橘子虽然个头小,但皮薄汁多,甜得不行。缪谦修吃橘子得把橘络都清除得一干二净才行,他动作又慢,半天也吃不上一瓣。单阳手脚麻利地给他剥好一盘,留给缪谦修慢慢吃。剩下吃不完的处理好,做成了橘子罐头和橘子酱,藏到了冰箱里。吃剩下的橘子皮搁在阳台上,晒干做陈皮。新鲜的橘子皮油大,对肠胃不好,晒成陈皮就好很多。 单阳从菜场猪肉铺老板娘家里借了一只簸箕,有模有样地开始晒陈皮。那两天,小小的阁楼里满满都是清新刺鼻的橘皮味道。 缪谦修倒是懂货。从橘子皮晒上的那一刻起,就惦记起陈皮排骨来。每天吃完早饭,都主动去阳台瞅一会儿天,如果天晴,他就会喊单阳,把簸箕搬出去晒一会儿。 然而陈皮并不仅仅是晒晒就能做成。单阳也没有太多经验。天气时好时坏,不出两周,缪谦修心心念念的陈皮就被晒坏了。 单阳心疼他,偷偷从外面买回来现成的好陈皮,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已经霉坏的陈皮换下,骗缪谦修说陈皮已经晒好了。缪谦修深信不疑,还拍了照片,前前后后摆了好几个姿势,连发十几张陈皮美照,向他哥哥炫耀。单阳心想缪谦和估计是把自己弟弟屏蔽了吧。当天晚上,他买来新鲜的小排骨,给缪谦修做了他心心念念的陈皮排骨。 好吃。 随着缪谦修的身体状态渐渐调整好,他也重新开始去福利院上班,依旧是三天打鱼两天上网,可去可不去,反正也没有人真的会去约束他。不过,他倒是比原来忙碌许多。除了正常的义工服务之外,还多了不少业余爱好。所谓业余爱好,就是窝在家里上网冲浪。 单阳以前一直很奇怪,缪谦修看着年纪不大,却很少人烟气,对于很多现代人耳熟能详的东西或是习以为常的工具,他都有着强烈的疏离感。不过毕竟好奇心重,在单阳的影响下,缪谦修很快就对网上“业务”熟悉起来。 他现在已经成为喜阳阳帮的六袋长老级别的大人物了。 无他,全靠转发抽奖。 喜阳阳们都知道,圈内有这样一位神秘的大佬。他不管是在私底下的群里还是公开的微博上,都甚少发表对单阳的评论,也极少表达自己的喜爱之情。然而每逢单阳又新动态,这位大佬就会突然冒出来,以“高兴转发打钱”这样霸气十足的形象,获得一片掌声。 当然,在单阳的控制下,缪谦修已经非常收敛了,将转发抽奖的频率小心地控制在一到两周一次。 单阳其实还很担心,缪谦修整天这样不务正业,缪老先生会不会又生气。虽然在特殊时期,爷爷对缪谦修有着无比的耐心和包容;但本质上,和所有老人一样,缪老先生对于小孙子的期待还是很大的。从孩子气这个层面来看,爷孙两人其实还挺像的。 单阳将自己的担忧分享给缪谦修,没想到得到一个不知所谓的小白眼。“我有很认真地在学习怎么更好地工作的。”缪谦修说道,神色真诚得几乎让单阳都相信了。 “那你说说,你是怎么汇报你的学习情况的?”单阳问道。他知道缪谦修仍旧保持着给爷爷发工作总结的习惯,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上交思想汇报。 缪谦修冲他抿嘴笑了笑,还怪神秘的。只见他从自己的百宝背包里头掏出一只黑皮的笔记本来。单阳认得这个笔记本,他曾经因为喜欢,想买一本同款,在网上搜过价格后就默然放弃了。笔记本被缪谦修撕掉好几页,撕得不争气,边缘坑坑洼洼的,看得单阳心痒痒的。缪谦修翻到自己做笔记的那一页,展开给单阳看,脸上挂着得意的微笑。 单阳看着他,觉得好笑,伸直脑袋凑过去看。 缪谦修的字很好看,飞扬挺拔,字如其人。 单阳认真看了好几行,才发现这大约是一份策划书的草稿,策划内容就是粉丝经济。 粉丝经济和流量经济并非是一个新名词,但确实在目前的市场上,真正能做到并做好这个领域的团队并没有太多。就娱乐圈而言,多数人依靠的仍旧是“时势造英雄”的策略。 缪谦修写的内容并不深奥,但是不容易看懂。单阳耐着性子看了一会儿,有些云里雾里,只好放下笔记本,很不好意思地道歉。“我看不太懂呢,这是要写给缪老先生的吗?” 缪谦修收回本子,点了点头,然后挤了挤鼻梁,朝单阳笑了笑,得意地说道:“我和爷爷说,我要做实践调查,这些都是工作,掌握一手资料。” 单阳心想,我小时候要是这样一本正经地和我爸妈胡说八道,早就会被结实地揍一顿。他伸手,摸了摸缪谦修的头。 缪谦修不让摸,伸手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单阳哈哈大笑,一头栽进被褥里。 缪谦修也顺势躺下,倒在单阳的腿上,将身体蜷缩起来,拦腰抱着他,将自己的脸深深地埋进单阳的腹部。 单阳背靠着墙壁坐起来,又胡噜了一把缪谦修毛绒绒的后脑勺,就由着他去了。 没过一会儿,缪谦修睡着了,发出轻微的呼吸声,像一个孩子。 单阳小心翼翼地兜着他的脑袋,将床头的一沓纸抽了过来,小心翼翼摊开,接着台灯的光线,安静地看了起来。 这是郭倍给他带来的剧本。 属于一部真正的电视剧的剧本。 这还是单阳第一次接触到电视剧这个范畴。他原本以为,演员的世界会离他特别远,没想到转眼之间,他也有了深入了解和探知的机会。 单阳记得在很多年以前,艺人的领域界限还是模糊的,几乎每一个成功的艺人都是多栖明星。那个时代,流行会演戏的歌唱天王和会主持的电影明星。而事实证明,确实有能够全面发展的天才式艺人,所谓的祖师爷赏饭吃,天生就是成为巨星名流的料。 再后来,时代在技术革新的压力下,马不停蹄地往前奔跑。观众变得更近了,又更远了。他们有了更多的渠道去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和无聊。多栖发展显得不再重要,更多人希望看到的是术业有专攻,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显得专业和权威,才能成为行业的标杆。 所谓工匠精神。 现代人对于工匠精神的追求,真是有着一种奇怪的执着。 单阳觉得,其实所谓的工匠精神,就是开开心心地工作,认认真真地做好,并没有多神秘。之所以显得珍贵,大概是因为多数人究其一生,都无法找到或者无法实现为自己的快乐和成长而工作。当工作成为一项只为养家糊口的工具,它就不再有趣,不再能激发人类的探索欲望和幸福感。 那种长时间沉浸在某种劳动之中,全身心投入,看到产出。这个过程本身,就是快乐的。而这种快乐,原本应该是容易获取的。 单阳觉得幸运,因为他已经拥有了能够让自己不断迸发灵感和激情的事业。 也许在“工匠精神”的鼓励下,他应该专注自我,做一个踏踏实实的主持人。然而,本分并非他所求,单阳想要发光发热,想要万众瞩目。 唯有永不停歇的聚焦,才是艺人永恒的生命力。 想方设法融入到观众的视线之内,无疑是最快最便捷的方式。 单阳没有拒绝这个剧本。第一个剧本是郭倍全责为他挑选的,单阳拿到时,基本就是结果。但他并没有什么异议。他相信郭倍的眼光。 然而,就在此时,单阳还有一件事亟需解决。上一次,他因为参加《谁能活到最后》的节目,离开两个月,简间接导致缪谦修的精神状态恶化。 这一次,单阳不想重蹈覆辙。 如果接受剧本,虽然戏份不多,但仍旧意味着单阳会离开一段时间,且这个时间并不固定。他已经知道了,缪谦修的双相症状之一,就是并不喜欢关系里存在着太多的不确定,这会让他感到不安和被遗弃。 单阳得想一个方法,不仅仅是为了这一次,也为了今后可能会出现的更多不得不别离的情况。他得让缪谦修安心,同时也让自己安心。 于是,他真的想出了一个方法。 第81章 孤岛1937(2) 这个办法其实算不上特别厉害。单阳想让缪谦修担任他的生活助理, 跟着他进组。 作为艺人, 除了经纪人之外, 单阳还有一位助理, 是由郭倍指派的,名叫阿唱。阿唱年纪不大, 一头黄毛, 长得黑瘦矮小, 单阳都不好意思让他帮忙干活。在单阳刻板的印象里, 作为艺人助理,要么是身板高大能扛记者能顶锅,要么是长相严肃板起脸来六亲不认。阿唱似乎不在其列。不过阿唱人确实很能干,带着股南方的精明劲儿, 成天笑嘻嘻的, 似乎碰见谁都能搭上话。 阿唱并非是严格意义的生活助理,更多是负责单阳的日程安排和工作沟通。单阳的活动不怎么多, 阿唱目前的工作更多围绕着郭倍展开。 照理来说, 单阳也应该有一个保姆型的生活助理, 可以帮助他处理片场琐事。不过他现在毕竟才刚起步,很少有这个阶段的艺人前呼后拥好几位助理的。让缪谦修以生活助理的身份陪同自己一同进组,单阳知道,极容易引起非议。 不过他并不在意,他现在并没有什么好失去的。 除了缪谦修本身, 单阳没有任何担心。他已经和缪家沟通过缪谦修目前的状态, 确认他可以正常出行。只要缪谦修觉得好, 那就都值得。 指派缪谦修的事情进行得很顺利,单阳准备的种种理由通通没用上,几乎是才一开口,郭倍就同意了,堵得单阳一脑门问号。 单阳怀疑郭倍和缪谦和有某种意义上的协议,只要是缪谦修想做的事情,她都会尽力配合。能让王牌经纪人毫不计较地让步,看来缪谦和确实很舍得。 不管怎么说,许可拿到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说服缪谦修和他一起。 缪谦修最近已经不喜欢切水果,继而沉迷上一款养猫游戏。这种集卡式游戏几乎不用任何技巧,只要定期喂喂粮食即可。单阳原本以为缪谦修会只喜欢动态游戏,出乎意料的是,缪谦修对这种近乎静止的游戏也很着迷。 缪谦修将自己收集到的最喜欢的一只猫命名为阳阳,每天盯着手机,等候阳阳出现。为此,他特地充钱买阳阳最喜欢的道具和最高级的猫粮。单阳实在不能理解这样一款单纯毫无竞争的游戏为何还需要充钱,而且还一充充这么多。 简直是败家。 单阳在客厅找到缪谦修的时候,发现他正窝在沙发上,聚精会神地做游戏截图。单阳走过去,在缪谦修身旁坐下,伸手捏了一把他的脖子。 “快把你手机里虚拟的阳阳放下,抬头,看一眼你面前活生生的阳阳。” 缪谦修依旧捧着手机,抬头瞥了单阳一眼,很快又将目光放回手机屏幕上。 单阳觉得好笑,凑过去些,瞄了瞄缪谦修的游戏界面,问道:“这么喜欢猫,怎么不回家看看金元宝呀?” “金元宝傻死了。”缪谦修回道,脸上显现出颇为嫌弃的表情。 单阳笑出声,捏了捏缪谦修的脸颊,被甩开,不气馁,继续捏。缪谦修终于被弄烦了,将手机扔进沙发,抬头看着单阳,皱着眉头,眼神里透露着不解。 单阳清了清喉咙,故作神秘,说道:“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缪谦修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我不听坏消息。”他说道。 单阳愣了愣,禁不住笑起来。“世上哪有全是好消息的道理。” “我不听。”缪谦修坚决地说道,“除非都是好消息。” 单阳无奈,只好妥协。“好吧,那我只告诉你好消息。这样故事的戏剧性真地很大折扣诶。” 缪谦修看着他,漂亮的眼珠子里泛着点点亮光。 真固执。 单阳望向那双眼睛,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他低头咳嗽了几声,总算是找回话题。“这样吧,我换个说法。我送你给礼物怎么样?”如果缪谦修知道事情的真相,大概会觉得单阳很无聊吧。但看他做什么都是一脸懵懂又一本正经的模样,单阳总是忍不住逗他。 果然,一听见礼物,缪谦修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他坐直了身体,从沙发上弹了起来。看得单阳直愣。大概也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幅度有点大,缪谦修别开脸,清了清喉咙,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往客厅里最有可能藏东西的地方瞄了一眼,然后又看向单阳。“要找吗?”他冷冰冰地说道。 “啊?”单阳一直盯着发呆,还没跟上思路。 缪谦修又咳嗽了两声,继续道:“礼物。不是你说的有礼物吗?”见单阳很困惑的模样,缪谦修有些恼怒成羞,眉头拧着。 缪家的教育到底是怎么样的啊!单阳叹气,早知道就不逗他了,要么就给他准备一个礼物。一会儿缪谦修找不到礼物,指不定多失望呢。 一抬眼,发现缪谦修已然检查过厨房,正打算去床边找礼物。单阳赶紧拉住他,心虚道:“呃,礼物还没送来呢。你先别着急呀。” 缪谦修沉眼看他,似乎不太相信。 单阳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其实,我跟你说的重点是另一件事情。很重要。你先坐下来,我们先有个谈话的正经的态度。” 缪谦修被单阳扯着袖子,重新做回沙发上。他捏着自己的手机,脸上显出不太高兴的神色,不过总算是耐着性子继续听下去。 单阳又靠近他坐了坐,轻声说道:“我过段时间得去云兰影视基地,大概得去一周。” 他话音刚落,缪谦修脸上不高兴的神色就很明显了。他最近正在积极配合医生做治疗,高医生告诉他,如果有任何情感上的需求,一定要明确无误地表达出来,不要自己憋着。缪谦修倒是听话,一点不憋着。但凡不开心了,就很诚实地表现在脸上,颇像个小孩。 “我不要礼物了。”缪谦修宣布道。他大概是以为单阳的礼物是用来做补偿的。 “你先别急着不高兴。这只是好消息的一部分……”其实单阳更想说的是,这本来是坏消息来着,只不过缪谦修不想听,只好将坏消息裹一层糖衣伪装成好消息。“另一部分就是,你有个机会和我一起去,但是可能会很辛苦。我想知道你愿不愿意。”说罢,单阳紧紧盯着缪谦修看。 他说不准缪谦修是不是会喜欢这个主意。他愿意离开自己熟悉的领地吗?他愿意承受来自陌生人群的社交压力吗? “好。”缪谦修几乎没有犹豫,干脆地点了点头。大概是认为危机都已解除,他低头拿起手机,重新进入游戏页面。 单阳哭笑不得,拉过缪谦修的手,说道:“我们先认真谈一谈。你知不知道如果答应了我的要求,你要做什么?” 缪谦修老实地摇摇头,“不知道。”他想了想,笑了起来,“但是不是能和你在一起吗?” 单阳心里一暖。“对,能和我在一起。” 接下来的一天时间里,单阳仔仔细细和缪谦修嘱咐了作为他的生活助理进组需要做的事情和注意事项。把珍宝曝之于众难免令人紧张。缪谦修倒是不紧张,反倒觉得新奇。 “你真的要去拍电视剧了吗?” 但听说单阳接的片子并不是他自己挑选的之后,缪谦修很失望,没精打采地给游戏里的猫喂了一把粮食,兴致缺缺地听单阳说自己的戏。 这部戏故事倒是很简单,也不算新颖。孤岛1937说的是在抗战期间,上海有一家人,一家五口都是地下工作者,但彼此毫不知情。在因缘巧合之下,彼此配合得天衣无缝,完成了一项又一项高难度的侦查工作。 缪谦修只听完故事梗概就失去兴趣。这都是什么跟什么,比他看上的那个剧本要差多了。 单阳安慰他道:“现在这个题材很热门的,而且又符合主流审美,拍完之后送电视台难度不大。而且如果拍得精良,容易出好片子。毕竟现在只有这种题材值得投入。” 缪谦修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一边又往自己账户里充了一大笔钱,看得单阳肝疼。 一直到晚上吃饭的时候,缪谦修都还没决定好要不要原谅这个剧本。好在单阳的礼物也到了。 这种临时上车补票的东西,本来是不会好到哪里去的。不过单阳很有信心,缪谦修绝对会喜欢的。虽然日子往下过,哪怕再小心,总会遇见让这个男人不开心的事情。但是单阳倒是越来越有自信,能够帮助他忘记不快,重新呼噜呼噜开心起来。 第82章 孤岛1937(3) 晚上快递敲门的时候, 缪谦修把耳朵竖了起来。单阳应了门, 拿回来一个大纸箱。他捧着纸箱走到客厅之中, 也不避开缪谦修的目光, 将纸箱大大方方地放下,然后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找剪刀。 缪谦修盯着单阳来回看, 然后不动声色地挪动到纸箱旁边。他凑过去, 小心地嗅了几下。没有任何味道。缪谦修用左手的食指轻轻拨动几下纸箱上的捆绑带。包装很严实, 纸箱是空白的, 看不出所以然来。 这时,单阳从床头柜里头取来剪刀,大步走了过来。缪谦修迅速收手,翻身上了沙发, 抱膝而坐, 将手机里的游戏效果声调得很大。他埋着头,一点要询问的意思也没有。 单阳转动着手里的剪刀, 瞥了一眼缪谦修, 又看了一眼纸箱, 偷偷抿嘴笑。他也不说话,径自用剪刀开始拆纸箱。 缪谦修抬头,将手机举过头顶,从指缝间偷偷看过来。 外纸盒拆完里头还有一个小一些的纸箱,上面都是日文, 还有一只造型奇怪的圆东西。 是什么东西?缪谦修皱眉, 猛地发现单阳也在抬头看他。他连忙咳嗽几声, 抬手挠了挠耳垂,将目光重新放回游戏里,漫不经心地问道:“又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为什么要送我礼物?” 单阳笑了一声,回道:“美不死你,谁说这是送给你的。我可是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花了大价钱……买给我自己的。” 缪谦修闻言再也坐不住了,扔了手机,从沙发上蹦下来,跪在地毯上,盯着单阳拆盒子。 “离远一点,小心剪刀。”单阳用脚背轻轻地推了推缪谦修。 缪谦修满脸都是不高兴。他大概是终于意识到单阳之前说要送礼物的话是用来敷衍他的了。 单阳一看他的表情就是知道缪谦修心里在想什么,赶紧补充道:“我可没有骗你好不好。我只说要送你礼物,可是我也没说送你的礼物是实体的呀。这个虽然是我卖给自己的礼物,但是我的礼物终归也是为你服务的。” 缪谦修倒是聪明起来,自己琢磨了片刻,便明白了。“你要给我做好吃的。”所以那是一只锅的形状。这封面图也太抽象太丑了点。 “聪明死了。”单阳夸赞道,同时将最后的包装拆完了。 他买了一口日本进口的铸铁锅。这口锅呆在他的购物车里已经有一年时间了,虽然从价格上来说还是目前他的经济能力能承受的,但是单阳始终是舍不得。本来也只是一个人吃饭,用什么锅做饭不是做呢?用一口巨贵的铁锅就能做神仙席吃了飞升吗?显然不能。 曾经年轻的单阳用这样朴实的念头打消了不少乱花钱的念头。但现在的他不一样了,有了更多的顾忌,也就有了更多花钱的乐趣。 用这样一口洋气的进口锅,给缪谦修做一锅接地气的杂鱼贴饼子。像缪谦修这样不接地气的傻子,肯定没吃过。 单阳将新的铸铁锅认真处理好,打开冰箱,开始准备炖杂鱼需要的食材。他中午刚去过海鲜市场,材料备得相当齐全。 炖鱼,各地有各地的做法,各家有各家的口味。单阳的做法是从他妈妈那里学来的,在他记忆里,小时候只有特别大的节日或是妈妈开心的日子才会做这道菜。 所谓杂鱼,就是各种各样的鱼。单家习惯用小鱼,像小鲳鱼,小鲫鱼和小黄鱼。最好吃的是豆腐鱼。入口即化,几乎无骨,比豆腐还嫩,像喝汤一样。炖这样嫩的小鱼,随意翻搅是不合适的,鱼肉要酥软不散。酱料大了容易抢掉鱼的鲜味,小了又不够入味,吃起来平淡。火候和下料的手法缺一不可。 贴饼,大概是从北方传来的吃法。一锅鱼饼,既有肉又有主食,相当方便。单家喜欢吃活面做的,饼子更松软可口,浸透汤汁咬一口,比鱼肉还好吃。 这一锅杂鱼,大火烧,小火焖,收汁后不用出锅,直接端着锅就能上桌。 虽然很久不做了,但是这一顿杂鱼,单阳自认为做得还是很成功的。缪谦修吃得头都不抬,一个人干掉三分之二的饼,连游戏都顾不上玩了,就是最好的证明。 单阳不禁有点得意。 在炖杂鱼的滋润下,两人心情愉悦,顺利地整理好行囊,准备出发去X城影视基地。 只去不到一周时间,行李相当简单,单阳就理了一个十六寸的拉杆箱。缪谦修比他还过分,直接背了一只15L的轻装旅行包,还没有装满,从后头看去还是瘪的。他穿着相当保暖,上身是一件看上去极为普通的蓝色冲锋衣,里头套着黑色高领毛衣,脑袋上盖着一顶黑色毛线帽。不过这么一看,倒是有几分像离家出走的小学生。 单阳觉得好笑,偷偷给缪谦修的背影拍了张照片,发给缪奶奶和爷爷,告诉家里人他们要出门了。 缪老先生最近才适应智能时代的社交工具,缪奶奶的“这样穿暖和,一路平安”都发出来半小时了,才见爷爷慢吞吞地回复了一个“嗯”字,还挺高冷的。果然人们都说,一个人现实生活中的画风和网络上是不一样的。 为了避免麻烦,单阳给缪谦修准备了一整套明星同款隐蔽装备:黑色口罩和大黑框眼镜。别说,这么一戴上去还真是……有点丑。不过总算是把缪谦修给遮起来了。除了他过分出众的身高之外,缪谦修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怕冷的路人。 当然,作为陪同艺人进组的助理,缪谦修这种打扮还是很奇怪的。尤其是单阳为了怕露陷或者招惹麻烦,特地叮嘱缪谦修在剧组不要社交。这样一个闷葫芦一样的、并不会干活的助理,想想也够奇葩的。这当然也符合缪谦修自己的意愿,他还是挺乐意什么都不干的。 开车到X城大概两个小时。单阳带着缪谦修先乘坐公司派来的专车到进城收费站,然后换乘剧组刚好空出来的顺路便车,这样既方便又不容易引人注意。 两人在冷风里等了二十多分钟,便车才慢悠悠地驶来。一辆白色的小型面包车,看起来像是给剧组拉道具的,车厢里还搁着些杂物。司机是当地人,操着一口浓重的口音,连猜带比划,说了半天,单阳才知道剧组还有个人要和他们一路搭便车。 单阳倒是没什么,爽快答应了。司机师傅下车抽烟去了,单阳带着缪谦修先猫进车里避避风。大概是为了省油,车里没开空调,比外面也暖和不到哪儿去。缪谦修在这里恶劣的环境下,仍旧坚持将两只手都掏出来玩游戏,十只手指头冻得通红,像指尖摸了胭脂。 单阳脱下手套,拉过缪谦修的一只手,放在手心里揉搓着,心疼地说道:“下次给你买个可以玩手机的手套。” 缪谦修嗯嗯地应着,一点没当回事儿。 就在他们说话间,车厢门被重重地拉开,伴着一股冷风,从外头猫身进来一个人。 单阳慢慢地放开缪谦修的手,抬头打量着进来的人。 那个男人看起来年纪不大,大概二十出头,个头很小,剃着极短的板寸,长得圆头虎脑的模样,塌鼻子厚嘴唇,脸黑牙白,眼睛特别亮。他大概也是没意识到车上还有人,吓了一跳,差点踩到缪谦修的脚,连声道歉。 “对不住对不住,我以为没人呢。兄弟没踩着你吧?”他的音色很亮,咬字也清晰。单阳猜他可能是演员,只是认不出脸来。 缪谦修没说话,默默收回自己的脚,调整了个新姿势,让出一部分空间来。 单阳笑着和新来的人打招呼。对方叫曹小罡,是剧组的临时演员,因为很熟悉X城当地的情况,经常给剧组干点杂活,影视城里好多剧组都认识他。 “这么说你是当地人?” 曹小罡一边摇头一边咳嗽了几声。他衣服穿得单薄,说话时还能听见牙齿打颤的声响,时不时吸鼻子。他笑了几声,回道:“我也是外地的。不过我在这一代混了两年多了。以前接不到戏的时候,当过一段时间导游。为了让旅游团更相信,我学当地人说话,学着学着学得还挺像,就熟了。这一代好多地方我都带团走过。单阳哥你们要是之后有空想转转,可以找我。” 不一会儿,师傅抽烟回来了,带着一身烟味。 单阳从包里掏出一包烟,递给师傅,问道:“师傅抽不抽这个牌子啊,拿去抽吧。” 他的烟也是别人送的,单阳不怎么抽烟,每次出门都会顺带拿上,有人抽的话就散出去。以前还有人嘲笑他这么做特别俗气。单阳觉得没什么,很多人,尤其是那种从事体力劳动的,特别喜欢抽点烟来解乏。给他们递烟,通常只是为了感谢。 师傅客客气气收下了,说了几句当地话,大概是感谢。车很快启动了,依旧没开暖气。曹小罡哆哆嗦嗦地缩在后排的角落里,嘴里依旧勤快。他话多,热闹但不聒噪,是个不错的聊天对象。 缪谦修始终低头玩游戏,把所有能花的钱都花完后,打了一个哈欠,收起手机,瞥了一眼曹小罡。曹小罡立刻止住话头,坐直了身体。缪谦修在座位上扭动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抱着自己的背包,身体往旁边一歪,大概是想睡。 单阳往旁边挪了挪,给缪谦修腾了一些地方。 曹小罡消声了一会儿,不住地挠头。趁着缪谦修睡觉的功夫,他又偷偷凑过来,小声问单阳:“哥,你老板是谁呀?演过啥?包得太严实了,没看出来。你悄悄跟我说说吧,我不告诉别人。” 单阳这才发现原来曹小罡把他当成缪谦修的助理了。大概司机师傅也是这么认为的吧。单阳清了清喉咙,有些不好意思纠正。 正当单阳纠结着怎么开口解释时,缪谦修忽然醒了,窸窸窣窣捣鼓自己的包,弄了半天,从里头抽出一瓶矿泉水来,用力塞给单阳,道:“老板,喝水。” …… 单阳看了他一眼,无言。 大冷天的,喝什么矿泉水。 曹小罡诧异地盯着他们两个,连鼻涕都忘记吸了。 第83章 孤岛1937(4) 单阳盯着那瓶水, 光是想象, 就能感受到冬日室外的凉意。他看了一眼缪谦修, 很想要拒绝。 缪谦修显然是领会错他的意思了, 收回水瓶,拧开瓶盖, 再一次递给单阳。 单阳感觉曹小罡正盯着他, 司机师傅似乎也从后视镜看来。顶着几人目光的压力, 单阳无奈, 只好接过水瓶喝了一口。 透心凉。 单阳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嗝。 紧接着又打了一个。 缪谦修非常体贴地拿走水瓶,伸手用掌心拍打单阳的背部帮他顺气。这动作大概是他从别人那里学来的,从来没有实践过,力度掌握得不好, 单阳挨了一下, 差点岔气。 不过打嗝倒是止住了。 单阳深呼一口气,咧嘴勉强笑了笑, 对曹小罡说道:“他是我助理, 你叫他小缪就好。” 曹小罡的神色有些古怪。他挠了挠头, 有那么点不好意思。“小喵?”他试探性地喊了一句。 缪谦修抬着下巴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单阳看不过去,拍了一下他脑袋。缪谦修瞥了他一眼,大概是有点不耐烦,小声地说了句“你好”。 曹小罡赶忙应答, 连声回道:“你好你好。”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原本就冷冰冰的车厢内显得更加冷清。单阳不由自主地又喝了一口水, 水的吞咽生清晰可闻。 幸好曹小罡是个话唠, 不一会儿自己又找到话题。他说起当地的风速文化,头头是道,语言风趣,听着挺解闷的,连缪谦修都在认真听。 “诶,你们是第一次来吧。我教你们几句当地话吧。这个当地人挺有意思的,所有的凳子,不管是高的还是矮的,统称为‘矮凳’。然后这狗啊,不管是黑狗还是白狗,都叫‘黄狗’。” 单阳听得有趣,问道:“那猫叫什么?” 就在这时,师傅回头喊了一声:“马上就到了啊,我们车子不能久停,麻烦动作快点。” 单阳诧异,不知不觉,居然已经进入影视基地的范围了。缪谦修已经收回手机,正趴在车窗边沿往外看。单阳凑过去,也跟着看了起来。 他们现在里X城影视基地的内城还很远。街景一眼望去和普通小镇的并没有多大区别。再往南边望去,隐约能见群山起伏,角楼耸立。影视基地的外城以及部分没有摄影任务的中心,能看见络绎不绝的游客,不时有几个大的旅游团出现。但可能是非假期和时令的缘故,人并没有单阳想象的多。 X城影视基地是国内新建的影视基地。和最著名的青蛟影视城相比,知名度要小很多。但由于是后建立的,在设施和功能上要更加完善,自然风光优美,面积也要大十几倍。目前,国内很多影视拍摄的重心已经转移到X城,以武侠,仙幻,和历史剧为主。为这个小城带来旅游繁荣和观光人气。单阳这次要参与拍摄的《孤岛1937》就将在X城影视基地里的民国城拍摄。 缪谦修看了一会儿就不耐烦了,扯了扯单阳的袖子,问他什么时候能吃饭。 他们即将入住的酒店离基地很近,也是大多数剧组成员的临时住所。单阳今天并没有拍摄任务,要求明天早上八点钟准时到达剧组即可。这意味着他们可以直接去酒店休息,等第二天和剧组一起进组。 X城虽然号称旅游城市,但是起步很晚,当地资源有限,真正好住的酒店不过三四家。仅有的这几家往往会在数月前就被各大公司的助理或是剧组生活制片预定一空,加上有不少演员粉丝也会加入提前抢订的大战之中,位置相当紧张。通常只有剧组里的重要人物才有入住高级酒店的特殊待遇,而大部分的演员和工作人员只能住次一些的环境。 司机师傅将两人扔在一家老式的居民楼样式的楼房前。尽管心里已经有了充分的准备,当单阳拎着箱子,抬头看招牌时,眉头仍不由自主地拧了起来。 六七层的楼房,外墙刷着白漆,镶着最普通不过的瓷砖,瓷砖的缝隙之间是陈年的黑渍。巨大的招牌延展伸出,霓虹灯闪烁,显现出几个大字:恒发大宾馆。“大”字的灯坏了,显不出来,远远望去,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空格符,触目惊心。去掉“大”字,倒是更加符合宾馆朴实老旧的风格。这家宾馆看着有些年头,历经雨水冲刷,墙体和招牌都有不同程度的水渍印迹,链接用的螺丝铆钉锈渍斑斑,风一路过,发出令人不安的吱嘎声,看得人心惊胆战,生怕风的动静一大,便会将招牌刮倒。 郭倍原本可以帮单阳和缪谦修安排更加优渥的住宿待遇,但考虑到单阳目前仅仅是一位小有名气的主持艺人,首次接触影视圈,还是低调为上。本来按照他们的策略,单阳连助理都不需要,自己一个人来就行。剧组只给单阳提供单人住宿的经费。缪谦修作为助理,要么和单阳挤一间标间,要么得自掏腰包令开一间房。单阳考虑后,决定还是让缪谦修跟着他一起。 本来入住这种星级标注得就跟开玩笑似的小成本酒店,缪谦修就不会太适应。与其放任他自己一个人折腾,还不如让他住在一起,方便单阳照顾。 缪谦修对此无可无不可。 剧组的生活制片已经和宾馆打过招呼。虽然名义上拥有自己的助理,但单阳留的联系方式都是自己的,万事亲力亲为。他站在柜台前,等待着前台小妹慢吞吞地检验身份证。只见那姑娘捏着两人的身份证,一脸狐疑,目光在单阳和缪谦修之前瞥来瞥去。 单阳倒是很坦然,仍由前台小妹打量。缪谦修依旧带着黑色口罩,正矮着身子,用力瞪着柜台上摆着的一只招财金蟾。那只金蟾蜍很大,做工倒不见得非常讲究,叼着金币的表情看起来略傻。单阳拉了缪谦修一把。他缓缓直起身体,终于正眼看了一眼前台小妹。 前台小妹显得有些慌张,说话也不甚利索,带着浓厚的当地口音。“口罩摘一下吧。”她要求道,“我们得看脸,核对信息。” 缪谦修将口罩往下一扯,露出半边脸来,停了几秒,又戴上了。 前台小妹拿着身份证,直愣愣地看着他。 单阳觉得很尴尬,出声提醒道:“可以了吗?麻烦您快一些,我们还有行李要收拾,谢谢。” 磨磨蹭蹭,终于办好入住手续。宾馆没有门童,行李得自己扛。一到三楼是没有电梯的,得走楼梯。单阳他们刚好被分配到三楼北面靠山的房间。 缪谦修大概这辈子是第一次踏入这样条件恶劣的宾馆,对于没有电梯这件事情也表现得有些好奇。单阳伸手想帮他拎包,却被对方抢了先机——他倒是把自己助理的人设记得挺清楚。缪谦修单手拎着单阳的行李箱,蹭蹭蹭一口气上了三楼。单阳在后头撵着他,也跟着快速爬上楼。 真是太久没锻炼了,仅仅爬了三层楼,单阳觉得有些喘。缪谦修一看就是身体素质不错,最近被家里人养得极好,拎着箱子背着包一路小跑上来,居然面不改色。 进入房间,那种扑面而来的八十年代旅馆的风味迎面扑来。房间倒是不小,有两张标准单人床,床单被罩显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白色。窗户不大,推开来正对着后山。所谓的山景,就是一面掉光了树叶的光秃秃的土丘。当然,山景还是比临街的路景要好些。窗户前还像模像样地摆了一张木质茶几和两把扶手椅。茶几上有一块造型复古极为厚实的玻璃烟灰缸和两袋长霉斑的绿茶包。空气里带着淡淡的霉味,家具摸上去也带着一股黏湿的潮气。浴室是最基本的构造,没有浴缸,淋浴设备和洗手台相当古朴。最夸张的大概还是蹲式马桶。 单阳盯着浴室看了很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并不是没有吃过苦的,当年跟着摄影组走南闯北的时候,也经历过条件艰苦创造快乐的岁月。但是蹲式马桶,真的是有些超乎想象。在单阳的记忆里,几乎没有见过这样安排的宾馆。 缪谦修自然更是没有见识过。他见单阳呆站着没动,也好奇地凑过去,认真地盯着蹲式马桶看了半天。“这是什么?”他问道。 “马桶。”单阳老实回道。 缪谦修沉默半天。单阳紧张地盯着他,生怕他忽然爆发,不想住这样的地方,要连夜搬走。没想到缪谦修倒是挺平静的,他默默掏出自己的手机,对准蹲式马桶猛拍了一通。 单阳有些蒙圈。“你干嘛?” 缪谦修抿嘴笑了起来,低头开始编辑消息。“我给缪谦和发过去,他这个土人,肯定没见过,我去嘲笑他。” 单阳对这种幼稚的行为,一时之间也找不到谴责的话来。他把缪谦修推出浴室,让他坐在凳子上玩手机,自己挽起袖子开始干活。单阳烧了好几壶热水,给所有洗漱用具、淋浴设备和马桶高温消毒,然后将自己和缪谦修的行李展开,将一次性的睡袋和浴巾摆好。单阳的箱子虽然小,但是因为打包得很紧实,实际上还是装了不少东西过来。他此时也分外庆幸自己没偷懒,把该带的都带来了。单阳几乎可以想象,如果在这种偏僻的地方,把缪谦修磕着碰着或是染上了什么病,他大概真地会被缪谦和雪藏。 单阳很快就干完活儿,缪谦修显然也和他哥炫耀完,又给家里打了电话,和爷爷奶奶道平安,直呼出门好玩,见识到不少新奇的东西。单阳挺喜欢缪谦修这一点,虽然平时看起来不着四六一副很蠢的样子,但骨子里还是会惦记自己的家里人。一个对老人善良的男人,从本质上来说,不会太坏。 晚上大概是有任务,同剧组的人很晚都没回来,也没有人过来打招呼。单阳和缪谦修在楼下的小吃店里凑合着吃了一顿饭,安静地度过了一个夜晚。单阳抓紧时间复习剧本,缪谦修则打开电视,将难得清晰的几个台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 单阳工作的时候总是很认真,这个时候,任何声音都无法打扰到他。缪谦修自己玩了一会儿,觉得无聊,就趴在床上,盯着单阳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单阳抬起头,活动了下脖子,那种酸爽的滋味让他的表情有些扭曲。他一边活动筋骨一边笑着问缪谦修:“你盯着我看什么?” 缪谦修仍旧是趴着的姿势,也不嫌累。他眨了眨眼睛,老实地回答道:“看你好看。” …… 单阳红着脸洗漱去了。 明天就要正式进组了。单阳一边搓洗身体一边在心里默默演练。来之前,郭倍已经将所有的注意事项叮嘱过一遍,也点明了让单阳不用过于拘束,随意发挥就好。他这次接触电视剧也就是一次尝试,一切都已安排好,只要他按部就班,就不会有任何问题。郭倍和团队显然并不指望通过这一部电视剧来拓宽单阳的艺人道路。也没有任何人会自信地认为,一个没有科班背景的白板能够有天才式的发挥。这些安排不过是为了让他有更多的曝光机会,形成话题,同时让他能够直面接触真实的演艺圈,增长阅历,为将来的独立节目铺路。 当然,这一次的试探,也有可能带来反效果。单阳知道自己的分量,虽然大家都对他不抱太大的希望,但他还是有可能发挥得比正常水准还要差。如果是这样,那他就要为中国电视剧圈的“雷人”演技又贡献出浓墨重彩的一笔。他以前自己还分析过这种以流量代替演技的行为,没想到,人事变迁,自己也走上了这样的道路,尽管他现在并无太多流量可言。 才洗了一会儿,缪谦修就在外头嘟嘟嘟敲门。“你已经很好看了,”他喊道,“不用洗得太认真呀。你快点出来。” 停顿了一会儿,缪谦修趴在门上,用更小的声音说道:“我想进去试用一下马桶。” 单阳停了水,竖起耳朵,很认真地去听,才分辨出来缪谦修的话。他将脸埋在热乎乎的毛巾里,噗嗤笑出声。 嗯,不管怎么说,水温还是很好的,再差的地方总有可取之处啊,生活就得往好了看。 第84章 孤岛1937(5) 经过大半晚上的折腾, 缪谦修对于平价宾馆的好奇心早已消散, 趴在床上不想动。单阳给他叫了夜宵, 缪谦修挑食, 一口都没吃。最后他是饿着肚子睡过去的,偌大个身躯蜷缩成一团, 委屈得像一颗球。 进组的日子还没开始, 单阳就已经发愁了。 好在第二天和剧组的汇合非常顺利。单阳找到联络人, 很快就理好当天的安排。剧组会派专车接送演员和工作人员前往拍摄点。虽然名为“专车”, 实际上就是昨天单阳他们搭的顺丰便车那样的面包车和更大一些的中型客车。这样的车,整个剧组也只有三辆,连人带器材得轮趟拉。 单阳没有特殊任务,被安排在最后一趟走。他带着缪谦修, 站在老旧的宾馆前, 在冷风里吹了二十多分钟,才坐上那辆“很快就来”的剧组专车。最后一趟车碰巧是昨天单阳他们坐的那辆面包车, 车小, 挤了满满一车人。缪谦修被推到了角落里, 单阳贴着他坐下。 同车的多数是工作人员,其中就有剧务小宋,才参加工作不久,长得黑黝高大,为人随和, 才坐下就和单阳聊了起来, 帮他熟悉剧组环境。 另两个看起来像是跟组的特约演员, 都是年轻高挑的小姑娘,脸上粉墨未施,看起来还是很漂亮。她们俩挨在一起,捧着热腾腾的包子啃,叽叽喳喳的,像两只靠着取暖的小鹌鹑。其中头发稍短的那个,眼睛很大,从单阳他们上车开始,她的眼神就不断往他们身上飘,大概是在猜测两人的身份。 由于座位不够,走道中间放置了矮凳,勉强还能坐一个人。短发女孩身旁就加塞着一位戴眼镜络腮胡的胖子。他看了一眼女孩,然后扭头和过道那头的同伴挤眉弄眼。单阳从他的嘴型里读出“biao子”“睡了”几个字。他连忙撇开视线,盯着缪谦修的后脑勺发起呆来。 单阳在更年轻的时候,因为对娱乐圈感兴趣,也曾经看过不少号称“细数娱乐圈风云”的香艳小说。虽然很多作者都会在文里轻描淡写地提一句,娱乐圈鱼龙混杂,远没有表面上的光鲜亮丽。但各种滋味,真的是切身体会之后方能知晓一二。 一夜成名,平步青云。也许有,但万里唯一。 更多的人,只能是像这两位小姑娘,又或者是像单阳这般,在一个寒冷的冬日,挤在没开空调的面包车里,惶恐不安地等待着下一刻撞来的机遇。而更多更多的人,则连上这辆面包车的机会也等不来。 单阳只在心里感慨了几句,又自嘲太过无病呻吟。其实不过就是一份工作,只不过这份工作和大多数工作的性质有所不同。只要觉得值得付出,那就值得继续卖命。 不过,他还是悄悄地反省了一下自己。作为一名实打实的新人,第一次进组就带这么大一个助理,也算是有点目中无人了。 从单阳目前的了解看来,这个剧组算不上一个特别大的组,甚至还有几分拮据。单阳本人拿到的片酬也是同层中中等偏下的水准。男一和女一虽然是口碑和群众基础都还不错的资深演员,但都不是收视号召标杆。男二女儿以下的演员更不必说,几乎没有知名度太高的“撑门面”明星。 导演胡从一在业内的名声倒是很不错,拍过好几部叫好的作品,还拿过不少奖。据说他本人是编剧出身,对于剧本和故事的把控力很强,对每一个镜头的完成要求严格,严格到近乎变态的地步。 电视剧不同于大银幕,现如今已经很少有电视剧导演会像对待电影作品一般,一帧一帧地去磨质量。相较于电影,电视剧更像是快消品,拍的人不走心,看的人也不用脑。在短短三四个月就能拍出一部四五十集的作品,拍摄配音后期,一气呵成。对于多数的制作团队而言,这是最好的时代,因为我们拥有着一批不挑剔的观众。他们不需要质量,只需要不断用数量轰炸,让那些屏幕上的漂亮脸蛋持续地出现,给影视圈的资本运作画上句号即可。 从这个角度而言,胡从一算是怪人。他出作品,从来不讲究大排场。胡导为了练出最美的镜头,把每一条都拍到极致,更是无所不用其极地将经费都用在拍片和演员身上。他的剧组在业内都是有名地抠门,经常连茶水都请不起,人送外号“胡公鸡”。基本上来的人除了能在简历里添加一部不错的个人参与作品,捞不上实际好处。 其实接触电视剧的第一站就来到这样的剧组,表面看来,对于单阳而言是不利的。他并没有演技用来支撑自己的地位,自然不可能从后期靠着实力突围,给观众留下深刻的印象。而这样严肃的剧,也不太可能像热门大IP一样吸引眼球,对单阳的人气提升帮助有限。不过郭倍和团队也有自己的考虑。 演员的演技,尤其是呈现出来的那部分演技,在一定程度上是取决于导演的水准。成熟有力的导演,镜头表现力强,带动演员情绪,往往能够化腐朽为神奇。这也是为什么那些仅凭借一部作品便能封帝封后的所谓天才演员,往往出自于最佳导演之手。 有胡从一的雕刻,单阳不可能会掉链子。更何况他这次饰演的是一个不喜欢说话的技术型宅男,虽然需要加上时代色彩,适当表现人物的内心戏,但台词任务不重,和几位主要角色也没有太多的正面对手戏,相对来说容易掌握。 而这部剧正好赶上谍战和潜伏类题材的大热潮,播出不成问题,如果时机号,还是能够激起水花的。单阳正好可以靠着这样“严肃认真”的作品,树立专业负责且有职业素养的形象。 单阳盯着缪谦修的脑袋想了一通有的没的,忽然发现缪谦修的后脑勺有两个旋。听家里的老人说,两个旋的孩子聪明,但脾气也更倔。以前倒是没注意到。单阳忍不住伸手搓了一把缪谦修毛绒绒的头,换来一个不满的瞪眼。 “我也很挤的。”缪谦修小声抱怨着,往角落里又缩了缩,给单阳腾出地方。 单阳趁机伸了伸腿,觉得骨头都要散架了。要是车上没有人就好了,这样他能趴在缪谦修身上睡一觉。别看缪谦修硬梆梆的,抱起来可舒服。 好在路程很短,几分钟之后,面包车就驶入影视基地内城。办理好手续,面包车将一车人直接拉到临时搭建好的摄影棚。小宋抢先跳下车,招呼几个剧组人员干活。单阳拉着缪谦修最后下车。司机师傅跟在他们后面关门。他大概是还记得昨天的那包香烟,客客气气地和单阳打了招呼,寒暄几句。他们说话的动静引来那位短发姑娘的注意。她频频回头,一边和自己的女伴说话,一边不住打量单阳……和他身边的缪谦修。 单阳下意识地往前一步,将缪谦修藏在身后。缪谦修个头很高,露出半颗脑袋,好奇地扫视四周。旁人也投以打量的目光。剧组的人常年见惯帅哥靓女,对美人有极其敏锐的鉴定能力。美人在骨不在皮,包裹得再严实,也能从看出风姿来。 单阳第一百零一次地后悔,也许把缪谦修带出来,并不是一个好主意。他恨不能再给缪谦修套一层棉花,裹成粽子,再塞进自己的背包里。 幸好,剧组节奏紧张,很快的,所有人都不再有闲情逸致,埋头做起自己的工作,乒乒乓乓,兵荒马乱。 现场不知是还没开工还是已经结束一场。众人正忙着重新布置主摄。周围不见剧组其他演员。胡从一导演和单阳简单聊了几句,算是正式打过招呼。不过从他锐利的眼神不难看出,这位脾气和才气一样大的导演对于单阳带助理的行径很不屑。 单阳硬着头皮聊了下来。缪谦修倒是很冷静,戴着厚厚的口罩,看不出任何表情,安安静静地盯着导演。好在尴尬的局面没有持续太久,单阳马上被美工组叫走了。 单阳得上妆,公共化妆间空间太小,连转身都困难,缪谦修不好一直跟着。单阳交给他一只保温杯,让他抱着,找一处没人的空地坐着等他。在出门前,单阳曾经给缪谦修做过“集训”,让他能更好地和别人交流,不至于引起动乱,倒不担心他会闯祸。 民国的造型相对不复杂,但单阳还是花了半个多小时才上好妆,光是摩丝就用了半瓶。他在镜子前把脑袋立起来的时候,总觉得自己顶了一脑袋水泥,敲一下大概能砰砰作响。他小心翼翼地晃动了下脖子,僵硬地走了出去。 他的“助理”不在。 单阳有片刻的惊慌,顶着水泥头环顾四周,马上又放心下来。很好,他的助理没有走丢,还贴在导演背后看拍摄过程。这么看来,胡导似乎没有嫌弃缪谦修,大概他人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可怕吧。 “你看,这里,镜头这么挪过来一点,是不是比刚才要好了?”胡导摇晃着脑袋,和缪谦修说话,言语间不无得意。 缪谦修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沉默地点了点头。 单阳不知发生了什么,傻傻地在一旁看了会儿,出了一脑袋汗,汗水锁在水泥头里,发根痒痒的,极为不舒服。 缪谦修总算是回头看了他一眼,直直地将手里的保温杯递过去,说道:“老板,喝水。”他将保温杯塞给单阳,扭头又凑到镜头前观摩。 单阳盯着缪谦修的背影看了半天,叹气,拧开保温杯。水已经被喝了一半。他呼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嘬了一口。 没想到这几口热水算是救了单阳的命。虽然他的拍摄行程是从今天早上九点开始的。但由于现场安排有冲突,他要让位于戏份更加重要且档期更紧张的演员。这么一让,单阳在现场干等了四个小时。半室外的棚子挡不住风,单阳手脚都僵硬了,说话上下牙能磕在一起,直打哆嗦。他披着厚厚的羽绒服,抱着保温杯,一点一点喝着热水维持温度。 缪谦修早就对导演的工作失去了兴趣。他蹲在单阳身边,眉头紧皱。 单阳感受到他身上的低气压,伸手胡噜了一把缪谦修的头发。嘶——冷——他迅速将手缩回袖子里。 “我不该同意的。”缪谦修忽然说道。 “什么?”单阳没听清。 “我就知道不能同意,就应该按照我的计划来的。”缪谦修气呼呼地喷出一口气。 “你什么计划?”单阳好奇地问道。 “给你买一个剧本,让你做男主角,然后在室内拍摄,请国外的后期,最后四面八方地上映,然后去参赛。” “你打住。”单阳制止缪谦修继续胡说八道下去,“想都不要想。你哥阻止你是正确的。” 缪谦修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服气。“可是我看好多人都这么干。” “你才看过几部电视剧啊就好多人。”单阳哭笑不得,“我再说一遍,想都不要想,赶快把你这些不切实际的乱七八糟的想法给我删掉。” 缪谦修听话地闭上嘴。安静了好一会儿,他又小声问道:“那我去给你找一个替身?不对,两个,一个文替,一个武替。” 呵,长出息了,你还知道文替和武替。单阳瞥了他一眼,道:“不行。” “那我让他们买十个取暖器来?” “不行。” “那……” “安静。” …… 第85章 孤岛1937(6) 中午的时候, 总算传来好消息。单阳被告知, 午饭过后, 他的第一场戏可以开拍了。单阳趁机阻止了缪谦修想给家里打电话要钱拍电视剧的行为, 拉着他去领盒饭。 单阳坦坦荡荡地排在一堆群众演员之中,领到属于自己和缪谦修的两个盒饭。他带着缪助理到偏僻的角落里吃饭。今天天气还行, 太阳爬高之后, 将大地染得金灿灿的, 给人一种温暖的错觉。几乎所有人都想要在阳光底下待一会儿, 晒晒冻得僵硬的四肢,连最讨厌日晒的女孩子也不例外。 这倒方便了单阳和缪谦修。他们挑选的休息处在背光处,也不挡风,鲜有人走动。单阳从小宋那里要来旧报纸, 给缪谦修垫了一块临时座椅。缪谦修扯着单阳一同坐下, 他的屁股只挨了个边,将大部分的位置都让给单阳。单阳的手指冻得通红, 动作很不利索, 费了半天劲才掀开一次性饭盒。 伙食看起来还可以, 两荤一素一汤,米饭分量很足,汤是清澈的紫菜蛋汤。单阳之前听曹小罡提起过X城影视基地里的名菜:紫菜蛋汤。几乎所有的剧组都会配这样一碗汤,味道出奇地一致,都是冷水兑味精的味道。在户外的时间过长, 米饭已经凉了, 放进嘴里有种嚼沙粒的感觉。单阳勉强吃了一口饭, 再灌一口汤。汤也凉了,人工调味料的感觉更甚。 单阳扭头看向缪谦修,发现他没有摘口罩,仅仅是将口罩从下往上扯了扯,露出嘴来,显得特别可笑。单阳被逗乐了,问他:“怎么不全摘下来?” 缪谦修奇怪地看了他一样,回道:“不是你说不让我摘口罩的吗?” 单阳笑出声,说道:“你执行得还挺透彻。行,继续保持这种谨慎。不过现在没有别人,你摘下来吧,吃饭方便。” 缪谦修听话地讲课口罩摘了下来。他也没吃几口,不停用筷子戳米饭和菜,右手握空拳,时不时摆到盒饭上空抖几下。单阳没看明白,问他在做什么。缪谦修咂了咂嘴,道:“太淡了,我想加点盐。” “不许卖萌啊。”单阳忍不住去捏了捏缪谦修的脸颊。他脸颊没什么肉,但是弹性十足,手感还是不错的。只可惜才捏了两下,就被缪谦修甩开了。 缪谦修一脸不开心地盯着盒饭。 单阳觉得心疼。饭菜确实不可口,虽然是快餐,味道出人意料地淡,几乎没什么咸味。单阳将配菜里唯一能下饭的小咸菜拨出来,加到缪谦修的盒饭里,又拨开表层的白米饭,从地下挑出尚有余温的米饭,添给缪谦修。“你胃不好,冷饭下肚容易不舒服,多嚼几下。” 缪谦修不开心的神色更明显了。 单阳正想着说点笑话逗逗他,一个人忽然从拐角处窜了出来,吓两人一跳。 “哎呀有人呐!” 单阳抬头,发现来人是曹小罡。他笑着打招呼,让缪谦修往边上挪了挪,给曹小罡让出一块地方来。 曹小罡大概是第一次见没带口罩的缪谦修,忍不住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缪谦修脸色发黑才反应过来,赶忙解释。他随身拎着一只热水瓶,招呼单阳和缪谦修用热水泡饭。“虽然味道也不会太好,但总归是热的。”曹小罡虽然只是跟组的龙套,但在影视基地已经呆了两三年,大大小小的剧组都呆过,人缘还不错。在这种艰难的时候,也能从后勤那里混到一壶热水。他还带了下饭的鲜菇酱,藏在大衣里头,此时也大方地分享给单阳两人。 热水将米饭泡软。鲜菇酱是曹小罡自己家做的,很香,味道咸辣浓厚。单阳总算找回了点胃口,将肚子填饱。缪谦修虽然挑嘴,但也吃下一半。 刚收拾完,现场制片就过来找人了。单阳的戏马上要开拍。之前等着的时候还没什么,这时候忽然有人告诉他马上就要正式出镜了,大姑娘上轿,说实话,单阳还真是紧张。他深呼一口气,转头一看,缪谦修仍坐在旧报纸上,抬头看着他,眉头拧得紧紧的。 单阳想了想,冲他笑了起来,道:“我刚刚没吃饱,你去影城外面给我买碗粥吧。”带着生活助理才现场,就应该享受这种差遣人跑腿的福利才对啊。他不敢放缪谦修在现场盯着自己干活,万一第一次试镜头感觉太差,被导演一顿痛骂,缪谦修指不定要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来。 缪谦修不知道是看穿了单阳的意图还是并不愿意跑腿,皱着眉头没答应。“我又不认识路。” 一旁的曹小罡听见他俩的对话,热心地提出可以帮忙。“我其实上午就完事儿了,留下来混个盒饭,下午没什么事情,我带小喵去吧。单阳哥你想喝什么口味的粥?这地方我熟悉,都可以帮你找来。” 单阳连忙答应,转身将缪谦修推到暗处,小声叮嘱他。“你跟曹小罡跑一趟,别惹事,钱我给你。你自己想吃什么都行,顺便给曹小罡也买点。听见没?我中午可没吃饱啊,我可指着你这碗粥呢。” 好说歹说,把缪谦修劝走了。单阳一边吐气运气,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一边赶往摄影棚。现场已经一切就绪。化妆师又过来给单阳检查一番妆容和服装。胡导坐在镜头前,一脸严肃,目光紧紧地盯着单阳。 单阳硬着头皮,按照导演的要求站好位,手紧张得有些发抖。这比他第一次参加金话筒比赛还要可怕。说实话,进组拍摄电视剧这件事情,单阳是很心虚的。一方面,他不具有任何的专业知识;另一方面,他非常清楚自己是怎么获得这个角色的。当时郭倍带着他去见了一面演员副导演,连真正意义上的试镜头的流程都没走,直接就敲定角色。所谓演艺圈潜规则,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可能是心理作用,单阳总觉得胡导也是明白他这个角色是怎么来的,因此对他心怀偏见,神情看起来格外阴沉。他在心里安慰自己,这一切都是错觉,用以前学到舞台技巧调整状态。 自信是一切表演的开始! 说不定我还能有点天赋呢!说不定我没有那么糟! …… 事实证明,自信过头很容易遭到惨痛的教训。单阳的第一场戏相当简单。他饰演的角色名叫阿荣,是个百货公司的小会计。这一天,他坐在巷子口,等着修鞋师傅帮他上鞋钉。这时男主角从他身旁走过,阿荣好奇地抬头看了一眼,只看见对方的背影和带着血渍的裤腿。胆小怕事的阿荣立刻低下头,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当然,男主角的背影只是替身,单阳不会有任何对戏。原本他还有些庆幸,觉得第一天的任务不重。没想到,就是这样一场简单的戏,胡导来来回回喊了十多遍cut。 “眼神!你的眼神不对!你要想象自己是阿荣,阿荣是个怂包,还有社交障碍,他不可能那么直白地抬头打量别人!” “情绪!注意控制你的情绪!动作幅度不要大!要自然!” “化妆呢?来,给他脸上补点粉,这汗都要从鼻子上滴下来了!我们这一场要拉近景!怎么回事!” “他妈的哪个瞎眼的让你过的试镜?” 在胡导的咆哮声中,时不时夹杂着怒火熊熊的谩骂,用词之激烈,恐怕孙二娘都会自愧不如。单阳自认为不是一个脸皮薄的人,仍被骂得直冒冷汗,面红耳赤。好在他心理素质还过关,学习能力强,没有浮躁,硬是在一片轰炸之中镇定下来,渐渐找到自己的节奏。单阳想了个笨办法,在胡导冲上来亲身示范时,他仔细听胡导说戏,观察胡导的动作,然后在心里将所有动作分解,默数时间间隔,几乎是数着牌子,一板一眼地将这个镜头拍完。 当胡导终于满意地宣布完成后,片场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天气这么冷,大家都不愿意导演一直拖着,更不愿意接受炮火的洗礼。当然,众人看向单阳的目光也更加精彩了,对他进组的身份也有了各自的计较。 出乎意料的,胡导倒是没有继续批评单阳的演技。虽然总体而言,他是一个脾气火爆的人,但在拍摄中和休息时间,胡导的状态相差很大。单阳最终顺利完成镜头任务后,胡导就明显冷静下来,没有将拍摄时候的情绪带到戏外。单阳穿好羽绒服从旁走过时,胡导正拿着保温杯喝了一口茶,嘴里嚼着茶叶,看见单阳,还冲他点点头。“回去再多看看剧本。”他说道,吐了一口茶叶渣,“用点心,脑子还可以,再琢磨琢磨。” 单阳借机和胡导多聊了两句,想多找点看剧本揣摩角色的技巧。胡导虽然并不喜欢非专业演员搅和拍摄,但态度倒没有十分恶劣。他说得很少,但点得很透,对单阳而言,相当可贵。“没事可以找严国安老师聊一聊。严老师明天有戏。”胡导最后叮嘱完,拎着自己的保温杯转身离开了。 严国安老师是国家一级演员,人民话剧团的荣誉院长,毫不夸张地说,是瑰宝级别的演员。他应导演邀请,友情客串《孤岛》,戏份很少,正巧和单阳的档期重叠。单阳至今还没见过他。想到这里,单阳激动起来。如果能见见严老师也是相当难得的。胡导既然这么说,严老师应该是不会拒绝一个小菜鸟的求助。当年学习相声时的那股干劲再次从心头涌起。这种熟悉的令人振奋的感觉,令单阳激动不已。 他并不指望自己能成为全才。当年,单阳在于是中老先生指导下“倒仓”训练时,老先生曾经和他说过,相声里面有个说法,叫隔行不取利,说的就是多大的能耐吃多大碗饭,一方有长处了另一方势必会短,所以做人得有专攻,不精通的东西是无法做出成绩的。于老先生的教诲对单阳的影响很大。他一直以心平气和脚踏实地为做人准则。虽然现在因为职业和行业关系,会面临各种挑战,需要突破自我。但是凡事有度,只要心中这个度不变,他就能找到应对之策。 全力以赴,莫问前程。 想到这,身上也不怎么冷了。 不多一会儿,缪谦修跟着曹小罡回来。他手上拎着两个巨大的保温饭盒,吓了单阳一跳。“怎么去了这么久?”单阳装模作样地问道,伸手接过缪谦修手上的其中一只饭盒。饭盒很沉。他暗自庆幸,幸亏缪谦修这个时候才回来,要是被他看见自己被胡导骂得狗血淋头的样子,单阳的形象就要完全不保,那也是有点太惨了。 缪谦修眉眼皱了起来,还没开口说话,曹小罡抢答道:“我们本来去的是最近一家粥铺,后来小喵说那家铺子的皮蛋瘦肉粥味道不好。我们又找车去了远一点的店。绕的路多,怕粥凉了,当场去超市买的保温饭盒。小喵还挑的最贵的买的,这么大。粥铺老板的粥不够装的,又给重新熬了一锅。” 单阳抿嘴笑,缪谦修抱着另一只饭盒,嘀嘀咕咕地说道:“我挑了个最好看的。” 粉红色的盗版哈喽凯蒂,其实真的算不上什么好看。但为了不打击缪谦修的积极性和自信心,单阳还是很认真地举着饭盒品鉴了一番,最后点头道:“挺好看的。” 曹小罡和单阳又说了几句话,跑开去看下一场戏去了。曹小罡一直想做正式演员,每次只要有机会,哪怕没有钱拿,他也愿意呆在剧组里,听导演说戏,看演员对戏,认真学习。 “小罡人还是挺好的,这么认真上进,还陪着你瞎跑。”单阳感慨道,“你有请他吃东西吧。” “嗯。”缪谦修很认真地点了点头。他可是给曹小罡买了一瓶矿泉水的,三块钱。 单阳揭开保温饭盒的盒盖,热气腾腾,迎面扑来一阵诱人的香气。他的脸冻了一天,被热气一熏,滋滋疼。刚刚一直在紧张没察觉,此刻放松下来,单阳才意识到肚子确实又饿了。缪谦修体贴地给他递过去汤勺。勺子是不锈钢的,一看也是配套现买的。单阳小心翼翼地挖了一勺,米粒香糯,皮蛋绵软,米汤里融着浓浓的肉的香味,和午饭简直有着天壤之别。单阳一口气喝了半壶,打了个饱嗝。 据此,单阳第一天的戏份算是结束了。胡导之后还要拍下一场戏,单阳本来是可以自己回宾馆休息,但他还是留在剧组,和曹小罡一起,观摩学习。 明天是他的第二场戏,戏份比较重。如果不想今天的悲剧重演,他势必要更加努力才行。 第86章 孤岛1937(7) 大概是印证了万事开头难这个道理, 一旦硬着头皮咬牙去做了, 表演似乎也没有那么大的压力。《孤岛1937》的拍摄进行得比想象中的要顺利不少。 在拍摄第二天, 单阳如愿以偿见到严国安老师, 并向他请教了几个新手问题。严老师非常和蔼,一点都没有身为瑰宝的自觉, 用浅显易懂的语言, 教单阳如何更快地入戏。虽然他在剧组只呆了短短一天, 但让单阳获益匪浅。起码在面对剧本和人物台词时, 单阳已经开始有了分寸,能够自己去调整节奏,不让戏份中间出现空洞。 单阳的进步极大地保证了拍摄进度。他擅长抓镜头,会把控自己的表情和情绪, 在镜头前的表现很自然, 不会有造作的感觉。这是他的长处。在对人物和剧情的揣摩,以及表演的表现力上, 虽然有不足, 但并不是无可挽救的。而且单阳的学习能力非常强, 请教过严老师,经过胡导的不断调教,再加上单阳自身的努力,五天的戏不知不觉就过去了。虽然他的表现算不上什么优秀,但至少是及格了。 单阳最后一天的戏, 也是阿荣在剧中的杀青戏。阿荣这个角色, 在前期的时候懦弱怕事, 像一只谨慎的蜗牛。故事进展到后面,国破家亡,国家的存亡兴荣与个人联系在一起,所以人都不可避免地被牵涉其中。这个角色渐渐有所发展,有了更多的侧面,使得人物角色丰富起来。这种层次感,也是最初郭倍决定给单阳定下阿荣这个角色时主要考虑的因素。他们需要一个比较容易表演,又很讨喜的角色。 一个从头到尾的硬汉固然让人尊重,但却很难引起观众的共鸣和同情。而一个原本不起眼的高声骂人都会掉眼泪的怂包,在最终关头,一边害怕得不由自主地发抖,一边却坚定地选择牺牲自我。这种小人物的牺牲,有的时候发出的悲鸣更加震撼人心。 这场戏,是单阳所有戏份中最重的,也是最难的一部分。他有十句左右的台词,大部分的表演要靠面部表情和肢体语言完成。在开拍前一天晚上,单阳熬了半宿,认认真真地将这一段反反复复地排演。幸好单阳提前向严老师请教过牺牲戏的表现手法,在准备时不至于毫无头绪。 单阳在排练时,缪谦修就躲在被子里看他发疯。最后实在熬不住,挂在床沿睡着了。 也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第二天试戏的时候,单阳一遍就过了。正式拍摄时也只耗了两条。对比他第一天进组的时候,拍了将近二十条才有一条合格,已经能算是质的飞跃了。 和剧组告别的时候,单阳专门去和胡导道谢。大概是觉得单阳尚属于孺子可教的范畴,胡导和他说话时的脸色虽然算不上温和,至少也不再是冷冰冰的了。和剧组其他人接触不深,演员更是没遇见几个,这倒省了单阳不少寒暄的功夫。 第一天在剧组专车上遇见的短发姑娘也还在剧组,见到单阳和缪谦修,远远地看着,并没有上前来说话。在后面几天的拍摄中,单阳听到了更多关于这个姑娘的留言。有人传她正是因为爬上了演员副导演的床才能做跟组的特约,在剧中饰演一个只有一两句台词的小角色。镜头删删减减,到最终上瘾的时候,不知道还能剩下几分。 单阳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是非曲直。他也无法从一个陌生女子身上辨别这个圈子内的是是非非。大约只要是你情我愿,觉得值得,就是他们的价值观吧。这种价值观应该被批判吗?很难说,毕竟我们都穿着不一样的鞋子,你不踏入别人的生存环境,永远无法知道她眼中的月亮是否也是如此圆。 这个短发姑娘,大概就是这个圈子里的一滴小露珠,折射出某种扭曲的影像,别人看不清。她自己,大概是明白的。 他们最后道别的是曹小罡。感念他这几天对缪谦修的照顾,单阳特地向曹小罡道谢。“祝你一切顺利,希望你早日能成为演员,我期待你的表现。”这几句话单阳说的很真诚。这几天的演员体验把他累得够呛,虽然有他个人的因素在内,但演员这个职业本身就意味着需要付出超乎常人想象的努力和一定的天赋比拼,对于大多数从零起步的人而言,确实不是一碗容易吃的饭。他是真心佩服立志选择这条路,并且历经万难依旧在坚持的曹小罡。从某种程度而言,曹小罡有点像一开始就想走主持人道路的他。 这几天单阳在拍戏的时候,缪谦修有很多的时间是跟着曹小罡混的。曹小罡还热情地介绍了几款好玩的又能氪金的手机游戏给缪谦修,还带着他在游戏里面吃香喝辣。缪谦修对曹小罡的印象大概也不错,单阳很少见他主动和不熟悉的人说话。 最后临别时,缪谦修还破天荒问曹小罡要手机号码。 这下不仅仅是曹小罡,连单阳都震惊了。这是喜欢到想要长久联系了吗?单阳神色复杂地盯着缪谦修看。但缪谦修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眼神坚定地看着曹小罡,似乎并不认为他这样要手机号码是一件多么微妙的事情。 曹小罡瞪着眼睛,大概是猜不透为什么平日里连一个正眼都懒得给他的缪谦修居然会如此主动。他看了看缪谦修,又扭头看了看单阳,最后他吞了吞口水,说道:“我给你微信号吧,你可以扫码加我,以后常联系哈。” 缪谦修缓缓地皱起眉头,奇怪道:“我干嘛要联系你。” 曹小罡怔楞住,停下伸手掏手机的动作。他不知所措地看向单阳。 单阳也很尴尬,只好为他解围。他问缪谦修:“你不联系他,要什么电话号码?” “又不是我要联系他,莫名其妙。”缪谦修疑惑地说道,瞥了一眼单阳。 单阳这下也搞不清楚缪谦修的脑袋里打的是什么鼓。他认命地叹口气,用更加正常的语气要到了曹小罡的电话号码。好在曹小罡也已经对缪谦修奇怪的为人处世风格有所了解,还是很爽快地按照缪谦修的要求,将自己的手机号抄在便签条上,交给单阳。 按照合同来说,单阳他们的往来路费都应该由剧组报销。但单阳离组的时候,剧组一辆多余的车都空不出来。场务只好请单阳自己解决用车,承诺报销费用。单阳原本是不怎么介意的,但是看到停在外头等着接他们的车是一辆林肯加长的,他还是慌了。 看这种不合时宜的土豪风格,车大概是缪家派来的,单阳忍了很久,才按捺下想要去车头一探究竟的冲动,看看是否有“百年好合”四个字。他和缪谦修此时正站在老旧的宾馆门前,拎着简单的行李,和几个还在等剧组专车的工作人员一起。 在众目睽睽之下,盯着各方探究的目光,坐进这种转身都费劲的加长车,真是需要相当坚韧的心理素质。 单阳叹息,我这关系户的身份,差不多是坐实了啊。 第87章 春晚(1) 上车之后, 单阳才发现, 许久不见的肖秘书也在车上。 双方还没来得及寒暄, 缪谦修直截了当地问道:“我们家是不是破产了, 为什么开这辆车来?”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单阳轻轻地踢了他一脚,冲肖秘书尴尬地笑了笑。 肖秘书倒是一点都不介意, 哈哈哈笑得开怀。经过冬补的滋润, 肖秘书整个人显得更加圆润, 脸颊透着红扑扑健康的光泽。他笑呵呵地和单阳打招呼, 解释道:“抱歉抱歉,这辆车本来是接待商务观光的,被临时征用了。老先生的意思呢,是着急让谦修回家一趟, 特地让我来接。您放心, 我们会送您先回去。” 缪谦修打断他:“我不回去。” 单阳踹了一下缪谦修的小腿,再次看向肖秘书, 脸上露出专业的迷人笑容。 缪谦修顿了顿, 谨慎地修改了措辞, 说道:“我得有条件地回去。” “什么条件啊?”肖秘书觉得新鲜,好奇地问道。 “我过年的时候再回去。” 单阳又踢了他一脚,重重地咳嗽了几声。 缪谦修眨眨眼,又道:“我过两天再回去。” 肖秘书依旧乐呵呵的,笑道:“这个我真做不了主。缪老先生的意思是, 您一到市里就得回去。” “那不到市里, 我们在收费站那里下车, 然后打车,拿了小票还能报销呢。”缪谦修一本正经地回复。他其实并不知道小票是什么,只是生活制片这么提了一句,他就记住了,心心念念想占点小便宜。缪谦修说完,立刻扭头看向单阳,轻轻瞪了他一眼,凶巴巴地警告道:“你今天不许再踢我,小腿都青了,疼。” 单阳忍不住笑出声,又用咳嗽强行将笑意压下去。他向缪谦修很不真诚地道了歉,清清嗓子,决定替肖秘书解围。他和缪谦修说道:“你先回去吧,前几天困死了,我得补觉,没空给你做饭。” 缪谦修皱着眉头,天人交战了一会儿,问道:“那你吃饭怎么办?” “你还担心我饿死?”单阳瞥了他一眼。 缪谦修显然对于缪老先生派人来拦截绑架他回家的行径很不满,一个人在座位上生了半天闷气。但他终于还是被说服,跟着肖秘书回家去了。 这一去就是两天。第三天一大早,单阳还没起床,就被一阵杂乱无章的敲门声吵醒了。他一边起床穿外套,一边迷迷糊糊地想,缪谦修回来了,得给他买早饭,午饭做点什么好呢?还剩点牛肉,要不要炖个汤,缪谦修在影视基地好像都饿瘦了…… 一开门,还真是缪谦修。 缪谦修带着一身冰凉的露气,站在门外头的门垫上乖乖地蹭鞋子。一抬头,冲单阳露出一个甜笑来。单阳瞬间什么起床气都散去,脸上净剩下傻笑。 缪谦修仍旧背着从影视基地回来那天的背包,里头不知塞了什么东西,鼓鼓囊囊的,还冒出几个莫名的尖角来。手里拎着一个大的白色塑料袋。塑料袋里装着不少水果,是他从家里拿来的。缪谦修将水果塞进单阳的怀里。 单阳一边将水果分类储存好,一边念叨:“拿这么多水果做什么?怪沉的,你也不嫌重。想吃我给你买呀。” 缪谦修窝进沙发里,打了一个哈欠,道:“这个好吃,我背着爷爷,偷偷给你留的。” 单阳又给他整理背包,从里头掏出两个略微眼熟的保温饭盒来。“这不是你在影视基地买的饭盒吗?你怎么还背回来了?” 缪谦修瞥了他一眼,有些莫名其妙,说道:“你不是很喜欢吗?看你这么舍不得,我才背回来的,可重了。” 单阳纳闷,“我什么时候表现得对两个饭盒这么深情了?”他捧着两个饭盒,在巴掌大的厨房来转来转去,硬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可以摆放的位置。他们的家确实有些小了。最后,单阳不得已,只能将饭盒和一次性纸杯垃圾袋等杂物放在一起。 缪谦修撇撇嘴,嘀咕道:“真是善变,好烦哦。” 单阳闻言,哭笑不得,洗干净手,走到缪谦修身旁,一把将人搂在怀里,好一通揉搓。缪谦修放松身体,任由单阳摆弄,眯着眼睛,时不时打个哈欠,整个人看起来懒洋洋的。 “又没睡好?” 缪谦修回道:“睡不着。”语气还带着点撒娇的意味。说罢,他往单阳的怀里又缩了缩。 单阳笑了起来,揉了揉他的脑袋,“真是委屈死了。” “嗯。”缪谦修将脸埋起来,深深吸了一口单阳身上的味道,“委屈死了。” 单阳又胡噜了一把他的头发,“不委屈了。你先去睡一会儿,我看着你。等你醒来,我给你做好吃的。” 单阳给缪谦修讲了两个故事,缪谦修总算睡了一会儿。不到两个小时又醒了,一睁眼就迷迷瞪瞪地想往厨房走。单阳叫住他,问他做什么去。缪谦修不解,说道:“不是说有好吃的吗?” “你怎么就惦记着吃。”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单阳还是做了一顿糖醋小排和咖喱牛腩。牛腩在铁锅里炖得酥烂,裹着浓郁的咖喱和土豆的味道,热乎乎的吃上一顿,什么寒气都被逼走了。晚上的时候,单阳又给缪谦修烤了一个小小的南瓜芝士派。 缪谦修把南瓜派吃得干干净净,连渣都不剩。吃完还不忘赞美单阳。“做饭好吃的人运气不会太差。”一边说,他一边竖起了大拇指。 也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蠢话。 没想到,缪谦修开过光的嘴铁口直断,单阳的好运马上就来了。 邻近年尾,从阳历开端一直到阴历正月,为了庆贺新春,作为地方电视台领袖,ABC主要有三大晚会,跨年歌会,春节联欢晚会,和元宵晚会。其中,ABC春节联欢晚会将错开央视晚会,在小年夜播出,一直是全国同类晚会的佼佼者,也是电视台全年最重要的盛事之一。 这样盛大的晚会,自然会动用全台资历最老最成撑得起台面的主持班底,这个班子早在半年之前就会定下来,经过无数次彩排和数轮审核,确保万无一失。主持人阵容中,赵亮是雷打不动的主心骨,已经担任过十几届ABC春晚主持,是“四大金刚”之首。四大金刚值得是主会场的主要串场主持人,通常是两男两女。他们将全程参与到晚会的直播之中,主导现场,并出现在晚会开场、倒计时等重大场合之中。 可以说,主场主持人的好坏将直接影响到观众对于整台晚会的观感。四大金刚的职责为重中之重,要求自然额外高。能够站在这个位置,通常都是观众基础厚实,功底扎实,且具备极强的随机应变能力和救场能力,就是所谓的台柱子。 除了四大金刚,还有五名所谓的辅助主持人,台里戏称为五朵金莲,主要作用是暖场和调动气氛。ABC电视台的策略一向是砥柱中流不动,推陈出新不断。能够出现在春晚舞台上的辅助主持人,通常是中青一代的新生主持,经验未必丰富,但形象气质佳,有极大的潜力,通常是台里近两年力捧的新人。在串场中,一位资深的主持人可能带一到两个年轻主持,为的就是在保证节目质量的同时,尽可能的增加新人的出镜率。 今年春晚的四大金刚和五朵金莲名单早已落定。郭倍曾告诉单阳,他们下手太晚,已经痛失良机,无缝可入。不过单阳并不介意,这种机会虽然可贵,但毕竟可遇不可求。没想到短短几天之后,就有了天翻复地的变化。 五朵金莲之中的一位因为咽炎突发,说不出话来,紧急退下,需要补位。在一通凶抢之中,郭倍以无人能及的压倒性气势,将这个位置替单阳撬了下来。 单阳的激动之情没有持续太长时间。正当他匆忙赶往台里做交接准备时,另一个重磅消息砸来,令他难以置信,措手不及。 台里决定,重新调整春晚主持人阵容,单阳将替代ABC新闻中心播音部的副主任、资深评论员林涛的位置。这意味着,他并不是补位五朵金莲,而是直接晋升四大金刚,即将成为ABC台史上最年轻的春晚主场主持人。 春晚主持人阵容的紧急调整原因不详,对外宣称是为节目效果所做的重大变动,真实原因在业内则众说纷纭。关系户上台,林涛得罪台长,ABC主持班底即将洗牌,如此种种猜测,不一而足。而不管是哪一种,都将单阳推向风口浪尖。 而此时,距离晚会直播还有不到三周的时间。临危授命,风暴袭来。 单阳明白,他不能退缩,只能前进。因为,他就是风暴。 第88章 春晚(2) ABC小年夜春晚这样重要的晚会, 通常都会进行四五次联排和数次彩排。在正式宣布主持人名单变更之前, 已经通过了一次正式联排和两次主持团队小彩排, 台本早已大定。临阵换将, 兵家大忌,几乎没有前例。单阳也只能顶着压力上。 被紧急通知参加碰头会时, 单阳几乎是被郭倍押着进入电视台的。他们都很清楚, 这次小年夜春晚将成为单阳事业的转折点。单阳是郭倍东山再起之作, 相较于单阳略带懵懂的兴奋, 郭倍显然更紧张,放下手里的所有工作,亲自盯着整个过程。 单阳也是刚刚知晓,第二天下午就将进行第二次联排, 而且大部分演出人员都会出席这一次排演, 相当重要。在碰头会上,主持人团队, 总导演和总撰稿都会出席。根据每次联排的效果, 台本几乎都会做或多或少的更改。碰头会为的就是提前敲定串联词台本, 解决之前尚未达成一致意见的问题。 单阳手上的台本是林涛的,他才接手,甚至还来不及通读,只能硬着头皮进入会议室。面对满屋子的业内大佬,他难免觉得气短。 这次小年夜春晚的班底沿袭了前两年的配置。前两届的晚会广受好评, 收视率攀高。导演钱莊意在高峰, 早就在个人微博立下军令状, 希望在今年突破极限,挑战收视纪录。他对本届的小年夜春晚投入百分之两百的热忱,全程参与整个制作。因此他对于底下的团队也是严格要求,任何细节都必须做到完美,精益求精。 临时调换重要主持人这种意外,对于较真的钱导而言,大概是无法接受的。此时,钱导坐在首位,手里拿着几张脏兮兮的白纸,上头有他临时写的台本意见。他语速很快,能够迅速插入别人的发言,将碰头会的节奏紧紧把握在自己手中。 钱导年纪不大,才四十出头,长得黝黑健壮,一对精明的三角眼,无论说什么都笑眯眯的,看不出喜怒。对于单阳的加入,钱导也是笑着欢迎,还说了一通鼓励的话。单阳摸不准钱导内心的真实想法。但既来之则安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由于留给单阳熟悉台本的时间太少,除赵亮外,其余几位主持人建议适当压缩单阳部分的时间。每台晚会在设计串场时,都会平衡其中关系,尽可能让不同的主持人都能保持同一步调,风格和谐而又能突出个人特色。一般来说,小年夜春晚时长四个半小时,其中有大约二十五分钟属于主持人的时间,而分配到个人,每位主持人拥有的舞台时间不过短短几分钟。这关键的几分钟就是主持人的战场,是能够完全展现个人魅力的场合,理应寸土不让。 不过此时的单阳毫无话语权。且不说他是临时上阵,单阳的资质在几位主持精英面前完全不够看。他没有任何大型晚会经验,也没有突出的主持经历。哪怕是单阳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出色完成任务。 最后拍板的是总导演。“这样吧……”钱导将自己的那几张白纸团起来又展开,反复多次,斟酌着,沉吟道,“小阳虽然是新人,但是我们做这个决定也是经过慎重的考核的,对于他的个人能力,我自己是完全相信的,团队也非常看好他。之前我们的台本磨合好几次了,剩下就是在之后的联排里再做细微的调整,总体效果还是很不错的。如果在现在这个时间节点要大段大段调整的话,一个是撰稿不好办,再来是谁来接这个担子呢?大家都背好自己的台本了,时间紧任务重,很难有精力匀出来。” 单阳没想到他居然摆出了十足的信任姿态。 这时,赵亮接过钱导的话头,说道:“我也同意钱导。小阳还是很不错的,我们之前合作过很多次。我的意见是台本不做变动,小阳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背透背烂。小阳啊,你有信心吗?”赵亮转身看向单阳,笑着问道。 全场的目光忽然聚焦到他身上,单阳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只不过,看到在场的每一位都比他本人还紧张,他莫名地就淡定下来。单阳这人就是这样,遇强则强,在重压之下,反而会生出一股从容之气,越是兵荒马乱,越是气定神闲。 既然事已至此,与其顾虑重重,束手束脚,不如放手一搏,挑战最难。 单阳站起身,双手合十,真诚表态,说道:“我没有问题,我会全力配合各位前辈,保证晚会的顺利进行。” 碰头会结束。距离下一次联排还有二十三个小时,单阳还有不足一天的时间。 从会议室出来时,郭倍第一时间找到单阳了解情况。得知会议内容后,郭倍点点头,说道:“这样最好,既然是打硬战,就要打得漂亮。接下来这一天你什么都别做,我在电视台附近给你订房间,你专心背台本,其他都不用操心。” 单阳有些犹豫。缪谦修还在家里,出门前他根本没想到后面会发生这样多的事情,还没和他打招呼。他这段时间估计是顾不上缪谦修了,还是把他打包回家吧。想到这,单阳有些惭愧。受限于单阳的职业,他和缪谦修的相处时间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多,就这一次,他们见面还不到一天,就又要面临分别。缪谦修的精神状态其实需要一个更加稳定更加令他心安的陪伴,只可惜目前的单阳还做不到。 不容单阳多想,雷厉风行的郭倍已经将酒店服装等事宜打理好了。单阳只好给缪谦修打电话,告诉他计划有变。 没想到电话那头的缪谦修还表现得挺淡定,只是“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这让单阳有些奇怪,他以为,缪谦修至少会生一会儿闷气。 不过很快,单阳就知道其中原因了。 郭倍给单阳订的是电视台附近的五星级酒店,很多来ABC录制节目的大腕儿明星都会选择下榻此处。这家酒店的最大优点就是环境幽静,安保措施强,很适合艺人。单阳倒没有太多心思去享受酒店的金碧辉煌,进入房间后,立刻洗了一个战斗澡,打算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之中。 单阳才洗完澡,头发都没擦干,门铃响了,是客房服务。他以为是郭倍给他订的晚餐,直接让餐车进来了。服务员很奇怪,什么也没说,留下一个盖着盖子的金属盘子就走了。单阳小心翼翼地揭开盖子,吓了一大跳。 一只毛绒绒圆滚滚的虎斑猫正蜷缩在盘子底,肉嘟嘟的肚皮几乎要溢出盘外。它看见单阳也不惊慌,张嘴打了一个哈欠,喵呜叫唤了一声。 “金元宝?”单阳伸手将猫抱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元宝又打了一个哈欠,甩了甩大尾巴,大大方方地嗅着单阳的脸颊,和他打招呼。 喵嗷嗷—— “呃,元宝,你是不是又沉了?”单阳嘀咕着,低头仔细一看,猛地发现元宝的脖子上换了一把新的金锁,看起来成色不错,金光灿烂的,很刺眼。 单阳怔楞片刻,了然,说道:“肯定又是缪谦修对不对?我就说他怎么这么好说话。” 就在这时,客房电话响了。单阳一手抱着猫,一手拿听筒。 “特别定制的大餐好吃吗?”电话那头传来缪谦修懒洋洋的声音。 单阳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说道:“你想折腾我就算了,干嘛还要折腾元宝?猫咪不喜欢挪窝的。” “它一个人在家很无聊的,我才好心带它一起。再说了,元宝才不是普通猫。”缪谦修骄傲地反驳道。 “一个人?爷爷奶奶呢?” “爷爷说这里太冷了,他们出国玩去了。” “所以你也一个人咯?” “对啊。”缪谦修的语气听起来不太开心,“大哥说明天回家,让我今天和你待在一起,寸步不离,亲密无间。” “我怎么觉得他的原话是让你不要给我捣乱。” “差不多意思吧,你理解就可以。我这里是总统套房,你要不要考虑上来?”缪谦修贱兮兮地笑着,“不过要小心哦,被狗仔拍到你潜规则的事实,我概不负责。” “所以这一次的晚会……” “我不知道,你别问我,我是无辜的。” “那你前几天回家去……” “没有啊,你别乱说,要负责任的。” …… 最终还是缪谦修自己放弃了总统套房,抱着背包滚了下来。他倒是很听话,靠着金元宝一起窝在沙发里看静音电视,一点也没有要打扰单阳的意思。 单阳给他铺好床,叮嘱他困了就自己去睡觉,又问道:“金元宝怎么办?它怎么吃饭怎么上厕所呀?” 缪谦修眼睛依旧盯着电视屏幕,漫不经心地回应道:“我给它单独订了一个房间,一会儿有阿姨照顾它,别管它。” 单阳无语。 倒是金元宝听见自己的名字,抬起头,冲他喵喵喵撒娇。 单阳走过去,将电视音量调大,然后胡噜了一把元宝毛绒绒的猫头,忍不住也摸了一下缪谦修的脑袋。嗯,触感都不错。 被缪谦修这么一打断,单阳倒是放松下来。他的记忆力一直很好,背诵台本并不难,难的是需要在没有任何演练的情况下,将这些死的台本演活,如临其境,设计好和其他主持人的互动,且不能出现任何错误。酒店房间的浴室非常大,单阳把自己关在里面,对着大镜子练习表情。他取出一张酒店供的白纸,涂涂画画,写上只有他自己看得懂的文字和符号,在脑海里不断模拟真实的舞台场景,然后将它变成现实。 这一切都是他所熟悉的,只不过他即将面临的舞台要比他以往所遇见的大得多。他会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就像他一直盼望的那样。 单阳学艺的时候,于老先生曾经和他说过,人这一辈子,哪怕只有一次,起码得有一次,得投入到自己喜欢的事业之中,拼尽全力,心无旁顾,尝尝看折腾到极致是种什么滋味。只有经历过那种令人震撼的过程,才会心生敬畏,才会理解为何普普通通的人生是值得慢慢走的。 把自己扔进一个领域里,毫无保留,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为之颤动,大脑亢奋得无法休眠。你不想停下,浑身热得冒汗,指尖激动得颤抖。狂热是疯狂,狂热是火焰,狂热是绚烂。你才会发现,那些天才也曾走过你此刻的路,如恒星燃烧,不过如此。 第89章 春晚(3) 单阳一直闭关到晚上十一点多。冷静下来才觉得口干舌燥, 他推开浴室门, 打算烧点热水喝。一脚迈出去, 差点被绊倒。缪谦修和金元宝猫着腰蹲在浴室门口, 耷拉着脑袋,眼神却飘向客厅, 不知在做什么。 单阳好奇, 问道:“你俩干嘛呢?” 闻言, 缪谦修和金元宝一起抬头, 大眼睛里全是委屈。“元宝想上厕所。”缪谦修小声说道。 “喵呜……”元宝有气无力地附和着。 单阳诧异:“那赶紧去吧,怎么不敲门呀?” 不等缪谦修说话,金元宝倏地一下窜了进去,动作之敏捷, 与它的体型形成强烈反差。只见一道圆影迅速地跃上洗漱台, 又从台下上小心翼翼地跳到马桶边缘,然后翘起猫尾巴。 刚刚着急单阳还没回过味来, 这时他盯着金元宝, 觉得奇怪, 猛然发现,金元宝它会!用!马!桶! 一只猫!它自己用马桶上厕所! 单阳自己从来没养过猫,见到此情此景,震惊得目瞪口呆。缪谦修倒是一脸淡定,大概是看得多了。 元宝的动作很快, 不一会儿就解决好个猫问题, 神色变得轻松起来。离开马桶座之前, 它居然还懂得伸爪子扒拉了几下冲水按钮。酒店里装设的是智能马桶,和缪家的很相似,它轻车熟路就处理好善后工作。 元宝上完厕所后,颠颠地小跑回客厅,跳上沙发,继续盯着电视屏幕看起来。 单阳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问缪谦修:“你不是给元宝单独订了房间吗?怎么不送它去上厕所?” 缪谦修理所当然地回道:“现在到精彩处了,不能走。” 金元宝深以为然,喵喵应和,电视机屏幕的亮光投在它身上,留给单阳一个高大而毛绒绒的背影。缪谦修走过去,抱膝坐在沙发上,和金元宝一起继续看电视。一人一猫看得津津有味。 单阳忍不住凑过去看了两分钟。好像是一部讲述猫狗大战的电影,里头猫咪是反派,狗狗是地球卫士。虽然剧情挺有意思的,但电影有些年代了,动物的表情僵硬,肢体动作单一。缪谦修和金元宝都很入迷,可能是代入了反派的角色。单阳不太理解这种爱好,挨个摸了摸他们的脑袋,烧热水去了。 酒店客房里准备有红茶包,单阳搁了一袋在热水里。刚刚一直提着一股气,这会儿歇下来,整个人都蔫了,站都站不稳。他正想找地儿坐会儿,忽然背后一暖,差点摔了滚烫的茶杯。 缪谦修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张开手臂从背后将单阳整个抱住。他比单阳要高半个头,脑袋一歪,正好可以把下巴搁在单阳的肩窝里。缪谦修这么抱住单阳,收紧手臂,轻轻晃了晃,冰凉的鼻尖在单阳的脖子上蹭了蹭。 单阳不禁浑身打了一个激灵。缪谦修很少有主动做这样亲昵的举动。单阳有些受宠若惊,一动也不敢动,僵硬着身体配合着大爷突如其来的兴致。 撇开他的内心活动不说,这样的夜晚,这样的相拥,混着缪谦修身上迷人的香气,其实还是挺浪漫的。单阳心想,应该说点什么助兴的话。风花雪月,诗词歌赋,天啊地啊什么的。他憋了半天,最后结结巴巴地问道:“你是不是饿了?” 缪谦修没有回话。一时之间,气氛更加诡异了。单阳有些后悔。不一会儿,缪谦修就松开他,单阳呼了一口气,又觉得很遗憾。转过身,却发现缪谦修的表情有些奇怪。“怎么了?”单阳问道,“不舒服?” 缪谦修拧着眉头,纠结了许久,才缓缓说道:“我给你唱首歌吧。” 这下单阳是真地震惊了。他和缪谦修在一块虽然不算的时间虽然不算太长吧,但绝对也不短了。他从来没听过缪谦修唱歌。当然,他们也没有遭遇什么场合是必须要唱歌的。但单阳潜意识以为,缪谦修应该是不喜欢唱歌的类型。也是,一个人长得足够好看的时候,他就再也不需要什么额外的技能,仅仅是站在你眼前,就足够令人炫目,忘记其他。 缪谦修要给他唱歌? 为什么? 可能是单阳的表情太过狰狞,疑问的意味太过明显,缪谦修不高兴地切了一声,转身就走。单阳赶紧扔下手里的茶杯,拉住他,迭声道:“听听听,不听不是人。你唱你唱,我先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欣赏。” 最后,单阳抱着金元宝坐在沙发上,腰背挺直,目视前方,用力挤出真诚的笑容。而缪谦修站在他们的正前方,就像是幼儿园里被拧着耳朵上台表演的小朋友一般,脸上带着嫌弃又羞恼的表情,肢体僵硬,毫无感情地开口唱了起来。 预备—— 猫爱上羊啊爱得疯狂 谁让它们真爱了一场 猫爱上羊啊并不荒唐 它们说有爱就有方向① …… 金元宝嗷呜一声,四肢扑腾着从单阳怀里挣脱,一溜烟钻到沙发角落去了,只留下一条毛绒绒的大尾巴在外头。 缪谦修瞪了一眼金元宝,转眼又盯着单阳。 活了这么多年,单阳历经多次职业危机,有好几次都以为自己会缓不过来,但最终证明他的抗压能力非常强,不会轻易被磨难和困阻击败。这一次,他却丧失了信心。 为了压抑笑意,单阳的面部表情显得很扭曲,与面无表情的缪谦修形成鲜明对比。缪谦修唱完歌后,就一直站在原地,安静地盯着单阳,似乎在等他的评价。单阳努力平缓呼吸,平静了很久,终于找到了一句合适的评语。“歌词很贴切,改编得挺有新意的。” 缪谦修晃了晃脑袋,眼神直往上飘,都没落在单阳身上,一副“对你的赞许我不屑一顾”的小模样。单阳忍不住笑出声,他问道:“你怎么突然想到要给我唱歌?” 缪谦修瞥了他一眼,奇怪地问道:“唱歌不是最好的解压方法吗?” “谁跟你说唱歌是最好的解压方法的?” 缪谦修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单阳。他正在单阳的粉丝群里聊天。白天群里非常热闹,粉丝们早已得知单阳即将担任ABC小年夜春晚直播的主会场主持人,兴奋得叽叽喵喵叫唤了一整天。现在夜深了,群里活跃的人少,才终于安静下来。单阳随便往前翻了几页聊天记录,就看见缪谦修的提问。 ——怎么给压力大的人解压 缪谦修的问题没头没脑,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所幸群里的姑娘对于这个经常转发抽奖的土豪印象还不错,有好几个人都出来打理他。只不过,他们给出的建议五花八门,是否有效还有待商榷。单阳认真筛选了一遍,拿大顶,表演三只小熊,海草舞,躺在地上装死,拿小拳拳捶打胸口…… 看起来,缪谦修真的是尽全力挑选了一个力所能及且可以成功的建议了。 单阳怜爱地摸了摸缪谦修的脑袋。 “那你觉得解压了?” “当然,我现在轻松得都能飘起来。别说ABC小年夜春晚,你让我主持宇宙联欢晚会,我也不在怕的。” 带着这股斗志,单阳信心十足地完成了他的首次联排。这次联排从下午四点开始,一直不间断地得持续到晚上十点半。所有节目都会上,舞美效果也会尽可能全上,相当于是一场真实的晚会。 单阳在联排中的表现可圈可点,台本相对熟练,在台上没有大错,虽然偶有几个地方有些磕绊,但总体效果还不错。排演结束之后,钱导还特地过来表扬了他一番。赵亮作为前辈,尽职地带着单阳走了一遍过程,甚至还提示他一些细微的是注意事项,例如在开场之前,提前和舞美确认自己的面光,熟悉机位等问题。单阳之前从未在这样大的舞台主持过,这些建议都相当实用。 一场联排下来,受益匪浅,单阳心底更有把握,同时也找到改进的方向。 郭倍将他接下来一直到小年夜春晚之间的工作安排都推掉了,全力支持单阳的首次春晚亮相。这次机会难得,团队里的每一个人都清楚地直到它的重要性。郭倍甚至想好了plan B,万一单阳在直播现场搞糟了,在几亿观众面前丢人,摔下台,念错台本,说错话,得罪赞助商,形象太丑,等等等等,那他们就买黑稿,全网自黑。 黑红也是红,不管怎么样,只要单阳的名字能被全国基础的观众所知悉甚至是记住,什么方式都是值得尝试的。他未来翻身的可能性还有很多很多,而现在,他只要一次机会,一次机会! 缪谦修第二天就自觉回家去了。好在缪谦和最近在家住得勤,单阳也是特别担心。心无旁骛,全力以赴。在紧张却有序的排演磨合之中,很快的,小年夜到来。 一年一度的ABC小年夜春晚直播如期而至。本次晚会主题为“有情中国”,以歌颂亲情,爱情,友情,和大爱之情为主线,与观众一起回忆生命中的小确幸和大温暖。众美云集,群星闪耀。预计全国将有超过四亿观众收看。ABC电视台率先打响新春收拾战。 第90章 春晚(4) 直播开始前四个小时, 单阳就已经来到电视台的摄影棚, 利用最后的时间, 熟悉台本, 做好上台准备。进入后台,上妆, 候场, 开幕。由于事先已经有过太过次的预设和演习, 等单阳真地站到ABC小年夜春晚的舞台上时, 他反而平静不少。这让他显得更加沉稳,丝毫没有新人的怯场。 和单阳拍档的是ABC的当家台柱之一朱桔。朱桔和赵亮的出道时间差不多,在十多年前,两人还曾经闹过绯闻, 至今仍是好友。朱桔是ABC电视台唯一一个拥有个人品牌节目的女主持人, 她名下的《朱桔时间》和《王牌大脑》都是全国同类型节目的收视前三,前者是名人访谈类节目, 后者是知识问答类竞赛节目。 单阳也看朱桔的节目, 对于她知性却不乏温情的主持风格非常喜欢。之前彩排时, 朱桔也很慷慨,倾囊相授,配合单阳更好地进入主持状态。在最后一次带妆的技术型联排中,他们的配合良好,效果极佳, 朱桔还夸赞单阳是难得的口齿伶俐, 台风大方。此次合作, 单阳倍受鼓舞,受益匪浅。 开场白一切顺利,和联排时的预设效果一致。顺利的开头让单阳松下一口气,以更加专业的姿态投入到之后的环节。 缪家今夜难得团聚,爷爷奶奶旅行回来,缪谦和也没有加班。白天缪谦修给金元宝搓了一个澡,俩人闹翻,很快晚上又再次和好。一家人团团圆圆吃完晚饭,在缪谦修的坚持下,早早守在电视机前收看ABC电视台小年夜春节联欢晚会直播。 晚会舞台采用四面台设计,舞美华丽大气,利用光影打造梦幻效果。据说晚会邀请了顶尖的国外团队,以弥补国内多讯道技术不成熟的缺陷,从导播到摄影都近乎完美,呈现给观众的自然是视觉盛宴。 因此,即便是外行,缪家人也看得津津有味。在单阳的首轮串场结束之后,缪老先生赞叹不已,还破天荒发了个朋友圈,点名表扬单阳。 缪谦修迅速给爷爷点了一个赞,转头却又嫌弃地说道:“你这样很容易让别人误会他是走后门才出位的,这样影响不好。” 缪老先生哼了一句,不太乐意,低声嘀咕道:“表现好了还不让说了真是。” 缪谦和一言不发,咯吱咯吱不停嗑瓜子,他的面前不一会儿就堆起一座瓜子皮小山。 作为在场的唯一一名女性,奶奶的视角显然更加细腻。“小阳又帅气了呢。”她赞叹道,“这身西服真是不错啊,衬人,精神。哎呀,这孩子越来越好看了。” 缪谦修骄傲地撇撇嘴,露出一个与有荣焉的笑来。 金元宝在家里人面前晃悠了一圈,犹犹豫豫,最终选择了缪谦修的大腿,蹦上去,将自己团成一圈,呼呼大睡起来。 像缪家一样,全国还有无数家庭,经历一年的劳作和分别之后,终于停歇下来,家人团聚,围坐在电视机前,享受着热闹与安逸。在这样放松惬意的时刻,人的挑剔感其实会减弱。平时不爱看歌舞的也会觉得歌舞好看,平时不喜欢喜剧的也不会嫌弃喜剧闹腾。人们变得温和,变得好说话,变得无欲无求,仿佛生命之中追求不止的念头在这一刻终于有了片刻的消停。这大概也是为什么每年关于各种节庆晚会的票选,结果总会比人们预想的要很多。 出现在这样的时刻,这样的场合,形象气质佳,笑容真诚,声音富有感染力,单阳很难不被观众喜爱。最激动的莫过于他的粉丝们,那些热情洋溢的女孩子们早已地在微博等社交平台刷屏,毫无保留地抒发自己的自豪之情。 ——别的我不管,我们家小太阳最好看! ——不吹,真心实意地讲,单阳的表现真的可圈可点,和前辈搭台没有丝毫怯场,落落大方,可以看出主持功底非常好……(以下省略五千字小论文) ——而且超有绅士风度,从手啊肢体语言可以看出,他对其他女艺人非常尊重,很有教养了。喜欢! 缪谦修也混在这一片春心萌动的女生之中,不时地给刷到首页的评论点赞。对于缪谦修而言,晚会的歌舞和表演显然只是配菜,只要镜头没有出现单阳,他就兴致缺缺,低头折腾一会儿金元宝,然后聚精会神地刷微博,转发抽奖。 ——今天的土豪也非常给力啊,我首页都刷屏了! ——土豪对阳阳是真爱啊 ——土豪果然是男孩子吧,如此直男的奖品 本以为正常晚会会在这样喜庆祥和的氛围中落下帷幕,意外却发生了。 晚上十一点三十左右,在整点倒计时之前,是单阳的最后一次串场,出现在另两位主持人的抽奖环节之后。原本他只有十五秒左右的时间说完自己的台词,舞台将迅速进入表演环节。然而,就在单阳等待抽奖环节结束之后,耳返忽然传来紧急通知。 小年夜春晚由于不涉及到跨年,因此没有整点倒计时的环节。按照当地习俗,小年夜这一天需要祭灶神,因此晚会在临近整点的时间段安排了“送灶神”的特别节目,是整场晚会的高潮点,所有主持人都会上台送祝福。然而,由于之前某个节目的实际时长要比预计的多三分钟,严重影响后续节目的安排。 为了不影响“送灶神”环节,导播临时决定将零点前的其中一个节目的顺序调换至零点后。而被临时调整上场的后续节目因为准备不充分,在调整舞台灯光时出现技术性障碍,无法登台,而舞台也陷入瘫痪。团队需要一分钟时间来解决技术问题。他们需要主持人填补这个时间空白。 得到通知时,抽奖环节几乎同步结束,镜头瞬间切换给单阳。这意味着,将由他一个人来应付这场巨大的直播灾难。 直播现场不同于录播,出现任何失误都会如实呈现给现场及电视机前的观众,无法通过后期剪辑来掩饰,会严重影响观众观感,造成直播灾难。主持人培训中,有一个重要的实践训练就是临场发挥和救场。这需要强大的功底作为支撑,同时也要求主使人能够临危不乱,极其冷静。 当单阳意识到危机来临时,他的脑袋几乎一片空白。之前的晚会过程虽然不能说是一帆风顺,但都有惊无险,这让他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突如其来的意外将他的精神瞬间紧绷到一种不可思议的状态。几乎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眼睛根本无法聚焦。 怎么办…… 这三个大字在他脑海里不断盘旋,最终像是一块有重量的石头压了下来。 然而现场的状况并不容单阳多想。平日刻苦的训练终于显露成效,尽管意识还是模糊的,但潜在意识指导着单阳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状态。看似漫长的折磨,实则不过短短的两秒钟。两秒钟之后,在导播焦急的催促声中,单阳已经冷静下来,露出一个亲切自然的笑容。 他的声音缓缓响起,逐渐走进观众的耳朵。单阳并没有像导播指示的那样,调动现场观众的情绪,保持场面的热度而不至冷场。相反的,他缓缓地从边缘走上中央舞台,做出手势,让现场观众配合他安静下来。而在这段时间内,单阳一边淡定地做着动作,一边迅速转动脑袋,寻找要说的话。 接下来的这些话都不在台本内,单阳没有全然的把握能够成功,然而他并没有时间去思考失败。眼下,他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件事。 我要说话。 “非常感谢大家的配合。我请求大家安静下来,给我一分钟的时间,我们来聊一聊。肯定有很多朋友奇怪,在激动人心的抽奖环节之后,为什么我们舞台的灯光暗了下来。我可以非常明白地告诉大家,这是出于对你们的关怀。毕竟宣布花落谁家之后,发现我们都没抽到大奖,想必大家都不太愿意看到彼此丧气的表情吧。我们的灯光非常贴心地留给我们一些私人空间,请大家抓紧时间,管理好自己的表情,准备迎接下一次的大奖。”台下传来一阵笑声。 单阳一边整理着脑海里杂乱无章的思绪,强迫它们变得温顺有序,一边继续往舞台深处走去。“事实上,我觉得现在的灯光还是有点太亮了。我请求导播将多余的舞台灯光都去掉,只给我留一束,谢谢。好了,现在我们的现场已经暗下来了,这么漂亮的舞台,没有了灯光,像是没有了灵魂,是不是觉得有些可惜? 其实不用可惜,因为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会非常短暂,但却是完完全全留给你的时间。没错,属于你的时间,属于在座每一位,普普通通却认真生活的你们。 首先,我要利用这个机会,谢谢大家,感谢你们在过去的这一年里,这样认真地生活,这样努力地工作,这样全心全意地去爱,去付出。现在的观众朋友们,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网络直播平台的观众朋友们,感谢你们,你们辛苦了!请给自己一点掌声,这个舞台是你们的。” 一时掌声雷动。掌声过后,观众们安静下来,现场一片寂静。寂静原本是晚会现场最不想看到的情景,但在此刻,在一片温柔的暗光之中,在单阳温柔的声音下,却显得如此和谐,似乎本该如此。 单阳的语序很慢,既配合着现场的氛围,也留给自己充分的思考时间。导播反应极快,配合着单阳,紧张而有序地调度镜头,让直播继续进行。而此时的单阳已经完全冷静下来,找到自己要说的话。 “其次,我想提醒大家,再过不到半个小时,今天就要过去了。我们都知道,祭灶日是春节的序曲。就在今天,我们会把灶王爷送上天述职,然后满心欢喜地迎来新的一春。新和春这两个字,通常都会给人带来美好的感觉,因为他们意味着希望,意味着生命。因此,我要祝福大家,在旧岁有个完美的结局,在新春有个充满希望的开端。 最后,我希望,也恳请我亲爱的观众朋友们,将这短短的几十秒的时间,留给自己,留给身边爱着的人。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节目很精彩,大家很开心,你们非常慷慨地将赞美留给了我们。然而,你们也忘了,你们自己也同样需要赞美。 你们有多长时间没有像今夜这样安静地坐下来,审视自己,回答内心的疑问。我这一年过得好吗?我仍旧坚持着自己的梦想吗?我爱的人,我都有好好地爱他们吗?在黑暗之中,看清自己;在安静之中,聆听自己。一会儿之后,你们的世界将重新热闹起来,我们的狂欢整夜不歇。我们将有大把的光阴用于庆贺。但现在,但此刻,请把时间留给自己,请把你的答案留给来年。” 导播提示着还剩下二十秒。单阳迅速调整语速,慢慢朝舞台边缘走去,进入结束语。 “明年岂无年,心事恐蹉跎。①结束一段时光总是令人心生畏惧,因为结束意味着改变,而改变意味着未知。但请不要害怕,我们的生活总是朝前走的,春天终将会来。一年将尽夜,万里未归人②。回家去吧,回到温暖的家里,回到爱和情之中。负爱前行,你将永怀希望。” 就在单阳打算结束这段话,按照台本打算将话题延展到下一个节目时,导播的声音再次传来。“主持人,不要停!我们还需要30秒!重复,还需要30秒!然后进入第19个节目!” 单阳停顿片刻,再次调整语速,重新踱步走回舞台中央。“一会儿我们的灯光会慢慢恢复,留给大家一些适应的时间。现在我想先请大家闭上眼睛,嘘,精彩马上呈现。 好了,现在你的眼睛已经闭上。想象一下,青是一种什么颜色,当你想到青时,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呢?是不是觉得轻松愉快,让人不自觉地露出微笑?青在我们的文字里,代表着精华,代表着美好。目之青者为睛,眼睛是灵魂最美好的窗户;人之青者为倩③,巧笑倩兮是最美好的容颜;心之青者为情,情是人类不同于其余物种、所拥有的最美好的心理。” 在导播的倒计时中,舞台逐渐亮起,单阳完成报幕。 “接下来,请你们再次睁开眼睛,欢迎回到这个光彩斑斓的世界,这个最美好的青青世界!马上呈现的是我们的歌舞节目,青之舞,来自O-SCHOOL女团。请欣赏——” 时间把控得刚刚好,分秒不差。 单阳从舞台下来,回到后台,耳返里响起导播和团队成员的欢呼声。不少工作人员冲过来,向他祝贺。单阳冲着人群虚弱地笑了笑,他脚步虚晃,后背全是冷汗,浸透衬衫,几乎站不稳。 台上只有短短的一分半钟,单阳却觉得已经站了一个世纪。观众们也许不会注意到这个小小的插曲,又或者轻描淡写地将之归为一次直播事故。他们永远无法想象,站在舞台中央的人和他背后的人们,为这黑暗的九十秒付出过怎样的努力,又经历了一场怎样惊心动魄的战斗。 毕竟聚光灯不会说话,也不会讲故事。 而这场直播事故,很快成为主持人救场的经典案例,被多方逐句拆分做评析,迅速成为ABC小年夜春晚的热搜词之一。单阳的团队则充分利用此次事故,巧妙地进行营销。一时之间,单阳极有语言天赋和感染力的专业形象深入人心。 多年之后,每逢直播事故,仍有人提起当年单阳的教科书级别的临场反应和救场。而这一场晚会,也成为一位传奇主持人的起点,见证一代名嘴的诞生。 第91章 春晚(5) ABC小年夜春晚顺利落幕, 收视率破3, 成为全国同时段同类型节目的收视冠军。这也是ABC首次在春晚节目上击败DC电视台, 将DC拉下神坛。 在庆功会上, 作为以一人之力力挽狂然、奋力救场的功臣,单阳自然备受瞩目。他的救场表现相当漂亮, 沉稳从容, 就算是一些资深的主持人也未必能做到, 何况单阳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新手, 大型晚会的主持经验几乎为零。不少原先对于更换主持人颇有微词、持悲观态度的人纷纷改观,举杯庆贺今晚的胜利。 在祝贺的人群里,不乏ABC高层。单阳从容应付着,婉拒了大部分的劝酒, 脸上并没有挂着骄傲自矜的神色, 显得异常淡定和谦逊。郭倍早就暗示过,他可以不用特别在意地去应付这样的场合。对于单阳而言, 他只需要做好自己的工作。 小年夜春晚结束之后, 对于单阳而言, 今年的主要工作已经结束。郭倍决定提前给他放假,理由是明年他们肯定有很多的工作要做,趁着忙碌尚未开始,还不如好好休息,以后这样的机会可能不多了。 这样的感慨, 大概真的算是甜蜜的负担吧。 单阳决定买票回家过年。之前因为工作安排定不下来, 回家的票迟迟未买, 和爸妈也没有说好时间。现在回去,动车的票肯定买不到了,单阳只能买机票。他对比了好久,总算买到一张价格尚能接受的全价机票。 电话通知爸妈,单阳的话还没说话,那头已经着急忙慌地撩了电话。单阳妈妈要趁着年前最后一波促销,赶紧再囤点年货给儿子。 和缪谦修商量。对方相当平静,大概是理解每逢佳节倍思亲这个道理。不过他提出要求,在单阳回去之后,得立刻到缪家吃个团圆饭。 单阳答应之前也犹豫过许久。他回来的日子预计是正月十一。这个日子不尴不尬,前够不着春节,后够不着元宵。吃顿饭算不上什么团圆饭,说拜年也差不少时间。更何况,这种意味下的“吃饭”,多少有些见家长的意思。单阳虽然不是第一次去缪家,但是在春节这种微妙的时节去拜访,多少还是得做些心理建设。 但他最终还是答应了。不过就是吃顿饭,还能怎么样? 单阳打包行李速度很快,不到一小时就收拾妥当,还顺便把缪谦修的行李也打包好了。除去单阳做《谁能活到最后》节目离家的那段时期,单阳和缪谦修似乎还没有分别过这么长一段时间。原以为缪谦修会是那个闹别扭的人,没想到最先感到不适应的是单阳。 “这一次我们可是说好了,经过了和平友好的协商,你不能借机闹事。”单阳警告缪谦修,“要按时吃饭、吃药,别折腾,有事情给我电话。” 缪谦修无所谓地耸耸肩,眼睛依旧盯着手机屏幕。 单阳皱着眉,开始不安地在小客厅里来回转悠。屋子已经收拾得相当干净了。他看了半天,也没有找到能做的事情,只好将缪谦修的行李拆开,再次检查一遍。什么也不缺。而那个没心没肺的人依旧在玩游戏。 单阳走过去,凑到缪谦修跟前,盯着他的手机屏幕看了半天,最后趁着通关的间隙,一把将手机抢了过来。 缪谦修的目光追随着单阳的动作,发出一声短促的叫声,音调很奇妙,有点像受伤的小动物的哀鸣声。这让单阳的心里好受了不少。他捏着缪谦修的手机,逗着他将注意力放回到自己身上,故意板着脸,冷冰冰地问道:“我说的话你都听进去了吗?” 缪谦修一脸“你为何如此凶”的表情,皱着眉头,低声嘟囔着:“听到了。” 单阳保持了三秒,终于忍不住笑出声,用力揉了揉缪谦修的头。 “不要动我的头。”缪谦修小声抗议道,两只手掌放在头顶,做着无谓的抵抗。 单阳转而捏了捏他的耳垂,手感还不错。 缪谦修一脸不耐烦,几次想要从单阳的魔爪下挣脱开来,却又不敢太用力,表情像极了被折腾时无可奈何的金元宝。 单阳哈哈大笑,一把抱住缪谦修。 “我一定准时回来,肯定不骗你。”盯着缪谦修气鼓鼓的脸颊,单阳情不自禁地凑过去,亲了一口。 缪谦修下意识地捂住脸,一脸震惊地看向单阳,眼睛都瞪圆了。“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就亲我呢?”他结结巴巴地质问道。 单阳无辜地看着他,回道:“我没有很随便啊,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说罢,他捧过缪谦修的脸,又狠狠地亲了一大口,发出响亮的啵唧声。 “好烦啊。”缪谦修抱住头,露出红彤彤的耳朵尖。 单阳毫不留情地揉搓了他半天,心情总算有所恢复。大概是习惯了吧,如果不把他放在自己看得见的地方,居然也开始会空落落的。想到接下来要有这么长一段时间不能再蹂躏缪谦修的脑袋里,单阳有那么一瞬间,简直想直接退票不走了。 最终,理智和想家的心情还是战胜了黏糊糊的儿女情长。 单阳拎着简单的行李,起身准备去机场。出于经济考虑,单阳买的是红眼航班,到达他的家乡Y市时,大概是凌晨三点。缪谦修曾经试图要给他买时间更好的班次,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单阳拒绝了,仍旧按原计划出发。 缪谦修坚持要送他,从家里叫了一辆车来,看起来倒还挺低调的。 单阳原以为临别时分,他们俩能安静地坐一会儿,聊聊天,说点什么。但其实真的只是安静地作着,谁也没说话。 夜色很浓。汽车飞驰在机场高速之上。平整宽大的高速路被齐整的路灯点亮,一眼望不到浸透。路灯之外,却是一片漆黑,仿佛边界不再存在,他们漂浮在虚空之中,飞向未知的星辰。 这种安静的感觉有些怪异,却不是不舒服。相反的,哪怕什么也不说,单阳也觉得心安。黑暗拥有着种不同于语言的表现力和感染力。 这一年,忙忙碌碌,彷徨不安,身不由己,这一刻,终于安静下来。有目的地,有身边人,有明天。 忽然,单阳觉得手背一热,低头看去,缪谦修的手正盖在他的手上。单阳微微一笑,侧过头去看那个人。缪谦修却扭头望向窗外,仿佛他的手只是放错了地方。单阳没有说话,将头搁在缪谦修的肩上,全身放松下来。 就这样吧。 他心想,忍不住微笑起来。 他们来到机场时,时间已经临近午夜。司机将车停靠在下客点,轻声提醒。缪谦修瞥了一眼窗外,手指收紧,用力抓着单阳的手。 单阳等了片刻,说道:“你别下车了,我直接进去。” “嗯。”缪谦修回过头,看着他。 车厢里是暗的,外头的亮光闯进来,闯进缪谦修的一双眼睛里,那么亮。 一股莫名的热意从胸口涌起。这种冲动单阳生平少有。他忽然张开双臂,紧紧地拥住缪谦修。 “等我回来,”单阳凑近缪谦修耳边,小声说道,“我们去买房吧。”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买个大点的房子,朝南阳台,一张大的沙发,大的客厅,大的厨房,双开门的冰箱。再多一个房间,让金元宝一起来玩。” 说完,单阳松开缪谦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缪谦修瞪圆了眼睛,模样傻极了。 第92章 家人 单阳落地的时间很晚, 单爸爸还是开车来机场接他。到家时已经过了凌晨四点。单妈妈撑着还没睡觉, 裹着棉睡衣在客厅看电视。单阳前脚才踏进家门, 厨房就开火了。单妈妈一边迭声问路上的情况, 一边忙着给单阳下面条做夜宵。 前端时间忙狠了。憋着一股劲儿往前冲时尚未察觉,回到令人心安的环境, 一旦放松下来, 整个人都像是散了架。单阳也不知道自己答了什么, 面条吃进嘴也不知是咸是淡, 只知道脑袋似乎被爸妈轮流揉来揉去。 囫囵吞了一碗面条,简单洗漱了一番,单阳进了自己房间,倒头就睡。妈妈早早将床褥枕被晒好, 深吸一口气, 满满都是太阳的味道。单阳迷迷糊糊地给缪谦修发了一条平安短信,瞬间昏睡过去。 这一觉睡得异常结实。没有缪谦修在一旁折腾, 单阳连续睡了十二个小时, 中途都没醒过, 连梦都不曾做一个。等单阳再次睁开眼,太阳已经要落山了。家里相当安静,爸妈不知去哪儿了。 单阳下意识地去摸手机,摸索着解锁。屏幕的亮光一瞬间几乎刺激得令人失明。单阳眨了眨眼,眯着眼睛用力盯着屏幕看。界面仍停留在他和缪谦修的聊天窗口上。 缪谦修没有回复。 一个字都没有。 单阳扔开手机, 翻身仰面躺在床上, 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这是一种介于清醒和迷糊之间的微妙时刻。有那么一瞬间, 单阳不知身在何处,全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 但很快的,这种在寂静之中诞生的胡思乱想被打碎。单妈妈和单爸爸一人拎着一只活鸡和其他各色年货。厨房很快就被填满了。单阳被喊起来吃早午晚饭。 单妈妈用柴鸡炖了一锅汤,里头只搁了盐和晒好的干香菇,味道却出奇地好。单阳一个人就喝干五大碗,喝完后直打饱嗝。 凌晨到家得太晚,一家人有好多话都没来得及说。这会儿单阳吃得饱饱的,睡得满足,单妈妈忍不住打开话匣子,拉住他不停问话。尽管平日里每周都会通话视频,但毕竟不如见到真人。单妈妈说着说着,忍不住红了眼眶。 这一顿饭,足足吃了两小时。 谈话间提及最多的是单阳上春晚的事情。单妈妈又骄傲又心疼,当时听说单阳熬了好几个天才把台本背下来,她揪心得整夜睡不着。这下可好了,全国人民都见识到,她的儿子是多么优秀多么沉稳。 单妈妈感伤完,很快又激动起来。“我得和你大姨说说,告诉她你回来了。”她撂下围裙,宣布进入今晚的微信视频聊天热潮。 见完大姨见小姨,表姐,堂哥,大叔,大伯……单阳小时候就很受长辈喜爱,一张俊脸,喊人脆生生的,虽然话也不多,都总是一副笑模样。大人说话的时候,总是好奇地张大眼睛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特别逗人喜欢。每年过年,红包都能比别的小朋友收的多。听说单阳回家了,亲戚朋友排着队来聊几句。一圈亲戚聊下来,夜已经深了。 单阳被妈妈撵进房间,叮嘱道:“你就睡觉。这几天什么都别想,妈给你做好吃的。” 白天睡饱了,这会儿倒不怎么困。单阳点着夜灯,窝在被窝里玩手机。 缪谦修这个家伙还没有回消息。 单阳刷了会儿微博,欣赏了一会儿粉丝留言,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躁动,又发了一条问候过去。石沉大海,什么也没有。他有些不安,担心缪谦修的身体是不是又出状况了。思前想后,单阳编辑了一条消息,删删减减琢磨了十多分钟,终于给缪谦和发了过去。 没想到对方的回复很快就来了。只有“没事”两个字,省掉了所有的寒暄问候,十足的缪谦和。 没事怎么不回消息呢?单阳辗转反侧,想要直接打电话,又担心缪谦修已经睡下了。要知道这位大爷的睡眠规律极其诡异,要是睡下了又被吵起来,十有八九又要折腾一夜不睡了。 带着情绪,单阳睡得很不安稳,第二天天没亮就醒了,全然没了第一晚的安眠。他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直到听见爸妈起床的动静,才认命地叹了口气,爬起来帮他们干活。 单阳的老家是个小城市,人不多却很热闹,逢年过节尤其如此,至今仍遵守着不少有趣的习俗。年前这几天,单阳忙着帮爸妈处理年货、做吃食,去菜市场挑不经放的时蔬,每天手都没闲过。这种忙碌倒是减淡了几分思念及不安之情。 缪谦修仍旧没有回复消息,也没有接听电话。要不是缪家一再保证他身心状态都很正常,单阳可能真忍不住要买机票提前回去一探究竟。 既然不是身体原因,只可能是情绪问题。单阳想了很久,觉得大概是临别前自己那番近乎告白的话造成了缪谦修反常的行为。 难不成是吓到他了? 单阳觉得有些好笑。别看平时缪谦修总是一副天大地大我大的样子,也不怎么听别人意见,看起来很倔很欠打的模样。但在他的内心深处,总是藏着强烈的不安感,就像一个无法判断环境利弊的小孩。他担心自己熟悉的环境遭到破坏,害怕做出重大的人生决策,同样也很容易陷入自我否定之中。这样的他有时会显得极为冷漠,并缺乏对周围人的关爱。 单阳清楚地知道自己并不能因此而生气。然而笑过之后,他还是觉得苦涩。他无从分辨他对缪谦修的情感有什么样的成分,他也并不想、不能将情感解剖,组织分明地陈列在福尔马林里,观摩着,揣测着,最后白纸黑字写成定论。他只能遵从自己的内心,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单阳想要更近一步,想要长长久久,想要保护缪谦修,想要对他负责。 但如果这一切,其实并非是缪谦修所希望的呢? 虽然他表现得相当喜欢自己,但其实他的喜欢和自己的喜欢并不是一个概念。倘若如此,单阳岂不是强迫缪谦修对他所不愿的事做出回应?他为自己产生这样的想法感到悲哀,同时又不可自已地觉得恐惧。 这种想法折磨着单阳。它狡猾地藏在单阳的枕头底下,在白天的忙碌中默不作声。而每当夜深人静,他爱的人都入睡之后,这个想法就会爬出来,趴在单阳的肩头,贴着他的胸口,一遍又一遍地敲打着他的心。 除夕夜,单阳和爸妈要守夜。全家人围坐在电视机前,开开心心地观看全国性的春节联欢晚会。单妈妈指着电视里的主持人,毫不客气地断定道自己儿子要比这些主持人都优秀。 零点的倒计时是在一片炮竹声中打响的。在这个小小的城镇里,烟花炮竹尚未被禁,人们用最古老的方式庆祝新春的到来。 炮竹声震耳欲聋,联欢晚会仍在进行,但电视机里的热闹已经被完全淹没。单阳和爸妈互道新年好。 长明灯会在客厅里亮一晚上。 单阳回到房间,给缪谦修发去新年的祝福。没有回应。 新的一年真的到来了。 这一年,他注定会更加忙碌,也会更加成功。会发生许许多多的的事情,也许其中并非都是美好的事情。 而在这一切发生之前,单阳还有一件不得不做的事情。 单阳老老实实地在家呆足了半个月,陪着爸妈走访了所有亲戚,和年纪小的弟弟妹妹们合影,充分满足他们的好奇心;陪着老妈逛夜市,买了不少春季的新装。老妈的腰围又粗了,去年的裙子已经不再合适;陪着老爸驱车去了一趟农场,帮忙干了不少活。 单妈妈和单爸爸都很满足。 在临行前的最后一个晚上,单阳洗好澡,换上新衣服,站在镜子前,认认真真整理好头发。他的行李已经理好,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房门口。 客厅里传来电视剧的声音。单妈妈最近迷上仙侠剧,自己学会了网络电视点播,每天晚上都要守着看上几集。每到这个时候,单爸爸都会泡上一壶茶,陪着妻子,有时默默为她削一个苹果。 单阳收拾妥当,最后扫了一眼自己的房间,拎着行李箱走出房门。单妈妈和单爸爸正坐在客厅沙发上。剧情发展到紧张处,单妈妈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屏幕,丝毫没有注意到儿子的动静。 单阳将行李箱放到门口玄关处,转身走进厨房。厨房一片狼藉,单妈妈还没收拾。单阳挽起袖子,洗碗,清理水槽,擦净灶台和油烟机,又用保鲜膜将剩菜包好,送入冰箱。厨房很快就恢复整洁。他环视四周,发现自己再无事可做。 单阳下意识叹气,出了厨房,慢慢地走进客厅。 一集电视剧正好结束。单妈妈长吁一口气,感叹道:“这个男主角真是个傻子呀,那么喜欢那个女孩子,什么都不要了。”抬头瞥见儿子挽起的袖子,她忽然提高声调,迭声道,“诶诶你怎么自己洗碗了?放着别动,妈妈会洗。老单,给你儿子洗个苹果。阳阳过来,陪妈妈坐会儿。” 单阳喊住爸爸,拉着他坐回沙发,自己则拖了条椅子,正对着爸妈坐下。 单妈妈觉得奇怪,问道:“怎么了儿子?有事儿啊?” 单阳点点头,低头看了眼妈妈的双手。他记得小时候,妈妈的手还挺好看的,每到冬天,他总是喜欢一边写作业一边看妈妈给他织毛衣。那时候他觉得妈妈是无所不能的,什么花色都会织。可是,无所不能的双手也会老,也会爬满褶皱。记忆是会骗人的。 “爸,妈,我有件事情要和你们说,很要紧的。”单阳抬起头,看着父母,认真说着,脸上异常平静。 第93章 家人(2) “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 爸, 你曾经和我说过, 没有什么实话是不能说的, 只是代价不同。”单阳斟酌着开口。面对父母,再多的修辞手法, 再多的谈话技巧都没有用。他们不是你的观众, 他们只是你的爸妈。 “这件事情我想了很久很久, 还是决定要和你们坦白。” 从单阳明白自己的性取向那一天开始, 他就从来没想过要将这件事隐瞒一辈子,但他也从来没想过该如何向爸妈坦白。一开始是害怕,后来是不知如何开口,再后来是一种得过且过的庆幸。如果不是因为一个人, 一份不得不承的情, 大概他也很难下定这样的决心。人都是有惰性的,能随遇而安, 没有人会愿意投石入湖。 那一夜, 单家的灯一直没灭。 单阳的行李一直摆在玄关处。早在下定决心那一刻, 他就做好了充分准备,可能是在深夜流浪在故土的街,也有可能是呆在医院,或者是在机场凑活过一晚。单阳更年轻的时候,曾经看过很多类似的故事, 有流泪的, 有血腥的, 有吵闹的,却没有哪一个像他家此刻这般平静的,平静得让他以为自己还在做梦。其实他什么也没说,第二天一大早,妈妈会做好热腾腾的丰盛的早餐,一边催促他上路,一边不舍地抹眼泪。 然而心底还是松了一口气。终于还是走出这一步。父母是单阳在这世界上最为感激的人,他不想有所隐瞒,更想能与他们分享自己今后的幸福。哪怕暂时不行,哪怕此刻不行,在将来的某一天,也许他们就能兴平气和地再次坐下来。 凌晨五点半,到了单阳该出发的时间。他起身,抚平整洁依旧的床铺,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门。他看见父母的房间灯已经灭了,单阳却知道,他们肯定也醒着。他在房门前驻足片刻,摸黑往玄关处走去。 单阳正弯腰穿鞋时,身后传来轻轻的关门声。单阳直起腰,转身,愣愣地喊了一声“爸”,却发现自己喉咙沙哑,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单爸爸穿着厚重的大衣,看起来背略显佝偻。他手里捏着一顶灰色毛线帽,单阳认得,是妈妈织的。东街市场批发的毛线,五十一斤,号称是全羊毛的,花色自选。 单阳清清喉咙,轻声又喊了一声。 单爸爸点点头,神态自然,挥着毛线帽朝门口指了指,轻声道:“外头凉,多穿点。你妈睡了,我们在外头吃早饭。我送你去机场。” 单爸爸给单阳买了他小时候最爱吃的猪肉大包子,一个有拳头大小,一共买了两个,到手时还烫手。时间还早,小城里寂静无声,偶尔有几辆车在晨光中呼啸而过。单阳啃完包子,抱着自己的背包,盯着车窗外掠过的风景发呆。 一路无话。 机场在隔壁的大市,虽然也是个小机场,春运期间却也挤得满满当当。单阳没让爸爸送进去。 单爸爸手里还捏着羊毛线帽,呼出的白气有些急促。“那行,我就先回去了,得给你妈买早饭。”他咳嗽了两声,看向单阳,低声继续说道。“孩子,你长大了,好好照顾自己。”说罢,不等单阳回话,单爸爸戴上帽子,转身走了。 距离登机的时间还早。单阳拎着行李箱进了洗手间,出来时眼睛红彤彤的。他用凉水冲了冲脸,拖着行李漫无目的地走着。这么溜达了半小时,居然也绕着机场走了小半圈。单阳回过神了,笑了笑,深吸一口气,打算抖起精神。 上了飞机后,先睡一觉,回去时,好有力气揍一顿缪谦修。 单阳越想越气,在脑海里幻想了很多种折磨缪谦修的办法解气,头一种就是要断他粮。 单阳正想得起劲,忽然被人从背后一把搂住,吓得他将手里的行李箱扔了出去。 “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啊?到机场也不好好等着,乱跑什么?我在后面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没听到。”那人气呼呼地大声说道,喷出的热气打在单阳裸露的脖子上,激起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单阳完全僵住了。 这种自己做错了事还好意思倒打一耙的神态,除了那个应该断粮的人,再也没有别人了。 单阳再次深呼吸,平息自己的心情。“松手。”他说道。 缪谦修倒是听话得很,一点没反对地松开他,还特别殷勤地一阵小跑过去,把单阳的行李箱拎了回来。 “东西怎么这么少?”他皱着眉头,疑惑道,“你没有带特产吗?” “特产你个鬼啊!”单阳怒从心生,一个没忍住抡起拳头就想砸过去,眼神一飘,忽然从余光之中瞄见了一个他绝对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的人。 缪谦和。 相较而言,缪谦和倒是显得很冷静,只是静静地盯着单阳抬起的手臂。 单阳将高举的手轻轻放下,冲着缪谦和笑了笑,然后温柔地将缪谦修拉到一边的角落里,避开缪谦和的视线,然后拧着他耳朵,咬牙切齿地问道:“你怎么还带着你哥?” 缪谦修觉得莫名,看了他一眼,理所当然地说道:“他得来付钱啊。” 出息呢?单阳气都气不出来了。他重重呼了一口气,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缓和一些。“你和我说,你来干嘛?” 缪谦修忽然害羞起来,低着头没说话,左手悄悄地拉起单阳的小拇指,轻轻捏了捏。 单阳忽然生不起气来了。从昨夜开始,他的情感起伏太大,直到现在,缪谦修乖乖地呆在他身边,单阳心里才有了一种尘埃落定的实在感。 “你怎么不回我消息?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单阳叹了口气,放松下来。缪谦修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消失,他已经没有那么在意了。只要他还在。 缪谦修抬起头,眉头紧紧皱着,似乎很是纠结。“你一定要知道吗?”他小心翼翼地问着。 单阳挑眉看了他一眼。 唉——缪谦修叹气,小声咕嘟道:“我是故意的——” 单阳的火蹭的一下子又冒了出来,要不是知道缪谦和还在不远处,他真地很想把缪谦修揪起来胖揍一顿。 “一开始的时候。”缪谦修来了个大喘气,接着说道,“后来拖着拖着,就不知道怎么回复你了……觉得你肯定很生气……” “为什么一开始不回我?” “你不是向我求婚了吗?我总得有点时间考虑考虑吧。” …… “你刚刚说什么?”单阳瞪着缪谦修,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傻极了。 缪谦修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我要时间考虑考虑啊。我总不能一点心理挣扎都没有就答应了吧,这样太草率了。我哥也说了,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如果是平时,单阳大概会很想纠正他这种滥用古语的毛病,但现在他完全没有心思去揪语病,满脑子都是“我什么时候和你求婚了”。他这么想着,也问出声来。 缪谦修显得比他还要激动,一下子站了起来,提高声调,质问道:“我都准备答应了,你跟我说是会错意了?”大概是没休息好,他的头发都炸了起来,看起来像一团软绵绵的小乌云。 单阳看着他激动的模样,忽然很想笑。 “我今天可是带着保镖来的。”缪谦修瞪圆了眼睛,威胁道。 “怎么,你还想用‘非暴力不合作’?”单阳不甘示弱地回敬一个犀利的眼神。 缪谦修瞪了他一会儿,泄了气,重新坐下来,将脸埋在手心里。“你怎么这样讨人烦……”他控诉道。 单阳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他一把将人搂过来,用力胡噜了一把缪谦修漂亮的头毛。 哎呀,缪谦修嫌弃地撇开头,不打算理会单阳。 单阳也不介意。他此刻的心情好得可以煎一个太阳蛋。“所以你答应了?”他忽然问道。 “没有!”缪谦修烦躁地挪开,和单阳隔了一个人的空位。想了想,又不放心,气呼呼地把单阳的行李箱扯了过来,紧紧握着拉杆。 单阳抿着嘴笑,主动往他身边靠了靠。 缪谦修转开身体,背对着单阳。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单阳缓缓地开口说道:“其实我没想和你求婚的……” 他能感受到缪谦修的身体瞬间僵硬。 “一开始的时候。”单阳慢吞吞地补充道,“不过你刚刚和我这么说,我忽然觉得这个提议还不错。怎么样?答应我吧,求你了。” 缪谦修坚持了半分钟,然后默默转过身体,一双湿润而漂亮的眼睛安静地看着单阳。 “你看,人生就是这么多变的,很多时候,我们计划不如变化快。不如你也不要犹豫了,和我在一起吧。” 缪谦修低下头,轻声说道:“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我太过分了,我应该一开始就答应你的。” 单阳摇摇头。 “其实我有点害怕。我知道自己很差劲,家里人是因为纵容我才忍受我这么久。我害怕你变成我的家人之后,也不得不这样忍受我。可是你又终归不是我的家人,你总是可以选择离开的。” 单阳沉默片刻,问道:“你哪来的自信觉得我这段时间不是已经在忍受你了?要是想走,我早就把你扔出门了。” “可是杜医生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热恋期间没有爆发出来的问题,等距离再次拉近之后,缺点全面爆发,很容易就将彼此的好感消磨殆尽了。” “放屁!”单阳忍不出爆粗,忽然愣住,问道,“杜医生是谁?” “抱歉啊,杜医生就是我。” 他们身后忽然传来陌生的男子的声音。单阳回头,看见一个男人正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们两个。那人看着很瘦,顶着一头浅色的头发。单阳认得这种发色,是前段时间很流行的青木亚麻灰。这种发色看着就不像是一位医生,更何况那人穿得相当休闲,浅色的大衣,下身是牛仔裤和板鞋。 单阳疑惑地皱起眉。 “啊单阳是吧,我在电视上见过你,久仰久仰,失敬失敬。我也没正经谈过恋爱,都是一些不成熟的小建议,抱歉抱歉。”杜医生说话速度很快,和一排子弹发射一般,一个人把两边的寒暄都客套玩了。他探身虚握了下单阳的手,又笑了笑,道歉道:“我不是故意要打断你们的,只是你们家老大正打算包机呢,我就想问问,你们这谈好了吗?什么时候能走?我还没吃早饭呢。来回路费能报销,这餐饮也算报销项目吧?” 第94章 家人(3) 缪谦和决定包下头等舱走。单阳既有点激动, 又有点莫名其妙的失落。他还以为能见到偶像电视剧里的那种情景, 会有一架非常不低调的私人飞机落在他们前方, 他必须要盯着巨大的目视压力款款走过去。风啊云啊, 背景音乐响起,恰到好处扬起的衣角。 好吧, 单阳承认自己想的有那么一点多。 缪谦修听完之后, 歪头, 露出一个不解的神色。“这里不好停, 管理也不好。春运又要受管制,得提前很久申请,来不及也很讨厌。你想坐的话,等下次我们出去玩。找爷爷借, 虽然旧了点, 但比较舒服。” 单阳咳嗽了好几声,摇摇头, 努力笑了笑, 说道:“我就是随口问问。”他赶紧将话题扯开, 随口问缪谦修是什么时候来的。 缪谦修老实地回道:“我们昨天就到了,在机场附近住了一晚。” 单阳吓了一跳,“我不是告诉你什么时候回来了吗?怎么还提早过来?” 缪谦修有些不开心,说道:“我怕来不及。本来是想一个人过来的,然后就在机场里等。缪谦和一定要一起过来, 还把杜遥先带来了。杜遥先说这么小的机场随随便便就能碰见人, 不用守着, 拉着我们去开房……” 单阳赶紧打断他,纠正道:“住酒店住酒店,和开房还是有点差距的。” “住酒店。”缪谦修接着说道,“今天一大早我们就过来了,本来以为还得再等。没想到你这么早就过来了。怎么没见你爸妈?” 单阳神色一黯,犹豫着要不要将家里发生的事情告诉缪谦修。他并没有要求安慰或者是情感胁迫的意思,只是他开始明白,他和缪谦修之间,需要更多的坦诚。单阳想了许久,决定和盘托出。 单阳将事情的过程简化不少,说得相当委婉。不知道是否是因为他太过委婉,缪谦修听完没有任何表示,反而有点……兴奋? 单阳一脸莫名地看着缪谦修。只见他站了起来,兴冲冲跑到缪谦和身边,问道:“哥你带钱了吗?” 缪谦和没说话,同样不解地看着缪谦修。 缪谦修开心地说道:“我们先不走了,去单阳家里做客吧。第一次上门是不是该买点礼物?” 缪谦和也不置可否,只看了一眼单阳。 单阳今天受到的惊吓太多了,此时反而显得相当镇定。他问缪谦修:“我什么时候邀请你去我家做客了?” 缪谦修不解,“你爸妈不是知道我了吗?我都到附近了,不去看他们不太好吧。你爸妈喜欢什么?我今天好看吗?要不要换身衣服?” 单阳有点佩服自己的冷静。他非常温和地把人抓了回来,坐好,冷静地从头到尾将事情又捋了一遍。“事情大概就是这个样子的。你要是不怕挨揍,你就现在去我家,我保证你能收到‘豪华大回礼’。” 缪谦和还挺勇敢,道:“我不怕挨揍。” 单阳笑出声,揉了一把他的脑袋,问道:“你挨过揍吗就放大话?” 缪谦修很认真地回忆了一番,然后默默摇了摇头。他从小到大,遭受过的最严重的惩罚就是被勒令呆在书房里,和他哥一起学习。 “那就是了。”单阳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缪谦修被他揉得七荤八素,“你别捣乱,不让我就让你尝一尝挨揍的滋味。”单阳像一个恶霸那样威胁道。 缪谦修叹了一口气,很是惋惜。“那好吧,等下次你准备好了,我们再去看爸爸妈妈,还能提前买礼物。” “叫这么亲热干什么?”单阳嘴上虽然这么说,却松开手,轻轻地理了理缪谦修乱糟糟的头发。如果此时他们不是在公共场合,单阳真想用力亲一口这个傻瓜。 见他们两个协商好,缪谦和终于掌握主导权,开始安排回程。 单阳的机票自然是废了。他老老实实地把行李交了出去,等着蹭土豪的飞机走。虽然说是要包机,但春运期间,有钱也没有那么多鬼推磨。缪谦和打了几个电话,终于搞定。最终一行人一直等到将近中午才登机。 上了飞机,单阳发现,缪谦和把大半个的头等舱包了下来。他和杜医生以及贴身保镖坐在中间排,把第一排留给了缪谦修和单阳。 自从参加工作之后,单阳还没有享受过比经济舱更好的待遇。他前后观察了半天,发现只有他一个人如此激动,缪家梁兄弟和杜医生,甚至是保镖小哥都面色从容,目不斜视。单阳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小民心态控制在一个还算礼貌的范畴。直等到飞机顺利上天之后,他才终于安下心来,挨着缪谦修眯了一会儿。 缪谦修这些天都没睡好,吃完午饭和药就睡过去了,难得的还睡得挺沉。单阳情绪几番大起大落,脑子累得慌,反而睡不着。从这里飞回X市不过三四个小时,单阳索性就不睡了,只是闭目养神,顺便想点事情。 出了年关,又是新的一年,该做计划表了。几件年前就定好的工作肯定要排上日程,顺利的话,上半年他能有档新节目和综艺,下半年拿一部电影。四月之后,独岛的官宣就能出来,到时候可能要配合剧组跑宣传。 除了工作,还有几件私事要做。头一件就是买房,所谓金屋藏娇,为了今后方便,这房子不能太差。单阳心里盘算着手上的现钱,有点够呛。过年的时候,爸妈给他发了个大红包,说是红包,其实更像是攒了多年的“老婆本”。一张银行卡,里头有二十多万,爸妈的意思,本来也是让单阳早点买房安定下来。 只可惜,事到如今,这笔钱拿着有些烫手。单阳有些犹豫要不要动父母的钱。 就算勉勉强强付了首付,背了房贷月供,以后的日子估计就没那么滋润了。唉,还是得更加努力工作才行。可是一年后,他和ABC的合约就到期了,到时候是个什么光景,谁也不知道。 这么想来想去,精神更加紧绷,完全无法放松。单阳无奈地睁开眼,看了眼睡得正香的某人,牙痒痒,有意想把人吵醒和他一起哀愁,抬起手却又终于舍不得落下。只盼望这个人永远这般无忧无虑万事不愁才好。 单阳盯着缪谦修的侧脸,正看得起劲,杜医生正拎着一只香槟杯,笑眯眯地朝他走过来。他在单阳旁边的空位坐了下来,隔着过道和单阳说话。 “我刚刚把他们所有的酒都试了一遍,就这种还算能喝,你要不要也来一点?酒能解百优。” 上飞机才多久,这人就喝上了。单阳不禁觉得好笑,问道:“这个建议听起来并不像是一个专家建议。” 杜医生张嘴,无声大笑,然后晃了晃酒杯里的香槟,低声说道:“我本来也不是专家。嘘,这个别让缪谦和听见,不让他得克扣我工资。”杜医生小心翼翼地往后排瞄了一眼,因为紧张,动作略显猥琐。 单阳觉得他这人还蛮有意思的。“听说你的病人只有他一个。”单阳拿下巴指了指在一旁蜷缩成团子的缪谦修。 杜医生抿了一口香槟,露出一个凄凉的表情,“为生活所迫啊,做人好难哦,尤其是碰上这样的老板。” 单阳一个字都不信。 缪谦修刚刚和他交代了,之前因为单阳的脱口而出的一句话,他心情波动太大,一不留神就有了犯病的趋势。缪家不放心,把杜医生专门请了过去。杜遥先是缪家的世交,虽然看起来不甚靠谱,但在双相病症治疗这个领域在国内却是领先人物。他其实主攻理论研究这一块,碍于两家关系,才接下缪谦修的案子,当做是特例在做。杜遥先和他们是世交,家里肯定不缺钱,接手缪谦修应该也是帮忙的性质大于雇佣。 “缪先生应该是一个不错的老板吧。”单阳挑了句能说的。起码缪谦和肯定是个很大方的老板。 没想到杜医生闻言,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你说的是缪家老大吗?”他压低声音,“他完全就是个不靠谱的人好么?” 单阳的眼睛瞪得比他还大。你要告诉我缪家其实是黑帮家族,缪谦和表面看起来很斯文,其实是个大佬,单阳还能勉强相信。你要说他是个不靠谱的人,单阳绝对不敢相信。 杜医生看了他一眼,显得很难过。他叹气,道:“又是一个不明真相的,我很心痛。” 单阳觉得自己脖子后头凉飕飕的,下意识地不想聊这个话题。 好在杜医生也显然没有“当面”说人坏话的爱好。他又喝了一口香槟,很自然地把话题岔开。“我觉得你长得很面善。难不成你是个明星?” 单阳尴尬地笑了笑。“明星算不上,我确实有在电视上出现过,可能你有看到。” “哎呀,缪家终于把罪恶的黑手伸向娱乐圈了,哈哈哈,我很欣慰……心痛啊。”杜医生一下子来了兴趣,将手里的酒杯放下了,往过道那头又凑了凑,压着声音问道:“快来和我说说,我可喜欢这种娱乐圈内幕八卦了,可惜我的圈子里没有人能分享我这种爱好,我真地很愁啊。我也不白听你的,你和我说,我也和你说。我们这行,接触到的八卦一点也不比你们少。来吧,我们开聊。” 单阳揉了揉鼻子,委婉地说道:“你们一般都得保密的吧,我这样让你说不太好吧。” 杜医生摆摆手,一脸兴致盎然。“没有关系,不用担心,我知道底线的。再说了,又不是我的病人,没有什么职业道德可守的。你要是问我缪谦修的事情,我还不一定能告诉你。但你要说别人,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单阳无语,心道我最想知道的就是缪谦修的事情好不好。 “来来来,现在我们都是匿名的小黑人,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我们来玩你猜猜哪句话是真的游戏吧!”杜遥先激动得直搓手,两眼放光。 就在这时,缪谦修适时地被吵醒了。他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相当不开心地瞪了一眼杜遥先,然后将怀里的毯子抖开,将自己紧紧裹起来,闷闷不乐地靠着单阳发呆。 杜医生吐吐舌头,道:“算我不对,我错了,您继续睡哈,好好睡,到了我叫你。”说罢,他自觉地起身走向后排,临走时还不忘冲单阳挤挤眉,示意他微信聊。 单阳哭笑不得。 缪谦修大大地喘了一口气,把单阳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单阳见他睡不着了,又逗着他说话。他凑到缪谦修耳朵边,小声说道:“你哥和杜医生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八卦呀?”他是真地有些好奇。 嗯?缪谦修立起身,倏地一下回头,还探起身子,大咧咧打量缪谦和和杜遥先两个人。那两人倒是很配合,大大方方地让他看。只可惜他看了半天,什么也没发现。“有吗?”他回头,好奇地问道。 单阳埋着头。算了吧,永远不能和不善于八卦的人聊八卦。 虽说杜医生信誓旦旦要提供闹铃服务,等到飞机真地落地时,他反而是睡得最死的那一个,被缪谦和近乎粗鲁地给摇醒了,口水都来不及擦就和众人告别。“我就不去你家蹭饭了,大过年的,也没准备年礼,多不好意思。回见啊回见,留步留步,不送不送。”说完,跑得比兔子还快。 单阳本来也想溜,毕竟他现在风尘仆仆,一脸彻夜未眠的囧样,实在不适合登门做客。但他还没想好借口,就缪谦修拖上了缪家来接人的车。 这不是单阳第一次去缪家,但却是他最紧张的一次。听缪谦修的意思,今年过年的时候,缪家算是炸开锅。缪谦和不像是一个会瞎掺和的人,这次却跟着缪谦修一起飞来了,还带着医生保镖,随便想一想就能明白,缪谦修之前的状态是有多不好。他能亲自过来,带单阳回家,大概就是已经表明态度。虽然他们之前也差不多是坦白了,但到底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公开。这次上门,颇有点丑媳妇见公婆的意思。 缪谦修没心没肺的,什么情况都能心大地飞过去。他安慰单阳,“爷爷奶奶就是想给你红包。他们要是给,你直接那就行。” 说得还挺简单诱人。单阳没能领悟缪谦修的淡定,紧张得频频想去厕所,左脚抖个不停。 缪谦修皱着眉,道:“你别抖了,你抖得我想晕车。” 单阳赶紧扶住腿,一边抖一边又忍不住怀疑自己现在是不是有口臭。毕竟他早晨来的时候,没有心思刷牙。 没等他想明白,缪家已经到了。 缪老先生依旧威严凛凛,缪奶奶依旧温婉慈爱。两人身着喜庆的中式礼服,身前摆满了瓜果。他们正坐在客厅之中,笑盈盈地看着单阳。 单阳越发觉得此刻自己的造型很是猥琐,但没办法,他仰起头,露出一个尽可能灿烂的笑来,礼貌地和两位长辈打招呼,说着新年的吉祥话。 没想到,站在一旁的缪谦修二话不说,朝着爷爷奶奶啪的一下就跪了下来。吓得单阳腿一软,也跟着跪了下来,磕了一个头。 “很乖。”缪老先生评价道,声音并无起伏。他俯身从茶几上拿起一沓钱…… 等等!单阳这才震惊地发现,茶几上放着的一摞红彤彤的东西并不是装饰品,都是明晃晃的人民币! 缪谦修扯了扯单阳的衣服,示意他动一动。 单阳身体僵硬地接过这沓钱,用全身心感受着大户人家的年味。缪老先生别扭地说了句吉祥话,缪奶奶紧接着也笑眯眯地给了一沓。然后又是一沓,又是一沓,又是一沓…… 单阳这一跪,把首付给跪出来了。 第95章 家人(4) 相较而言, 缪谦和的红包要精致委婉很多。他送给单阳一只表。单阳不太敢拿。五十万起步的手表上了手, 这手就不该是他的了。 单阳拘谨地道了一声谢, “谢谢缪先生。” 缪谦和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 强硬地打断他,纠正道:“叫大哥。” …… “大哥。” 单阳脑袋里忽然想到一个不合时宜……不对, 有点合时宜的解释来。这个莫不就是传说中的改口费?他被自己的想法震到了, 半天没缓过神来。 午饭虽然开席晚了, 但相当丰盛。不知道是不是缪家的习性, 不管发生了什么样惊人的大事,他们依旧能波澜不惊面不改色,该干嘛干嘛。连上菜的阿姨都很淡定。 单阳作为唯一一个内心起伏很汹涌的普通人,食不知味地把自己眼前的一盘白灼秋葵给吃完了。 虽然缪家发压岁钱的架势看起来很吓人, 但好在他们也并没有硬要单阳拿行李箱运钱。此时, 压岁钱被非常体贴地处理成一张小小的银行卡,此时正贴着单阳的大腿肉, 安静地发着烫。 和人民币靠得太近, 难免令人天马行空。该买什么样的户型呢?不用太大, 毕竟就两个男人,没有拖家带口之累,对起居要求都不高,只要卧室足够舒服就好了。要一张大床,一定要!水床据说对脊椎不太好。这么说起来懒人沙发也不能要了, 还是正正经经弄个温馨的小客厅。书房需要一个, 这样他工作起来, 缪谦修也能舒服地睡觉…… 正当单阳走神之际,忽然听见缪老先生开口问话。 “听说你们想买房?” 单阳眨眨眼,略带傻气地看着爷爷,愣了十几秒才反应过来,连忙笑着回话:“是的,现在的房子有些小了。” 缪老先生已经吃好了,放下筷子,用湿巾擦着手。此时点点头,道:“我们家应该还有空房子,你让哥哥带你去,看看喜欢哪一栋。”两位长辈在说话时,都不自觉会按照缪谦修的辈分喊人。 单阳赶忙婉拒道:“不用麻烦了,其实我们这次想自己再买一套,也不用太大,住的方便就行。我已经看得差不多了,年后就能定下来。”这是骗人的,他根本就还没开始正经看房。但一想到缪家如果给他房子,指不定是在什么很吓人的地方,单阳觉得还是低调些好。 况且,也是更重要的原因,他也很期待有一套完全属于自己的新房,从选房到装修到入住,都带着他心血的房子。这大概是源自于中国人自古以来就有的浓厚的对家的依恋之情。 缪老先生倒是没有反对,他缓缓说道:“买也行,现在买房好。”说罢,他便起身,在缪谦和的陪同下,拄着拐杖离席了。 单阳心里不由猜测着,这句话是暗示吗?我是不是应该通知那些打算买房的朋友迅速下手?感觉像是忽然知道了一个了不得的内幕,有点激动啊。 缪家吃饭时规矩不严,长辈离席后,小辈还可以自由地吃。但单阳再吃了两口,也实在没心思了,便放下筷子,静静地看着缪谦修快速而优雅地往嘴里扒饭。 还得要一个很大很大的厨房。单阳下定决心。 吃完饭后,两人在家里略坐了坐,就决定回自己窝里去了。果然金窝银窝,哪儿也没有家好。这里虽然只是他们临时的住所,但因染上彼此的气息,也变得温馨起来。 到家之后,单阳麻利地整理好行李,走到客厅。缪谦修正窝在沙发打游戏。单阳走过去,挨着他坐了下来,一把搂住缪谦修。 “我要死了。”缪谦修闷声闷气地说道,却并没有挣扎。 单阳安静地抱了他一会儿,松开手,从裤兜里掏出那张烫手的卡,掂量了半天,唏嘘道:“你们家发压岁钱都是这么吓人的吗?” 缪谦修奇怪,“什么叫吓人?” “就是一沓一沓地发钱,发真的人民币。” “人民币吗?”缪谦修看了他一眼,“对啊,我收的也是人民币。” 单阳有些好奇,缪谦修两兄弟过年,拿到的压岁钱该不会得用麻袋来装吧。 没想到,缪谦修伸手进外套口袋,掏了半天,掏出一个薄薄的皱巴巴的红包来,扔给单阳。“这是我的压岁钱。” 轻飘飘的,难道是支票? 像多数普通老百姓,单阳很难接触到现金以外的金钱形式。支票这种东西只在电视剧里看过。他有点激动,颤抖着双手把红包拆开了。 一百块。 …… 单阳将红包翻来覆去,就差没拆开了,最后确定,里面确实只有一百块。“你把压岁钱用完了吗?”他问道。 缪谦修无辜地看着他,“没有啊,我天天在家,哪儿有机会花钱。” “那怎么只有一百块?”单阳瞪大眼睛。 “我的压岁钱就只有一百。” …… 单阳觉得压力很大,轻轻地将钱重新塞好,又抹平红包口子,小心地递给缪谦修。他不死心,又问了一句,“你们兄弟两个真的只能拿到一百的红包吗?” “当然不是。”缪谦修接过红包,随意地塞进口袋里,得意洋洋地抿着嘴笑,“缪谦和只有五十。” …… “为什么?” “我哥毕竟是工作了能领工资的人啊。”缪谦修理所当然地回道。 单阳点点头,居然觉得还挺有道理。 啊,还是大户人家会当家啊。 中午吃撑了,到晚饭饭点,两个人都没动,懒洋洋地趴在沙发上,一个打游戏,另一个看着这个打游戏。这种懒散的状态一直持续到晚上九点。单阳终于受不了了,决定要吃饭。家里的冰箱在过年之前已经被清空,什么也不剩。 单阳提议去吃夜宵。缪谦修怀揣着他的巨额压岁钱,开开心心地领着单阳去吃一顿硬的。才过完年,开门的店家不算太多。他们去了一家看起来还不错的烧烤店,两人连吃带喝一共花了九十六,缪谦修欣喜地还剩了四块钱公交费。 这个新年就这样结束了,满足。 开年第一件事,单阳决定要买房。 买房这种事情,最难的部分其实就是下定决心。多少预算,哪个地段,什么要求,清清楚楚列下来,再经过市场调查,筛选,下定。据不科学的民间调查显示,百分之八十的中国人买房靠的都是缘分,他们中的百分之五十,买完之后都会有或多或少的后悔。 单阳不想靠缘分,他选择了最省力最直接的方式:让郭倍帮他推荐。郭倍之前就建议让他换房子,听说他要和缪谦修一起住,倒也没什么表示。单阳把自己的预算要求简单明了地罗列出来,不过两天,郭倍就带着方案来见他了。 单阳最终看上的房子其实算二手房,但房东自己从来没住过,现在人要移民,急于脱手,又是郭倍的关系网,所以价格很公道。地段和小区管理都挺不错的,楼道设计也比较私密,邻里之间不用打招呼。 房子挺小的,算起来只有不到七十平方。好在开放商着眼于小家庭用户,并没有强塞“小三房”这种设计。整体户型还可以,干湿分离,朝南通透。客厅被压缩了不少,看起来略显逼仄,但本身单阳也不太用得到客厅,并不在意。最让他满意的就是带飘窗的卧室和明亮宽敞的厨房,很有家的感觉。 单阳做事情不喜欢拖泥带水,一旦决定下来之后,后面的事情进行得相当迅速。所有安排缪谦修也帮不上忙,他只需要在选家具的时候发表“喜欢”或者“不喜欢”的评价就可以。 这样陆陆续续的,四月刚过,他们就搬进了新房。 人生大事,成家立业。成了家后的单阳,大概是心理作用,更加稳重起来。他希望在事业上能更进一步。 孤岛1937的官宣陆续展开,单阳作为一个屏幕新人,也多少受到关注。不少粉丝在义务做自来水。当然,在电视剧开播之前,注定会有不少质疑的声音。近几年,跨界的艺人太多,出彩的太少,观众已经形成思维定式,但凡是不务正业的都是不专业的。 但这种关注也是团队乐于见到的,不管是什么样的关注都是打开宣传口的契机。他们趁机做了很多工作。工作的细节单阳并不用全部知晓,他只需继续做好自己的事情。 此外,郭倍也正积极沟通,希望帮单阳拿下新的节目。对于ABC这样的大台而言,几乎每个月都会有新节目的策划案提上议程,但真正能落地的不多,精品更少。而这些精品在栏目开创初始,通常都会选择更有经验的主持人压场。作为新晋主持人,想要分一杯羹并不容易。 ABC的态度不咸不淡,如果这种情况持续下去,也许明年就是另谋东家的时机。 好在单阳在《明天不上班》和《就聊十分钟》两档节目的表现不错。几番历练,他在台上的表现更加自如,也充分体现自我的综艺感。这种综艺感,通俗来说,就是搞笑。目前国内的综艺节目有综艺感的主流是扮丑娱众。虽然大众对于丑角历存诟病,但从戏曲艺术的角度来说,无丑不成戏。 于老先生就曾说过,世事之难,莫过于滑稽两字。谈言微中,合于大道。丑角的地位也相当高,可坐大箱,可免跪戏祖神,也可继承班子。当然,丑角并不好当,插科打诨,念唱有方。扮丑不难,难的就是言之有物还能令人发笑。 单阳一直在寻求将综艺感这种略为微妙的评判标准融合在综艺实践之中,找到最佳的平衡点。他充分发挥自己能言善道的优势,强化肢体训练,力求在舞台上的效果做到最佳。尽管只是看起来毫无内涵的综艺节目,也依旧存在着“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的铁律。在调动气氛的同时,单阳必须知道自己的底线在哪里。事先的嘉宾背景调查显得尤为重要,谁能玩得开?谁需要更多的照顾?节目效果设计也必须做到完美自然。这并不简单。幸好他拥有郭倍和足够强的团队,能够极大地分担他的工作压力。在做好节目这一点上,郭倍总是和单阳保持着高度一致的态度。 这种细碎幕后的工作并不醒目,但并非是没有价值的。很快观众们就会发现,单阳说的笑话特别好笑,他的切入点总是那么合适,他接话抛梗时的机智令人折服。很少有综艺观众会不喜欢这样不抢嘉宾风头却又自然发光的主持人。 与此同时,孤岛顺利上星了,初期反响还不错。观众的嘴很叼,是不是精雕细磨的作品,几眼便能知分晓。导演的心血没有白费。 单阳还跟着孤岛节目组跑了几次通告,其中一次就是上自己的节目《明天不上班》。大概是为了照顾单阳,赵亮特地给单阳和他在剧中的角色安排了不少镜头,让他着实出了一把风头。 单阳也并没有让信任他的人们失望。他在孤岛中的角色很讨喜,随着剧情的深入,戏份也渐渐变多。虽然多数专业影评人对于他的表现都只用了八个字:不功不过,偶有亮点。但对于一个非科班出身的艺人而言,合格本身就是优秀。 这就足够了。 靠着孤岛的收拾走红和曝光率,单阳顺利拿下两个代言。虽然算不上是高端代言,但也是郭倍为他精心挑选过的。代言效果不错,单阳也攒下点小钱,给家里又舔了几笔家具。 单阳就这么温温吞吞地红了起来,微博粉丝数量每天都在涨。相较于那些一夜爆红的神话,单阳显得毫不起眼。甚至很多八卦博主断言,单阳绝无可能大红大紫。虽然很努力,但不起眼。不起眼在娱乐圈,简直就是原罪。 单阳的粉丝很不服气,有人选择去骂战,有人选择小声叨叨,有人则选择大规模无差别抽奖,一日三顿地抽。 与众多八卦博主不一样,神神叨叨的“五行缺八卦”则做出了另一番预言。多日不见后的首次冒泡,五行只说了一件事情。 有些人能够拥有的资源,是你们想也想不到的。 吃瓜群众们纷纷猜测,这一句是在影射谁。底下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这位S姓的艺人,肯定是单阳,ABC马上有新节目要上了,是个重头戏,内部已经定下主持人,就等官宣。有人则嗤之以鼻。 春天转瞬即逝,夏天的脚步坚定地落在大地上。气温忽的一下拔高了。窝了一整个冬天的缪谦修终于动了动。 在大哥的安排下,他要上班了。这一次,是真正意义上的工作。 第96章 吃饭了没(1) 单阳并不清楚缪谦修的具体工作是什么, 只知道他现在也过上了朝九晚五周一周五的正常上班族作息。对于这种“强度”的作息, 缪谦修原本是不适应的, 经常白天睡不醒晚上睡不着。被按着脖子做了一段时间之后, 大概是身体渐渐适应了,反而看起来健康了, 起码晚上睡觉能安稳些。人啊, 果然是劳碌命。有时候忙起来, 睡好了, 人就好了。 当然,这一切,也和杜医生的努力分不开。这段时间,他几乎是和缪谦修绑在一起的, 忙前忙后, 二十四小时待命。他倒是很能适应环境,抱怨了几下就顺利转变了心灵保姆的角色。还能忙里偷闲, 经常在微信上找单阳聊天, 重点是交流娱乐圈八卦信息, 顺带汇报下缪谦修的状态。 受益于杜遥先的八卦天赋,单阳现在已经基本掌握圈内的一手资料,有些是他以前听说过的,有些则是令他震惊到无法消化事实的。如果哪一天杜遥先能出一本八卦书,大概能红遍宇宙, 被全频道通缉。 这些都是真金白银的消息, 拿杜遥先的话来说, 单阳白嫖了他一个亿。于是单阳给他发了一个五毛的红包。杜遥先一点也不嫌弃,乐滋滋地接了,还截图发朋友圈,道:这是我利用天赋在圈子里赚的第一桶金。 缪谦修的情况稳定下来,虽然是个好消息,但同时也意味着他和单阳两人的相处时间大幅度缩小。原本单阳的工作时间就是不固定的,现在缪谦修也经常看不见人,两人活生生有了时差。 古人说得好,异地恋是感情的天敌,是婚姻的丧钟。单阳并不想年纪轻轻的就遭遇这种情感悲剧。他买了一个巨大的记事挂历,悬挂在玄关处显眼的地方。在单阳的要求下,两人将每周的重要行程安排写在挂历上,提醒他们回家的时间。 单阳会定期整理两人休息时间的重合点,然后好好设计一个假期,有时候他们会出门逛逛。单阳已经不再是一个素人。他出门时,需要经过一定的伪装,也不能去太过热闹的地方,基本上是哪里荒凉往哪里钻。他们的主要娱乐活动变成看一场黑乎乎的电影。单阳会给缪谦修买一只甜滋滋的奶油甜筒。电影都是单阳挑选的,通常他会看得津津有味,缪谦修舔完甜筒之后则趁机补个觉。 当然,大多数时候,他们什么也不做,就窝在家里,打打游戏,看看电视。单阳出演的孤岛已经被缪谦修收藏起来,时不时翻出来看一看。看着自己生涩的表演被鞭尸一般反反复复地来回,这种耻辱play简直令人受不了。单阳通常会选择在这种时候下厨房,给缪谦修做一顿好吃的。 今天就是他们两个难得都在家的周末。单阳一大早就定了菜,由外卖小哥直接送上门。他已经很少自己去菜市场买菜了,以缪谦修的名义下单,又方便又迅速。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已经连续一周维持在三十度之上。缪谦修的胃口不太好,单阳答应他做一些开胃的小菜。 他起热油锅,用豆瓣酱和白糖炒出绵软浓香的鸡蛋酱①,裹在意大利螺旋面上,做了一份中西结合的意大利凉拌面。缪谦修非常喜欢,一个人捧着一只大白瓷盆,吃得干干净净。甜点是冻香蕉。冻成冰棍的香蕉表面裹着脆脆的焦糖外衣,咬起来很解暑。 吃完饭是“教育谈心”时间。单阳把缪谦修的脑袋从手机屏幕前掰了过来,面朝自己,叹息道:“我就不该教你玩手机。原来你是个多淳朴的少年啊,除了接电话,基本都不碰手机的。不对,你电话也很少接。” 缪谦修拧着眉,有点不乐意,但也没挣脱。 “来来来,你坐好,我们好好谈一谈。” “谈什么?” “你难道不觉得最近听我说话说得少了吗?” “会吗?”缪谦修疑惑,“我天天听你说话啊。” “不可能。”单阳想都没想就反驳道,“就说这周吧,五天里头有三天你是不是都出差去了?连人都没见着,怎么听我说话的。” 缪谦修啧了一声,起身把自己的手机又摸了回来,扯过单阳的拇指解了锁,翻了翻,找出音乐软件,然后递给单阳。 单阳不解,问道:“这什么啊?请我听歌?”他点开音频,就听见自己的声音从缪谦修的手机里传了出来。从内容听起来,应该是以前单阳给缪谦修录制的睡前故事。 他瞬间头皮发麻。太羞耻了。 “快收起来!”单阳大声说道。 缪谦修笑了笑,颇为得意。“这样我就能每天都听见你的声音了,我就能睡着了。”他说道。 单阳虽然很感动,但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冒出一些奇怪的黄色的念头。“你知道的,一般成年人如果玩这种语音游戏,都是比较高阶的,带着某种艺术手法的……play。” 缪谦修看着他,眨眨眼,显然没听懂。 单阳甩了甩头,瞬间将那些莫名的想法抖开。太罪恶了,不能这样带坏一个心灵纯洁的男人,尤其是那个男人还长得很好看。他稍稍谴责了下自己,然后又想起来今天谈话的目的。 “不管怎么样,其实我想说的是,哪怕我们分隔两地,我不在你身边,你也要保持自己一贯的态度,一定要有腔调,明白吗?” “不明白。”缪谦修很老实地摇摇头。 单阳无奈地啧了一声,“具体说来,就是如果有花枝招展看起来很甜很腻的那种女……不管男女吧,靠近你,你要学会拒绝,要保持自己高冷的人设,不能被别人刨走了。” 缪谦修拧着眉头。 “对!对!就是你现在这种鬼样子,一脸很不屑很鄙视的样子。没错,保持住!” 缪谦修皱着眉思索片刻,忽然展颜笑了开来。他仰着下巴,略带得意地说道:“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 “对啊,我明白了,你看起来是真地很喜欢我啊。”他叹了一口气,骄傲地仰起头,嘴角小小地弯起。 单阳撑着下巴,拿手掌挡住嘴角的笑意,故作不解,问道:“谁说我很喜欢你的?我承认了吗?” 缪谦修本来还在笑着,闻言忽然沉下脸,眉头皱得紧紧的。“不可能!你明明就是喜欢我的,你怎么可能不喜欢我!” “那你说一个我喜欢你的理由啊?” “我长得这么好看。” “幼稚!”单阳憋不住笑出声,但依旧摇头反驳,“谁说你长得好看的?” “我怎么可能长得不好看?”缪谦修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说过我丑,连我哥都说我好看。” 单阳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抱着缪谦修在沙发上打了一个滚。两人长手长脚的,一不小心抬腿砸在茶几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最后,在缪谦修的威胁下,单阳“不得不”承认他的颜值和魅力,以及他很喜欢他这个事实。 “你太幼稚了,我怀疑我的智商都下降了二十。”单阳摇摇头,摸了一把缪谦修的头。 幸运的是,这样幼稚的缪谦修在工作上还是比较上进的,起码单阳并没有从哪里听说缪谦和终于忍不住要炒他鱿鱼的消息。同样的,这样幼稚的人在面对莺莺燕燕时,意外地展现出靠谱的特点来。 当然,所有的优点都是相对而言的。比如说,缪谦修在情事上一直不开窍,在某种意义上而言的,对单阳也是一种折磨。 虽然难以启齿,但单阳还是找到机会向——对外号称并非心理医师但仍喜欢为无助的人提供没有任何科学依据的帮助的——杜医生求助。他的问题描述相当隐晦,不过浑身长满了八卦细菌的杜遥先还是瞬间明白了他的难言之隐。 ——嗯怎么说,你知道我们人体有一种物质叫多巴胺吧 ——大概知道,好像是和激情什么有关的一种东西 ——嗯……可以说对,也可以说不准确。这么说吧,多巴胺其实就是刺激你去找乐子的小混球,它本身并不能带来快感,它只是告诉你要去“寻找”快感。你能理解吧? ——你不觉得我们现在的对话有点怪吗 ——我觉得了,但我们得以科学严谨的态度来看待一个问题。现在的问题就是,多巴胺这种混球,你会让你上瘾,就跟你打游戏的时候上瘾的感觉一样,它会告诉你,只要你不停地点下一关,你就能获得快感。这是一种刺激。Sex的过程在某种程度上也是这样运作的。它会刺激你去找乐子。 ——然后? ——然后某位同志非常不幸的,在这方面的运作有点小问题。毕竟,你懂的,他…… ——我不懂…… ——总之,他不太能get到那啥的点,其中的原因很复杂,有他自己的本身的特质,也有是后天形成的。在后天当中,当然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他目前的身心状态。 ——所以是说,如果他一直处于病症之中,他会一直保持这种状态吗? ——不不不,修饰一下,如果他一直处于病症,且,一直服用某些药物治疗的话,是的,可能会产生某些不令人性福的副作用。就像我们得通过刺激多巴胺来治疗老年痴呆,我们也得通过必要的缓解来治疗双相。这些药物的副作用总很微妙,但,是的,有可能。 …… ——当然,你不要丧失希望,很多病人还是可以正常享受人生的,重要的是引导,和一些些技巧,你懂的。然后,当然,科技在进步,你完全可以满怀希望,我们会有重大突破。也许到时候,我们可以一粒药下去,获得同样的效果和相反的副作用呢?比如一夜N次的那种。又或者,按照目前良好的事态发展下去,我们可以找到替代的药物方案。 …… ——当然,你要是忍不住了,可以幻想一下。在躁狂的这一端,多数人的欲望都是增强的,缪谦修也有这样的一面,在某种层面。他们的性欲旺盛,食欲旺盛,精力充沛,不需要睡眠,感到眩晕,干劲冲天。想象一下,用力想象一下。美国曾经有一位患者的爱人曾经为此报警,因为对方要的太多太频繁太用力…… ——啊我不想听!!! 关于欲望的话题就此结束,但单阳总算是得到了一个看似有用的信息:这种清水的状态并不是永恒不变的。它需要一个缓慢而有耐心且微妙的过程。但只要他们不放弃,也许终归有一天,缪谦修会回归到本来的生活之中,享受这平淡无聊但是幸福的人生。 不过,很快的,他不再有心思注意注意到这方面。ABC电视台发生一件轰动全台的大事,赵亮忽遭车祸造成胫骨平台塌陷,需要手术及复健,至少需要休整三个月的时间。随着赵亮的突然离开,不少黄金节目的主持C位也空缺出来。一时之间,明里暗里,虎视眈眈, 为此,台长特地召开了一次临时工作会议,安抚人心。而在周三《不上班》节目组碰面会时,单阳获悉一个惊人的消息:在下期特别节目中,单阳将接替赵亮,完成主持工作。如果节目效果好,在赵亮离开期间,他有可能继续做下去。台里在问单阳的意思。 赵亮是《明天不上班》的门面,对于全国观众而言,他就是节目本身。没有了赵亮,无论是谁接手,哪怕只是临时接替,也会受到铺天盖地的质疑,稍有不慎就会背上砸招牌的骂名。 可以这么说,这个机会相当好,极为诱人,就像一颗无人能够拒绝的金苹果。但是金苹果里被女巫下了魔咒,得到的人是喜是悲,是个完全的未知数。 在回复台里之前,单阳去医院探望赵亮。赵亮刚做完手术,还不能下地,精神看起来还好。他笑着和单阳开玩笑,这次受伤上了好几天的头条,等康复之后,一定要趁机再卖一本书,叫《我在头条上的日子》。面对单阳的困惑,赵亮倒是鼓励他多闯多争取。 从五年前开始,赵亮就从单纯的节目主持人晋升为《不上班》的制片,兼任节目监制。对于一档成熟的节目,赵亮有很多心得和丰富的经验。他一直很欣赏单阳踏实能干的品质,愿意将自己的心血交给单阳,并相信他能够走出一条不一样的路来。 得到前辈的鼓励,让单阳自信不少。他正式接受任命,并立刻着手节目编制事宜。 这一次临危受命,台里思量颇多。一是为了解燃眉之急,二来也想多方考量单阳是否是值得花精力留下的人才。双方都清楚,这一次想留下单阳,必定需要付出相应的价格。合约到期在即,不仅是单阳有自己的打算,ABC也并不打算做慈善。 单阳努力让自己不要受此干扰,虚无缥缈的将来并不值得此刻为之烦恼。他眼前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情,做好一期节目,一期就够了。 第97章 吃饭了没(2) 赵亮出事之前, 已经录好了两期节目, 同时节目组还有备用的方案, 以备不时之需。如果新节目不顺利, 节目组至少还能撑一个月。然而这并不是台里想要的,他们希望并且要求单阳和制作团队能够尽快地扛起大梁。 之后有整整三天, 单阳都是泡在办公室里的, 拉着制片一起加班。废纸篓满了又清空, 空了又满。单阳上火, 嘴里起了好几个燎泡,几乎把头皮都挠破了。 《明天不上班》的主体是明星综艺,每期的嘉宾多多少少会有宣传需求。所谓的特别节目,就是通常在一组宣传艺人之外, 额外加入其它主题元素, 通常都是当下热点。这么做,往往是因为宣传艺人的咖位不够高, 不足以以个人魅力担下收拾;或是宣传内容过于单一, 趣味性不强。 单阳将近期有档期有需求的艺人或者剧的名单打印出来, 又将近期网络热点都罗列下来,一项一项对,终于有所收获。 最近的热点,有两个与纪录片和美食都有关联。一个是莱小冬新上映的电影《四天》。莱小冬是“第六代导演”的代表人物之一,最近才在威尼斯电影节上拿奖, 风头正盛。《四天》号称是纪录电影, 拍摄的是返乡摩托军的故事, 记录外出务工人员千里返乡时一路上遭遇的风霜雨雪衣食住行。莱小冬的技巧毋庸置疑,但大概是片子的拍摄手法对于中国观众而言较为新鲜,立意本身又太过文艺,情怀沉重,点映期间,效果并不理想,颇有几分曲高和寡的意思。这也是莱小冬愿意携剧组来参加综艺,为电影紧急造势的主要原因。 另一个热点则更为大众熟知,那就是今年纪录片市场的一匹黑马:《食中》。《食中》是美食纪录片,一共十集。摄制组耗时五年,走遍大江南北,通过探索不同地区的饮食文化,纪录民生百态。这部片子制作精良,每个镜头都经过精雕细琢,完美呈现食物的状貌。更难能可贵的是,《食中》舍弃了国内人文纪录片一贯的高雅文风,配词干净简练,不能赞一词,毫无煽情之意,只谈鱼肉俗物,很有趣味,直接戳中了中国人对于美食最为质朴的向往之心。节目一经播出,几乎是一夜爆红,收视翻番,且高居不下,一时无两,在多个媒体平台同步热搜。令人意外的是,在这样现象级热度的冲击下,《食中》的制作团队,尤其是导演,依旧低调得很。他们拒绝了所有采访和节目邀请,依旧保持着神秘的面纱。 观众们想听故事,想听好故事,没有什么比一边吃饭一边听故事更能让人感受这种小而尽兴的愉悦了。 单阳的脑海中很快就形成一个方案,经过打磨润色,很快就在内部通过。然而,这样一个很能抓住观众胃口的方案,最大的难题不是台本和制片,而是如何能把《食中》的幕后团队请到台前,说出观众最想知道的故事。 单阳和制作团队四处联络,花了很长时间最终确定,业内真地还没有人成功邀请到这个神秘的纪录片团队。单阳不愿轻易放弃,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把《食中》的职员表字幕一帧一帧地翻开,试图寻找突破点。 还真的让他发现一个熟悉的名字。 单阳眼前一亮。 李大勇刚完成一个大项目,正在家里休息,陪老婆逗孩子,闲得发慌。他接到单阳的电话自然很开心,两人聊着近况。说了一会儿话,单阳很坦诚地把他的想法提了出来。 李大勇道:“诶,你小子居然还真找对了人。我和我们杨导是老乡啊,路上的时候杨导也很照顾我。杨导这个人啊,她也不是拿乔,她是真地比较低调,不爱这种活动,生的熟的,来找的人太多了,也不知道哪个好,干脆都推掉了。不过呢,我听着你这个节目策划还是有点意思的,我可以帮你问问。最近台里正好也让杨导做点宣传呢。我们难得能拍一部有人看的纪录片,台长可高兴了。当然我不敢保证啊。不管怎么样,你得请我喝酒。” 这事就这样有了眉目。没过两天,李大勇就带回来好消息,《食中》的主创团队,包括制片人和总编导,同意参加由单阳主持的《明天不上班》节目。 新节目的录制出乎意料地顺利。单阳还全程参与到后期剪辑之中,这不是他的工作,他也不能做过多的干预。但是亲眼看着自己的创意成型,执行,最终生成,还是一件颇有成就感的事情。 为了配合《四天》的宣传,这期节目会尽快播出。在节目正式播映的前一晚,单阳紧张得睡不着觉。这就像是他用心完成了一份卷子,没有正确答案可对,直到亮榜那一刻,分数才会揭晓。 他辗转难眠。初夏的晚上,气温已经升到近三十度。还没到开空调的季节,睡觉并不舒服。盖被子嫌热,掀开嫌凉。单阳怎么也睡不着,只好反复做深呼吸。他的动静已经很克制了,还是吵醒了缪谦修。 烦……缪谦修嘀咕着,一翻身,直接压在单阳身上,扭动了几下,以一个极为变扭的姿势继续睡了下去。 “我难受。”单阳憋着气,推了一把缪谦修。 “别想了,很快你就不用惦记着这些破节目了。”缪谦修含含糊糊地说着,打了一个哈欠,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单阳很想揪着他问一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是他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再也没心思去想那些有的没的,挣扎着抽出一只手来,把空调开开,抱着被子和缪谦修,闭上眼睛。也许是身上压了重量心里踏实,他这次很快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同时醒了过来。他们昨晚以一种诡异的姿势相拥而眠,居然一晚上都没有挪动。这一觉睡得人腰酸背痛。 “我没睡好。”缪谦修气呼呼地扭动脖子,提要求道,“我要吃煎饺,金黄金黄的那种。” “行。”单阳爽快地答应了,“你要吃煎人参都行。” 搞砸了就搞砸了吧,最多挨点骂,还能少块肉不成?丢了饭碗就另外找一个,没什么大不了的。煎饺煎饺! 要做成一件事情,需要付出百分百的努力,除此之外,只需要静静地放置它,让它自然地生根发芽。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到了点,单阳心情忐忑地打开电视机,扔了遥控器,缩到沙发的角落里。缪谦修今天休息,难得又穿上那身舒服的家居服,此时饶有兴趣地坐下来一起看节目。 “诶,你们电视台广告怎么卖啊?” 单阳正紧张地等成绩呢,冷不丁听到缪谦修提问,一时之间没晃过神来,怔楞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对方在问什么。他傻乎乎地问道:“你想在我们台投广告?” “我投广告干嘛啊?嫌你们广告还不够多啊。我就是想问问,多少钱能让你们节目里不要插播广告。” 单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志向还真是远大啊。” 被缪谦修时不时这么打岔一下,等待的时间并没有那么难熬。 在单阳的建议下,舞台被一分为二,一半被改造成一张巨大的饭桌,上面摆满了在《食中》纪录片里出现过的美食,虽然号称都是从片中拍摄的原厂地找人专门制作,再空运至X市的,其实大部分都是就近找的当地人临时做的。当然,最后呈现出来的“东西南北宴”效果还是很不错的。 坐着边吃边聊,很符合国人喜欢的谈话形式,一派其乐融融。两边的导演都是文化人,单阳和其他主持人就负责将这种阳春白雪巧妙地掺和成大众娱乐。从饮食到人,再到生活,主题看似散,却始终围绕着两部优秀的作品展开,非常热闹,并不枯燥。 吃果然是可以融通万物的绝妙字眼。 看完节目之后,单阳的心终于落定。后期制作的效果很不错,基本达到他的要求。现在就看电视机前的观众买不买单。收视率报表很快就出来了,单阳的首期《不上班》节目在全国同时段同类型节目中收视排名第二。相当不错的一个成绩。 单阳的表现得到台里领导和制作同仁的赞许和认同。很快的,他就上手摸清了《明天不上班》节目的形式,并作出了一定的创新。后几期的节目收视率并没有因为台柱子赵亮的离开而下滑,单阳守好了这一战。 赵亮的伤势恢复得还算不错,他的归期很快被提上议程。有人暗自揣测,“一次性”单阳再次被用了又扔。赵亮回归,单阳的位置就会稍微有些尴尬。他已经证明自己有足够的实力站在更高的位置,然而目前在ABC电视台,以赵亮为首的金牌主持人尚未离席,并没有这样一个空缺,能够让单阳自由发挥。恰逢单阳第一年合约到期之际,在这种微妙的时分,傻子才不会为自己争取利益。但赵亮他们会同意让这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分这么大一块蛋糕吗? 这些猜测并没有影响单阳本人。正如郭倍所言,他只需要做自己的事情,其他事情顺其自然。 对于单阳而言,炎热的七月只发生了两件大事。第一,他有了一个新剧本。第二,金元宝要来了。 第98章 吃饭了没(3) 许久不见金元宝, 整个肚子看起来都圆了一圈。单阳抱着它, 小心地颠了颠, 嗯, 实心的。 虽然金元宝一直呆在缪家,但严格意义上来说, 它是缪谦修的儿子。单阳以前听缪谦修提过一句, 金元宝是他捡来的。单阳对于这个故事始终存疑, 且不说谁家会把这种品种猫往外丢, 缪谦修也不像是会随便会捡小动物的人。 捡了就算了,还给一只虎斑猫取名叫金元宝,颜色都对不上,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听到单阳的吐槽, 缪谦修瞪圆眼睛, 看了他好久,才幽幽地吐出一句, “没错, 真不知道取名的人是怎么想的, 傻。” 单阳被他看得发毛,“不是,听你这意思,难不成还是我给金元宝取的名字?” 金元宝听见自己的名字,中断了自己的领地巡视, 急匆匆地抖动着小肚子跑过来, 蹭着单阳的裤腿喵喵叫唤起来。 “谁取的谁知道。”缪谦修扔下这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扭头走了。 金元宝甩了甩尾巴,在单阳和缪谦修之间权衡了片刻,头也不回地跟着缪谦修跑开了。 单阳被气乐了,“真是父子俩啊。” 不过,真的是我取的名字?不能吧,我什么时候见过金元宝?不至于完全没有印象啊。再说了,记不住猫,他总不可能连人都记不住。就缪谦修那张脸,中间隔着一个中央公园外加一百个欢腾的广场舞大妈,也能让人过眼不忘。 不至于,不应当。 金元宝长胖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搬家。单阳原本担心它不习惯,让缪谦修把原先家里头金元宝的玩具收拾了好多,一起跟着带了过来。没想到金元宝心宽体胖的,除了一开始有些拘谨,不到半天就放开了。这家里到处都是缪谦修熟悉的味道,它大概觉得很安心,撒丫子在家里四处跑,跑两步就累了,趴下来喘会儿气,休息够了又继续玩。 单阳坐在一旁看金元宝玩,心道,这活泼程度和体型完全不相符啊。 不过新家实在是太小,金元宝很快就失去了兴趣。它在客厅里转悠着,找到一处舒服的地方,把自己团巴团巴,歪着脖子睡着了。 单阳噗嗤笑出声,看起来金元宝和缪谦修的喜好是一致的,他俩都喜欢那个位置。 缪谦修发现自己的宝座被占,拎起金元宝,看似轻巧地往单阳怀里一送,咚的一声,砸得单阳差点没岔气。 金元宝脾气好得很,被扔了居然一点也不生气,艰难地抖着腿翻了一个身,往单阳怀里藏了藏。 呼噜呼噜。 单阳抱着猫,凑到缪谦修身边坐了下来。 时至盛夏,天气热得很,窗外的叶子都打蔫儿了,阳光闪得令人睁不开眼。单阳才开窗通了一会儿风,屋里的气温立刻燥热起来。他天生不怎么怕热,此刻倒还好,缪谦修却受不了,身上长刺一般,扭了一会儿,果断抛弃单阳和心爱的座位,躲到离窗户更远的角落里。金元宝也热醒了,扒拉着粗短的四肢,扭动着逃离单阳。一人一猫,远离单阳,各自找了个凉快的角落,再次趴下,一动不动地呆着。 知了——知了—— 暑气腾腾。单阳怀里还抱着新剧本,也没心思看,盯着金元宝圆滚滚的屁股发了一会儿呆。 唉——缪谦修忽然叹了一口气。 唉——金元宝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 等等!猫也会叹气吗?单阳瞬间清醒,赶紧起身,关窗开空调。他从冰箱里取出一大碗冰激凌,顺利地将缪谦修重新吸引回来。 缪谦修惬意地枕在单阳的大腿上,举着手机玩抽奖,时不时张嘴吃一口化得刚刚好的香草冰激凌。不一会儿,金元宝也溜了回来,悄默默地爬上缪谦修胸口。它好奇地凑到缪谦修嘴角闻了闻味道,胡子微微颤动。 单阳紧张地盯着金元宝,生怕它上来抢吃的。 好在金元宝似乎不怎么感兴趣,在缪谦修的睡衣上踩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安静下来,揣着小手,眯上眼睛。缪谦修并没有赶它,只是用指尖轻轻点了点金元宝的鼻子,嫌弃道:“沉。” 喵呜—— “说的就是你,猪。” 喵呜呜—— “晚上的零食没有了。” 嗷呜—— 金元宝是只话唠猫。他们两个有来有回的,能聊上好一会儿。 单阳喂完小半桶冰激凌,撑着下巴看了一会儿,嘴角的笑意一直压不下去。 缪谦修和金元宝吵了一会儿架,口渴,又惦记起冰激凌来。单阳担心他的肠胃,不给多吃。一直到晚饭时,缪谦修的脸都是闷闷不乐的。单阳觉得好笑,故意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等收拾厨房时,单阳把缪谦修喊进来洗手,趁他不备,往他嘴里扔了一小块肥皂。 缪谦修吓了一跳,还没等吐出来,忽然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甜的,是棒冰。 单阳也笑。他在冰箱里偷偷藏了好多做成肥皂模样的冰棒,没有生活常识的缪谦修并不知道肥皂不用进冷冻室,所以根本没发现。 一直等到晚上,全家都洗漱好,单阳才闲下来,重新拿起剧本。新的剧本是现代偶像剧,改变自网络大IP,但故事本身没什么特点,几个傻子喜欢一个傻子的故事。女主是偶像剧的常青树,长相甜美,尽管年过三十,也以两年一部偶像剧的速度产出着,塑造的角色都是单纯草根型的,素有“偶像剧女王”的称号。而与女主有感情线的其他三位男配,都是奥视力捧的新人,最近势头正好,自带话题。 这样的一部剧,必然是以青少年,演员粉丝,以及部分家庭主妇为观众主体的口水剧,认真说起来,并没有太大的发展空间。但郭倍替单阳拿下这样的角色,也有其考虑。首先,有诸多流量扛把子在,单阳不用担心收视,只要露露脸就好。其次,这样的剧情对演员的要求不高,单阳完全不用担心自己的短板暴露。最后,其实也是最重要的,单阳已经决定离开ABC,他需要一个“空档期”。 不再和ABC电视台续约是单阳自己以及团队的共同决定。ABC电视台在国内虽然是龙头老大,但正因其发展成熟,组织架构基本完善,很难留给单阳足够的发展空间。并不是说ABC已经不需要主持人了,恰恰相反,ABC的老青主持人断层严重,年青一代的主持人经验尚浅,资质不够,难挑大梁。任何重点节目,都只能交给赵亮这样的台柱主持人。尽管存在着这样的问题,ABC却始终没有提出好的解决方案。 老牌电视台的弊端也由此显现。相对于其他后起之秀,ABC在节目编排上更加保守,也更不愿意尝新和承担风险。有着广泛的收视群,台里更多考虑如何将资本滚雪球,实现利润最大化。只安于第二位自然能过得很安稳,但这并不是单阳所需要的。同时他也不愿意去抢夺属于赵亮的资源,毕竟他们合作多次,彼此的交情不错。与其留在台里瞻前顾后,最后沦为一个表现尚佳可有可无的主持人,不如勇敢跳出这一步,去谋求更大的天地。 郭倍松口之后,递来橄榄枝的电视台有不少,但都不够好。郭倍非常谨慎,她也是有野心的,希望单阳走得更高更远。当然,这份从容,离不开单阳自身的资本。他根本不着急,他根本不用着急。 多方考量,单阳决定接下这部剧。这样他的戏份比前一次要多,将有近一个月的进组时间,可以顺理成章地离开节目,再顺理成章地休个假,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对外正式宣布。 单阳翻来覆去对着剧本看了半天,还是没看出什么趣味来,无聊得很。唯一令他有些欣慰的是,这一次,他的角色意外地与众不同,是一个相当自恋,自恋到全剧之中只有他不喜欢女主,一朵傲世独立的小白花。 缪谦修正听他说剧本,听到这里,立刻点了点头,断定道:“这个角色很好,不要喜欢女主,很好的。” 金元宝喵喵喵地附和着。 单阳笑了出来,拿金元宝的肉垫子去拍他的脸。 第99章 吃饭了没(4) 这一次单阳要离家二十来天。缪谦修不能像上一次那样跟着他。单阳安慰他, 作为一个已经参加工作的成熟理智的男人, 要勇敢面对别离, 不能总是儿女情长。 于是成熟理智的缪谦修带着金元宝委屈地又回了爷爷奶奶家, 临走的时候脸色不太好,单阳只好当没看见。 少了缪谦修这个跟班, 单阳也没让多安排一个助手。他没有其他的档期要赶, 只呆在剧组, 自己跑跑就行。况且他连个男几号也算不上, 不好太扎眼。 这一次还是在X城云兰影视基地拍摄。单阳也算是轻车熟路。不过和上一次不同,郭倍坚持亲自把他送到剧组。郭倍陪着一起来,意味着单阳不可能再像上次那样悄悄地进组悄悄地走。不到半天,剧组的主创都见了一个遍。单阳受到前所未有的欢迎。 这次执导的是钱导, 在业内的口碑不能算好, 也不算太差,但是人缘不错, 是难得的老好人导演, 对大大小小的演员都很和气, 最擅长拍黏糊糊的感情戏。他看见单阳很是高兴,拉着他和郭倍说了不少好话,盛赞单阳在上一部剧中的精彩表现,夸得单阳都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曾经上过哪所了不得的表演艺术学校。 剧组的宣传做得很不错,开机仪式时来了不少记者, 几位主演自然悉数亮相。连带着剧组工作人员, 现场大概挤了一百多个人, 很是热闹。没想到在现场还能看见熟人。单阳几乎是一眼就看见江自流站在人群的另一头,冲着他咧嘴大笑。 江自流招手示意单阳站到他身旁,单阳摇头拒绝。他选了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面带微笑地看热闹,郭倍戴着一副巨大的高傲黑超,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给他打伞。很快,单阳接过伞,把大半边的遮阴部分都让给郭倍。 太阳晒得很,演员们不约而同地戴上了大黑超。只有单阳的脸上干干净净,显得很不合群。他规规矩矩地站在气势强大的郭倍身旁,看着倒像是个实习助理。 开机仪式很热闹。不管时代怎么变迁,摄影技术如何更迭,圈内人对于某些说不上是什么作用却又很神秘的仪式总是抱有一份莫名的尊重感。上一次单阳是后半程才进组的,没赶上正式的开机仪式,今天倒是好好观摩了一番。 一张大供桌,上供关公和祖师爷,摆上香烛和三牲四果。桌下围着一圈麦穗。供桌都用鲜艳的红绒布装饰起来,连摄影机也盖着红盖头,看着很喜庆。总制片发言之后,剧组代表和全体演员上前敬香。 单阳也领着三柱清香,有模有样地跟着主演们拜了拜。女主乔茸保养得当,皮肤在太阳底下白得反光,反而看不真切她的模样。男一和男三都是奥视的新人,都是高高瘦瘦,一脸能掐出水的小生样貌。原本男二也是奥视自己的人。在开拍之前,居然起了变故。一夜之间,所有宣传都被撤下,男二迅速换人。 直到今天,单阳才确认,接替男二位置的,居然就是江自流。记者自然也是嗅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长枪短炮对着江自流一顿猛拍。 江自流的下巴抬得高高的,嘴角的笑意很微妙。单阳看得好笑。虽不知道ABC娱乐的江自流是如何拿下奥视的剧,但现场能有个熟人说说话也挺好的。 开机仪式结束之后,照例要招待一场开机反。所有人分类坐好,开机饭气氛轻松愉快,从上到下都是温和的好脸色,东西也不难吃。饭吃到一半,郭倍出去和人应酬,江自流趁机跑过来和单阳挤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说了好多话。 单阳悄悄问他,“你怎么跑到奥视的剧来了?” 江自流不同于单阳,已经签约了ABC娱乐,行为处事都有规矩。ABC娱乐和奥视早些年争抢过资源,现在面上虽然还过得去,但背地里其实闹得不太好看。 “我其实也不是很懂。但是啊……”江自流夹了一筷子西红柿炒蛋,送进嘴里嚼了嚼,这才慢悠悠地接着说道,“我觉得是上头变天了。”说罢,他装模作样地看了眼头顶。 单阳不由地也跟着往上看了一眼,看完自己笑了,道:“神秘兮兮的,我不管,反正进组了,你咖位比我大,麻烦照顾着我点啊,谢过!”他端起被子,和江自流好爽地干下一大杯……橙汁。 郭倍很快就回来了,后头还跟着白鹤。单阳赶紧起身。江自流也跟着打了一声招呼,不等别人嫌弃他,自己麻利地溜了。 白鹤挑了个椅子坐了下来,郭倍依旧站着。俩人谈话随意自然,一副熟稔的模样。白鹤认识郭倍这个不奇怪,没想到的是他居然和郭倍看起来交情匪浅。男一号周郭筠是白鹤手底下的新人,他亲自出席开机仪式,也表达了自己的重视程度。 像白鹤这样有资历的经纪人,手里头的艺人数量在精不在多,更不太可能会亲力亲为地从头开始带新人。没想到奥视这次的三个新人都在白鹤名下。正因为如此,外界才传言说周郭筠有后台,更甚者,直接传他背后的金主正是奥视总裁梁闻杉。 单阳早已停下筷子,在一旁跟着听。 “那我就把小阳放这里了。他乖得很,希望不要受欺负才行。”郭倍拍了拍单阳的肩膀,难得露出一丝笑模样。 白鹤笑着摇头,“哪里敢。我带的新人还不错,就是没见过世面,小阳多和他交交朋友,带带他。赵亮以前就夸你聪明人好,他能有你一半好我就知足了,省心。”他看向单阳,笑容温和地开始和他聊天。他问到好友赵亮的近况以及单阳最近的工作情况。 单阳一一答了。 白鹤把男一号招过来,和单阳打了一声招呼。周郭筠长得很嫩,笑起来还有几分稚气。他直接喊单阳哥哥,单阳也笑着答应了。 两大经纪人和男主角一起围着单阳,想不引人瞩目都不行。不出一天,剧组的人都认识了单阳。郭倍放下心来,又嘱咐了单阳一通,趁着夜色赶飞机去了。 当天晚上,江自流就带着助理来串门。听说单阳这次是一个人留剧组,连助理都没带,江自流把自己的助理小姚拎出来,让单阳随便使唤。 小姚是个长相娇小的姑娘,一脸的机灵,说起话来清清脆脆,却很麻利。 不等小姚开口,单阳笑着和她打招呼,“你是姚溪吧?我以前见过你一面。” 小姚很是惊喜,“还是去年我去机场接牛哥的时候呢,好久了,您居然还记得,而且还记得我的全名。” 牛哥就是江自流。他祖籍湖南,有时候N和L的拼音分不清楚,周围的人就管他叫牛哥,一来二去变成了昵称。 “我还记得你和牛哥是老乡呢,都是湖南的吧。” 小姚一下子就觉得单阳很亲切,拍着胸脯保证会帮忙把单阳照顾得很好,让他有事尽管开口。 江自流道:“诶,听说你现在混得还不错,怎么连个私人助理都不给你?金牌经纪人不至于这么抠门吧。” 单阳笑笑没说话。 虽说没有助理,在剧组的生活麻烦一些,但也不是完全不能适应。剧组每天的行程都非常满当,吃喝住行都有专人管着,只要跟着安排走即可。因为郭倍特别交代,单阳每天上戏的时间不会超过十个小时,卸妆之后还能随意安排时间。大多数时候,单阳会选择回酒店好好休息,或者和缪谦修视频电话。这个待遇,已经比剧组大部分演员好很多。 这一次来到影视城,单阳的体验好了很多。他的戏份不重,台词都简单。单阳的记忆力很好,基本剧本过一遍就不会出错。虽然在演技上有所欠缺,但说实话,他的演技在剧组里还能算中等水准,并不会因此受到苛责。剧组的人待他很和善,偶尔还能享受主创待遇,茶水也不会短缺。他在剧组还见到几个之前剧组的熟人,包括剧务小宋,很快就和大家打成一片。 开拍两周,单阳和女主角只有过两场对手戏。大热天的,单阳得穿着西服三家套外加一件呢子大衣,看乔茸还能穿光腿的裙子,心里很是羡慕。只是天气热,过不了一会儿,乔茸脸上的状就需要重新补。这样拍拍停停,连cut了十几遍才过。 这样的体验倒也很新鲜。钱导不似之前的胡导,对镜头的成片要求极高,不磨演员身上一层皮不甘心。钱导每条片子都过得很快,不管效果好不好,脸上都乐呵呵的,几乎有种随心所欲的感觉。 单阳不懂电视剧拍摄,也判断不出导演的风格,只能按照指示做。他和江自流倒是有很多对手戏。江自流拍戏也是随心所欲派的。他本身也非科班出身,但之前接触过不少作品,也算是个老人,比单阳的经验还是丰富很多。和他对戏,单阳很轻松。 男一号和男三号见的不多。他们最近势头正旺,有不少通告要赶,经常两边倒,整个剧组都得配合他们的进度来。单阳无所谓,他的戏份就这么多,没有对手就对着大棚自己拍。他表现的也还不错,进度比预计的要好。这个势头下去,应该还能提早两天结束拍摄。 偶尔排不上自己的戏,单阳就挑日子出去晃一圈。他自认为不是什么大热脸,但影视城的临演各个都是人精,对艺人几乎都能过目不忘,有不少人都认出他来,还有合照要求。单阳本来还想找自己以前的熟人曹小罡他们,但是转悠了一圈都没碰上。想来这个圈子虽然不大,但确实流动性很大。当时说要做演员要出名的那些年轻人,聚聚散散,说不定早已忘却心中的梦想,安于生活了。 正如单阳所预料的那样,他的拍摄十九天就结束了,比预计的时间要提早三四天。对此最开心的莫过于缪谦修。得知消息的当天晚上,他就抱着金元宝回家住。单阳许久没见到真人,捧着他的脸稀罕得不得了,亲了他一脸口水。缪谦修也破天荒也不嫌天热了,抱着单阳睡了一晚上。 一周之后,一条人事变动的消息上了微博头条:《金话筒》亚军选手、现ABC电视台主持人单阳与ABC正式接触合约。同日,DC电视台高调宣布单阳的加盟。 这条消息引发了不少争议,对其内幕也有很多猜测,甚至有人说是因为单阳在ABC内部受到排挤,没有更大的发展空间。从当时《金话筒》节目的结果来看就已经知道了,单阳并不是他们最想力捧的新人。同期的文冰冰都已经拥有自己的独立节目了,而在多个场合表现优异的单阳却始终只能给赵亮打下手,待遇天差地别。 然而,令人诧异的是,郭倍是跟着单阳走的。郭倍回归后始终模糊的人事构架此时一目了然。这说明郭倍曾经为单阳争取过的那些资源并非是ABC电视台或者是ABC娱乐给单阳提供的,而是,它们本身就是单阳自己的资源。 就在此时,五行缺八卦发表博文,称DC电视台将制作一档全新节目,台本尚在雏形,却已经吸引了大金主,冠名费高达5亿。 “你们猜猜,这会是谁的节目?” 第100章 吃饭了没(5) 新时代主持人的角色更近似于球星, 加入俱乐部, 可以相应更好的报价进而转会。单阳将此次的“转会”全权交给在这方面更长袖善舞的郭倍。等所有方案都尘埃落地, 到单阳手上的时候, 他才震惊地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在热门上呆这么久。 单阳皱着眉头把所有文件都翻完了, 在客厅里安静地坐着, 不知在想些什么。金元宝叼着小老鼠玩具, 挨着他玩了一会儿。单阳侧头看着它, 伸手摸了摸元宝毛绒绒的后脑勺。一下午很快就过去了,缪谦修准时下班回到家。 单阳冲他笑了笑。缪谦修看了一眼冷冰冰的厨房,露出不解的神色。 单阳把金元宝抱起来放在腿上,拍了拍身旁的沙发垫, 示意缪谦修过来坐。缪谦修听话地走过来, 挨着他坐了下来。金元宝将柔软的身体打折,探出爪子去挠缪谦修的裤腿, 被嫌弃地避开了。 金元宝委屈地咪咪叫。 单阳安抚地摸了摸它的下巴, 看向缪谦修, 笑了笑,问道:“上班累吗?” 缪谦修打了个哈欠,点头。 单阳伸手,也摸了摸缪谦修的脑袋。缪谦修皱着眉头想避开,别扭着甩头, 最终还是没有挪动。“毛都粘我脑袋上了。”他小声地抗议着。 单阳加大手上的力度, 揉搓着。缪谦修原本干练利落的发型被搓得稀碎, 看起来又是那个懒洋洋的大猫。 “话说,你现在干这个工作,家里……你哥……大哥给你下什么指标了吗?” “指标?”缪谦修抬眼,奇怪地问道,“什么指标?” “比如说……”单阳小心地选择措辞,“要你达成多少利润呀,完成多少占比的增比,或者是不能随随便便花掉五个亿这样?”单阳轻轻看了缪谦修一眼。 缪谦修显然没听懂,只是摇摇头,“我哥说随便我。”言下之意就是做得好做得坏全看他自己。 单阳收回视线,低头顺着金元宝的毛。 两人沉默了片刻。缪谦修大概是终于意识到单阳的情绪有些低落,他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只是本能想去撒个娇,把单阳的情绪拉回来。他眼睛一转,伸手将金元宝拎开。 金元宝正眯着眼睛睡觉,忽然身体腾空,离开了人类温暖的身体。它不安地叫唤了两声,见两只人类都没有想要理会它的意思,皱着鼻子打了个响鼻,扭着腰肢滚到沙发的另一头睡去了。 单阳不解地看着缪谦修。缪谦修忽然身体一歪,抱着单阳的腰翻身枕在他的大腿上。“我耳朵疼。”他把脸埋进单阳的怀里,闷声闷气地说道。单阳的睡衣很软,贴在脸上舒服的很。缪谦修发出满足的一声叹息。 闻言,单阳顿时紧张起来,低头去查看他的耳朵,一边轻声问道:“怎么疼?是哪里?” 缪谦修捏了捏自己的左耳垂,眉头皱得更紧了。 单阳轻轻地翻看着他的耳垂,有些红,细摸有个硬硬的小疙瘩,可能是淋巴结发炎。其实这很常见,也不是大病,一般能自愈。单阳还是很没出息地觉得心疼。他之前听缪奶奶说过,缪谦修从小到大都是娇生惯养的,十二岁以前,别说磕着碰着了,身上连个疤都没有。 “真是可怜。”单阳这么说着,语气里带着点调侃,也带着点真实的心疼。 缪谦修倒是很配合地点头,搂着单阳的双臂又收紧了几分。 单阳温柔地摸着他的头,安慰他,道:“一会儿我给你抹点百消邦,你别捏它,多喝水,很快就能好了。” 缪谦修点点头,却不肯松手。 被他这么一闹,单阳也没心思再去胡思乱想。他沉默片刻,自己笑出声来。“我以后会变得很厉害的。”他忽然没头没尾地说道,“你肯定亏不了本。” 缪谦修“嗯”了一声,示意自己听到了。 单阳低头看着他,忍不住俯身亲了下去。缪谦修没躲,只是用手背擦了擦脸颊。单阳忽然觉得有点奇怪,道:“你最近怎么这么乖?我亲你怎么不见你躲了?”他顿了顿,轻笑道,“你是不是越来越喜欢我了呀?” “嗯。”没想到缪谦修居然回答了他。 单阳怔楞着,不死心,又追问了一句:“你的‘嗯’是表示你听见我的问题了还是表示你赞同我的观点?” 缪谦修不耐烦地动了动,松开单阳,爬起来抓了一把头发,看着单阳,虽然不乐意却是很认真地回复道:“我是说,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单阳傻傻地盯着他看,也不知道听懂了没。 缪谦修倏地一下从沙发上弹起来,故意不去看单阳,绕了一个大圈走到沙发另一头把金元宝抱起来,然后钻进厨房捣鼓了一阵。不一会儿,他抱着猫走了出来。两人的嘴里都唔嘛唔嘛地嚼动着,一看就是偷吃了东西。 单阳仍坐在沙发上,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动过,脸颊绯红。缪谦修走过去,离着好远,探身戳了他一下。 “我们吃饭吧。”他轻声说道,“我好饿。” 单阳抿着嘴偷笑,没理他。 缪谦修不得已,又靠近两步,再戳一下。 单阳忽然跳了起来,一把抱住缪谦修,吓了他一大跳。单阳抱着他用力晃了晃,然后伸手捏住缪谦修的脸颊,哈哈大笑。缪谦修赶紧将自己的脸救下来。他们俩胡闹了一通,金元宝在两人脚底下钻来钻去,焦急地叫唤着。 单阳的跳槽就这样落下帷幕。对于单阳的离开,赵亮是ABC方面第一个公开表示态度的艺人。他发表博文,大力称赞单阳的为人和能力,对他的离开表示惋惜,并祝福他的前程。单阳转发了赵亮的微博表示感谢,并在微信上单独又谢了一次赵亮。赵亮的回复很快就到了。两人虽然合作时间不长,但也算是深度合作,在工作中分开后,反而更有种惺惺相惜之感。 虽然赵亮的态度并不能代表ABC电视台,但是他的江湖地位在那里,很快的,就有不少艺人跟着转发或是评论,对单阳表示祝福。还有同期的文冰冰,江自流等也都表态支持单阳的决定。至此,至少从表面上看来,单阳走得非常漂亮。 另一方面,新东家非常人性地没有让单阳立刻上任,还慷慨地给了一个月的假期,令单阳受宠若惊。不知是不是有预谋,缪谦修得知单阳休假的第二天,就把电脑带回家,开始在家办公。说是办公,其实是摸鱼更恰当。单阳看着他和以前不上班时没什么区别,成天不是吃就是谁,要不然就是欺负金元宝。 不禁开始怀疑缪谦修去上班是不是就是个摆设,领一份家里头给的闲工资。好在他现在收入也上来了,付完每个月的月供,还能剩些钱,多养一个人一只猫也不困难。 没想到缪谦修听了,好奇地问他,什么是首付,什么是月供。气得单阳那顿晚饭没做肉,让缪谦修结实地体验了一把什么叫民间疾苦。 对于两人的懒散状态,最开心的莫过于金元宝本猫。它过上了每天都有人准点喂食,轮番伺候它玩游戏的美好猫生,幸福快乐地又长了一斤肉,被宠物医生勒令减肥。 缪谦修拎着金元宝到阳台做思想工作,单阳趴在玻璃门边偷听。“你看看你,一身肉。”只听缪谦修嫌弃地说道,“去洗澡都要比别人多花两百块钱,你觉得好意思吗?你不觉得羞愧吗?” 金元宝被点得羞愧地低下了头。 对于金元宝的健康,缪谦修还是很上心的。他不仅让单阳买了食物称,每天定量发粮,还买了很多能刺激猫咪活动的玩具,增大金元宝的运动量。 这和原来单阳预想的情景也不太一样。他一直误以为,虽然金元宝理论上是缪谦修的猫,但大多数时间应该都是家里的保姆在照顾,缪谦修只负责撸猫而已。但事实证明,缪谦修还是一个相当负责人的主人,他甚至会亲自给金元宝修剪指甲。 对于给金元宝剪指甲这件事情,缪谦修还是很有经验的。他会趁着金元宝刚睡醒,还懵懵懂懂回不过神来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猫抓过来,四脚朝天抱在怀里,迅速地将指甲修剪整齐。这时候,金元宝都会表现得很乖,瞪圆眼睛无神地打量四周,四只爪子都软软的,怎么捏都行。 当然,有时候,指甲剪到一半,金元宝就醒过神来,开始蹬腿,用力挣扎,不过它多半会被缪谦修武力镇压。在一顿骂骂咧咧之中,指甲才能剪好。而往往这个时候金元宝都会很生气,单方面宣布与缪谦修冷战十分钟。十分钟之后,它会为一小块冻干折腰。 不过,冻干零食这样的福利变得越来越少,金元宝已经不能满足了,经常在宵夜时间,守在自己的食盆里哀嚎。 不要——不要——不喵嗷—— 单阳纠结地看着金元宝,对缪谦修说道:“元宝刚刚是不是说人话了?” 缪谦修瞥了他一眼,似乎是嫌弃这个问题太过幼稚。“你是不是傻,猫怎么会说人话。” 不要——不要—— 金元宝急于将人类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一边叫唤着,一边拿腮帮子用力地蹭它那干净的食盆。 单阳瞪大眼睛,指着金元宝道:“它明明就是在说话。” 缪谦修啧了一声,不耐烦地地趿着拖鞋走过去,在金元宝面前蹲了下来,非常严肃地教育它。“你知道自己多重了吗?” 不要—— “胖子没有资格吃夜宵。” 不要喵—— “还顶嘴?你这是什么态度?来来来,你给我坐好。态度端正一点。” 喵…… “喵什么喵,我刚刚说什么了,不许吃夜宵,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不要—— 单阳站在一旁,无语地看着他们俩个有来有回地对话。要么它不是猫,要么你不是人,你自己选一个吧,他很想这么告诉缪谦修。不过,喂一只也是喂,喂两只也是喂,并没有什么难的。单阳安慰着自己。 单阳就这样一面调整状态,一面为新工作做准备。就在他的假期即将结束之际,电影暑期档也渐入尾声,一部票房黑马异军突起,在首日票房不足两千万的劣势开头之后,在两周内完成完美逆袭,跻身十亿票房之列,并成就了在第二个周末拿下单日票房过亿的神话。 《目击者》是一部结合了戏剧悬疑元素的电影,导演祁琨也算是新人,之前只有过一部作品,虽然获得网友高分评价,却只上映了一周就匆匆下档,排片极少,票房惨淡。这一次,《目击者》的剧本精妙,电影手法干净利落,演员演技精湛,加之恰到好处的宣传,网络口碑极佳,在同档期电影中很快就脱颖而出,并在多个评分票选平台都广受好评,拿下总评9.2的高分,叫好又叫座。 除了以小博大的票房佳话,名不见经传的新生主演们也备受关注。而男主之一更是从素人选拔的群演出身,因此片一炮而红,成功打入内地男演员票房排行榜,因而备受关注,大小访谈不断,几乎出现在各大媒体报道之上。 当单阳在电视报道中看到男主演的访谈时,一口气没顺好被呛得直咳嗽。 那个黑瘦憨厚的年轻人,不就是云兰影视基地的群演曹小罡吗! 缪谦修给单阳倒了一本水,显得并不怎么感兴趣,一边看电视一边打哈欠。 记者问曹小罡是如何获得这个出演机会的,曹小罡对着镜头露出洁白的牙齿和憨厚的笑容,直言道:“我之前在做群演的时候认识了单阳哥,他人特别好,是他给导演推荐我的。导演让我去试镜,没想到我真被选上了,太开心啦!” “那这么说,真是一个令人欣喜的意外啊。” “对啊,我完全没想到。单阳哥真是我的大恩人啊。” 记者和观众报以善意的笑声。 单阳则瞪圆了眼睛。 我怎么不知道我认识这样一位有才的导演? 在家低调休养的单阳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能被从天而降的一面“好人好事”大锦旗砸中。 第101章 吃饭了没(6) 新晋十亿票房当担直言拿下角色全靠单阳推荐, 这话若是普通观众听了, 恐怕只会感叹曹小罡运气好, 但在业内人士看来, 更值得关注的是推荐人本身。 如果说单阳带着传奇经纪人郭倍离开ABC,迅速加入综艺新秀DC电视台是某种行业资源, 那么他仅凭着一两句话就能把素人介绍到《目击者》这样制作精良底蕴雄厚的潜力大片里头, 不能不说他的实力远不止于主持人圈。 很快, 单阳被捆绑着上了热搜。 然而娱乐圈永远不缺热点。八卦群众们的目光并没有聚焦太久, 很快的,另一条轰炸性的新闻席卷全网,几乎瞬间上了火爆热搜。 沈梦和蒋起高调宣布成为情侣。 虽为传奇03班的同窗,沈梦和蒋起的近年发展可谓天差地别。深陷“闺蜜出轨门”事件的沈梦一路低迷, 有将近一年的时间退出屏幕, 复出之后也只能以电台主持人的身份低调活动,一直到最近才开始重新接剧, 虽然口碑不错, 但都不是主演, 甚至连宣传海报也很难见到她的身影。 而蒋起,作为03班优秀毕业生,二十出头的时候就被王牌经纪人白鹤挖掘,进入奥视,不到三年就成为奥视新一哥。后来他离开奥视, 创立个人工作室, 跌打滚爬这么多年, 不仅在个人事业上频创高峰,还带出不少准一二线的艺人。年前,他更是凭借着《黑与白》中的角色斩获飞天奖视帝称号,事业正处于如日中天的黄金时期。 低谷与高峰的相结合,很难不令人猜疑。从个人发展的角度而言,两人的恋情,似乎是男方处于劣势。不少人满怀恶意地揣测,是不是沈梦早已珠胎暗结,母凭子贵,逼迫蒋起公开恋情,毕竟她之前被拍到深夜幽会神秘男子,虽然后来被澄清并非是出轨闺蜜老公,但肯定不是什么好货色。 蒋起的公开声明倒是发的深情款款。这么多年,他写道,终于还是你。配图是沈梦素颜在厨房煎蛋的照片。这条微博一经发布,在短短两个小时内就转发过十万。 相较而言,沈梦却显得很平静。她甚至没有发表微博或者转发蒋起的告白,只是在下面评论了一句,还带着调侃的意味:你怎么不说后续是蛋煎糊了。语气熟稔,像是多年好友。这条评论也获得数万点赞。 单阳对于八卦的其中一二早有耳闻,确认他们俩在一起倒不十分惊讶,难得的是,蒋起与沈梦居然选择公开。他翻开微信,沈梦的朋友圈一直在更新,但丝毫没有提到新恋情。单阳想了想,点开对话框,给沈梦发消息祝福她。 沈梦的回复来得很快。她语气轻快,看起来心情很好。她谢过单阳后,又提到哪天出来聚一聚,顺道祝贺单阳的新工作。 单阳知道她最近需要避风头,于是就约改日,让她定好时间,随叫随到。 和沈梦聊完,缪谦修也下班回到家。他看起来很累,连上了两斤重定型发泥的刘海都耷拉下来了。单阳出去迎他,心疼地摸摸他的头,道:“今天给你做好吃的,你去洗个澡。” 缪谦修没答话,只是抱着单阳安静地站着。站了好一会儿,单阳有点脚酸,问道:“你老抱着我做什么?你不饿呀?” “饿。”缪谦修有气无力地说道。 “饿你还不松手。” “充电。” 单阳脸一红,任由他抱去了。 缪谦修皱着鼻子嗅了嗅,好奇道:“你在煮什么?” “好吃的。”单阳神秘兮兮地回答着,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来。 “什么好吃的?” “你没吃过的好吃的。” 缪谦修松开他,眉头皱着,困惑道:“你最近怎么经常弄奇怪的东西?” DC电视台已经决定新开一档节目,名字暂定为《吃遍东南西北》。新节目决定将美食与明星访谈相结合,探究中国诸多美食,深入到原产地,采集特色材料做地道美食,和明星边吃边聊。这种形式也算近年来教授欢迎的形式,但大多同类节目都是放在录影棚摄制的,互动缺乏真实感。而单阳的新节目则决定突破这种局限性,将真人秀融入到访谈里。 这种节目如果做得精细,会给观众带来不一样的体验。当然,这需要大制作,成本不可控。幸运的是,台里已经肯定,这档节目从预设阶段,就拿下了5个亿的冠名费,后期的制作成本更是有保障。冠名商是高端精品厨具品牌,单阳自己就挺喜欢这个牌子的,它赞助此类节目也很合适。但是,一个尚未打响名声,还不知是否能成功的节目,就舍得下这么大血本,怎么想怎么觉得金主有点傻。 当然,资本运作并不是单阳需要担心的问题。现阶段的他只需要想清楚,如何把节目做得好看。美食综艺最重要的两个因素,一个是美食,一个是嘉宾。节目组的主创团队已经将首期节目的台本和计划做出来,嘉宾人选也在积极沟通中。 美食部分需要单阳自己亲自动手。做菜对于他来说并没有什么难度,难的是要做陌生的菜肴,需要提前演练。因此单阳抓紧休假的小尾巴,埋头苦练厨艺。但新手上路很容易失手,曾经被缪谦修誉为“天下做饭第一好吃且长得好看的”单阳,也马有失蹄地做坏过几锅菜,这让他在缪谦修心目中的地位直线下滑,还有触底的趋势。以至于这几天缪谦修一听见单阳要试新菜,心里头就开始打鼓。 “我可以点个西红柿炒蛋吗?”缪谦修刚洗完澡,带着一身湿气,亦步亦趋地贴在单阳屁股后头,委屈地提问道。 金元宝刚睡醒,也黏在单阳腿边不肯走。 “不行。”单阳想也没想就反驳了,“你作为家属,现在要认认真真地配合我的工作好不好。” 缪谦修沉默了一会儿,换了个话题。他问道:“你这次煮的是什么?” “羊肉炖鱼肉。” …… 缪谦修沉默了一会儿,又小声问道:“我们可不可以只吃鱼?” 单阳转过身,故作生气的模样,道:“不行。为什么不吃羊?” 缪谦修转了转眼睛,慢吞吞地回道:“因为羊这么可爱……” 单阳抿着嘴,好不容易把笑意憋了回去。“价值五个亿的新菜呢,不吃是你亏。”他放软了声调,安慰缪谦修。 “那我给你五个亿,我们换个菜吧。” 贿赂策略没有成功,最终缪谦修还是被押着上了饭桌。羊肉和鱼肉在石锅里咕嘟咕嘟滚着泡,热气腾腾,闻着倒是香的。缪谦修犹犹豫豫,捏着筷子,下不去手。 金元宝贴着他的裤腿,四只爪子收起来,端端正正地坐着,仰头看着人,大大的玻璃眼珠子里满是渴望。 “相信我,今天我是非常严格地执行了新菜谱,绝对没有问题,我准备了好长时间呢。”单阳一边说,一边给缪谦修盛了一碗肉。羊肉炖得通透,一勺下去,能感受到肉汁粘稠的质感。“羊肉和鱼肉是可以放在一起的,而且会超级超级好吃。你想啊,鱼羊鲜,鱼羊鲜,鱼和羊就是鲜美。”单阳极尽所能地卖安利。 缪谦修无声抗议了半天,抗议被镇压,只好端起碗。 “事先说好,不吃完的是小狗。”单阳盯着缪谦修,试图做出非常严肃的表情。 缪谦修也抬眼看着他,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只见他缓缓地张开嘴,小声地喊了一句:“汪。” 单阳气得想揍人。 缪谦修最终还是吃了,但是从他臭臭的表情可知,他并不喜欢。单阳自己也尝了,虽然说味道不坏,但确实也不算特别好吃,调味料略重,鱼羊的原材料也不够好,细吃还能品尝到一股膻味和腥味交杂的奇妙味道。缪谦修的舌头刁得很,这样程度的菜色是入不了他的口的。 金元宝倒是表现得很感兴趣,只可惜它只能吃猫粮。 单阳再一次失败了。他总结经验,决定再次完善节目方案,从菜谱等细节落地。他坐在书桌前,删删改改,忙碌了一晚上,终于将修改意见整理好,连夜发给制片。等他忙完这一切,从书房里走出来时,缪谦修还抱着金元宝在看电视。从他的脸色来看,这位大爷并没有原谅这顿不尽如人意的晚餐。 单阳觉得有些内疚,走过去,掀开缪谦修的刘海,亲了他一口。“不生气了吧。”他示好着,“我去给你煮夜宵。虾仁蛋炒饭好不好?” 听见“夜宵”两个字,金元宝急忙探起身子,喵呜地叫唤了一声,提醒着单阳不能落下它。 “不是给你准备的。”缪谦修用指头抵住金元宝的后脑勺,将它挤到一旁,“你胖。” 金元宝并不理会他,扭动着肉滚滚地腰肢,跟着单阳进了厨房。 蛋炒饭是单阳绝对不会失败的拿手菜。饭粒金黄,虾仁润泽。两人一猫吃完夜宵后,缪谦修的脸色好了不少。金元宝费劲地给自己舔完毛,滚到猫窝里睡觉去了。单阳收拾好厨房,又去洗漱。 他洗完澡出来,看见缪谦修已经乖乖地钻进被窝里,手里头不知拿着什么文件,煞有介事地看着,一看就知道他没在专心。单阳不禁抿嘴笑了笑,也跟着缩进被窝,靠着缪谦修。折腾了一晚上,终于可以放松下来。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缪谦修清了清喉咙,将手里的文件往单阳的腿上推了推。 单阳眨眨眼,以为他嫌自己占空间了,于是往旁边挪了挪。 缪谦修僵住了,他的手指紧紧地捏着文件,脸色阴晴莫名。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动了动。像是忽然累了一般,缪谦修伸了个懒腰,将手里的文件毫不在意地往单阳怀里一丢,起身倒水去了。 被砸中的单阳觉得莫名其妙,将文件收好,重新放在缪谦修的枕头上。缪谦修拿着一杯水回来,看见被叠放得整整齐齐的文件,眉头紧紧皱着,莫名不高兴起来。单阳抬头看他,无辜地眨着眼睛。 缪谦修将水杯放在床头柜上,发出重重的一声响。然后他用力地抽出文件,像是用了大力气似的翻开,正面朝上,塞进单阳的怀里。 这一回单阳终于懂了。“你想让我看啊?” 缪谦修别过脸,也没说是或是不是。 不知道又再闹什么变扭。单阳摸了一把他柔软的头发,低头粗略地扫了一眼。 都是数字,看不懂……标题上倒是写着《目击者》的电影名字,但这是什么? 单阳看了一会儿,放弃,戳了戳缪谦修的后背,道:“这是什么?” 缪谦修猛地回头,瞪着单阳。 单阳也看他,“我是真地看不懂。” 缪谦修气呼呼地将文件扯了回来,大概是生气没掌握好力度,纸张锋利的边缘划破了单阳的指头。单阳低声惊呼,低头看手。缪谦修紧张地扔了东西,将单阳的手拉过来,想也没想,将他破了的手指头放进嘴里。 潮湿温暖。单阳觉得脸有点热。“好了,不疼。”他轻轻将手抽回,清了清喉咙,温柔地说道,“你想告诉我什么?” “你自己看。” “我看不懂。” …… “求求你了,告诉我吧,我非常好奇的。”单阳谄媚地笑着,拉住缪谦修的一只胳膊,抱在怀里晃了晃。 这样亲昵的姿态显然讨好了缪谦修,他的脸色缓和了不少,只是依旧紧紧抿着嘴。他别开视线,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这是我投资电影的总结报告。” “哦。”单阳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应和一声,以示自己还在听。 缪谦修有些羞恼,粗声粗气地说道:“你上次不是说我不会工作吗?” 单阳忽然就开窍了。这家伙该不会憋着一晚上的劲儿就等着自己夸他一句吧。他怔楞片刻,忍不住笑出声来。缪谦修更加恼火,甩开胳膊就想走。单阳赶紧贴上去抱住他。 “你真是厉害!”他大声赞叹道,做出夸张的表情,“又可爱又能干,你是全世界最会工作的人!” 这种缪谦修式的幼稚赞美显然是有效的。缪谦修全身放松下来,低头抿着嘴偷乐。 第102章 吃饭了没(7) 在几番修改打磨之后, 新节目终于成型, 并正式改名为《吃饭了没》。头两期的嘉宾也很快就定下, 分别是沈梦和曹小罡。这两位都是近期的热门话题人物。碍着单阳的情谊, 两人都是以低于行业标准不少的价格加入的。 首期节目的主题就是鱼羊鲜。单阳带着沈梦一路南下,收集最地道的美食密集及食材。拍摄为时两天, 经过后期处理, 片子会以真人游记的形式呈现。 尽管节目组没做要求, 沈梦仍主动以全素颜的形象出镜。不得不说, 以她的年纪而言,沈梦的状态相当完美。即使在挑剔的自然日光之下,也显得楚楚动人风情万千。可以想象,当年以这样上佳的形态, 沈梦被誉为X影最有前景的女演员之首, 也在情理之中。更难能可贵的是,沈梦风姿散朗, 为人处世落落大方, 有林下之风。耿直并不难做到, 但是在真人秀节目中,能够做到坦率中流露出可信的真诚,这并非易事。 单阳的诙谐博闻,沈梦的自然讨喜,其组合意外地和谐有趣。在诸多明星真人秀节目里, 《吃饭了没》从规模上而言, 当真属于秀气迷你, 很难说可以单靠嘉宾或是主持人一家流量支撑整体收视率。然而配合得当,只有两个人也不会显得沉闷,反而因为镜头充足,台本连贯,让观众更能领略到主题的风采,不会因为故作有趣的剪辑而错失更为精彩的内在。 在东山羊产地休憩的当晚,单阳邀请沈梦在月下小酌。迎面扑来咸腥的海风,空气潮得很。几杯啤酒下肚,话题很容易就敞开了。沈梦聊到自己的新恋情,言谈举止间罕见地流露出几分甜蜜。 “其实本来没想搞这么大。这么新闻一炒出去,全网的人都知道我谈恋爱了,以至于每个看到我的人都想和我聊几句,还蛮尴尬的。摆脱,我长得又还可以,性格也凑合,怎么就不能谈个恋爱了?”沈梦大笑,“不过,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的时候公开就是为了负责。当然,就像你说的,公开之后,关注会带来温暖,更多的会带来冷漠和恶意。但是,那些心怀恶意的人此刻离我很远,远到我看不见他们,听不见他们。我只能代表自己,代表个人。我知道自己过得好不好,我不会,也无需和别人去汇报我的生活状态。” 单阳点头,“你的这种状态,我个人还是蛮欣赏的。有的时候,人很容易沉溺与网络因为你能获得数不清的来自陌生人的关怀,就像他们是生活在你周围的朋友。作为选择艺人这条道路的大多数人,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其实很令人上瘾。但是更多的时候,我们应该做一个剥离,将自己独立出来,从对别人的期待之中分离出来。这样你才能更好地完成对自我的塑造。这其实是一种职业化,只不过很少人提及。我们真的太需要把自己当成一个职业的人。” 说起恋情,沈梦还毫不在意地爆了一个惊天大料。她坦言,当年被狗仔拍到“闺蜜出轨门”,当时她夜会的神秘男子其实就是蒋起,只不过当时他们仍属于密友阶段,双方都不想公开。蒋起和郭海方的身形太像了,才会被人误会是她在背叛闺蜜。 闺蜜,小三,出轨,这些热点词总是能瞬间激发群众的无穷想象力,它们像是摆在断食的人面前的巧克力面包,劲爆且养料充足。 当年的事件在短短两三天内发酵扩大,造成无可挽回的负面影响。按照当下时髦的术语,这就是一场网络暴力。但沈梦从头至尾,除了必要的官方澄清,没有在任何公开场合发表过自己的想法和泄露一丝情绪。然而这一点冷静,又恰恰成为新的攻击点,使她受到新一轮的轰炸。 这个女人是机器人吗?她一点感情都没有的吗?不管事情是怎么样的,我就是不喜欢她。感觉她做人还蛮失败的,到这个年纪了还没嫁人,肯定自己也有问题。 这样的言论,即使在真相澄清后,沈梦已经宣布恋情的今天,也依然像乌云一般盘绕在沈梦微博评论的上空。 对此,沈梦倒是很看得开。她道:“我需要得到他们的认同吗?他们骂了我是能给我颁个百花还是飞天?我的成功为什么要看我的为人呢?我嫁人了我就是一个好人?我不是一个演员吗?你们只需要知道我做人有底线,我在专业上是无可挑剔的就行了。” 当然,作为尽职的主持人,单阳必须要问观众们最想知道的问题,比如他们的恋爱过程。沈梦不是一个会撒狗粮的人,措辞非常谨慎,也坦言要照顾粉丝情绪。“毕竟很多人是把他当老公在养的,我觉得基本职业道德我们还是得有的。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谈话不会是单方的。在沈梦的追问下,单阳也多少说了些个人的恋爱观。“我应该是比较没有原则的人,如果是我喜欢的人,我可以无限制地纵容他,有时候我自己都要受不了。一个可能是我自己脾气还可以吧,不太容易发火。再一个就是我爱的人肯定很可爱,不舍得的。” 没想到这句话会被他的喜阳阳粉们截图裱起来,作为单阳是个适合婚假好男人的证据被广为流传。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两周之后,首期《吃饭了没》正式播出。经过之前一个月的大肆宣传,开播的收视率还可以,达到及格线,甚至可以说发挥得不错,但距离电视台,节目组,以及收视观察员而言,目前的节目热度与它的超高预期并不相匹配。甚至有人言之凿凿,单阳的新节目很快就要糊了,高调跳槽新东家却惨遭,单阳境遇尴尬,很难说还会有大前途。 第二期节目刚录制完,节目组紧急召开碰头会,金主方也会派代表来参加。这不是单阳第一次见广告商,但选在这个节骨眼见面,估计带着点兴师问罪的意思。果然,五个亿的冠名费不是这么好拿的。 碰头会当天一大早,单阳拿着咖啡进入电视台。他昨天晚上没睡好,整理了一大叠资料和演讲稿,以防遇到对峙,他可以提出可行的解决方案。不管准备如何充分,他踏出办公室走向会议室的那一瞬间,内心还是忐忑的。但这种忐忑之情很快就被冲淡。 在广告主方的代表队伍里,他看见了缪谦修! 缪谦修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穿着西装革履,一身低调休闲的装扮,两手空空,埋着头走在队伍的最后头,看起来很不起眼,却在即将踏入会议室之际,被行政助理拦了下来。 “不好意思,非节目组的艺人不能进入这里。”助理大概是新来的,言行略显稚嫩,态度生硬。 这时,缪谦修身旁忽然冒出一个人来,强硬地将行政助理挡在一臂之外。缪谦修连头都没抬,直接进了会议室。 会议室内已落座完毕。节目组的众人抬头,目不转睛地盯着这最后一位进入的人,心里纷纷猜测对方的身份。 缪谦修扫了一眼四周,径直走到广告主一方,抬手阻止经理的让位举动,随便挑了个位置坐下了。 单阳头皮发麻,不敢多看,很快就垂下头,盯着自己的草稿纸发呆。 没有人介绍缪谦修的身份,节目组主创也不敢多问。但在场的都是人精,随意一两个举动都能让他们猜出端倪。没人敢怠慢,会议很快就进入正题。广告主方的企划部经理开始发言,语气倒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严肃,只是有板有眼地提出意见和建议。 单阳和缪谦修的座位正好是对面。隔着一张巨大的会议桌,两人的目光不时交缠在一处,又很快就解开。单阳发现缪谦修并没有在认真听讲,他从经理发言开始,就不停地转手里的圆珠笔,像个上课不专心听讲的学生。他转笔的技术还不怎么样,好几次都险些掉下来。 单阳提心吊胆地看着缪谦修,也没听进去什么会议内容。对于这种对待金主的敷衍态度,单阳在心里反省了片刻。 “对于目前这样的开局,我们表示还是失望的……” 啊,该来的还是来了。单阳心想,手指不自觉地捏着纸张的边缘。 经理的话音刚落,啪嗒一声动静,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缪谦修身上。这个不怎么会转笔的人,终于把自己的笔摔出去了。单阳心道,果然如此,又忍不住担忧地看了他一眼。缪谦修这幅样子,活脱脱就是个纨绔子弟啊,这种形象真的没有问题吗?不会被他哥捆起来胖揍吗?很快就要倒闭了吧…… 缪谦修倒是淡定得很,朝经理方向略点了点头,见笔摔出去了,甚至还想起身拿回来。无奈笔的距离有些远,他必须得探着身子才能够着。一屋子人就这么诡异地沉默着,盯着他勾笔。单阳终于看不下去,主动将笔甩了回去。 缪谦修瞥了他一眼, 单阳装作没看见。 经理严肃的发言被这个小小的插曲打断,重新回归话题时,气氛已不再严肃。广告主并没有就节目问题做过多的深究,只轻描淡写地一句带过,合作态度良好。双方非常迅速地沟通了新一轮的推广部署策略以及几个架构调整方案,会议进展得相当顺利。 单阳一打的准备方案并没有用武之地。这让他既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有点小失落。不过这不算什么。最让他震惊的是,整改方案的最后一条是关于他的。 为了能让主持人更专注于工作,特配一名助理,辅助其日常工作。 一般而言,只有节目做到一定规模,或是资深主持人,才会配私人助理,帮其完成工作杂事。单阳目前的地位水平,还远够不上配置私人助理的程度。况且现在他们的节目别说功劳,严格算起来,还有小过。单阳再不敏感,也知道这是谁的主意。 然而没有人有异议,众人似乎都没有注意到这里有所不妥。大家一派喜气,充满信心,拍着胸脯保证,这档节目可以做大做火做得长久,彼此合作愉快云云。 单阳诺诺地应了。 在和乐友好的氛围中,碰头会结束了。缪谦修跟着站了起来,在礼让之下,头一个走出会议室。在临走前,他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单阳。 只可惜单阳并没有接受到他的信号。此刻,他心里头完全被“压力太大了,这一回死也要做出点成绩”的雄心壮志填满了。儿女情长?回家再说吧。 第103章 吃饭了没(8) 单阳拿着未能发挥作用的方案回到自己的办公桌, 还没来得及缓一口气, 收到一条意料之外的消息。他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和同事打了声招呼, 火急火燎地冲出办公室往地下室走。 单阳确认自己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后,像地下工作者一样摸到接头地点, 被陌生的助理让进了一辆黑色奔驰商务车。车内空调打得很足, 单阳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纷纷站立。缪谦修一动不动地坐在车内, 闭目养神。 单阳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 一边搓着自己的胳膊一边道:“太冷了,要么盖毯子,要么把温度调高些,别这样睡。” 缪谦修皱着眉, 很不甘愿地睁开眼, 斜乜道:“烦。” 助理适时地递来毛巾毯。单阳亲自动手把缪谦修裹成一只蚕宝宝。缪谦修的眉头锁得更紧,烦躁之情溢于言表。他微微张嘴, 慢吞吞地吐出几句话来, 却是毫不相关的。“你刚刚没有看我。” 单阳怔楞片刻, 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不看你了?”他下意识反问道。天地良心。 缪谦修冷哼了一声,道:“你都没有和我打招呼,也没冲我笑,就好像不认识我。” 单阳哭笑不得。“可是我们在外头本来就是不认识的两个人呀。也没有人介绍你让我有个打招呼的由头。” 这个解释显然是不足以取悦钻牛角尖的缪谦修的。单阳叹了一口气,挪动身体, 离缪谦修更近一些。“我错了。”他道歉态度良好, 但并不能保证自己下次不会再犯, “毕竟不影响双方工作这是我们开始的时候说好的。再说,你今天来得突然,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想要维持表面上的正常已经很不容易了。我不是还给你捡了笔吗?” 缪谦修眯着眼睛听了好一会儿,也不说好或是不好。 单阳趁着他人有意无意的不注意,亲了一口缪谦修,正好亲在他的太阳穴上。 缪谦修掀开眼皮,不紧不缓地说道:“约法三章,立个字据。” 单阳没听懂。 缪谦修很不耐烦地解释道,他要让单阳立个字据,证明像今天这样的特殊场合,他并非是有意要忽略缪谦修的。如果今后还碰见类似的场景,单阳需要力所能及地表现得更加有亲和力,不能够当做没有看见人一样。否则必有惩罚。 单阳哭笑不得,缪谦修却执拗得很。他没办法,只好应下。单阳摸了一把上衣,讪讪说道:“我没带笔。” 缪谦修瞥了他一眼,嫌弃的意思很明显了。他从身上摸出一只笔来,又从储物柜里扯出自己的笔记本,翻开,随意撕下一张纸来。单阳看得心疼不已,他还一直没舍得买同款笔记本呢。 字据的内容是缪谦修草拟的,行文幼稚,不足一提。单阳捏着缪谦修的笔,在最后的落款处小心翼翼地签上自己的名字。最后一笔才落下,纸就被抽走了,签名的最后一笔被拉成了一条细长的小尾巴。单阳举着笔,表情有点傻。 “下次开口之前,仔细想想你有什么把柄在我手里。”缪谦修懒洋洋地捏着纸张晃了晃,脸上露出地主的笑容。他珍而重之地将字据收在自己的笔记本里,眉头总算是舒展了一些。 字据被收走的那一刻,单阳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想起了杨白劳。他低头拧上笔帽,忽然意识到这支笔就是缪谦修开会时用来转笔的那一只。当时没仔细看,以为只是会议室常备的普通签字笔。现在看仔细了,手就不禁有点抖。希望刚刚他扔回去的时候动作足够轻柔,没有磕着碰着。 单阳认真地擦去自己的指纹,将笔重新递给缪谦修。缪谦修没接,只用下巴指了指,道:“你拿着用吧,真是的,身上怎么一支笔都没有。” 从地下室回到办公桌,单阳瞬间多了十几万身价,这种闷声发大财的感觉既刺激又要命。 单阳的私人助理很快就定了下来。助理名叫小苗,是传媒毕业的应届生,虽然年纪不大,简历却相当精彩。长得皮净微胖,做事利索,个性可爱。她进来的第一天就和单阳坦言,说这个圈子性别歧视太过厉害,自己很不容易能争取到这样一个位置,她会以单阳为榜样,争取在岗位上发光发热。直率却不让人讨厌。单阳很快就和小苗融洽相处起来。有了小苗的帮助,他在工作上也开始放开手脚,有机会投入更多的精力。 第三期的嘉宾是周郭筠和徐天,就是奥视力捧的两位新人。周郭筠和徐天的加入是白鹤的意思,大概也有点互惠互利的想法。单阳在上一个剧组里和他们打过照面,觉得两个人年纪小,个性还是比较放得开的,因此在沟通节目编制时,提出加入更多活泼有趣的节目元素。 拍摄地点选择X市200公里以外的小水乡,离得不远,节目组会安排车子直接将单阳送过去。临行前一晚上,单阳早早将行李打包好。他的东西不多,一个二十寸的行李箱就绰绰有余。单阳轻车熟路地将所需要的东西码得整整齐齐。为防止遗漏,他没有封箱,等着第二天一大早,将拉链一合,就能上路。 单阳在整理行李时,缪谦修就抱着金元宝在一旁观看。他捏了捏元宝厚厚的爪子,拿着它的爪子指着单阳,小声说道:“你看他不要我们了。我们多可怜。” 元宝也小小声地回喵了一句,圆溜溜的眼珠子里荡漾得像是有泪水。 单阳气乐了,扔下箱子,推着缪谦修往厨房走。只有吃的才能让这个人歇一歇。 第二天清晨,单阳六点钟就要出发。缪谦修也没心思睡懒觉,跟着早早爬起来。他在厨房给缪谦修做早饭,缪谦修则进房间帮他把行李拎出来。 “你这次带的东西怎么多了?”缪谦修好奇地问道。看着小,但还挺有分量。他将行李箱拎到玄关口。 助理已经在楼下催促,单阳来不及将煎蛋出锅,只好匆忙关了火,冲出来狠狠地亲了一口缪谦修,叮嘱了几句,拖着行李箱出门去。 别说,还真的沉了不少。 单阳有那么一瞬间的疑惑,但很快就将它抛诸脑后。 缪谦修安静地在玄关口站了很久,腿有点麻。他关门,回到厨房,就着锅把煎蛋吃了,又喝了一大杯牛奶,也不收拾,径直回到客厅,打开电视开始无聊地翻台看。他心里惦记着人,一点都没注意到家里异常地安静。 等到他把所有的台都翻了五遍,缪谦修终于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挠着头,左看看右看看,觉得浑身发痒。究竟是哪里不对呢? 单阳是在车上吃的早饭,小苗给带的三明治。三明治的酱料放多了,并不十分好吃。单阳三下两下塞进嘴里,吃完后,灌了一瓶矿泉水,到达下一个休息站时,不得不下车解决三急。回来时,他是从车的后备箱往前走去的。 莫名的,单阳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停下来,认真地等了一会儿,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 单阳纳闷地回到车里。清点好人数后,他们再一次出发。全程高速,时间倒是不难熬。只是单阳总觉得哪里不对,就像是浑身发痒又找不到可以挠的地方。他的心里不安,左眼皮止不住砰砰跳。他强行闭上眼睛,放缓呼吸,试图放松自己。这似乎有些作用,单阳觉得心跳声不再那么大,他终于能够更加清晰地分辨周遭的声音。 就在这时,单阳从呼啸的风声和小苗他们的说话声中,分辨出一丝微弱的却很熟悉的声响。 他猛地惊醒,坐直身体,让司机找一处可以停车的地方。随行的工作人员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停车。单阳下车,果断令人开了后备箱,取出自己的行李箱。 小苗不放心,也跟着下来了,却发现单阳动作迅速,不等她反应过来,直接拎着行李重新上车。她连忙跟上,迭声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单阳冲她安抚性地笑了笑,示意重新开车。高速上不能临时停车,太过危险。等车开启后,他强捺下内心微妙的感觉,拉开行李箱。 他的不安被验证了。 坐在他身旁的小苗捂嘴尖叫了一声。 一团圆滚滚毛绒绒的东西从单阳的行李箱里滚了出来,发出喵呜的轻声叫唤。 单阳深吸一口气,下意识地就伸出手。 “元宝!” 喵嗷—— 第104章 吃饭了没(9) 小苗接触单阳的时间不算长, 但自认为对自己的boss已经足够了解。在她的印象里, 单阳是一个温柔聪明的人, 职业化很高, 不管和谁说话,都带着一股暖乎乎的笑意, 就像春日之阳, 既温暖又有舒适的距离感。她在心里暗暗将单阳视为职业理想的目标。 不管是什么场合, 小苗从来没有见过单阳用这样软和温柔的声调说话, 一字一句都能掐出春水似的。只可惜电话那头的声音太小,听不分明,也不知对方是谁。。 “我才发现的……对不起,我没有检查……你想办法让人过来把它接走吧, 我路程过半了, 不能往回走,会耽误大家的时间……嗯, 行, 我等你……我也是。” 单阳挂了电话, 才笑着和工作人员介绍怀里的大花猫。“这是金元宝,小名叫胖宝。”胖宝是元宝胖了之后的新名字。本来缪谦修是叫它小胖子的,单阳担心这个称呼会伤害元宝的自尊心,于是折中取名为胖宝。 金元宝显然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踏入一段奇妙的旅程。在它的时间概念里,它不过是在昏暗的地方睡了一觉, 才睡醒不久就被熟悉的人类抱在了怀里。它睡得浑身软趴趴的, 四只爪子像圆圆的糯米团子。它趴在单阳的腿上, 打了一个哈欠,懒洋洋地对着空气张开爪子,抓了抓。 小苗发出一声惊叹。“实在是太可爱了!”她的声音颤抖着,“看起来像美短,但好像有点不一样。” 单阳笑着将金元宝往怀里收了收,让它躺得更舒服些。“嗯,”他点头道,“应该是美短的串串,我也不是很清楚。” “诶,是收养的吗?” “家里人捡的。”单阳低头,挠了挠金元宝的下巴。金元宝张开嘴,又打了一个哈欠,开始慢悠悠地舔起胳膊。 毛绒绒的可爱生物总是能第一时间捕获少女的心。小苗一门心思都扑在金元宝身上,想伸手摸一摸抖一抖它。金元宝一开始还挺乖巧的,被摸了也一动不动。但很快它就清醒过来,大概是终于意识到自己并不在熟悉的家中。它站了起来,爪子紧紧勾着单阳的裤腿,身体僵硬起来,不安地叫唤了两声,不再乐意接受陌生人的抚摸。 单阳将它抱在怀里,轻声安慰。“别怕,我们就在外头一会儿会儿,很快就能回家了。胖宝最乖了,是不是?” 金元宝喵呜一声,将自己的头埋在单阳的臂弯里,只留下一个圆溜溜毛绒绒的后脑勺。看得小苗心痒痒。 汽车依旧在行驶,半个小时之后,他们下了高速,往水乡驶去。小苗察觉到他们身后跟着一辆奇怪的车,从收费站开始就出现了,或快或慢,一直贴着他们开。她是个想象力丰富的姑娘,脑海里很快就呈现出惊心动魄的画面。但她的理智又告诉自己,不会出现什么问题。同行的有那么多辆车呢,总不至于光天化日之下就被人强行劫持。更何况,那辆车看起来很贵很拉风,不太像是歹徒会选择的类型。 小苗这么想着,一行人很快来到目的地。才下车,就发现那辆奇怪的车也跟着来了,且同时停下来。从车里下来一个人。 作为传媒学院的学生,小苗几乎所有寒暑假都是在实习中度过的。从大一开始,她就有意识地往圈子内部走,希望开拓更加宽广的视野。受工作影响,她所见到的很多表演系学生或是圈内人都仪表过人,起码那些上镜的人都很漂亮,甚至有些人比当红辣子鸡还要漂亮。小苗自认为自己的审美标准已经被强行拔高到一个不太正常的高度,很难再对漂亮的人再起涟漪。 没想到,她还是见识浅薄了。 来的这个人很好看,在人群里一眼能看见,看见了又忍不住再看一眼的那种好看,一种没有任何包装修饰却让你不忍挪开眼睛又无法久视的美。 小苗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她听见boss开说说话,带着一种诧异和熟稔。“怎么自己过来了?” 那个好看的人没有说话,直直地盯着单阳,皱眉微皱,似乎有些不开心。单阳很快将人带到了隐蔽之处。 小苗意犹未尽,盯着两人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直到他们最终消失在暗处。唉真可惜……她叹了一声气,又想到,难道是哪个公司的新人吗?真好看呀,希望他有微博。 单阳推着缪谦修,把他让到阴影下。怀里的金元宝嗅到缪谦修的味道,挣扎着想扑过去。缪谦修伸出一根指头,嫌弃地将对方毛绒绒的脑袋抵开了。 咪咪,金元宝委屈地小声叫唤着。 “你胖死了,不抱。” 咪咪…… “不过还算你聪明,知道利用这种办法出门玩。”缪谦修伸手,摸了一把金元宝的脑袋,像是在夸赞它。 单阳无语,沉默片刻,伸手捏了捏缪谦修的露在外头的手臂,汗津津的,凉凉的。“不是让你找别人把元宝接回去么?怎么自己来了,还带着行李?” 缪谦修撇撇嘴,简短地回道:“休假。” 单阳觉得好笑,道:“你最近不是很忙吗?哪来的假期?” 缪谦修眉梢一扬,“我年假有二十六天呢,带薪的。”从上班第一天他就打听好了。 “羡慕死了。”单阳不是很诚心地符合道,“那怎么办?你是想住下来呀?酒店呢?” 缪谦修让人帮他在单阳下榻的酒店里订了房间,带来了自己和金元宝的行李,看样子是真地想来旅游。 单阳有些担忧,“元宝好像有点怕生,突然出远门可以吗?” 缪谦修道:“它早就出过远门了,爷爷奶奶还带它出过国呢,绳子一栓,它能自己散步。没什么问题,该带的我都让人打包好了。它这么胖了,就应该出门减减肥。等你这边结束了,我们再一起回去。” “好哦。”单阳顺从地答应下来,笑得很温柔。 两位嘉宾都迟到了。拍摄团队先行到附近架机位和踩点,单阳有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他麻利地安排好缪谦修和元宝的住处,正打算坐下喝一口水歇歇,就被导演叫走了。 导演的意思很简单,她刚刚看过随行摄像机的片子,看到金元宝出现的意外,觉得效果很好,想和单阳善良,让金元宝加入到本期节目的拍摄。萌宠是当下最热门的话题之一,有这样一个宝贝在,能让节目的整体娱乐性提升不少。 单阳沉吟着,没有立刻应下。他有自己的顾虑,金元宝从来没有接受过镜头的训练,一直都是一只很自在的猫咪。他担心这么多人这么敢的拍摄行程会吓到元宝。单阳回去和缪谦修提了,没想到对方直接将猫拎给他,意思是随便用。 “只是有一点,”缪谦修道,“我必须得在现场。”他抬着下巴,安静地盯着单阳,似乎并非在提要求,而是在宣告结论。 单阳没办法,只好答应。 缪谦修再度出现在节目组面前时,已经全副武装过了。他带着巨大的墨镜,黑色的口罩遮去大半张脸,脑袋上戴着棒球帽,身上穿着单阳的防晒服,全身上下没有漏出一点可供猜忌的部位。 热死了。 尽管看不到表情,但可以想象此时缪谦修的脸上是如何的精彩。但是他已经答应单阳了,不可以随意暴露。他叹了一口气,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地跟着工作人员队伍里头。有不少对他产生好奇的工作人员,都在小苗的打岔下转移了注意力。 单阳的防晒服穿在缪谦修身上显得略过紧身,但却意外的好看。只是缪谦修觉得不太自在,时不时要用手去扯一扯衣角。他作为“照顾猫”的义工人员,可以随行参与拍摄工作。金元宝被罐头安抚过了,换了一只带牵引绳的项圈,此时正老老实实地趴在缪谦修怀里,毛尾巴一甩又一甩,好奇地四处张望。 金元宝的戏份是编剧临时加进去的,戏份不重,偶尔需要它出来摆拍一下。导演一直想让金元宝做一个认真看镜头的动作,单阳抱着他,费了好大劲都没能成功,急得一脑门汗。 他往树荫下看了一眼。 过了一会儿,才见缪谦修慢吞吞地从树下走过来。他穿得严严实实,丝毫见不到脸。但单阳知道,此时的他肯定得意死了。想到这,单阳不禁抿嘴笑了起来,很快又掩饰好。 缪谦修靠近单阳,一张严严实实的脸对着单阳定了几秒,然后低下头。金元宝好奇地去挠他的口罩。缪谦修抬起左手,打了一个响指。金元宝的注意力很快就放到缪谦修身上。他伸出左手食指,点了点元宝的鼻头,然后往摄像机的方向一指,漂亮的虎斑猫顺着他的手势,扭头看向镜头。 金元宝维持着看镜头的姿势好一会儿。它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还伸出舌头认真地舔了舔鼻子,弯弯的嘴角像是在微笑,油亮厚实的毛发在阳光底下闪着金色的光泽,脖子下的小骨头形状的铂金吊坠闪闪发光。自然大方,不带一丝惊慌。 单阳低头,慢慢绽开一个笑来。 导演忍不住赞叹,这个镜头太可爱了,回头让他们放慢做个特效,可以放到片头里呢。 周郭筠和徐天姗姗来迟却风度翩翩,他们打扮得相当耀眼,态度良好地向在场工作人员致歉。嘉宾到场后,紧张的拍摄马上就开始了。两位嘉宾的人气太高。节目组的行程安排早在半个月前就遭曝光。不少狂热的粉丝都自发前来蹲点,更有黄牛组织跟车随行。现场其实相当嘈杂,清场困难,经常被围观者堵得严严实实,连机子都扛不过去。 单阳担心缪谦修,特地叮嘱小苗撑一把伞,把缪谦修的上半身遮住,美曰其名不能让他们的“杀手锏”金元宝提前曝光。小苗没有怀疑,非常尽职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当然,热情的群众们对于一只黑乎乎的路人是没有多大兴趣的。她们挤挤攘攘,都想涌到最前端,和偶像来个近距离接触。如果运气好,她们还能偷偷拍下照片,也许还能闻到偶像身上的香气呢。 啊——啊—— 周郭筠和徐天顶着这些似火的目光,站在烈日之下,笑容依旧,很好地尽到偶像的责任。 虽然算是同期出道,且同属于一家公司,众所周知,周郭筠的待遇和资源远比徐天要高。但徐天为人阳光开朗,比周郭筠健谈很多,整个剧组都能看见他的身姿,像一只花蝴蝶,谁见了都喜欢。他甚至试图和包成木乃伊的缪谦修搭讪,只不过被对方冷冰冰懒洋洋的态度击退了热情。 周郭筠没有徐天活泼,除了必要的台词,他很少说话,偶尔还会手足无措,接不上梗,闹得脸红不已。每当这个时候,他脸上总是带着青涩的笑容,让人心生强烈的保护欲。他这样青春羞涩的形象,很符合时下最流行的审美潮流:小奶狗。 节目组给两位嘉宾安排的环节都是通过精心设计,且与对方公司沟通过的。周郭筠和徐天完成任务都不吃力。镜头不要命地给他们打柔光,找合适的角度,试图拍出最完美的形体。 周郭筠很怕热,体力跟不上,拍一段时间就需要休息调整。节目组安排的空间有限,有些地方狭小,保姆车无法进入,只能委屈艺人坐在临时的休息椅上。周郭筠经常和缪谦修挨着坐在一处。休息时,缪谦修会将帽子和墨镜摘下,却依旧会戴着口罩,看不清面容。 他的眼睛真是好看。 虽然不似徐天那样大胆,对于这个奇怪的人物,周郭筠自己也是新存好奇。然而他并没有直接去和对方攀谈,只是暗自打量他的衣着服饰。衣服虽然看不出牌子,但是手上的腕表,脚上的球鞋,甚至是头顶的帽子,无一不在张示主人优渥的生活条件。更令周郭筠吃惊的是,男人怀里的那只猫,虽然看起来不是纯种猫,但却戴着两三万的吊坠,连随意放在地上的猫包都出自奢侈品大牌。 缪谦修一句话都没有说,甚至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没有。周郭筠莫名地就产生一种奇怪的自卑心态。 他忽然想到自己。他刚出道时,经纪公司为他安排了一个名门贵公子的人设,虽然不需要在公众场合承认,但舆论导向总是引着粉丝们往疯狂的方向猜测。什么出道之前就是由百万豪车接送的,家里很有背景但不能对外公布,当艺人只是个人喜好,丝毫没有被娱乐圈浸染,怒马鲜衣,一路高调地C位出道,永不折腰……如此种种。他下意识地咬住下嘴唇,嘴里有些发涩,低头喝了一口水,将这种不适感强压下去。 财富之家,锦衣玉带,说的应该是这样的人物才对。 金元宝大概是不喜欢被陌生人盯着看。它扭捏了一会儿,在缪谦修怀里调转了一圈,拿屁股对着周郭筠。缪谦修轻轻捏着它的脖颈,给它顺毛。 此时的金元宝脑海里都是懒洋洋的午睡时光和好吃的零食。它必然没有料到,这将是它作为一只普普通通的长得略胖的路人猫最后一次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不久之后,它的身价倍增,拥有了自己的粉丝群,有专人打理的官博,出行自带团队,一跃成为当下最受欢迎的萌宠之一,并且亲自代言了它最喜爱的罐头品牌。 第105章 吃饭了没(10) 如果在《吃饭了没》节目开播之前, 有人给单阳算一卦, 告诉他, 你命里缺猫, 想要成功必须放一只。单阳肯定觉得此人是个江湖骗子,会头也不回地转身。 但《吃饭了没》的第三期开播之后, 单阳忽然自己就想去算命了。 千算万算, 没有算到金元宝的魅力和运气。 也许是因为加入了猫, 也许是因为加入了美少年, 《吃饭了没》的收视率忽然呈现梯度增长,且势头不减反升,很快就超越收视冠军,成为新季度综艺节目的新宠儿。 金元宝的吸粉能力太强, 节目组慌不迭地将猫重新请了回来, 并且明码标价,以正式员工的身份让它加入剧组, 每次拍摄都跟着单阳出外勤。 从临时工变成合约工, 金元宝忽然成为有工作有担当有责任的猫。缪谦修并不能随心所欲地跟着单阳跑, 这让他有点不爽。不得已,他安排照顾金元宝的阿姨接替自己的保姆工作。阿姨原本就是给缪家帮忙的,因为照顾宠物特别有经验,因此被特聘为元宝的专用阿姨。阿姨勤劳能干,和元宝也能相处得来, 做事也低调。同组的工作人员, 无论谁问起私事来, 她都摇头,只作不知。有她在,单阳可以心无旁骛地参与到节目制作之中。 单阳曾在微博访谈里透露,金元宝是家里人养的,娇气得很,一顿能吃一个罐头。很快,元宝的粉丝们就组成了胖宝大军,每天都在话题里刷各式各样的罐头。 金元宝太可爱了,不少多愁善感的粉丝都担心会有坏人想要伤害它。单阳的私信都被塞满了,除了自己的粉丝外,更多的是来自金元宝的胖宝团的担忧。胖宝不能吃这个;胖宝不要随便交给不认识的工作人员;胖宝掉毛了是不是猫粮有问题;金元宝太胖了是对它的虐待;请不要无止境地让金元宝成为噱头,它应该拥有自己的猫生…… 如此种种,单阳一概不看。 有人说,你们是咸吃萝卜淡操心,金元宝这样的身价这样的吨位,肯定是住在城堡里的,有专人伺候,吃的猫粮比你工资还贵。 当然,金元宝并没有住城堡,它甚至都没有住别墅,只和两只人类挤在一处不大的公寓里面,天天被点着鼻子批评体重问题。 喵呜—— 哪怕是名人猫也是有个猫的烦恼的。 尽管出现在节目之中,成为《吃饭了没》的吉祥物,是金元宝猫生走红的开端。但真正让它一炮而红备受瞩目的是著名的宠物肖像权案件。这起事件的主角自然是金元宝,起因是有不法商家和个人利用金元宝的私猫照牟利。金元宝的团队一言不发,看似沉默,等待证据都收集齐全后,他们一纸状书,将这些侵权者告上法庭。 这个案件有趣就有趣在,金元宝团队并不是在杀鸡儆猴,也丝毫不在乎成本,无论大小,只要涉及到侵权,他们都会采取法律手段,且毫不留情。每场官司,他们都只要求一元人民币的赔偿,姿态极高,并不为财。在重金之下,金元宝的维权道路还算顺遂。鉴于我国IP法尚不健全的大环境,能取得这样的成果,实属不易。因此,金元宝维权事件被许多课堂收录成案例,在业内广为流传。 借着维权东风,不少受害者也开始站出来,寻求法律的帮助。一时之间,抄袭和盗版的风气被打压不少,也算是为良性市场做出一番贡献。 外行看热闹,知道内情的人只觉得单阳背后的力量不可小觑。这种高调且不计成本的战,只能用挥金如土来形容。 在事件炒热之后,金元宝团队趁机推出官方周边,成立金元宝的个猫品牌。萌宠周边远比明星同款要来得受人欢迎。金元宝的身价也随之水涨船高,终于不愧对与它亮闪闪的名号。 当然,这一切离单阳个人而言,还是比较远的。他最关心的还是节目本身。收视的转好帮助节目组缓解了各方压力。金主开心,老板开心,众人都很开心。有了收视保障,他们开始在创新和节目构造上接续深入。单阳并不希望这档节目以明星艺人为主打。他希望通过节目,能够给节目真正重视的人,也就是观众们,带来愉悦的体验,以令人舒心的方式挖掘他们想要了解的“真相”。真正的好节目,应该是多方获利。也许现在说这句话为时尚早,但总有一天,他会成功。 一个人是否有在用心做事,其实并不难发现。就算旁人没有特地去感受,只要稍加了解,就能有所察觉,就能有所触动。 很快的,《吃饭了没》取代DC电视台原有的品牌综艺,成为台里力捧的重点栏目。此节目经历改编再版,仍保留其精华,在今后数年时间里面,逐渐成为全国观众耳熟能详的综艺节目节目之一,并且囊获业内各项大奖。 在嘉宾方面,不仅仅是奥视,别的经纪公司和个人工作室也主动示好,节目组开始挑选嘉宾。双方互选,良性循环。久而久之,形成一股奇怪的趋势。但凡是上过《吃饭了没》节目的嘉宾,总是能借着势头再火一把。虽然原因不一而足,全都归于节目的功效太过迷信。但圈子里依旧有了这样的传言,众人心照不宣,只有最拔尖最有影响力的那拨人,才能收到邀请。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单阳在成功开创了收拾高峰新局面后,很快进入到DC电视台其他节目的创作团队之中。在过去十年,DC电视台在综艺节目上一直落后于同级别的ABC电视台。领导层变更后,新的班子大刀阔斧地做出革命性变革,新的领导者更倾向于勇敢的策略,在节目样式和内容上有不少大胆有趣的尝试。在这种宽松有支援的环境下,有更多有才华有创作能力的人才加入。同时,内部的管理结构也有所调整,管理结构的合理化直接影响到每位人员的能力发挥。新鲜的血液和严格的执行是令节目保持常新状态的法宝。 单阳很庆幸自己赶上了这样好的时机,这样好的潮流,这样好的机遇。他心怀感激。 为了保持进步,单阳重新拾起学生时代的很多习惯。他将工作视为一种学习,多读书,多问问题,多思考,解题,答题,过关斩将。主持人可以是任何形式的,风格亦能多变,知性或是诙谐,高贵或是亲民,多愁善感或是冷静理性,天真愚钝或是聪慧过人,但唯独不能是无知的。无知是一种罪无可恕的致命弱点。没有足够的养料,一旦在聚光灯下站久了,皮囊腐化,暴露出恶臭不已的朽木内在,终归会被观众抛弃。 好事成双,单阳参与拍摄的偶像剧也传来好消息。虽然整部剧的收视率并不突出,但在市场上还是赚取了相当一部分眼球。单阳接下这部剧的时候,权当休假。无心插柳,他扮演的这朵小白花虽然自恋娘娘腔,但是三观很正,在一群恋爱脑别扭心的主角混乱关系网之中,是唯一一个不谈恋爱却努力工作赚钱的普通人,可谓是清晰脱俗。他在剧中遗世独立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金句不断,一度成为热门表情包。 面对表情包的浪潮,单阳没有太多的排斥。他甚至还会亲自制作表情包,并熟练运用于各个场合,在网络上的形象瞬间亲民不少。 另外一件值得或许不值得提的事情,就是单阳和江自流的西皮崛起。在《金话筒》节目之中,两人结实并且关系友好,到后来的《水能活到》,他们更是同盟,一起相约活到最后的伙伴。到后来的偶像剧,单阳的小白花和江自流的痞子公子有不少对手戏,彼此一见面就打嘴,既相互嫌弃又是到最后关头可以依靠的挚友。编剧对他们的关系处理得非常细腻,一定程度上甚至超越了略显俗套的男女主爱情线,一跃成为时下最热门的国产影视剧西皮之一,从而诞生一大批西皮粉,而其中不少人从角色转入真人,深挖两人背后的故事。 两人的背后当然没有什么故事。但缪谦修因此生了很久的闷气,以一人(抽奖)之力,狠狠地正面打击了一波真人西皮浪潮,一不小心成为单阳粉丝之中坚定不移的唯粉,竖起了真粉大旗,成为了圈里的“太太”。 节目和电视剧的热度为单阳带来一波前所未有的涨粉,经过几轮跌涨,他的微博关注量磕磕碰碰终于上了千万大关,并一路向上,很快就突破两千万。当年只是一个无名之辈,微博里除了现实生活中的朋友和工作伙伴,就只剩下僵尸粉,不到五百个。面对这样的人生起伏,哪怕单阳事先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建设,也难免澎湃不已。幸好他并不是贪图虚名之人,以前是网络上形成大火之势,远不如实实在在有拿得出手的王牌节目来得令人有成就感。 当然,火了之后,单阳的生活也逐步发生改变。他第一次清醒地意识到这一点,是源于有一天,他在小区的路上,戴着口罩和眼睛,被居民认出来了。虽然对方相当友好,也主动承诺不会在网上随意发布隐私相关的信息,但单阳仍旧开始担忧起来。 他虽然在事业上一直很有野心,但在生活之中,他是一个寡淡普通的男人。他只想拥有自己的一片瓦,一个爱人,一盏灯,嗯,也许还要加上一只胖猫。单阳并不希望自己的生活被打扰。而更重要的是,他有了需要保护的人。缪家从未表过态,但单阳暗自猜测,他们行事很低调,似乎并没有打算暴露在众人的视奸之下。现在,缪谦修成为他的责任。 单阳在刚毕业的时候,曾经幻想过今后的家,在他的想象中,家总是小而温馨的。因为性取向的关系,单阳从未并没有对大家庭的过多向往。他为了缪谦修贷款买的第一套房子,完美地与自己的理想契合。没想到,曾经以为自己一套房都买不上,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他居然就买下了第二套。 第二套的选址更加注重私密性,空间也更大了。单阳还挑选了一张实木的大尺寸床,非常舒服,躺上去就不愿再起来。缪谦修对与搬家没有任何意见,说搬哪里就拎着猫跟着去哪里,很是听话。不过两人都同意他们原来的家很好,因此并不做出售或是租赁,只是空着,等哪一天,他们可以再次闲下来,还能回去看看。毕竟无论走多远,踏上的第一块砖石总是特别的。 开销大了之后,单阳的压力也变得大了许多。只是他现在赚钱的渠道也多元,对于曾经的要包养缪谦修的许诺也更有底气起来。缪谦修会间歇性地犯懒病,每到天气不好天气太好天气不好也不坏的时候,他都不喜欢上班,想要赖床翘班。不仅自己赖床,他还要抱着单阳一起堕落,并让他保证自己就算不上班也能过上米虫生活,仿佛这样能给他带去一股随时都可以撂担子的底气。 幸好他并没有撂担子。相反的,从缪谦和的态度看来,缪谦修做得还不错,起码是及格了。单阳很骄傲。在某一天,缪谦修偶尔提起,其实目前他手上的项目,只是家里为了历练他,帮助他成长,送给他的第一桶金。也就是说,无论做好做坏,缪谦修都不需要盈亏自负,哪怕公司倒闭,他也依旧享受家里的庇护。 单阳不禁感叹,这个世界真奇妙,有人的第一桶金为零,别说金子,连桶都没有,有人的第一桶金却是一个金库。奢侈,堕落,万恶的资本主义! 又是一年之夏,单阳拿到新的剧本。剧本是缪谦修给他挑选的。单阳一开始的时候并不知道,后来缪谦修喝了一碗美味的鱼汤,自己忍不住说了出来,抿着嘴角,像一只得意洋洋的猫。金元宝趁机从他的碗里用爪子捞起一小块鱼肉,叼着跳下桌,飞速地藏了起来。万幸,以它的吨位而言,金元宝真是身姿敏捷,并没有被抓住挨一顿胖揍。 单阳再一次进组。这一次,他荣升为男三号。这令他很有新鲜感。并不仅仅是因为戏份增加,而且这一次并不是小屏幕,而是大电影。也算是单阳从艺生涯的里程碑事件。当然,说是男三号,勉强能算是主创团队,在单阳心里,他始终是一个演技有限还算努力的半吊子演员。演戏并不会是他的工作重心,但偶尔能接触到鱼龙混杂的剧组生活,以一个参与者也是旁观者的角度,品味娱乐二字的五味陈杂,对于他也是有益的。体味即是经历。 郭倍给单阳安排了两名新的生活助理,其中之一就是之前在《金话筒》节目中结识的化妆师阿萱。阿萱放弃了化妆师的职业,转行干艺人助理,还干得有模有样。经过郭倍的严格考核,成为单阳的贴身助理,这一次,也是由她陪着进组。 理当说,单阳现在的咖位已经足够让他多带一名助理进组。但单阳并不喜欢太多的人围绕着自己,也不喜欢在镜头之外得到过多的关注。大概是本能地觉得,隔着一层光环,有很多东西都会从他眼中消失。因此,单阳没有接受剧组安排的豪华酒店和专车,而是自己带着阿萱静悄悄地进组。 娱乐圈冒出头的新人就像韭菜,一茬又一茬。不同的面孔,相似的面孔,今日的头条,明日的弃子。就像周郭筠和徐天,刚出道时资源厚此薄彼,日后的境遇却大不相同。周郭筠在众人视线中活跃了一段时间,尝试过不同的路线,还试图出个人专辑,后来慢慢销声匿迹,忽然就被雪藏,原因不明。而徐天则并没有过多的作品,参加各种综艺节目,表现不俗,现在也渐渐熬出头,成为贺岁档“众星云集”里的一员。 单阳出于职业需要,必须经常性地更新自己的知识库存。就算他这样好的记忆力,也会不时感叹浪潮更迭,实在是太快了,快得就像麦浪,风一吹,有的低头,有的抬起,再也找不到完全一样的那一株。 第106章 名嘴(1) 说到娱乐圈新人, 这一次电影的男四号就是一位全新的新人王呈, 天桥娱乐的新宠, 资源很不错, 才出道半年就已经参演了数部作品,还入围过国剧年度最瞩目新人奖, 这一次更是拿到了戏份很重的反派角色, 前途看似一派光明。 单阳只远远地见过王呈一面。他一个人带了六七个助理, 加上经纪人, 乌央乌央,众星捧月,驾临剧组,吸引了足够的眼球。阿萱飞了一个白眼球, 小声念叨, 真是好大的排场。单阳听见阿萱的抱怨,并不理会。阿萱是一个很成熟的人, 她有个性却会动脑子, 不需要单阳太过担心。 事实证明, 王呈带这么多助理还是有用的。他一进组,就声势浩大地给每个工作人员派发慰问品,还亲自给导演等主创和男女主角送去。虽然礼物不贵重,但总归是心意,清凉解暑的饮料, 在夏季很受欢迎。剧组的生活艰苦, 这样会来事不败家子的明星在短时间内就能收获不少好感。 阿萱去外头溜达了一圈, 回来收集了些许八卦,趁着四下无人,偷偷说给单阳听。王呈其实是天桥娱乐副总郭海方的小舅子,但并不是郭海方妻子李倩柔的兄弟,而是他外室的便宜小舅子。自古以来,桃色新闻总是最有吸引力的。说不上名号的工作人员一边喝着王呈提供的冷饮一边眉飞色舞地添油加醋。 单阳听完只是笑,并不做评价。阿萱自己抱怨了一会儿,也觉得无趣,拿起梳子给单阳仔细整理发型。她拥有专业优势,比起一般助理,她对单阳的外表更加上心,在和剧组要求不冲突的前提下,她很乐意能够亲自为单阳打造外型。也多亏阿萱的帮助,单阳也终于上了几回时尚造型点评的白名单。 这种清净的时光并没有维持太久,很快,平静被打破,王呈带着一名助理登门拜访。单阳挑了挑眉。他和王呈打过一次照面,很显然,当时对方并没有认出他来,又或是觉得并无打招呼的必要。现在特地来送东西,大概是被身边的人提醒过了。 王呈很有礼貌,但不同于一般年轻人那种略带青涩的彬彬有礼。他整个人显得精明,圆滑,很成熟。“刚刚下车就想来看您,一直没找到机会,没打扰到您吧,因为没有联系方式,所以没法提前打个招呼。真是抱歉啊。不过您也太难找了,我兜了一圈才看到,不然早就过来了。”王呈笑起来很开朗,一口白牙。 单阳笑着摇头,“现在也没什么事情,我就找个僻静的地方避避太阳。” “对,现在是太热了。”王呈应和着,递出手里的冰饮,“我特地让人就近买的,还很冰,降降暑。” 单阳没有接,推辞道:“实在抱歉,我现在要护嗓子,不能喝甜饮。” 王呈立刻改口,道:“我让助理再给你拿一瓶无糖的。”不等单阳拒绝,他扭头就让小助理跑出去换。 不一会儿,人回来了,满头大汗,脸颊通红,气喘吁吁地地一瓶无糖绿茶递给单阳。成滴的汗珠从他的手臂滚落,打在饮料瓶上,很快便和饮料瓶身上的水珠混在一起。 王呈拧着眉头,低声训斥,道:“也不擦擦汗。” 他的助理年纪不大,闻言下意识抬手,用袖子擦了一把脸。单阳笑着向他道谢,接了过来,让阿萱给小助理找个椅子,也递了一杯茶。 茶是红茶,茶罐粗糙,看起来极为普通,冷汤幽香,入口绵软甘甜。王呈暗自诧异,尝出来是品相极好的金骏眉。小助理一口喝完,露出憨厚的笑容,赞叹道,这茶好香啊。单阳让阿萱给他打包了一些茶叶。 “喜欢可以多泡几次,这茶味道足。”单阳道。 王呈脸色不太好,但最终扯出一张笑脸,什么也没说。他很健谈,天南海北,硬是和单阳聊了十几分钟。最后,他掏出手机,笑得真诚,“我们加个好友吧。” 单阳没有拒绝。 王呈走后,阿萱把他送来的饮料扔进了垃圾箱。单阳捡了起来,拧开瓶盖,清空后才扔。 剧组的生活很无聊,节奏紧凑,行程多变。单阳每天对着绿幕念台词,从一开始的入不了状态到最后也适应了。电影镜头比电视剧磨得要细,整个拍摄过程也拉长。除了无法推开的节目或是通告,家是不能回的,单阳几乎每天都呆在剧组,前前后后加起来居然有两个月之久。 在这期间,金元宝见到单阳的次数远比缪谦修要多得多,这样后者很不平衡。某天晚上,单阳躺在酒店的大床上,做着入睡前的功课,给缪谦修汇报今天发生的有趣的事,收到对方发来的一张图片。 金元宝四脚朝天地躺着,四只爪子被一只大手握在一起,肚皮软软地瘫着,就像是倒吊的临刑前的猪。金元宝瞪着圆溜溜的眼珠子,看起来无辜极了。 单阳忍不住笑出声,问发生了什么。 缪谦修的回复很快就到了,只有简短的两个字:造反。 造什么反? 你的猫现在在我手里,你要是再不回家,我就把它是猪的事实公布于众。 单阳一个人躲在酒店的客房里哈哈大笑,像个傻子。 在单阳的哀求下,金元宝的真实身份并没有被揭穿。它仍旧自由自在地生活在缪家,还在自家小花园里扑了一只大蝴蝶,叼在嘴上四处撒欢。这个凶残的举动被网络平台曝光,很快就转发过万。 单阳感叹,真是人不如猫。 他并不知道的是,不久之后,他自己也莫名上了一次热搜,得到无数关注。只是这种关注并非是善意的。 单阳杀青那天,一条关于“某知名主持人在剧组炫富耍大牌”的爆料以最短的时间形成舆论浪潮,打码过薄,很快就有人指出,这个当事人就是单阳。各大娱媒紧跟脚步,发布相关报道。爆料一出,各种关于单阳的小道消息也随之涌起。有人称,单阳是个嫌贫爱富的小人;有人称,单阳原本一文不名,发家之后忘本得厉害,连曾经的好友同事都不再往来;还有人信誓旦旦,曾经多次偶遇过这位主持人,对待前来要求合影的粉丝和观众总是冷脸,很不耐烦,看起来相当没礼貌。 喜阳阳们很不服气,迎面扛上黑子的骂战。单阳的人品他们是绝对有信心的。但也不乏有信心不足的人,毕竟单阳作为一个知名艺人,极少有与粉丝互动的举措,可以说大部分粉丝都没有真人见过他,私底下的接触更是少之甚少。 我们真地认识我们认真喜欢的这个人吗? 单阳在家休养了一天,将事件的前因后果都捋清。郭倍说,看起来不像是同行互踩,更像是得罪了人。 她评价道,在这个圈子还这么沉不住气,没有大利益冲突却先兵后礼,真是小家子气。 郭倍并没有急于反击,单阳也不再关注。只是等缪谦修下班回家时,他顺口提了一嘴。缪谦修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毕竟他现在也是万粉“太太”了,早就有无数小妹跑来和他汇报战况。他不置一词,将手里的猫抛给单阳。 单阳进组期间,元宝都跟在爷爷奶奶身边,此时见了单阳,很是亲昵,用脸颊不住地蹭着他的鼻子。单阳伸手摸了一把,总觉得元宝又起了一身浮肉。 “胖胖,今晚少吃点吧。”单阳叹气。 金元宝抖了抖耳朵,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脸无辜地跑开了。 “这件事……”缪谦修忽然开口,“要多少钱可以摆平?” 他问得很认真,单阳也认真地思考了一分钟,才恍然意识到,缪谦修在问耍大牌流言事件。“不需要的,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他道,“这种事情,想来都是冷处理就可以。日久见人心。” 而且你这种莫名的黑道口吻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 单阳暗自下定决心,让缪谦修少看点警匪帮派电影。 缪谦修皱眉,似乎很不解,“可是能够用钱解决的事情……” 单阳打断他,“不是所有事情都值得用钱解决的,省点钱不好吗?省点钱给胖宝买罐头。再说了,要是每发生一件事情,我都要变本加厉地报复回去,以后我会没有朋友的,在圈子里还怎么走?” 缪谦修更不解了,道:“还能怎么走,横着走啊?” 单阳忍不住笑了起来。“横着走的是螃蟹。”他伸手揉了一把缪谦修的脑袋。 缪谦修转了转眼珠子,忽然道:“我们晚上吃大闸蟹吧。”他翻身一把抱住单阳,歪着头,用脸颊在他的颈窝里蹭了蹭,“我想吃大闸蟹了。” 单阳被他压得喘不过气来,心想,一定要控制金元宝的体重,不然以后它也变成一只巨猫,撒起娇来真是要人命。 缪谦修最终还是没能吃上大闸蟹,因为当下并非是大闸蟹的季节,单阳可变不出多油肥美的蟹来。他给缪谦修做了一份赛螃蟹,总算是安抚下一颗委屈的心。 不出三天,事件热度就降下来了,两边战况持平。甩大牌本身并非恶劣事件,只是会对艺人造成形象损伤,也会伤害到粉丝。在公关时,需要尽可能保持诚恳坚定的态度,重点不在于反抨击,而在于粉丝维系。 粉丝对于偶像总是有着难以丈量的信赖,处于这种信赖,他们可以赴汤蹈火无比坚定,然而正是这种看似固若金汤的爱慕之城,却有可能在瞬间崩塌瓦解。其间原由,相当微妙,可能是只是一个瞬间,一个清醒的无关紧要的时刻,偶像的光环被剥离,从此失去色彩。 个体粉丝总会有去留,重要的是粉丝集体。终将会离去的终将无法挽留,但只要这个集体还在,偶像的力量就不会消散。 此次事件得到较为妥善的处理。这其中自然有团队的运作公关,但令单阳感动的是,不少他的朋友和老同事都主动站出来,为他澄清。 ——我和小单同事了三年,很少见到人缘这样好的年轻人,在他成名的很早之前,就是公认的事实。这样的人都能被污蔑成品行不良忘恩负义之徒,我就不知道还有谁可以站出来说自己在道德上毫无亏损了。虽然我们的聚会是比以前少了很多,那也只是工作忙碌客观上的原因。这是我们前一次聚会的照片,还有我们前几天的聊天记录。 单阳转发了第一位公开支持他的友人,并留言约好下一次聚餐。他同样给每一位为他抱打不平的朋友留言。他和前同事的关系都还不错,部门聚会经常会喊他一起,旅游归来也会想到给他带伴手礼。但正如他们所言,工作所限,能够相聚的时光少之又少。 单阳是一个不太喜欢寂寞的人。他享受人群,享受亲切友好的相伴,享受朋友们带来的别样人生分享。但现在的他,注定会走上另一条越来越窄的路,他的职业,他的目标,他的爱人。他慢慢和原来的生活脱离,也许有一天会完全斩断纽带联系。他希望不会有这样一天的到来。 当然,这并不是悲凉,无需感到难过。有些星星划过,有些星星会升起,这是一片星辰璀璨的天穹。 两个月之后,王呈被狗仔跟拍,爆料出酒驾和殴打同行女伴的丑闻。在视频中,画面尽管模糊,却依稀能听见王呈嚣张的叫骂声,并大肆宣称自己上头有人,不怕调查。谦和友好的偶像形象一夜崩塌。 五行缺八卦的预言再次成真。 缪谦修队这类事情不感兴趣。他心心念念,终于迎来了大闸蟹的季节。他吃上大闸蟹的那天,正是缪家举行摄影大赛的日子。 一个家里,算上金元宝,也就六口人(猫),却像模像样地举办了首届喵喵杯摄影创作大赛,甚至还进行了剪彩仪式。一切的起源是缪老先生忽然燃起的摄影之魂。 单阳刚开始得知爷爷想要发展摄影爱好的时候,下意识试图劝阻过,理由是“摄影穷三代”。 然而这个理由在缪家人疑惑的眼神中完全站不住脚。 于是单阳闭嘴了。 缪老先生不愧是曾经叱咤风云的人物,一件事情不做则已,一做就要做到最好。他不仅在最短的时间内入手了最顶尖的配置,还拿着自己的处女作《金元宝的笑》去摄影协会举办的摄影发烧友大赛参赛——惨遭淘汰,连个参与奖都未得。 缪谦和拍板决定,自己举办一次摄影大赛。 单阳忽然有点理解,为何杜医生老说缪谦和不靠谱了。 大赛当天,杜医生,还有几位缪家的至交密友都受邀参加。风和日丽,鸟语花香,首次喵喵杯摄影大赛在一派祥和的氛围中落下帷幕,在票选中,缪老先生的作品以绝对优势赢得本次大赛的金奖,满载而归。 值得一提的是,银奖落入了缪谦修的囊中。他的参赛作品是:《金元宝的jio》。 单阳给他做了一份秃黄油盖饭,以示鼓励。 在本次摄影大赛中,金元宝或成最大赢家。而它的奖励是半份减肥猫粮。 第107章 名嘴(2) 自从上次春节, 单阳与父母坦诚布公之后, 他们断绝往来已近一年。单阳从来不知道, 母亲是可以硬下心肠的人。在这之前, 他们最多每隔三天就会互通电话或者视频。单阳不愿意放弃,他仍旧每周都会试图联系家里。电话无人接听, 短信永无回复。 单阳决定今年春节直接回家, 再试一次。冷战这种事情, 时间拖得越久结束的可能性就低。在暗自生气的过程中, 细碎的错误会被发酵酝酿成无可挽回的打错。单阳不愿意从此以后,与父母形同陌路,哪怕是求着,也想寻得他们的谅解。 缪谦修对此一无所知。但他莫名的, 还是觉察到一丝怪异。“你怎么不和阿姨打电话了?”有一天晚上, 单阳收拾好厨房,正坐在沙发上盯着手机发呆, 缪谦修忽然开口问道。 单阳笑了笑, “我又不是总得在家打电话, 白天的时候已经联系过了。” 缪谦修皱着眉头,不知在琢磨什么。然后,他忽然决定,“以后你不在家的时候,可以给我打电话。” “什么?”单阳没听明白。 “我说, 你可以给我打电话, 我一定会接, 不管我在哪里,不管我在干什么,我一定会接。”缪谦修看着他,眼睛里闪烁着耀眼的光泽。 单阳哑然。 他不在家的日子,基本都在节目或者剧组工作,出于避嫌,并不会频繁地联系缪谦修。 然而他点点头,答应了。 没想到,居然真的有一天,单阳带着金元宝录节目,需要缪谦修的帮忙。 虽然没有接受过特殊训练,金元宝一直都很乖,在节目组的表现相当惊人,基本的拍摄任务都能毫无障碍地完成。但这并不意味着它是一只永远处于完美状态的小猫。有时候,金元宝也表现得害羞胆小,不受零食诱惑,不再愿意配合摄像头,只想缩在猫包里。每到这时,单阳就不再勉强,而是让人静静地陪着它。 这一次,他们的节目在东南亚的某个岛国进行。这也是节目组首次提高经费,扩展海外路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离家太远,金元宝表现出不同以往的强烈反应。它有很长一段时间情绪低落,将自己缩成一团鼓鼓的毛球,呆在猫包里。 单阳建议停止金元宝第一天的拍摄工作。等晚上他手工回到酒店,发现元宝仍旧蔫蔫的,怎么逗都没有精神。 单阳心疼坏了,没办法,只好将元宝抱进浴室。浴室是节目组承诺的唯一一处不会安排摄像头的“小黑屋”。单阳用毛巾在浴缸里搭了一个舒服的小窝,抱着金元宝坐下,紧接着发出与缪谦修的视频邀请。 此时已经将近午夜。缪谦修最近的休息时间都很规律,这时候应该睡下了。单阳有些担忧。视频邀请一直未被接受。就在他决定放弃时,缪谦修的脑袋忽然在屏幕中冒了出来。 他果然已经睡下了,一头的软毛乱糟糟的,耷拉着眼皮,用手揉搓着脸颊,有气无力地说道:“手机忘在客厅里。”大概是在解释他为什么应的晚了。 缪谦修和单阳单处时,大部分时间给单阳留下的印象都是柔软慵懒的,看起来不像是一个可以依靠的人。但他同时又清楚地意识到,眼前的这个男人已经不知不觉成长为他的心安之处。哪怕只是看见他的脸,听见他的声音,单阳也觉得好受不少。 单阳把白天的问题和缪谦修说了。“我担心元宝不舒服,要不要安排让它先回家?” 缪谦修把眼睛睁大了几分,逐渐清醒过来。他没有回答单阳的问题,而是轻声唤了一句“小胖子”。 金元宝听见主人的声音,好奇地凑到手机前。它歪着头,似乎在辨认屏幕上的脸,然后发出开心的“拿——”的叫声,用脸颊不断地蹭着手机的扬声器。 “不要撒娇,要好好工作。”缪谦修教育它,却没有往日的嫌弃。 单阳抱着软乎乎的元宝,低头亲了它一口。“所以你是想爸爸了么?”他轻声说道。 “拿——”元宝呼哧呼哧,舔了舔单阳拿着手机的手指。 “你往下坐点,把元宝放到你的胸口位置。” 在缪谦修的指导下,单阳调整姿势,让金元宝贴着他,听他胸腔的心跳声。 “用手臂环住它,给它一个圈。让它感受你,它会觉得安心的。” 果然,不一会儿,金元宝就安静下来。在缪谦修的注视下,单阳给它喂了点营养膏。这一次,金元宝没有拒绝。吃完后,认认真真给自己洗了个脸,然后窝在单阳怀里,呼呼地打着咕噜,很快就眯起了眼睛。 单阳觉得神奇极了,低声问缪谦修,“你是怎么发现这个方法的?” 缪谦修回道,金元宝刚刚来家里时,又怂又弱小,什么都怕,也不亲人,一口粮食都不吃。是缪谦修整夜整夜地像这样抱着它,让它感受自己,承诺保护它,让它感到安心。 单阳心想,难怪元宝这么爱撒娇,在它心里,大概真的是把缪谦修当做妈妈吧。 缪谦修解决问题的方式总是很简单粗暴,却异常地有耐心,散漫中透露着温柔。 金元宝迷迷糊糊,想要睡了,它慢吞吞地伸出爪子,拍了拍屏幕上的脸颊。 拿—— 缪谦修侧躺着,脸对着屏幕,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 他的脸充斥着整个屏幕。单阳心道,真是神奇,哪怕是在这样的角度下,缪谦修也好看得过分了。 缪谦修微微张嘴,发出轻柔的声响。“我也爱你。”他说道。 在那一瞬间,单阳感受到浑身的汗毛立起,就像过电一般。他怔愣着,抱着猫一动未动。缪谦修从来没有向他说过这样明晃晃的表白的话语。单阳并不确定,他那句话的对象是他还是猫。 我也爱你。 也。 单阳闭上眼睛,再次睁开。 缪谦修已经合上眼帘,呼吸绵长平和。 单阳怀里的金元宝也睡着了,不知是不是在做梦,后爪无意识地剃着。它的体温很高,咕嘟咕嘟,单阳的心被烫开,冒着热气,用力地跳了一夜。 第二天,金元宝恢复好,精神十足,顺利赶上拍摄进度。他们如期返家。回到家后,金元宝做了两天缪谦修的小跟屁虫,又恢复到之前大胆撒欢能吃能喝的状态。 单阳也终于接到来自父母的好消息。冰层有了一丝即将破冰的气息。 第一个表现出和解态度的是单父。在家里,爸爸一直是理智冷静的那个人。在单阳出柜这件事情上,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发表过任何激烈的评论,这让单阳安心不少。 单父给单阳回了一个电话,态度很自然,问了他的近况后,也并不多说单母的态度,只道:“有空的时候,回家看看吧。” 单阳应下了。他挂了电话,扭头就看见缪谦修。他仰面躺在沙发上,脑袋垂在沙发边,从小往上打量着单阳。 “你怎么哭了?”他皱着眉头问道。 单阳抹了一把脸,否认,“我没有哭,我现在很高兴。” 单阳决定带缪谦修回家一趟。为此,他认真策划了两个多月。 单阳新年的时候并没有回家。接连主持了DC跨年晚会和卫视春晚,单阳向台里请了半个月假,回家过元宵。把猫送走,把房子收拾妥当,订好机票,整理行李。不到一天,他们便整装待发。这一次,单阳的行李很简单,最贵重的,莫过于缪谦修这个人。 这不是缪谦修第一次飞去单阳老家所在的城市,但却是他第一次作为客人前往。临行前,缪谦和问缪谦修要不要带上保镖,被单阳委婉地拒绝了。缪谦和转而建议他们带上一箱金条,再次被婉拒。 “我觉得金条挺好的。”缪谦修在打排位赛,说这话的时候,头都没抬,“现在金价涨了。” 尚未脱离春运,机场的人很多,挤挤攘攘,很是喧闹。 单阳敲了敲缪谦修的头,让他小点声。“别瞎说,我们就是回家看看老人,又不是去做黑帮交易,不需要这些。” 缪谦修赢了一把,抬起脸来,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问道:“我今天长得好看吗?” “你今天长得敲好看的。”单阳戴着厚实的口罩,将他脸上的笑意掩藏得很好。 缪谦修点了点头,很有自信地说道:“那不要金条也可以了。” 单阳不禁笑出声。他揪了揪缪谦修的刘海,吹了一口气,说道:“我爸脾气很好的,我妈比较急躁,但心很软,很容易讨好。你只要把自己的坏脾气收起来,他们会喜欢你的。” 缪谦修皱着眉头,放下手机,神色凝重地问道:“我的脾气很坏吗?” 单阳挑眉,诧异道:“你不要告诉我你现在才意识到这个问题。”你要是有根毛尾巴,肯定天天炸毛。 缪谦修沉思片刻,叹了一口气,“可是我都会去上情绪管理课的。”言下之意,他已经很努力了。 这倒是单阳第一次听说。“什么情绪管理课?” “现在不上了。” “遇见我之前吗?” 缪谦修点头。 单阳沉默。这还是经过管理过的脾气呢,那在此之前,这人该多幼稚啊。他随口问道:“你上这课多少钱一节啊?有效吗?” “两千一节……” 单阳瞪圆了眼睛,打断道:“你还不如把钱给我呢,我保证你身心愉悦。友情价,一节就收你一千五。” “我上了两年。”缪谦修把上句话补完,瞥见单阳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默默闭了嘴,开了一局新比赛。 很快的,飞机落地。单阳没让爸妈过来接,直接打了一辆车走。开车的司机师傅很健谈,一定要说单阳长得很像某位当红明星,单阳矢口否认。 单阳终归还是不放心,下车之前又叮嘱了一遍。 在我家,完事要低调,不要胡说八道,一定要乖巧懂事不抬杠,我妈喜欢老实孩子。 缪谦修全都应下了。 单阳见他这么信心满满,心里多少有些安慰,心里那点近乡情怯的思绪也淡了不少。 没想到,缪谦修拎着一包礼盒,进门之后鞋还没换,就冲着单父单母直接喊了一句:“爸,妈,我来了,新年快乐。” 跟在他后头的单阳有些腿软。 你还挺不拿自己当外人的。 第108章 名嘴(3) 单阳的父母经过好几个月的心理建设, 努力说服自己, 开始尝试着去理解儿子的选择。冷不丁多出来这么一个大儿子, 两人的脸上都有些好看。 尤其是单母, 她原本就不打算这么快就接纳儿子的朋友,想来一个下马威。当下脸就绷不住了, 也没打招呼, 转身直接回了厨房。不一会儿, 厨房里传来刺啦菜下油锅的动静, 乒乒乓乓,听得人心里发慌。 门口三人面面相觑。最后是单父打破沉默,把人让进屋里,脸色还算和善。单阳指导缪谦修换鞋。棉鞋是单母用毛线手工织的, 很暖和。单阳把自己的鞋子让给缪谦修, 他则套上留给客人的便鞋。 缪谦修指着大红色的鞋面,拧着眉头, 小声道:“有一朵小花。” 单阳笑着把他推进客厅。缪谦修在沙发上坐下, 好奇地打量了一眼四周。单父起身去泡茶。 缪谦修偷偷问单阳, 我表现得如何。 单阳抽着嘴角,很想告诉他,相当不如何。但看到他神采奕奕的神色,不忍心说重话,只好含糊地鼓励了两句, 让他一定要低调再低调。 缪谦修立刻做得笔直, 手脚规规矩矩地放好, 目视前方,像一个乖巧的小学生。 单阳偷摸了一把他的后脑勺,让他好好陪爸爸聊会天,自己则进厨房帮忙。 单父端来龙井。明前龙井,还是之前单阳给买的,剩下最后两包,他一直不舍得喝,小心保存着。 缪谦修有模有样地品了几口茶,道:“阳阳说您喜欢茶叶,我从家里带了一些茶叶,您喝喝看合不合口味,喜欢我下次再给您带。”说罢,也不等人答话,缪谦修径直跑到行李箱处,拆包,从里头捣鼓出一红色塑料袋来。 单父的笑容有些僵硬。虽然他并不是将虚礼的人,但这孩子也太不讲究了,既没有礼盒也不拿好看的袋子装一下,直接套着最普通的红色塑料袋就拿来了。等他打开袋子一闻,心下一凛,顿时知道为何这茶叶的包装如此简陋。茶是好茶,还是市面上难寻的名茶。这种茶叶精而少,往往是一上市就被内部抢购,往往到不了成盒包装这一步。 他放下茶叶,叹了一口气,笑着说道:“心意我领了,下次不要再这么破费,我喝茶没什么讲究。”破费也许还在其次,费心是真的费心。 单阳的嘴巴长得像爸爸,因此两人笑起来有几分相似。缪谦修觉得很亲切,又陪着说了一会儿话。单父是个文化人,当了多年的大学老师,身上自带一股书卷气息。缪谦修见识有限,很多东西都答不上来,但他态度诚恳,神态天真,很像是单父喜欢的那一类年轻学生,因此两人的谈话还算融洽。 单阳回来了,他是被赶出厨房的。单母显然并没有原谅他。单阳在厨房帮不上忙讨不了好,一句软和话都没说上。不过见缪谦修已经突破了父亲这一关,他暗自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统一战线,扩大阵营,就是革命胜利的第一步。 屋子里很暖和,饶是缪谦修怕冷,也捂出一身汗。单阳把他带进自己房间换衣服。缪谦修好奇地摸摸这碰碰那,眼睛瞪得大大的。 单阳的房间不大,一张比常规尺寸略小些的双人床,一张漆体斑驳的书桌,这是他从小生活的地方,到处都留下了不同时期的单阳的气息。缪谦修也不急着换衣服,坐在床头翻看单阳的相册。 “你小时候长得不好看。”他直言不讳。 单阳叉腰。 “但是现在敲好看的。”缪谦修慢吞吞地补了一句。 书桌和双人床之间塞了一张架子床,上面整齐地叠着一床被褥,虽然干净,但很简单。单阳一看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这是他妈明晃晃地禁止他俩同床呢。 单阳摸了一把缪谦修的额头,一手汗,一边让他把厚衣服换下来,一边叮嘱道:“一会儿见到我妈,一定要好好表现,听到没?看到那张架子床了没,你要表现得不好,今天晚上只能睡那。明天早上爬起来,骨头都能散架。” 缪谦修紧张兮兮地点了点头。 单阳打开行李箱,给缪谦修找替换的衣服。在外头还不觉得,现在看缪谦修,总觉得他身上臃肿,不知道套了几层衣服。“你穿这么厚做什么?也不至于冷到这个程度啊。”他问道。 缪谦修脱下两层外套和棉裤,露出里头的护腰和护膝。 单阳无语。 缪谦修道:“我哥让我穿厚点,这样耐揍。护膝是我从爷爷那偷来的,特别好用。我还有一份备用的,你要不要?” 单阳扯了扯他的脸颊,道:“赶紧脱了,也不怕捂出痱子。” 缪谦修换好衣服,整个人瘦了一圈,更加显小。单阳还给他擦了脸,整理好发型,捧着脸亲了一口。 屋外传来吃饭的喊声。 一家人围坐在电视机前,安静地吃起了晚饭。缪谦修梳洗好后,整个人发着光。单阳偷偷观察单母的表情,一无所获。桌上的菜倒是很丰盛,荤素搭配,摆了四盘四碟一汤,只是单阳发现里头没有一个是妈妈的拿手菜。 单母的意思很明显。 无人说话,饭桌显得有些冷清。只有电视机叽里呱啦的拜年声。单阳吃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单母在看DC卫士春晚的重播。 单阳眼下一热,伸手给单母夹了一筷子菜。单母撩起眼皮,瞥了他一眼,没有拒绝,但依旧板着脸不说话。 这样的气氛有些凝重。单阳不太适应。从小到大,从他能记事起,家里的饭桌总是热闹的。哪怕只有三个人,哪怕单父和单阳都不怎么说话,单母一个人就能开一台晚会。 缪家从来没有吃饭说话的习惯。因此缪谦修适应得很,还一点不客气,筷子挥得飞快。好在他的仪态还算优雅,并不觉得无礼。 一顿饭除了缪谦修,大家都吃得食不知味。但总算是吃完了,几人心中松了一口气。单母第一个站起来,打算收拾碗筷。单阳也跟着站了起来。 单母眼一瞪,指挥道:“坐着吃水果去。”说罢,她又瞥了一眼缪谦修。 单阳拉了拉缪谦修,打算把他一起拖去看电视。并不是不想让缪谦修表现,就怕他进了厨房,他们今天晚上就会被妈妈赶出家门。 没想到一直不开窍的缪谦修这时突然表现出难得的懂事。“阿姨!”他清脆地喊了一声,嘴角上扬,“我帮您洗碗吧。” 单阳压低声音劝道:“别捣乱。” 缪谦修推了他一把,“你去吃水果,我想吃苹果。” 单阳无奈,只好点头。“我给你削。” 单母的脸又黑了几分,端着盘子径自走进厨房。缪谦修也跟着去了。他一脚踏进厨房,大大方方地说道:“阿姨,我不会洗碗,我就看着您洗吧。” 单母差点打碎一只盘子。 “那你还站着,那张椅子坐着看我洗呗。”这是单母第一次开口和缪谦修对话,语气很不友善。 缪谦修却没有听出来,欢快地应了一声,真地找来一把椅子,挑了个方便的地方,坐了下来,看着。 椅子是单母剥毛豆时用的,很矮的小板凳。缪谦修个头很高,缩手缩脚地坐下来,显得局促而委屈。 “阿姨,我陪您聊会天吧。”缪谦修眉眼弯弯。 单母看了他一眼,低头冲洗盘子,嘀咕着有什么好聊的。 “阿姨,我知道您不喜欢我,不过没关系,我很喜欢您呀。” 单母又摔了一下盘子。 “您小心点哦。”缪谦修说道,“盘子可滑了。” 单母冲了冲手上的泡沫,在围裙上擦着水渍,迟疑着开口:“平时在家,都是小阳做家务吗?” “对啊。”缪谦修点头。 单母气闷,沉声道:“平时他工作这么忙……” “对啊,所以他工作的时候,我们就请家政阿姨帮忙。一周他大概有一天能有空做家务吧。” “那你呢?” “我负责养猫。” 单母气不打一处来,觉得这人虽然长得好看,但真是没脸没皮。“外头的人做事总归是不放心的,小阳现在的工作也特殊,别影响他。” 缪谦修答应得倒是很轻巧。“我们不找外头的人,都是熟悉的阿姨,没问题的。” 鸡同鸭讲,单母觉得没意思,转身继续洗碗去了。 缪谦修歪头观摩了一会儿,自顾自说道:“阿姨,我知道您对我有意见。我不会做家务,也不会说好听的话,您别见怪。我很少和您这样年轻的阿姨相处,不太知道怎么讨您欢心。您可以慢慢教我,我可以学的。” 听到这话,单母又来了兴致。她旁敲侧击地问缪谦修家里的成员。 “我爸妈很早就过世了,家里还有爷爷奶奶和哥哥。” 单母心软,尤其听不得别人提亲人离世,闻言语气不禁缓和下来。“你别难过。”她安慰道。 “我不难过了,已经过去很久了。我还有亲人在身边,他们对很好。现在,我还有了阳阳。” 单母有些不忍心,憋了很久,说道:“可是你们两个毕竟……” “我知道我们俩和别人谈恋爱不太一样。不过,都是谈恋爱,为什么我们不可以在一起呢?” 单母觉得心酸。 “我爷爷说,他们早晚有一天,要先我一步离开,让我找一个能彼此照顾一辈子的人。我也想照顾单阳一辈子,用我自己的方式。等他老了,不用工作了,我就带他去爬山,出海,晒太阳,看星星,去世界上任何他想去的地方。他会活得很久很久很久,这么久这么漫长的人生,总是得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的吧,不然多可怜。” “也许有一天他会后悔呢?或者,你后悔了呢?” “如果有那么一天,那就再看吧。而在这一天前的每一天,我们都会很开心。可如果我们今天就开始犹豫,那这之后的每一天都很不开心。所以还是现在这样比较划算。” 单母没有说话。 “而且,”缪谦修忽然提高音调,说道,“您知道同性恋是天生的行为吗?也就是说阳阳天生就比较喜欢男人。那在地球上所有的男人中间,我是最优秀的选择,没有之一,您信我。” 单母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 …… 单阳拿着一颗削好皮的苹果,在厨房外头徘徊了半天,终究没敢进去。他等啊等,好不容易等到缪谦修拎着小板凳出来,一把将人拉到身旁,低声问道:“情况怎么样?” “情况相当好,我给自己打九十九分。”缪谦修自信满满,伸手想要去拿苹果。 单阳拧着眉头,显然不信。 缪谦修抢过苹果,咬了一大口,嚼了两下,香甜的果汁从嘴角溢出。“对了,阿姨说想找你说说话,快进去吧。”他一边啃着苹果,一边走到客厅看电视去了。 单阳在厨房门口酝酿了半天情绪,终于鼓足勇气推门而入。 单母的眼角红红的,不知是不是哭过了。单阳看得一阵揪心,正想开口说点安慰的话,没想到被妈妈一把揪住,胳膊上被狠狠拧了两下。 单阳吸气,“妈,你干嘛?” “我干嘛?我早就想揍你了。”单母犹自觉得不解气,又往他的背上用力拍了两下。“我真是没想到啊,”她说道,语气带着哽咽,“从小到大,我要求你要踏踏实实做人,认认真真做事。” 单阳一边揉胳膊一边委屈地问道:“我做什么伤天害理于法不容的事情了?” “你还好意思说。”单母又抽了他一下,“事业刚刚起步,有点小成就,你就学人家去包养情人去了。你怎么就不学好,啊?” 等等,包养情人? “你是不是看人家小缪长得好看,又好说话,所以强迫他的?如果不是这样,人长得那么好看,什么样的机遇没有,需要和你在一起?你跟妈说实话,是不是你主动的?” 啥? 单阳一脸茫然。 第109章 名嘴(4) 单阳从厨房里出来时, 胳膊都紫了。他费了好大功夫, 才解释清楚, 他们俩算是两情相悦, 正常恋爱,不涉及到身心强迫。他就知道, 他这种以颜值为标准而先入为主的看脸原则, 果然是遗传自老妈。 当然, 不可否认, 单母也有点借题发挥的意思在里头。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好不容易看到他功成名就,却在最不可能出错的环节出错了。她原本是不甘心的,后来老单和她说, 儿孙自有儿孙福, 父母是无法代替孩子来决定幸福的定义的。 她跟着儿子走出厨房,往客厅望去。 缪谦修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单父正拿水果刀给他削梨吃。单阳赶紧走上去, 把刀接了过来。 “少吃点水果, 晚饭不是吃饱了?”单阳小声地说道,手里削皮的动作却很利索。 “叔叔说你们老家梨特别好吃,让我尝一尝。”缪谦修回道,然后抬头往后看,招呼单母, “阿姨你快来, 叔叔说你喜欢的电视要开始了。” 安静了将近一整年的家中终于再次恢复人气。 单母没有动。她心下有些感慨, 这种感慨说不上是酸涩还是喜悦,也许两者兼而有之,也许都不是。她回想着,和儿子冷战的这一年,她的每一次自我反省。她总是忍不住去想,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是哪一步,她的孩子走错了路。 单阳和家里坦白之后,单母就知道,他谈的朋友就是之前借住在他家的男人。她想,是不是日久生情,两个人离得太近了,就有了不好的心思。她想到自己还曾经鼓励儿子多帮助别人,让孩子做一个善良的人是不是错了?男人总是喜欢去保护比自己更加弱小的人,这样会让他们觉得自己更有力量。也许就是从这种不对等的关系开始,单阳对于同居人的帮忙变了性质。 老单说,同性恋这个东西,并不能算是疾病,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的,他们应该尊重孩子,把他当成是一个成熟独立的个人。他是个老学究,看问题讲道理都是一套一套的。但是她不一样。她只能想到最细碎的鸡毛蒜皮,想到生活的油盐酱醋,想到一生的安稳。 她从小就不爱看书,年轻谈恋爱的时候,带着点小儿女的心思,她还能静下心来看一两本文艺作品。结婚之后,工作忙,家里也忙,她就不再看书。但是她看过很多戏,听过很多评书,没有哪一个故事是歌颂这种恋情的,就算是有影射,也多半是落得亡国死别的下场。这种认知令她胆战心惊。她的小姐妹们都在羡慕她,孩子能这样有出息,将来她只要享清福就好了。她的苦涩无人述说,甚至都不愿在人前提起自己的孩子。 她最引以为傲的孩子。 但是,她又不得不承认,她的孩子现在很开心。那种开心并非是嬉皮笑脸,赋予表象的乐,而是发自内心的的喜悦。她背着老单,偷偷关注单阳的微博。单阳的微博是他自己打理的,大多时候发的都是私人博,但他很小心,从未透露过一丝伴侣的信息。只有一位母亲,才能从那些平淡的日常生活看出孩子的心境。 在单母的默许下,单父和单阳恢复了通讯。单阳经常给他们发生活照片,聊聊近况。缪谦修的身影出现得越来越频繁,他的好,他的性格,他的小缺点。单母尽管表现得毫不关心,但捧着手机总是能看很久很久。 当单阳小心翼翼地询问是否可以带人回家时,她看着自己的孩子,做出了所有母亲都会做的事情,向孩子妥协。怎么能不妥协呢? 单母回到客厅,脸色恢复如初。缪谦修把手里最大的梨让给了她。 单家休息得早,晚上十点钟,单父单母就回房休息去了。单阳也带着缪谦修洗漱。单家不大,卫生间更是小得可怜,两个大男人挤在一起刷牙,连转身的空间都没有。 缪谦修含着一嘴泡沫,含含糊糊地说道:“我觉得你爸妈很喜欢我。”他的眉眼扬起,得意洋洋。 单阳不搭理他。 回到房间,行军床仍摆着,只是多了一床软褥子,被收拾得更加舒服。枕头和被褥里的棉花都是新弹的,手掌压下去会被埋住。 缪谦修给家里通过电话,一回头,看到单阳已经把床铺好了。“奶奶问你和家里好。”他说道,“为什么要分两张床?” “我的床太小了,冬天的被子厚,我们挤不下。”单阳又去挪动行军床的位置,好让缪谦修有活动的空间,这样晚上要起夜的话不至于被绊倒,“你在我床上睡,我睡小床。晚上起床要小心些。” 缪谦修不乐意。最后他们俩锤子剪刀布。缪谦修赢了,不情不愿地躺在大床上。 “我觉得这床挺大的。”缪谦修用棉被包裹住脑袋,只露出一对眼睛,定定地看着单阳。 单阳已经爬进自己的小被窝,闻言只是打了一个哈欠。 行军床虽然是老物件,但胜在结实,除了不时会发出令人不安的咯吱响,倒是能睡。单阳这几天心事重,此刻好不容易放松,很快就迷糊起来。 缪谦修本来睡眠就少,现在又到了新环境,兴奋得睡不着,拉着单阳问他小时候的事情。单阳眯着眼睛,敷衍地应了几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香甜,一夜无梦。单阳是自然醒的,起床时发现缪谦修早就起了,被窝都是凉的。他穿上衣服,收拾好小床,给缪谦修叠好被褥,开窗透气。 才刚过七点钟,外头暗得很,冬日清晨凛冽的冷风迎面扑来,提神醒脑。 等单阳洗漱好,单母带着缪谦修正从外头回来。缪谦修手里拎着一条大甲鱼,笑得很灿烂。“你太懒了,现在才起床。阿姨说要炖甲鱼汤,你再睡一会儿,甲鱼汤都要进我肚子了。” 单阳也笑,道:“你小心它咬你。” 缪谦修闻言,小心翼翼地拎着麻绳,伸长手臂,尽可能地远离自己,把四肢犹自在缓慢划动的甲鱼带进厨房。单母手艺好,鱼鲜总是喜欢自己宰杀,觉得新鲜。她麻利地处理好甲鱼,又开始收拾中午要吃的菜。单阳在一旁打下手。 缪谦修照例是帮不上忙的,他捡了条小凳子,坐在一边剥蒜,大半个上午过去了,才剥好几颗。 单阳弯腰将蒜篮子拎起来,颠了颠,道:“好沉啊,能干!够用了,你去客厅喝茶吧。” 缪谦修开心地去了客厅,不一会儿端来两杯茶水。 单阳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给单母喂了一口,站在一旁观摩老妈的手艺,一边看一边嘱咐,少放点辣椒。 单母奇怪道:“你不是爱吃辣吗?” 单阳回道:“我最近肠胃不太好,要控制。而且我得保护嗓子,也要忌口。” 单母立刻紧张起来,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告诫他年轻人也要懂得养身保健云云。单阳一一应了。 缪谦修知道单阳这么说其实是因为自己不能吃太辣的东西,可是心里又不甘心,跟在单母后头,往锅里不停做撒辣椒的动作,仿佛这样就能让菜肴变得更加有味道。单阳看得直乐。 中午的菜色都是单母的拿手好菜,尤其是那碗清炖甲鱼汤,鲜美无比。缪谦修吃得比昨晚更加起劲,将单母夸得天上有地上无。“我原来以为阳阳是世界上做饭做的最好吃的,”他说道,“现在我才知道我见的世面太少了。” “知道自己见识少就多吃菜少说话。”单阳又给他盛了一碗汤。 大概是和缪谦修熟悉起来,单母也不再拘谨抗拒,面上多了些喜色,不停给缪谦修添菜。她是最喜欢有人夸她的厨艺的,缪谦修的捧场正合她心意。一顿饭下来,大家脸上都喜气洋洋的,像是真正的一家人。 下午的时候,缪谦修送给单母的礼物到了,是一套完整的厨具和一套碗碟。单母和单阳一样,都喜欢捣鼓厨房,漂亮实用的厨具自然受欢迎。单母将厨房重新收拾归整,摸着色泽亮洁的珐琅锅爱不释手,恨不能抱着睡个午觉。当晚,全家人就享受到新厨具的好处:一顿丰盛的海陆空豪华大餐。 单阳拍照发了微博,引来粉丝们的艳羡。 ——锅好看!菜也好看!婆婆好厉害了 ——海外党的哭泣 ——希望能有自拍 ——金元宝没跟着一起吗 ——分量好足啊,是个大家庭吧 ——阳阳家的饭菜和我们这里好像哦,不知道是不是一个地方。不过在我们那,这里的好多菜都是招待第一次上门的姑爷的特色菜 单阳看着这条被赞了数千次的热门,眼角有些抽搐。 缪谦修转发了这条微博,正编辑好内容:转发这条微博,抽同款珐琅锅一套,被单阳发现,删除,重新编辑,加上好多表情:[喜欢][喜欢][爱心][[爱心]。一度被粉丝们误以为素来高冷平淡的抽奖太太被盗号了。 单阳又不放心,偷偷和缪谦修咬耳朵,叮嘱他,千万不能把实价说出来,不然他妈妈得胆战心惊,菜都做不好了。 缪谦修一挑眉,我当然不会说了,我可是很低调的。 “不过其实也没有多少钱……”缪谦修小声加了一句。 “闭嘴。” 吃完晚饭吃水果。单阳已经撑得不行了,只有缪谦修的战斗力依旧,喝了茶后,兴致勃勃地剥橘子吃。他剥皮的技术实在是太差,橘子皮剥成狗啃的模样,速度又慢。单阳看不下去,拿了一只碗,亲自动手替给他剥好,还将橘络处理得干干净净。 缪谦修满意极了,分了两只给单父单母。 单母接过橘子。这两天相处下来,她对缪谦修的印象还算不错。虽然不太能干,但是对待老人很有耐心,看着是个善良的孩子。因此,她也逐渐放下戒心,打算多了解了解他。 “缪缪家里是做什么的?” 听见这个昵称,单阳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才两天时间,就已经亲近到这个地步了吗?他瞥了一眼在一旁无辜地吃着橘子的人。说起来,缪谦修的名字不太适合取小名。单阳就很少听见缪家人喊他乳名。爷爷奶奶哥哥一般都是叫名字,有时候会叫弟弟,阿姨司机和肖秘书他们则是叫“谦修”。单阳自己也很少喊缪谦修,全名听起来太见外,喊得亲昵点又有点肉麻。 没想到,单母一开口,连“小缪”都省了,直接喊“缪缪”。 对此缪谦修的接受度倒是很高,他吞下口中的橘子,面不改色地回道:“我们家原来是开小超市的,什么都卖。” “哦,个体户,也挺好的,比较自由。” 几下聊下来,单母放下心来,看起来像是个老实本分的家庭。缪谦修现在工作也很上进。年轻人工作能力有欠缺没关系,关键是要态度良好有精气神。单母甚至还松了口,什么时候两家人有空了,可以约出来一起吃饭。 晚上洗漱完,缪谦修在房间里吹头发。房间干燥,没几下头发就全干了,细软的短毛炸开来,像一只小狮子。 单阳一边帮他梳头发,一边说话。“小超市?我怎么不知道你们家开超市了?” “现在有别人在打理了。”缪谦修打了一个哈欠。 “什么超市?”单阳随口问道。他知道肯定不会是他妈妈理解的那种小卖部。 缪谦修抬头,随手往窗外一指。离他们家大概五百多米,竖着一块巨大的霓虹广告牌,耸立在这座城市之上。 “呃,当我没问。” “好的吧。” 假期结束后,单阳和缪谦修带着大包小包,回到X市。忙碌的生活照旧。单阳接下一档全新的爱豆选秀节目,叫《素人》。顾名思义,节目组会从素人之中海选出一定名额的选手,通过节目训练,以爱豆的形象出道。爱豆选秀节目这两年相当热门,很多电视台都想在广电总局下达限制令之前在市场上分一杯羹。DC电视台也不例外。 第110章 名嘴(5) 作为永远走在综艺潮流一线的老大, ABC电视台早在年前出好爱豆练习生策划方案, 购买了韩国同类节目版权, 打造中国版的爱豆练习生节目。而DC电视台紧接其后, 宣布《素人》计划。 《素人》最终命名为《素人计划》,号称国内最真实的爱豆选秀节目。为了营造全素人起点, 节目组特地安排街头即兴海选环节, 即主持人和嘉宾评委直接走上街头, 拦下毫不知情的路人, 发出节目邀请函,当天就进摄影棚,要求卸妆脱鞋,完成海选。 节目噱头十足。当然, 为了效果, 节目本身并不能做到宣传的那般真诚。但总体而言,无论是在赛制上还是评选标准上, 都做出了一定的创新。评委以选手的潜力为重要参考数据, 换句话说, 就是他们并非选最优秀的素人,而是选择进步空间最大的。 相对的,节目粉丝也是从有到无培养自己的爱豆。看着自己中意的人,从一个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被别人吊打的素人状态一步步升级,最终变成一颗闪耀的新星, 凌驾于众星之上, 这种自豪感和成就感是在爱上全盛时期的爱豆所无法提供的。近似养成系的爱豆模式在日本已经成熟运作, 证实其强大的粉丝价值。 对于艺人方面,节目组给出的奖励也很诱人,除了出道保证,更有王牌经纪人的加持。出道并不意味着成功,但是一出道就能跟着打造无数大碗明星的王牌经纪人,成功的可能性就极大提升了。诱人的前程,比任何形式的现金奖励或是合同更令人兴奋。 通过单阳的邀请,国内诸多隐身于幕后的资深经纪人浮出水面,第一次大规模地展示在聚光灯下。包括白鹤在内的几名王牌经纪人,都是带着他们背后公司的合约来的。郭倍也受邀参加了几轮选拔,但只是作为嘉宾,并没有签任何艺人的打算。 通常这类型的选秀节目,选手与嘉宾才是观众的聚焦之处,主持人很容易成为摆设。甚至有综艺研究专家认为,该类节目并不应该有主持人的存在。但单阳并不认同。任何一台节目,无论形式,无论核心,主持人都是必要且重要的一个环节。他最大限度地参与到节目编排制作与运行之中,且将支持人的位置从台上改为嘉宾席,以主考官的位置确认了自己对节目的绝对把控权。 造势恢弘,利用全然不差钱的打法,首期《素人计划》获得巨大成功,很快便异军突起,成为同期收视冠军。而第一届素人计划的冠军最终签约奥视,并迅速蹿红,自带热度,成为新“四小生”之一。 围观群众们不禁唏嘘,时代真的不同了,娱乐圈更迭的方式更加网络化,也更加快销化。然而,谁也不能否认,当下运作模式的成功。 借着第一届节目的东风,DC再接再厉,与双星娱乐继续合作,趁热造势,决定打造第二届《素人计划》。节目规模全面升级,意味着需要更多资金的投入。不过在节目光环效应下,资本并不是问题。光是前期招标,金额就大得令人咋舌。 夏天是缪谦修最不喜欢的季节。随着气温升高,他整个人就像是被抽了筋,成天蔫蔫的,抱着空调不肯撒手。和他一样苦夏的还有金元宝。一人一猫都丧失了对工作的热情,摊在地板上,一动不动,经常吓单阳一跳。 单阳没办法,只好在吃食上面更加用心。他现在工作忙,能亲自下厨的机会越来越少,好不容易有休息天,就会想方设法给缪谦修做好吃的。今天他尝试的新菜是酿苦瓜,这是他在地方上做节目时,学的客家菜。 苦瓜用水焯过后,可以祛除部分苦味。苦瓜本身就给人一种浓浓的清凉的错觉,很适合夏天。加上鲜香紧实的香菇肉馅,其实味道还可以。 然而,缪谦修不买账。他夹了一个,只舔了一口,就再也不肯动筷子了。 “苦。”缪谦修言简意赅地评价道。 单阳想哄他多吃两口,“良药苦口利于病,苦瓜也是一样的。你多吃一口,就会发现,其实并没有那么苦,还带有一丝丝令人回味的甘甜。” “我不信。”缪谦修定定地看着他。 单阳尴尬地清了清喉咙,继续哄道:“可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呀。” 缪谦修拧着眉头,道:“我本来就是人上人,为什么还要吃苦?” 单阳无言以对。 最后,一盘酿苦瓜都落入了单阳的肚子。而缪谦修没吃饱。单阳又进厨房,给他单独炒了一碗饭,放了很多虾仁。缪谦修胃口不佳,吃了几口也放下了。 单阳忧心忡忡。夏天才刚刚开始呢,这样下去,又要瘦了。 吃完饭,单阳坐在客厅,给金元宝剪指甲,顺便检查下身体状况。因为猫咪不会说话,而且大多数情况下会下意识地掩藏自己的不舒服,因此猫主人平时需要特别留心猫咪状态,皮毛是否顺滑,有无脱毛,肛门状况等等,确保能在第一时间发现不妥,进行治疗。 金元宝叫唤了一会儿,扭动腰肢,想要金猫脱壳,被缪谦修从旁武力镇压,反抗无果,只好屈辱地被撅起屁股查看肛门。 嗷呜—— 幸好单阳的动作很温柔。他麻利地帮金元宝做好体检。金元宝四肢一蹬,挣脱开来,欢快地撒腿跑了,只留下一个残影。没想到它这么圆润,姿势还挺矫健的。 单阳起身去洗手,又换了一身衣服。夏天到了,元宝掉毛掉得厉害,一天能织好几条毛裤。他回到客厅,发现缪谦修已经躺下了。 单阳笑着走过去,贴着他坐了下来。缪谦修挪动几下,将自己挤到单阳怀里,脑袋搁在他的大腿上。单阳低头,换了一套工具,仔细地给缪谦修剪指甲。 缪谦修的手很好看,不过分细长,指盖润泽,指骨分明,看起来很有力量。此时被单阳摆弄着,软趴趴的,像是没了骨头。 他的指甲不长,单阳很快就处理好,还认真地把每一个指甲盖都打磨光滑。缪谦修打了一个哈欠,拿脸颊在单阳的怀里蹭了蹭。单阳收拾好工具,又查看了一番缪谦修的身体,发现他手肘上有一粒小小的蚊子包。单阳小心地给缪谦修抹上了一层厚厚的青草膏,叮嘱他不要蹭掉了。 “不知道什么地方进来的蚊子,哪天抽空我们得检查下纱窗。一会儿再被咬了,记得找我抹药。” 缪谦修漫不经心地应了。 看他懒洋洋的模样,单阳忍不住笑了,道:“感觉我像是养了两只猫。” 缪谦修掀开眼皮,认真地纠正他:“金元宝是我的猫。” “好,胖宝是你的。”单阳点头,“不过你是我的呀。我养的大猫自己养了一只小猫当宠物,有意思吧。” 缪谦修闭上眼睛,不再理他。 单阳逗他说话。“杜医生说要换新药了,你以后得饮食合理,不许挑食,得多运动,听到没?” “嗯——” “不然你很快就会浮肿,变成一个大胖子,脱离‘好看’的队伍。” 缪谦修捂住耳朵。 “对了,芭乐经济你知道吗?听说它要成为新金主了。” 缪谦修睁眼。从上往下看,他的眼珠子里有一抹奇异的光泽。“你的金主不是在你腿上吗?”他慢吞吞地说道,没有一丝局促或是尴尬,仿佛这只是一句极为普通的话。 单阳怔楞片刻,笑出声来,捏了捏他的鼻子。“我说的是节目。” 缪谦修揉着鼻尖,不甚感兴趣,道:“哦,芭乐经济的老板是个傻逼。” 单阳震惊了。这是他第一次听见缪谦修说脏话。缪家的家教很严,从上到下,包括平时帮忙的阿姨司机,说话都相当文明。单阳甚至怀疑过,缪谦修从小到大都没听过什么脏话,更遑论说脏话。 很快,单阳就有幸见到了这位“傻逼”。 芭乐经济作为娱乐经纪公司还算新手,才成立一年,名气却不小,无他,只因为它的创始人,现任董事长是一个极有国民知名度的人。 马腾林①,江湖人称老五,近几年网络疯传的钻石王老五,因有钱且高调且长得不丑而出名,他的家族常年盘踞在中国富豪排行榜前五。老五曾经口出狂言,要打造国内最顶尖的爱豆经纪公司,于是创立了芭乐经济。 芭乐就是番石榴,有些地方叫鸡屎果,因为这种果子有一股奇妙的气味。老五解释说,爱豆就应该是鸡屎果,有人闻着臭,但架不住有更多人喜欢吃。你们骂,你们骂得越厉害,我的果子卖得越好。 该言论一出,一片哗然。有人力挺,有人嘲讽。老五也是闲的,经常会亲身下场掐架。他这种狂傲不羁的网络骂战风格已经自成一派体系,越是如此,粉丝越是买账。 这一次,老五想借势《素人计划》,推出自己的新人。为此,他不惜下血本,与节目组洽谈合作事宜。 单阳并不参与谈判环节,因此一直无缘马腾林。等一切尘埃落定后,他是被缪谦修带着见马腾林的。 这还是单阳第一次跟着缪谦修去见他的朋友。虽然对方是否真的是朋友尚未可知。缪谦修的朋友极少,几乎没有,除了家里人,他没有别的社交活动。这一次他主动要出来见人,单阳觉得很新鲜。 老五本人很高,个子有一米八出头,只是特别瘦,胳膊看起来只有单阳的一半大。他的衣着很嘻哈,松松垮垮,头顶上带着黑色棒球帽。 “嘿,巧了不是?过来尝尝新来的巧克力,一克两千。”老五远远见到缪谦修,招手大声喊道。看起来在现实生活中,他也和网络上一样闹腾。 缪谦修依旧按照自己的步调,不紧不缓地走过去。两人也不握手寒暄,互道一声“傻逼”以示友好。 单阳有些尴尬。他总算是知道缪谦修会说脏话是谁给教坏的。 缪谦修没有做介绍,单阳就自己和老五打了招呼。老五没有喊他“傻逼”,而是很客气地伸手握了握,露出商业化的微笑。 一克两千人民币的巧克力也没有多好吃,除了有点苦,吃起来还很麻烦,有专门的工具。缪谦修只尝了一口就不吃了。单阳礼貌地吃完自己的那一份,盯着眼前的包装纸发呆。 据说是金箔做的,能带走吗? 缪谦修和老五开始谈事情。单阳不是很能听得懂,但大意是清楚的。资本总是要流动的,哪里有可投资的项目,哪里就会成为方向。以前是房地产,后来是电影,现在又有了综艺节目。 老五是有意图进军国内娱乐圈的。他想和缪谦修合作。他不缺钱,也不缺资源,他缺的是经验和模式。 “我也不缺钱。”缪谦修道。 老五一顿,啧了一声,“得得得,懂,我懂,在你面前,我没话说。这不是和你商量吗?你家里那个哥哥,凶得很吧,和我老爸一样,都压得紧。你难道就不想做出点大动静,啪啪甩在他们脸上?有道是上阵亲兄弟,两条胳膊总比一条强。” “你胳膊也没多粗。” “我就操了,你能不能别提我的伤心事。我一天吃五千卡,还是一副小鸡仔的样子,我就开心吗?能别忘别人心口撒盐吗?你是魔鬼吗?” “傻逼。” 在两人的互呛中,单阳还了解到一些陈年趣事。比如,当年缪谦修和老五一起留学,学的同一个专业,不凑巧找了同一位抢手写小论文,被教授抓包,差点就挂科没能毕业。 “要不是老子机智,指不定你现在还在还毕不了业呢。” 缪谦修都懒得提。当年缪谦修的情况稳定下来,医生建议他可以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改善固有环境等等。缪谦修决定出国读一个闲散专业,缪谦和陪他去,也读了一年MBA。因为一直生病不想自己写论文,缪谦修在马腾林的怂恿下找了抢手。 没想到马腾林这个傻逼,推荐的抢手就是给他写论文的同一人。风格近似,很容易就被抓了。撞车后没办法,缪谦修找缪谦和帮忙,被他哥按着脖子,模仿抢手的风格自己写了一篇,又磨合了很久,最终过了学校审核。找抢手的人最终含泪模仿抢手写论文,这件事情说出去,要多惨有多惨。对于马腾林,缪谦修是没有多少好印象的。 不过在老五心里,缪谦修还是一个正儿八经的患难之交的,毕竟他们俩是一起战斗过的兄弟啊。而且,以他的身家,很难找到同级别能聊得来的同龄人。因此听说缪谦修自己经营公司,正式进军娱乐圈,老五第一个就想找他合作。 为了打动缪谦修,老五还热情洋溢地介绍他和单阳去参观他的“爱豆梦工厂”。偌大的训练室里,有十几个练习生在压腿。白花花的一片,一眼看过去不禁令人脸盲。 老五自己经常来,底下的艺人见了并不觉得新奇,倒是盯着缪谦修和单阳打量了半天。可是教练没开口,谁也不敢停下来明目张胆地看。 场地一旁有椅子。老五给自己挑了一把靠背椅,另一把留给缪谦修。缪谦修盯着椅子看了看,没坐下,把椅子让给单阳,自己捡了一把高腿圆凳坐了。老五一愣,也把椅子让了出来,挑了另一把圆凳子。 单阳无奈,只好一个人占了两条椅子,坐在两位老大中间,享受着来自C位的巨大压力。 老五抛下缪谦修,开始和单阳介绍他的爱豆团,并指出两张年轻的面孔。很快,单阳就在第二期《素人计划》里见到这两位年轻人,其中一位,成为当季亚军。 新鲜血液和新鲜资本的流入,使得《素人计划》告诉运转,推陈出新。一直到广电总局下发新一轮限娱令,DC的《素人计划》共举办了十二期,在国内同类型节目中始终处于领跑地位,成为现象级的综艺节目,并为各大知名娱乐公司输送了不少新生力量。而芭乐经济也借机顺利跻身国内知名艺人经纪公司。 等到年底时,为了方便单阳工作,上层下令,将DC电视台大厦的一整层楼拨给单阳的节目组。单阳拥有了自己的个人办公室。他参加工作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拥有自己的专属办公室。全玻璃的办公室,坐落在东南角,十八楼,视野极佳,能俯瞰整座城市。 DC电视台结束次年黄金资源招标时,骄傲地亮出了自己的业绩。综艺一片开花,大获全胜。而其中,单阳主持、参与的综艺一片飘红,是名副其实的黄金资源,其中《素人计划》等综艺招标金额高达45亿元。当今电视,得综艺者得天下。单阳几乎可以说是以一人之力打造了DC综艺的半壁江山,帮助DC成功晋升综艺王牌地位。 单阳的个人收入也随之水涨船高,被评选为年度最吸金艺人排行榜前五,也是唯一一个上榜的主持人。而郭倍在艺人经纪个人收入排行榜中也榜上有名。 值得一提的是,年度最吸金艺人排行榜只有前五十位。网络补充了后五十名名单,而金元宝也在其列,虽然名次是挂在车尾的,但毕竟是唯一一只上榜的猫咪,成绩喜人,可喜可贺。 第111章 名嘴(6) 杜医生给缪谦修换了新的药物方案。他神秘兮兮地告诉单阳, 新的方案可能会带来“可怕”的副作用。单阳看不懂那些医学用语, 对照着网络解释也一无所获。然而从杜医生略带猥琐的笑容看起来, 似乎并不是什么致命有害的副作用。 只是, 缪谦修最近真的变得有些奇怪。譬如他忽然增大的运动量,譬如他永远吃不饱的旺盛食欲, 又譬如, 有一天晚上, 他主动找单阳, 要那50个G的“课外读物”。 “什么50G?”单阳早就忘了自己曾经给缪谦修布置过的作业。 缪谦修描述不清,遂放弃这条线路,转而去折磨自己的助理。肖秘书年前已经调去地方做分总了,新上任的接班人姓齐, 985大学王牌专业毕业生, 拥有和肖秘书相似的体型,但为人老实, 勤快能干。 齐秘书在肖秘书身边跟了两年, 自认为已经精通师门内外功心法, 无论面对什么样的突发情况都能面不改色岿然不动。然而加班到半夜还被boss喊出来下小黄片这种事情,大概是个人都无法淡定。尤其是小黄片的要求还挺多,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必须是男男的。 时间紧任务重。但齐秘书是个不服输的人,任务下来了,能完成就要完美地完成, 不能完成想着法子也要尽力完成。他卧薪尝胆悬梁刺股, 连续一个星期泡在各种隐蔽的小论坛里, 攒积分混等级,终于摸清门道,以风卷残云之势,一下子带动了论坛GDP的直线增长,并荣获外号“饥渴小雏菊”。论坛效应的后劲过于强劲,以至于一年之后,齐秘书仍旧在不停地删除骚扰信息。 最终送到缪谦修手上的是个大容量的移动硬盘,里头有80个G的教学片,还有10G的高清图文解说,以及林林总总的周边产品购买指南。 齐秘书超额完成了任务,并语重心长地劝诫boss,纵欲有风险,实践需谨慎。反正这么些天以来,他逛完论坛,紧接着就给自己买了肛门保健产品,并报名了菊花保健操的在线课程。 菊花,男人的第二张脸,值得呵护。 缪谦修挑着看完了80G的四分之一,觉得索然无味。他觉得有些奇怪,明明单阳看起来就很好吃,为什么教学片里的人都很丑?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图片仅供参考? 他翻开手机相册,找到名为“美食”的相簿。缪谦修不怎么会拍照,手机里单阳的私照少得可怜,除了他从官博当下来的宣传照,就是几张拍得模糊到面目全非的居家图。 单阳曾经开玩笑说缪谦修的摄影技术令人相当有安全感,因为哪怕是被黑客入侵,别人也无法知道他拍的是谁,无从泄密。 但其中有一张,缪谦修本人还是挺喜欢的,虽然只是背影图。那是单阳在厨房里炖汤时,缪谦修躺在客厅的地毯上,正好能看见单阳逆光的背影。他举起手机,瞬间抓拍,获得了有史以来他拍摄的最有意境的照片。 厨房里水汽缭绕,单阳身形被光影浸染,轮廓模糊。虽然他一直自嘲自己并非是靠脸吃饭的实力派,但其实单阳长得很不错。他虽然长得比较瘦,但胜在骨架好,肩宽腰窄,穿白衬衫会很好看,颀长的身躯裹着一层精瘦的肌肉,摸起来结实有弹性。五官上来看,眉眼端正,印堂开阔,眼睛里总是带着笑,看起来脾气就很好。但缪谦修知道,脾气好只是他的某一面。单阳有时候很软,有时候也强硬,尤其是认定的事情,无论多么困难,也不会放弃。 就像是一块上好的T骨牛肉,用黑椒和海盐腌制,在厚重的黄油里翻滚几下,恰到好处的火候,鲜嫩多汁的菲力,筋道适宜的纽约客,一份牛排,两种滋味,只有最好的手艺,才能完美呈现…… 想到这,他有些饿了。 内心像是有一团火,火上洒上水,变成水汽,熏得他难受不已,总想做点什么。 单阳也饿了。他晚饭吃得少,又加了会儿班,躺下时胃里空空如也,翻来覆去睡不着,只好半夜爬起来找东西吃。缪谦修还在书房,也不知道在做什么,最近的他很不对劲。单阳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想着得给缪谦修热个牛奶。 之前买的吐司剩下不少,被他烤成面包干,正好用来做夜宵。吐司被烤得金灿酥脆,一口下去,嘎吱作响。单阳最近工作忙,瘦了不少,被郭倍勒令增肥增肌,于是又往面包干上抹了厚厚的一层炼乳。 嘎吱嘎吱。 像一只仓鼠。 厨房门被推开,单阳吓了一跳,嘴里还叼着一小块面包干,嘴唇边糊了一层碎屑,瞪着眼睛看向来人。 缪谦修的神色有些古怪。 单阳嚼着嘴里的食物,含含糊糊地问道,是不是我吃东西的声音太吵了,你也饿了吗? 缪谦修吞了吞口水。 “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单阳将手上剩下的面包干几下塞进嘴里,拍了拍手上的糖粒和面包碎屑。如果是自己吃,面包干就牛奶就能凑合。但如果是给缪谦修做夜宵,单阳不怕麻烦。 “T骨牛排。” 哈? “我想吃T骨牛排。”缪谦修觉得自己更热了。心里的那团水蒸气冒出来,冲上喉咙,令他喘不过气来。 单阳无奈,叹气道:“你的夜宵要求会不会有点太高了,这么晚了,我上哪儿给你买T骨。”他一边嘀咕着,一边去翻手机,看看能不能下一个急单,让缪谦修第二天能吃上牛排。家里没有黄油了,还得买一块。“我们今天先吃点别的好不好,明天给你做。” 缪谦修没有说话。他上前一步,忽然抱住单阳,对着他的嘴唇,用力亲了下去。 很烫。 胸膛是滚烫的,空气是甜的。 他很少做这样主动和冲动的事情,单阳对缪谦修毫不设防,几乎没有任何躲闪,直愣愣地看着对方覆上来。 与其说是亲,不如说是啃比较恰当。牙齿相撞,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单阳嘶的一声倒吸凉气,下意识地将自己的舌头抢了回来。 “我好饿。”缪谦修说道,眼睛耷拉着,看起来可怜兮兮的。他的脸颊在发烫,耳尖都红了。 单阳脑袋已经当机。“饿了你就吃呀。”他不由自主地回复道。 “好。” 缪谦修笑起来的时候,嘴角会翘起一抹奇妙的弧度,像一只得意洋洋的猫。 世界忽然平静下来,不再发烫,不再喧闹。 关于和缪谦修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单阳并不是没有幻想过的。他甚至还设计过场景,姿势,和台词,黑白的,彩色的,偶像剧,生活剧,悲情剧……事实证明,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在没有亲自动手之前,任何幻想都是纸老虎。 单阳已经清心寡欲了很多年,而且一直以为自己会将继续清心寡欲下去,最终成功修仙的道路。一朝醒来,世道都变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样一个普普通通毫无预警的晚上。他穿着睡衣,带着连日加班的厚重眼袋,毛毛躁躁,没有刷牙,没有梳头,带着一嘴混合着黄油和炼乳的味道。没有鲜花,没有烛光晚餐,没有昂贵的豪华大床。 虽然波斯地毯也挺贵重的,但未免有些太贵重了。一想到它价格后头跟的那几个零,想到清洗费用,单阳就觉得头大。 单阳是在熟悉的床上醒过来的,觉得头疼欲裂昏昏沉沉,心里只有一个感想:技术太差了吧。 如果不是该准备的东西都有,他还算有点理论知识且缪谦修还挺温柔的,单阳怀疑他们俩得有一个死在寻求真理的探索之路上——上天保佑,希望这个人不会是缪谦修。 缪谦修也在赖床,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抿着嘴偷笑。见单阳醒了,他扑过来,问道:“我现在应该做什么?” 单阳抽了一口凉气,又呼出来。他没什么力气,软趴趴地躺着,任由对方搓揉。他有气无力地说道:“想做什么做什么。” 于是,缪谦修侧过头,在单阳的嘴角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幸好这次他没用咬的。单阳禁不住笑了出来。他抬了抬手臂……没能抬起来,只好指挥缪谦修,“帮把我手机拿过来吧。” 缪谦修少有的听话,像一只捡飞盘的金毛,倏地一下不见了。 金元宝在客厅里等了半天,不见有人类醒来喂它早饭,早已饿得喵喵叫。一见到缪谦修,像见到亲人一般,扑上去缠裤腿。只可惜缪谦修没有理会它,从地毯上拾起单阳的手机,又重新冲回卧室去了。金元宝赶紧划拉四肢跟了上去。 单阳用被子将自己裹起来,拱成一座小山。金元宝轻车熟路地跳上床头柜,又跳上更高一些的灯架,四脚一蹬,用力俯冲,直接砸到单阳身上,正中肚子。 咚—— 单阳发出一声惨叫。 金元宝被吓了一大跳,爪下一滑,从被褥上滚了下去,惊慌地窜到角落里,半遮半掩地偷偷往人类的方向望去。 缪谦修趴在一旁,想要掰过单阳的脸看个究竟。他的眼睛很亮,充满着疑问,就像是昨晚。 单阳觉得脸有些烫。他用指尖盖住眼皮,深呼一口气,道:“你把元宝带出去,给它点吃的。我一会儿就起来。你早上想吃什么?” 缪谦修摇摇头,道:“我不饿。”不仅不饿,他甚至觉得自己可以永远不用吃饭了。 单阳觉得好笑。这几天也不知道是谁,好似永远都吃不饱一般。 “胖胖呢?吓坏了吧。” 缪谦修吹了一声口哨,把金元宝唤过来。元宝确实被吓坏了,还没缓过神来,犹犹豫豫地跳上床,小心翼翼地绕开单阳,踩着缪谦修的大腿,谨慎地凑到枕头边,轻轻嗅了嗅单阳的头发。 单阳伸出手,让金元宝闻他的味道。元宝嗅了很久,然后伸出舌头,轻轻地舔舐着。单阳轻轻揉了揉它的脑袋,道:“去吃饭吧。” 缪谦修把金元宝抱出去喂早饭。单阳则继续团在被窝里,用手机搜索如何清洗波斯地毯。地毯是缪谦和送给他们的乔迁之礼,希望他不会哪天还能想起来这块地毯的下落。 单阳又休息了一会儿,起床洗漱。吃完早饭后,他还剩半小时就得出门。单阳把缪谦修的电脑拿过来,亲自检查他的硬盘,将80G里头的所有不符合科学原理的片源都删掉了,只留下有教育意义的教学片,并给缪谦修布置了新的家庭作业。 适当的家庭作业对于考试成功有着重要意义。单阳与缪谦修的第二次亲密接触顺利许多,几乎可以算是一次完美的体验。 两人并肩躺下。 缪谦修的额头都是汗珠,在柔和的灯光下泛着细细的光泽。他的眼睛亮得惊人,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餍足神色。 单阳侧过身体,对着缪谦修吹了一口气,轻轻呼开他的刘海,也不嫌弃他满头汗水,凑上去亲了一口。他对于他们的第一次还是耿耿于怀,虽然他和缪谦修已经如此亲密,但有些仪式感还是必须的。 于是,气氛正好,体温尚暖,单阳问出了困扰他很久很久的疑问。 我们是怎么见面的? 第112章 名嘴(7) 我们是怎么见面的? 这个问题单阳之前问过很多遍, 每次缪谦修都生气地避而不谈。好吧, 也许确实是他忘记了, 但是这并不能算完全是他的错吧?单阳也觉得奇怪, 他的记忆力一直很好,哪怕是只见过一面的人, 他通常也会记得。但对于缪谦修, 他完全没有印象, 搜遍大脑的所有角落, 一丝一毫也没有。 说不定是缪谦修自己记错了。 田螺姑娘以身相许,过了数年,忽然发现报恩报错了人。单阳希望这种乌龙故事不会发生。就算发生了……什么都已经发生了,田螺姑娘想反悔也晚了。 “我真的不记得了, 我错了, 求求你好心告诉我吧。”单阳主动认错,又亲了一口缪谦修的脸颊。 也许是气氛太好, 缪谦修破天荒的没有回避这个问题。他轻轻拧着眉, 似乎在思考怎么开口。“你知道金元宝今年几岁了吗?”他话题一转, 忽然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单阳一愣。他还真不知道,之前倒是问过,但缪谦修没告诉他。单阳以为是他自己也不清楚,毕竟猫成年之后体型形态改变不会太大。像金元宝这样的流浪猫,如果是成年之后被人收养的, 就连医生也不太好判断它的具体年龄。 没想到, 缪谦修很肯定。“十岁。”他说道。 单阳诧异, “十岁?”他以为元宝最多是六七岁的大叔猫,没想到已经到了十岁的高龄。真看不出来啊,平时那么爱撒娇,总把自己当成小奶猫,实际上却已步入老年。 缪谦修转过头,定定地看着他。 单阳忽然福至心灵,“所以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十年前?” 缪谦修没有反驳。 单阳呼了一口气。 十年之前,他应该还在上大学,大概是大三结束了吧。那个时候发生了什么呢? 大学四年是他过得最煎熬的一段时间,人生规划与现存专业的冲突,对于性取向的疑惑,交织在一起,叫嚣着要一个答案。在大学之前,单阳只是多少明白自己对漂亮的男孩和女孩有同样的关注。他并不觉得这不正常,因为他从未心存进一步的想法。他的情感萌芽比同龄人来得要晚很多很多。 大二时,他认识了一位实验室的师兄。按照小清新浪漫的说法,这位师兄是他的初恋。但是恋爱的这个过程却没有多少浪漫的成分。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实验室度过的,跑程序,修bug,写论文,冲在寝室,实验室和食堂三点一线之中。不到半年时间,恋情便宣告夭折。师兄要毕业了,而他并不在对方的人生规划里。 那时候同学之间很流行申请美国留学。单阳也跟风过,甚至着手准备过申请材料。但他很快就忘记了,现在想来,只记得在文书里头,经常会出现一个问题,问你人生中最大的挫折是什么。单阳还年轻的时候,绝对会觉得刚认清自己的取向就失去了进一步交往的机会是一件值得悼念的人生困境。人生若是由后往前过,都是笑话。 但对比失去初恋这种模糊的感情,可能会失去父母的亲情这件事情显得更加可怕。单阳在网上搜索过不少案例,听论坛里的人说自己亲生经历的出柜风暴,只觉得恐惧。那时候的他,坚定地认为自己肯定不会走到这一步。如果有一天,他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人,一定会跑得远远的,藏得好好的,不让父母发现。 一说起哲学,大家都知道有三个问题,我是谁,从何而来,往何而去。大多数人说到哲学三问,多多少少都带着调侃或是嘲笑的意味。他们觉得这些问题是毫无意义的。只有真正经历过个中挣扎的人才会明白,不清楚自己是谁,是一个多么令人恐惧的事实。不明白自己的存在根本,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失去了生活的意义。 单阳的父亲原来是哲学教授,在他很小的时候,单父就曾尝试引导他对周身世界进行思考。我的存在应该由何决定?我喜欢的能成为我的一部分吗?我是代号还是代号是我?物质的我,意识的我,本我,超我,真的存在一种定义是可以界定一个人的吗? 哪怕时至今日,单阳依旧没有答案——当然不仅仅是他,人类种群自身也无法回答。但他已经知道,什么样的生活对他而言才是有意义的,也始终朝着这样的方向前行。 而那个时候的他,三观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几乎是重塑性的。也正是那段时间,单阳最终决定,要放弃本科方向,从事真正能让他燃烧发光发亮的行业。他重新选课,利用课余时间尽可能地参加相关的社团和实习,将所有精力都转向了未知的方向,斩断了其他的退路。 缪谦修居然这么早就出现在他的生命里吗? “我十二岁之前,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孩。”缪谦修盯着天花板,语气平缓,似乎只是在说一个不相干的故事,“我哥很厉害,几乎实现了所有大人对于一个小孩的期待。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对我没有任何要求,我只需要每天都玩得开心就可以。” 单阳看过缪谦修父母的照片。他和哥哥都长得更像母亲,一位温柔聪慧的美人。 “我十二岁那年中秋,下了一场暴雨,我发烧了。家里的司机都放假了。爸爸开车送我去医院,我和妈妈在后座。雨特别大特别凶……” 单阳下意识地握住缪谦修的手。他的手很凉。单阳想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但缪谦修摇了摇头。 一个酒驾司机临时变道,在交叉路上与缪家的车相撞,造成车辆严重侧翻失控。大雨延误了救治。酒驾司机与缪父当场死亡。缪母重伤,在送医院的抢救过程中不治身亡。缪谦修由于被母亲护住重要部位,经抢救最终脱离危险,活了下来。 “从那之后,我变得有些奇怪。杜医生说,病因很复杂,也许并不是单一性质事件,有可能是遗传性的,生物性的,或者是外界压力。但对于我而言,所以一切,都发生在十二岁以后。 我还记得我哥背着我从葬礼回来的那一天,也下着同样的暴雨。我给我哥撑伞,伞太大,我力气不够,他大半个身体都淋湿了。回到家后,我哥对我说,从今天开始,他会照顾我,我可以和以前一样生活,想做什么做什么。他只比我大五岁,看起来却很成熟,很像爸爸。我在心里嘲笑他自以为是。” 缪谦修抿嘴笑了笑。 “我什么话也没说,上楼回到自己房间,打算去洗个热水澡。我发现我常用的那块毛巾并没有放在我习惯的位置上。我忽然崩溃了,用洗手液砸碎了镜子,尖声大叫,用一种我从来没有发出过的可怕的声音,尖叫了整整十分钟,像个怪物。 我哥冲上来,把我抱住。我知道他很害怕,他浑身都在抖。但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觉得我的生气是情有可原的,因为有人碰了我的毛巾,没有把它归位。但所有人都不理解。 情况时好时坏,我的情绪似乎一直很不稳定,一头怪物。一直到十八岁,我才知道,我病了。” 单阳紧紧地抱住缪谦修,他并不喜欢怪物这个词。这种力量带来的压迫感很容易令人心安。缪谦修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下去。 “吃药之后,情况有好转,但是不稳定。我觉得很烦,一切都没有意思。我哥问我想要什么,我什么都不想要。吃饭令我恶心,走路令我恶心,上学令我恶心。所有事情都很费力气,很繁琐。只有我的坏脾气上来时,我才感到轻松。我会发怒,大声宣布我的不满。但那个时候,时间又过得太慢了,完全无法满足我想要奔跑前进的愿望。我想翻滚,翻滚,不停地翻滚,像一个发条玩具那样一直动下去。 我又静不下来了。 于是有一天,又到了中秋,又下起了暴雨,我决定趁着别人不注意,自己出门去。我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不想呆在房子里。天气很冷,我只穿着短袖短裤,直接冲进雨帘里。雨太大了,街上都是水。我走了一会儿,鞋掉了。” 单阳一愣,忽然想起点东西来。 十年前的中秋节期间,X市曾经有过一场由台风引发的超大暴雨,十二小时内降雨量达到历史峰值,学校还因此停了两天课。 单阳对此印象深刻,因为正是暴雨前一天,他的初恋宣告破碎。 他那时在地方电视台找到一份实习工作,上班地点很远,单次得花两个小时,单阳每次去都得骑半个多小时自行车,再换乘公交。暴雨一来,新闻栏目都在争相报道汛情实况。单阳跟着摄像大哥出了两次外景,晚上九点多才回到大学城。 河水暴涨,灌进城里来,街上都是齐腰深的水,连公交车都走不动,行人淌水而过。单阳绕开自己常走的道,选了另一条水不那么深的路。 只要抓住一个点,记忆的思绪被剥离开,渐渐呈现出清晰的画面来。 单阳想起来,那条路上,行人不多,他遇见了一个奇怪的人。那人看起来年纪不大,衣着单薄,浑身裹着泥浆,一个人站在雨里,双臂抱怀,佝偻着背,瑟瑟发抖。他头发很长,紧紧贴着脸,低垂着头,看不出五官来。 单阳觉得有些怪异,却并没有理会。经过那人身旁时,听见一声细小的叫声,像是猫叫。 他没忍住,回过头。 那个人怀里真的抱着一只猫。一只巴掌大的小猫,毛上沾着不知是血还是泥浆,被雨水冲刷着,无助地叫唤。 单阳忽然觉得不忍心。大概是潜意识里觉得,这样抱着一只小猫的年轻人不会是坏人。于是他毫不犹豫地走过去,问,你需要帮忙吗? 那个年轻人不说话,也不抬头看人,只是搂紧了怀里的小猫。 单阳觉得奇怪,但并不害怕。他知道附近有医大的附属动物医院,示意年轻人跟自己走。那人没有拒绝。 单阳将自己的伞让给对方。虽然在这样狂暴的大雨下,有伞或是没伞根本没什么差别,但雨伞多少能给虚弱的小猫提供一些遮护。 年轻人依旧沉默着。 医院里没什么人,只有几个值班的学生,碰巧有一个单阳的同学,以前跨校社团认识的朋友。他来熟人帮忙给小猫做了检查,说是外伤,可能是车祸导致的,虽然不算太严重,但猫太小了,不太好治疗和包扎,而且免疫力不强,很容易感染,让他们做好心理准备。 “你这猫捡来的吧,也太脏了,脸糊得都看不出品种了,说不定很丑呢,要养吗?看起来也就是两个月的样子。” 单阳只是笑笑,没说什么,转身去垫付医药费。付费时,小护士需要登记,单阳留了自己ID名字和学生卡。又问道小猫的名字,单阳也不确定,随口说了一个。 再回来时,那个年轻人仍旧垂着头,坐在走廊的长椅上,连姿势都没换过。他的腿很长,占据了半个走道。鞋子大概是走丢了,光着脚,指甲缝里都是泥,脚踝上还有几道新鲜的血口子。他身上脏得很,浑身湿哒哒的,发梢还滴着泥水,和那只可怜的小猫倒有几分相似。 单阳想过去说点什么,又不知怎么开口。这时他的电话响了,是他的大学室友林子豪,一个人在寝室胃病犯了,找不到人送他去医院,问单阳什么时候回来。 单阳赶紧往回赶,刚走出医院门口,总觉得不放心。他想了想,进了医院旁边的便利店,买了一个热饭团和一瓶水,又抓了一盒创可贴和一双拖鞋,重新冲进了医院。 那个年轻人就像是石雕一样,坐立在长椅上,身下的水渍已经染成一片。 单阳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听不见也不会说话。他把自己的外套和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留在长椅上,还掏空了口袋里的零钱,塞给年轻人。 “吃点东西吧,脚上的伤口先冲一下。创口贴是防水的,之后要再给伤口消消毒。”单阳轻声说道,他语速很快,也不管对方是否在意,“一会儿小猫出来了,你们俩都需要热乎乎的窝。别忘了联系家里人,别让他们担心。有什么事都先回家再说。” 年轻人似乎抬头看了他一眼。单阳没在意,转头迅速冲进雨帘里,很快就消失了。 ——等一下! 至此,单阳的记忆都差不多拼凑起来了。他惊讶道,所以那只黑乎乎的家伙就是金元宝吗? 缪谦修瞥了他一眼,意味深长。 “所以金元宝真地是我取的名字啊。我在想什么?为什么要给一只小花猫取名叫金元宝?”单阳在脑海里搜索半天,不得其解。 “重点是金元宝吗?”缪谦修气呼呼地打断他。 呃……单阳咧嘴笑了笑,乖觉地凑过去,轻轻顺了顺缪谦修的头发。“对对对,重点是你。我居然都不记得了,是我的错。”他话锋一转,“不过,也不能算大错吧。毕竟那天天那么晚,雨那么大,突发事件那么多,你的头发又那么非主流……呃,总之,在匆忙之下,我一时记不得人脸,也是很正常的,对不对?” 缪谦修哼了一声,显然不太满意。“你帮别人付了医药费,都不想着要还回来的吗?” 单阳从来不把这些东西放心上。他第二天倒是回去过一趟,想看看昨天垫付的钱够不够,要不要再补上,被告知猫和人都被接走了,医药费一点都不缺。他就将这件事情完全抛诸脑后了。 “帮了别人不讲回报,你是猪吗?”缪谦修毫不留情地敲了他脑袋一下。 单阳捂着头揉了揉,忽然顿悟了。所以这一切真的是田螺姑娘报恩的故事是么? “不过我也就给了你一个饭团一瓶水吧。” 这买卖也太划算不过了。 缪谦修斜乜他一眼,懒得解释。 除了饭团和水,还有他的外套,伞,创可贴,拖鞋,纸巾,和一百二十八块钱。在当年,对于一个普通学生而言,这是一笔不小的金额。很少有人会这样倾囊相授却不求回报。 更重要的是,他让缪谦修和金元宝都活了下来。 连缪谦修自己都说不清楚,那天他跑到机动车道是为了什么。金元宝的出现是一个意外。一只出了车祸的小猫,在大雨滂沱之中,除了等死,似乎毫无出路。 缪谦修盯着那只小猫看了许久,终于捡起它,抱着它。那么小小的一只,似乎只要用力一捏,就会永远闭上眼睛。 可是它仍旧不停地挣扎,似乎并不知道自己肯定会死。 杜医生说,只要往下走,一直走,总会找到令人欢喜的东西。 缪谦修一点都不信。 他心想,我能做什么呢,我什么也做不了。在这个世界上,我谁也救不了。 然后,能救他的那个人便出现了。 第113章 名嘴(8) 缪谦修道出当年的意外之后, 单阳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相信。缘分这种东西,真是奇怪。原来在他不知道的地方, 居然存在着这样一个人, 默默关注他, 收藏他的点点滴滴,甚至成为他私人广播的唯一一个忠实听众, 坚持了整整五年, 直到单阳放弃这个私人频道。 他的存在是那样微弱,单阳从未察觉。 在无数个为了梦想煎熬的不眠之夜,单阳对着冷冰冰的装备, 像一个自言自语的孤独演说家, 不停地发出只有他自己能懂的声音。他花了好久的时间, 一点一点从微薄的工资中积攒出一套私人电台设备, 每一次的尝试,从最开始的欣喜若狂,到最后的意兴阑珊。 他以为,他的讯号会消散在浩瀚无垠的宇宙之中, 成为无人回应的死讯号;却不想,曾经有那样一颗骄傲而耀眼的小星星, 固执地竖立起不耐烦的天线, 默默接收着他的孤独讯号,并偷偷地发出回响。 滴滴滴——滴滴滴—— 我们是相连的, 我们从来不曾孤寂。 你别想多了, 我只是晚上无聊, 睡不着的时候听一听。 缪谦修脸上的表情很不耐烦,眉头拧成一只小猫爪印,似乎特地将这种小事拿出来讲真真是一件很浪费时间的事情。 单阳眯着眼睛,心里发笑。 他有时候会想,如果当年的自己知道今天是这样的光景,他的处理方式会不会有所不同?他会不会情不自禁多看青年时期的缪谦修一眼? 每每想到这里,单阳就忍不住微笑。 也许不会吧。 也许他依旧会什么也不做。好不容易的邂逅是如此脆弱,若是他多做了点少做了些,最终导致未来的他们再也无法相遇,那又该如何?如果他这辈子都不会再遇见缪谦修,那他的人生一定会很无聊。 唯一能确信的是,人,不管在什么时候都要做最好的自己,剩下的交给时间。 短短数年间,单阳成为DC电视台的当家门面,手下掌握着十多个品牌栏目,不少节目都是国内首创,成功后被其他台争相效仿。单阳从不停留,总是在前行,总是在革新。 从入行年纪来看,单阳是晚的。他的事业刚起步时,得管很多年纪小于他的人叫前辈。然而不知不觉,他的资历逐渐追赶上他的年纪,又慢慢成为青年得志的典范。真是奇怪。 他成为资深主持人,后又做了制片,编导和导演。他将金话筒在内的几乎所有主持人大奖收入囊中。有很长一段时间,他的信件到达电视台,不用写明楼层科室,只需标注“单阳”,就可以直接送到他手上。 单阳终于有了底气,和台里说他想做一档他心目中真正的节目。不需要靠户外挑战,艺人真人秀,竞技噱头来吸引眼球,一档只需要语言就能留住观众的节目。 《单阳说说》最终定档在深夜,时长约一小时,为单人脱口秀,会有访谈嘉宾和现场乐队秀,形式非常接近美国脱口秀,但融合了国情特色。 台里对这档节目并不看好,从节目编制就能看出轻重。 市场你也看见了,不是没有人做过,也不是没有人想搞大,但脱口秀这个东西,真的不适合国内市场。没有人看爱的,中国观众欣赏不来。我们需要的是热闹,需要流量,需要足够的话题度。以你现在的水平,不要自降身份啦。 单阳很坚持,最终获得让步。他的首档脱口秀终于如期开播。他不留余力,火力全开。脱口秀与传统单口有相似的地方,但也有着极为特色之处。随着网络的崛起,网络语言日新月异。国内语言类节很容易患上通病,滥用或是不合时宜地使用大量的网络语。 为了摆脱这样的困境,单阳必须要有自己的东西。他从未中断过自己写东西,但仅仅是靠一腔热血的努力是远远不够的。他需要汲取更多的养料,不断增长阅历及能力。想要取悦别人一时容易,一世则难。 这种不断折磨自己的过程相当痛苦。但苦中纠缠着令人着迷的兴奋。没有投入过的人无法领略到这一层。单阳觉得自己仿佛又重返校园,回到那段最纯碎最上进的年少时光。他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光芒包裹成一颗颗漂亮的糖果,呈现给观众。 他欣赏每一个拆开糖果的人嘴角露出的笑意。 那一刻,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便形成了。哪怕观众不会说话,哪怕他听不见。当文字,以各式各样的形式,从这一头抵达另一头时,你听见了我,我便不再孤独。这就是文字和语言的力量。 单阳的脱口秀尝试很成功。中国观众终于知道了,脱口秀为何能令人着迷。脱口秀并不意味着撕逼,也不是令人头疼的闹市吵架。哪怕台上只有一个人,手中只有一只话筒,也可以如此有趣,既不造成精神负担,也不会觉得浪费时间。 然而电视台并不满意。调查显示,超过70%的观众会选择在网络收看《单阳说说》。他们已经收到来自网络电视的浪潮冲击,并不想花精力和金钱在一档注定会失守的节目上。 单阳能明显感受到,他与台里的目标开始有了偏差,并渐行渐远。这是无可避免的冲突。他的制作理念,他的作品理想,他的追求,并不永远只在一条向上向利的直线上。这也许是一个必然的阶段,走着走着,有了岔道,他必须要选择,走哪一条路。 就在这时,另一件令人猝不及防的事落在单阳的公关清单里:单阳的性取向忽然空降热搜,瞬间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消遣谈资。 从很早以前,在他第一次下定决心要永远走下去开始,单阳就知道会有这样一天,别人会看不见他身上的才华他的闪光点,而对他的取向指指点点耿耿于怀,就好似他们真的在乎一般。但他没想到会是在这样一种情境下。 最先给单阳打电话的是郭倍。单阳和郭倍合作多年,双方早已建立十足的默契。郭倍一开口,还没解释缘由,单阳就从她比平时更加低沉的语调里听出棘手的意味。 缪谦修一直很讨厌单阳的“初恋”,虽然单阳已经再三保证,那只是青春期一时的迷茫,人生岔路口的一次迷路,年少无知时的冲动,再无后续,缪谦修还是很讨厌他。不仅仅是口头讨厌,他还逼着单阳把初恋的老底都交代清楚,并且要来当年的实验室合照,然后从灵魂深处的层次继续讨厌这个人。 贼眉鼠眼,山根狭窄,小人之相。 缪谦修指着照片,毫不客气地给出这样的评价。 单阳觉得奇怪,师兄的长相虽然没有缪谦修那样出众,但当年也是系里头数一数二的美男子,身边不乏学姐学妹追求——师兄最终选择的也是诸多追求者中的一位学妹,和单阳是同级同专业的——缪谦修却坚持认为此人长得极为难看。大概他的判断标准有异常人吧。 事实证明,缪谦修随心所欲的评判标准确实有其独到之处。这位师兄确有小人之相。 当年的分手是师兄提出来的,理由是“我们俩这样是没有前途的”。单阳觉得困惑,却没有纠缠。之后两人再无联系。师兄是一个很谨慎的人,他们在一起时就很少有独处的时间,分手时更是干脆利落,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了。 之后很多年,单阳都未曾有过对方的消息。后来一次大学聚会,他隐约听说师兄结婚了,女方很不错,在寸土寸金的A市买了一套一百二十平的房子,房产是在师兄名下的。单阳一笑而过。 没想到,时隔多年,师兄再一次出现在他的人生里,以这样一种戏剧性的方式。 第二个电话来自林子豪。他的公司现在已经做大,业务扩宽不少,早已不是当年的“小作坊”,也无需自己亲自过问案子,但单阳始终还在他的VIP名单之首。 林子豪比郭倍要直接很多,他多少算是初恋事件的知情者,评价起当事人来,嘴上丝毫不留情面。 单阳才接起电话,就听见林子豪火爆十足的粗口脏话连招。林子豪骂了足足十分钟,直到自己口干舌燥,才想起来要说正事。 “我已经帮你查好了。那傻逼当年骗婚,祸害了人家姑娘,又不知道藏好尾巴,和一个小鸭子勾搭上,被发现了。女方也不是好惹的,抢走孩子,直接让他净身出户,还搞掉了他的金饭碗,让他身败名裂。 这傻逼居然破罐子破摔,直接在网上写了自己的出柜事件,把自己打造成一个为爱勇敢的情圣。他妈的居然有更多的傻逼就信了。有他妈两百多万粉丝。我操了,一群傻逼! 最近不知道谁给了他甜头,把主意打到你身上来了。这傻逼在网络上连载了你和他的爱情故事,你就是陈世美,他就是……卧槽,没办法开口,不要脸的……总之,他现在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一口咬定你也是同志,还忘恩负义抛弃糟糠之妻。 关键这事情吧,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发酵得这么厉害,还很多人跟风挖黑料,后面肯定是有团队的,而且力气下得不小。 你最近先不要发声,等我们想个对策……” 单阳结束通话,翻开手机看原帖。不愧是当年导师偏爱的尖子生,文采斐然,手心蚊子血的事情也能变得如此风花雪月。单阳拧着眉头,将前因后果和热门话题翻完。这时,中心的姚主任带着一位年轻人找到单阳。 姚主任年过五十,去年秋天才升的职。如果不是跟了单阳的综艺,他现在大概还在基层节目做制片。他红光满面,意气风发,屁股后头燃烧着新官上任的火焰。但见了单阳,还是不免低了几分姿态。 “这是新来的小朋友,叫顾童,资质很不错,台里的意思是,让他在你手下磨练磨练。”姚主任笑意盈盈,下巴的肉微微颤动,像是一块刚成型的肉冻。 中心主任亲自把人带到跟前,说是磨练,实则是明晃晃的接班人。兔死狗烹,昭昭如此。 单阳并不接话,只是笑了笑。 姚主任心下一咯噔。今时不同往日,单阳早已坐稳了DC一哥的位置。他这样不说话看着人笑的毛病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落下的,态度明面上看着相当和蔼,但实则怪渗人的。但这也怪不了单阳。台里不打招呼,直接就把人抬上来了,傻子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这么明目张胆的打脸,单阳怎么可能会忍。 唉,权力更迭,利益当头的事情,又哪能是一句两句说得清楚的。但单阳这些年能走得这么稳当,一丝纰漏都无,没点能耐说出来谁信?他这样的小人物,真心是哪边都得罪不起。 姚主任心里有怨,怪上头把这烫手山芋塞自己手上。但面上只能赔笑,嘴角牵扯得越发夸张,眼睛眯成一条缝,细细的汗珠从刺突突的板寸之间渗出,整个脑袋看起来通红。“来,小童,和单老师打个招呼。”他将人唤至跟前。 顾童不怕生,笑得很甜,他喊了一声老师,声音脆亮,态度看起来还算恭敬。 单阳微微抬眼,从容地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顾童不过二十出头,整个人都散发出难以自已的青春活力。他长得极好,就算以最挑剔的眼光去看,也很难说出什么大毛病来。 多么新鲜的血液。 他微微一笑,点头,算是应下了。 阿萱适时插话,道:“单老师一会儿还有节目要录,再找不到人化妆要疯了。主任您看是不是先……” 姚主任会意,赶紧从椅子上弹起来,迭声道你忙你忙,然后将顾童留下,自己借机离开。 顾童人长得白,又穿了一身白衬衫,刺得单阳眼睛疼。他扶着额头,以准备节目为借口,让助理小苗把顾童带走。 等人走远,阿萱气不过,低声骂了一句脏话。 “我包里有奶茶招待券,去顺顺气,别在我这里跟着了。”单阳轻声道。 阿萱知道他心烦,也不多说,也离开了。 这时,单阳的电话再次响起。他皱着眉瞥了一眼,瞬间舒展眉头,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 电话那头的人也不寒暄,上来就问他:我们晚上吃小龙虾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单阳说,好哦。 第114章 名嘴(9) 确定好晚饭,解决了一天中的大事。单阳觉得分外轻松。录节目时, 他一派春光明媚, 似乎丝毫不受最近同性丑闻风波的影响。 阿萱一边吸着奶茶,一边感叹, 不愧是大风大浪见多了的, 被别人一刀捅在肾上,依旧能谈笑风生, 比不过比不过。 晚餐时, 单阳真的端出一锅麻辣小龙虾来。缪谦修的眼睛都直了。他是个爱吃河海鲜的人,如果让他敞开肚皮,一晚上能干掉十斤小龙虾。但顾忌到他不甚强健的肠胃,单阳还是谨慎地只做了三斤,连皮带壳,最终能吃进嘴里的,其实没有多少。 缪谦修多少有些不满足。不过他手笨,五分钟剥不了一只虾, 一盘麻小都要凉了,没有多少精力用于抱怨。 小龙虾的虾头被碾得稀碎。单阳实在看不下去, 动手帮缪谦修剥虾, 掐去虾头, 一拔一抽, 每只都肉身干净完整, 在盘子里漂亮地码成一排。他剥了一手辣红油, 手指又热又疼, 下意识地伸进嘴里吮了吮。缪谦修见了也想舔,被单阳一把推开。 “别捣乱,越舔越难受。” 缪谦修转头去对付小龙虾。没有了壳的阻碍,他的动作麻利起来,一口气消灭了一大盘。 “你就没有什么话要问我吗?”缪谦修放下筷子,心满意足地长舒一口气。 单阳眨了眨眼睛,问道:“有什么要问的?” 缪谦修不高兴地哼了一声,道:“你是可以依靠我的。” 单阳嘶地吸了一口气,说道:“平时少看点剧本,日常生活当中没人这么说话的,太肉麻了。”缪谦修皱眉,正想开口,单阳紧接着说道:“不过我可喜欢了。” 他笑了起来,目光炯炯。 缪谦修舒展眉头。整个人放松下来。“知道我的好就行。”他慢吞吞地说道。 “知道知道。”单阳吞了一口饭,含糊地敷衍着。 缪谦修清了清喉咙。单阳下意识抬头,放下手中的碗,端端正正坐好,露出“我相当感兴趣”的表情。缪谦修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开始说话。 “这件事情也不是不能解决的。” 嗯嗯,可以解决。 “你现在就公布,说你是我们家的童养媳,我们从幼儿园就在一起了,根本没有第三者。顺便贴上我的照片。我觉得只要不是瞎子,就不可能会认为你还能看上那种东西。” 嗯嗯,童养媳。 嗯?等等,童养媳? 单阳嘴角一抽,没了兴趣,重新捧起饭碗,开始扒饭。 缪谦修用指头敲打桌面,不快地说道:“专心一点,你这是寻找解决方案的态度吗?抬头,看我,认真听讲。” 单阳举着筷子,抬头看向他。 “那就换方案B。”缪谦修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我们需要一个受害者。” 嗯嗯,受害者。 嗯?等等,谁是受害者? 单阳露出不解的神色。缪谦修瞥了他一眼,不急不缓地继续说道:“你仔细回忆下,像这种人渣,一般在早期就会有征兆,他有没有做过什么丧心病狂丧尽天良伤天害理穷凶极恶的事情?你好好想,有一件算一件,不许隐瞒。” 不知是不是错觉,被缪谦修这么瞪一眼,单阳总觉得手臂上的寒毛正根根立起。“没有吧……”他迟疑着,努力回想,“他就是一个很普通的人,没做过什么……” 缪谦修的脸色发黑,嘴角抿成一条坚硬的直线。 单阳下意识地吞下嘴边的话,话头一转,道:“虽然没做过什么大的坏事,但肯定做过不少不道德的事情。你容我想想,给我两分钟。” 缪谦修伸手看了一眼腕表,开始掐秒。 单阳调动所有脑细胞,紧张地开始回忆。他眉头紧锁,神色凝重。他这个人,记好不记仇,很多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不会再翻出来惦记。 两分钟过去了,一无所获。 第五个两分钟过去了,依旧沉默。 缪谦修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眼里射出的冰楞子硬得能扎手。 单阳心里一慌,居然真想起一件事情来。 师兄大单阳一届,在单阳大三时,师兄面临着考研和工作的艰难选择。他自己更偏向于继续深造。他的科研经历虽然尚可,也受到导师青睐,但由于英语不过关,拉低了综合分数,与保研机会失之交臂。只有不足三个月的时间,若是继续专心准备考研,意味着要错过当年的招聘季,一头撞向南墙。 师兄家境一般,父母含辛茹苦,供养他上学。他的经济压力很大。但面对同窗的锦绣前程,师兄最终还是不甘愿,决定背水一战。宿舍里的其他人都不打算继续读研,备考的氛围很差。师兄决定出来自己租房。 下定决心后,摆在最前端的问题就是钱。单阳主动将那个学期的奖学金都给了师兄,一共五千人民币。 听到这里,缪谦修忽然开口打断他,皱着眉问道:“多少?” “五千。”单阳道。这笔钱在当年还是挺值钱的,几乎是大半学年的生活开销。他当时为了帮人,想也没想全都给出去了。 不过师兄为人骄傲。在他眼里,单阳一直是后辈,是需要他照拂的对象。他的自尊心不允许自己接受施舍,因此,在他的坚持下,这笔钱算是单阳的借款。为了表明立场,在师兄的坚持下,两人还曾立下借据。 缪谦修切了一声,语气满是不屑。不过,相较于抓住一切时机对单阳师兄进行讥讽,他更关注于另一个问题。“你借了他五千?” 单阳点头。 “你借了我一百二十八。”缪谦修继续说道,语气平静。 单阳心里咯噔一下。 缪谦修盯着他,一动不动地坐着。 那时候我也不认识你吧,一百二十八也很多好不好。 单阳心里的话在舌尖上打了一个转儿,被咽下去。他笑了笑,换上更温和的语气,道:“事有先来后到,没办法的嘛。” 没想到缪谦修听见“先来后到”四个字,脸色更差了,猛地站起身,凳子被衣角甩出去,砸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正窝在猫架上睡觉的金元宝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咚咚咚跑过来,躲在墙角好奇地张望着两只人类。它年纪大了以后,动作没有以前灵敏了,但依旧又傻又圆,缩成一堆,像一块褪色的煤球。 缪谦修下意识地把椅子扶了起来。这一扶,吵架的气势都散了。他皱着眉头,有些尴尬。单阳赶紧拉住他的胳膊,放软了声音,毫无原则地认了错。 缪谦修顺着台阶走下来,但犹自不甘心,道:“你明天就发表声明,不对,你今天就发表声明,你以前借过我一万块。” 单阳顿时无语,“我那个时候那么穷,我拿来一万块钱借给你,编故事也要真诚的好不好。” “你穷你还借五千给别人?”缪谦修瞪圆了眼睛。 单阳将余下的话咽了下去,直接揽住缪谦修,将额头抵在他的后腰上。 “我需要你。” 金元宝踮着脚偷偷靠近,抬头观望了好一会儿,趁着缪谦修没注意,后腿一蹬,两只前爪扒在人类的裤子上,探直身体,凑到单阳的手边嗅了嗅。啊啾——它抖了抖胡须,打了一个大喷嚏。 缪谦修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暗自傻笑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蠢样,赶紧收拾表情,试图将嘴角压下去。努力了一会儿,没能成功,于是他高高地扬起下巴,别开脸。 “那你求我。” “求你。” 缪谦修心满意足,捏着单阳的衣袖将他的手臂拎开。“脏死了,都是油。”他嫌弃地说着。 单阳听话地松开手,举着双臂,认真地盯着缪谦修。 缪谦修清了清喉咙,说道:“欠债不还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 “可是就算他欠了我钱,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吧。”单阳不解道。 “欠钱是小事,但是以此为契机,他就不再完美了。相反的,我们可以制造一个完美受害者,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单阳道:“成语用的不错,但请不要故作玄虚。” 缪谦修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来。 他的模样又骄傲又勾人。单阳一时没忍住,探起身子,趁其不备一把捏住缪谦修的脸颊,蹭了他一脸油。缪谦修的脸颊瞬间被辣红了。单阳哎呀一声,赶紧拉着他去洗脸台清洗。 两人洗漱好,把猫捞起来,双双躺到床上,继续探讨他们的大事。 现在对方要做的无非就是占领道德高地,以强烈的暗示来引导舆论。单阳是公众人物,相对于一个网络写手,大众对于他的行为更加苛责,也更容易转向讨伐他。单阳必须要表明自己是一个受害者,且是唯一一个受害者,同时他必须保证自己是完美受害者,才有可能在舆论战中脱身。 “不过,无论如何,只要大家关注到这一点,你的名誉都是有损的。”缪谦修没有说下去,但单阳明白他的未尽之意。 公众形象是艺人的生命。任何形式的流言,无论最终走向如何,只要一经传播,伤害便已形成。苦心经营数年,矜矜业业,不敢松懈。得来时是那样耗费心力,失去时却轻而易举。总归会让人不平衡。 单阳盯着天花板,沉默片刻,说道:“我并不觉得这是一种损失。这不是污点。其实,我从未想过自己可以全身而退。当我做出选择的那一天开始,我就想到,或是预料到,也许有一天,我会一无所有。” 也许从高峰坠落是人间惨事,很少有人能够从容应对。然而只要存在高峰,必定存在低谷。前行,就是下落。 缪谦修忽然握紧了单阳的手,那么使劲,像是用尽了全力。他侧过脸来,一瞬不瞬地盯着单阳看。 单阳也转头看向他。 “你别怕。” “好,我不怕。” 一无所有,也无足挂齿。 金元宝打了一个哈欠,将自己肉滚滚的肚皮挤到两人之间,瘫软身子,眯起眼睛,响亮地呼噜起来。 第115章 名嘴(10) 最终的计划并没有缪谦修什么事。和往常一样, 他只擅长指点江山,并不熟悉下场实操,对于娱乐圈里的弯弯绕绕,他一窍不通。 单阳拿着笔记本, 一条一条念给缪谦修听。对方听得倒是挺认真的,时不时点头, 热情地应和道,哦哦是吗?然后呢? 单阳拧着眉,道,你怎么这么奇怪? 缪谦修叹了一口气,我不是为了找点参与感吗? 按照他的理解, 直接把当事人拉到聚光灯下,来一场“你绝对不可能得到善终”的死磕才是正道。又或者,直接拿钱摆平,让想说话的人永远没有说话的机会。这样你来我往的文明回合战,抱歉,真不在他的领域里。 单阳在阁楼的储物室里找到他们的“致命武器”:王泽当年亲手签下的借条。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单阳还能把东西找出来。一同找出来的还有他大学时代的成绩单,学费缴费凭证, 水票等等杂七杂八的材料,甚至还有手机充值小票。单母爱整理票据,十多年前的东西都不爱丢。这一点, 单阳深受母亲影响。也得益于他的收纳癖好, 这样难得的证据也得以完好保存。 单阳捏着那张泛黄的白纸, 心下感叹,当年感情正浓之时,借条只是过场,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把钱要回来。没想到,今时今日,早已不是五千块钱的事情。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事事休。 ——我有个大动作,可能会被你骂。 郭倍的回复很快就到了。 ——我大概猜到了,反正被骂是迟早的事情。你朝前走,我殿后。 单阳笑了笑,退出聊天框,打开微博,盯着屏幕上的编辑箭头发呆。 英雄不仅仅是救世的,更意味着精神从黑暗之中冲破,重获新生。任何人,若是他(她)敢于反抗常人之不敢反抗,做别人所不能之事,都可成为英雄。但一旦某个人成为英雄,他(她)就注定是孤独之人。勇气是人类的共同追求,他们希望能够看见英雄主义,却又不愿意为此付出代价。 单阳删删减减,最终编辑好文字。 我第二次出生了。如果你是人,便应当做意中人①。 他盯着那短短的几行字,脑海里浮现出缪谦修那双眼睛,拇指不由自主地选择了发布键。我可能是疯了,他这样想着,也可能只是恋爱了。 王泽的故事在网络上发酵四天之后,作为另一位当事人的单阳终于公开发表声明。不是他的工作室,亦非他的律师代表,单阳是通过个人微博账号发布头条长文。 “我知道关心我的朋友们都很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他在头条中写道,“我却只想谈谈我现下的感受。以往的我总是在工作,不是在工作中,就是在工作的路上。我的工作使我快乐,哪怕熬夜,哪怕彻夜不眠,也永远满怀希望,永远欢喜。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这种在煎熬中迎来黎明的感觉了……” 不少单阳的圈中好友在第一时间转发微博表示支持。很快,该条微博转发就破了十万,并且呈现继续猛涨的势头。 头条一出,不少业内人士及资深吃瓜群众都有些惋惜。从文学的角度看来,单阳的文稿写得不可不谓感人,凄凉绝丽,将这几天他遭受的精神压力描述得动人刻骨;然而从专业角度来说,对人对事,这篇头条并没能做出太多强有力的回应,甚至从某些层面看来,单阳是弱势的,正被王泽牵着鼻子走。 有人评价道:也不知道单阳的团队是怎么为他把关的,所以是艺人自己执笔的吗?心也是大。只说感情不说事实,几乎是从侧面论证了对方所述的真实性,把舆论先机拱手相让。这是承认了吗?这是真的出柜并且承认自己是个渣?这瓜没得吃了,提前GG。我要是王泽,此事后就得趁胜追击。 也有人嘲讽,之前粉丝总是吹嘘单阳背后运作的团队是如何专业如何厉害,现在一看,不过如此嘛。大家都是同一个瓜田里的,谁瞧不上谁啊。 果不其然,在单阳的微博头条出来后的短短四个小时内,王泽就发布了回应稿。在这篇长文里,他细数各种过往细节,甚至还整理出时间轴,补充了之前在他的故事中含糊不清的被人质疑的细节。 这一通双方论战下来,舆论哗然。单阳和相关搜索关键词瞬间登上自然榜热搜首位。 这大概并非内地艺人中的首例同性恋事件,但却是等级最高关注度最广的一例。在此之前,所有类似八卦的最终走向都大同小异,群众的猜测并未被任何一方证实,所谓的铁证如山也最终逃不过流言蜚语的盖棺定论。 群众们早已不满足于艺人们模棱两可避重就轻的声明。他们希望有一场轰轰烈烈的厮杀,一场能够辨出真相的战斗。内地艺人之间真的没有同性恋吗?绝不可能! 然而,敏锐的吃瓜群众隐约察觉到,这一次的事件似乎有所不同。也许他们终将见证一个历史:内地娱乐圈中首位公开承认同性恋身份的艺人。 也许,这位近年来在事业上如日中天,号称十年内最有才华的主持人,最终会败在一纸失败的公开文稿上。 一时之间,全民吃瓜。牵扯战线之广,涉及领域之深,前所未有。各大娱乐综艺营销号终日守在吃瓜的第一线,马不停蹄地整理出最新鲜最完整的八卦小料,以做网民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几乎每隔半小时,就会有新的爆料诞生,真的,假的,刺激的,阴谋论,层出不穷。 这真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八卦狂欢。吃瓜群众们的味蕾被一再刺激,继而麻木,继而贪婪。他们那将渴求的目光再次投向单阳本人。在短短几天时间内,单阳的微博粉丝数量狂涨五百多万,顺利跻身五千万粉的大号行列。 相较于各大饥渴的八卦主,粉丝数量最多的“五行缺八卦”却显得异常冷静。他只在事件发酵的最开始,发过一条不明所以的微博:静观其变。之后再没有对此事做任何评价。不少单阳的粉丝将这条微博当做是救命草,期盼五行缺八卦能铁口直断,事态能呈现力挽狂澜之姿。 也有不少人觉得不屑,认为五行缺八卦和单阳的关系一直都显得很不一般,之前处处为他说好话,这时候出事了,不想过多掺和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只是一条八卦狗,没有仗义可言。这时候与其期待着别人站队,不如想着如何督促团队公关,起码得找一个专业的人代写微博啊。 然而,与众人的猜测恰好相反,看似漏洞百出弱态尽显的微博头条并非单阳的冲动之作。初稿确实是他写的,但成稿经过团队和公关组的三遍筛选,尽管满足了对手一时的舔血欲望,对于他们后续的公关战而言,却是相当成功。 而等舆论反应过来之后,这一场以退为进的战役,也成为娱乐圈内公关事件中的经典一战。 就在吃瓜群众们翘首以盼,等着单阳及其团队的反击之时,单阳工作室的官方微博率先发声。声明相当简短,并非是群众们意料的律师函,也并非是针对此事事件的处理声明,只是一则休假通知。 在声明中,工作室写道单阳近年来加起来所休的假期不足一个月。在长期高强度的连轴运作下,他的身体欠佳,因此想减少工作量,给自己放假。工作室同时还公布上一周期单阳所接代言及广告合同均满,彼此合作相当愉快,然而目前单阳本人考虑到身体情况,并无任何续约或是新签计划,有合作意向的伙伴可以等这段休假结束后,另行“酌情考虑合作事宜”。 整个声明中,唯有结尾处对出柜事件作出影射。工作室称,尽管单阳工作已了,如有任何合作伙伴觉得因此受到任何形式的损伤,可以与工作室协商洽谈赔偿追责事宜。 此声明不蔓不枝,不卑不亢,却扔出一个巨型炸弹。单阳承诺,如果因为此次事件导致艺人形象受损进而损害合作伙伴,他愿意承担赔偿。 这几乎是前无古人的一项勇举,在此之前,谁也没有魄力和实力做这样的承诺。艺人形象受损,说小可小,说大则可致身败名裂,一损俱损。广告商在投资之前,势必对此风险有过评估,但一旦发生意外,真正能成功追责的企业甚少。艺人们自身难保,苦于公关,嫌少有人会优先考虑前金主们的感受。 更何况,根据工作室所言,合约已解,单阳原则上已无任何形式上的责任。他这样做,完全只是为了表明立场,我并不觉得我所做或将做之事有任何不可,但如果你觉得不行,尽可来找我。 吃瓜群众们隐隐觉得手上这瓜的分量愈来愈沉。 果然,次日,在万众瞩目之下,单阳终于有所回应。而这一次,他并没有再次攥写长文,而是直接以真人示众,录制了一段视频。 在视频中,单阳坐在自家客厅中,抱着金元宝,显得很自然。他略显憔悴,但声音清亮,着装大方得体,态度诚恳。 单阳在主持界素有“温柔包裹犀利”之名,亲和力强,思维敏锐,知道如何能最有效地抓住观众的心,对语言能力的把控和临场应变能力达到令人恐惧的程度。当他沉下嗓音,缓缓叙说之时,观众很难不被他的话语牵动,就如同此刻。 “大家好,我叫单阳。”他面带微笑,像无数次站在镜头前介绍自己那样,将自己展现给无形的舞台,“首先,我要向媒体朋友们表示歉意。今天是周三,工作日,正常上班时间,你们想必很忙碌。我希望我接下来的这段话,能够尽可能地帮你们解答一些工作上的疑问,让你们今天能够准时下班。 其次,我要向一直在默默关心着我支持我的朋友们表示感谢和抱歉。因为身体和工作缘故,我一直没能像今天这样,好好坐下来,和你们聊一聊。让你们担心了,我很抱歉。 最后,我希望在开始我们的聊天之前,大家能够明白一件事情。我做出今天的决定,并非是迫不得已,也没有非做不可的理由,只不过是我想这么做了,我愿意这样做。 我今天要说的是,我恋爱了。” 说到这,单阳轻轻微笑,嘴角上扬,眼里有光。他的笑很短,几乎是刹那间,便融化在他温柔的眼神之中。但这一点来不及消散的笑意,使得他略显苍白的脸颊瞬间有了飞扬的神采。 金元宝用脑袋顶不停地蹭着单阳的胸口,发出甜腻的喵喵叫。单阳伸手摸了一把它毛茸茸的后脑勺,接着说下去。 “其实,我一直觉得抱歉,这么晚才公布,让始终期待着我的喜讯的你们焦急地等待了这么久。但依然,这是我想做的事情,会按照我的节奏来走。 我喜欢的那个人,嗯,没有什么特别的。他长得还可以吧(笑)脾气不是太好,但是为人很善良,别人对他的一点点好,他都会记在心里,很久很久。有很多时候,他都像孩子一样,看起来需要我的保护。可是等我猛然后退一步的时候,我才发现,我有多么强大坚实的后盾。 也正是因为他,我决定要往前走一步,做一件我从未觉得我有勇气做的事情。只因为我想让你们都知道我爱他这个事实,我居然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所以,我喜欢上了这样一个人,很想与你们分享我此刻满足的心意。 哦,对了,他是个男人。 我们相处得很愉快,并且有了长久的打算,家里人也为我们感到开心。 如果你们同样为我感到开心,我会很期待你们的祝福,并欣然接受。但我并不需要你们的支持,或是同情,或是关怀。 喜欢上一个人,和这个人谈恋爱,难道是一件令人悲伤令人担忧的事情吗?这不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件小事吗? 全世界,这么大,这么多人,每一分每一秒都有情侣坠入爱河。爱情,是我们生活的常态。在这件事情上,我觉得我只是普通人,顺应了自己的内心。你们无需关注,无需记挂在心。” 单阳拧起眉头,低头摸了摸金元宝的毛肚皮。金元宝大大方方地袒露肚皮,四只爪子软绵绵的。 “另一件我想说的事情并没有那么令人愉快。最近的事情你们也听说了,我知道你们有很多的疑问,在这里,我想说说我的角度。” 如果说单阳之前的头条微博是一颗炸弹,那这一份“公然出柜”视频则可称得上是一枚核弹。无论是揪心的粉丝,看笑话的黑,吃瓜的群众,都被炸得体无完肤,灵魂出窍。 他们居然真地见证历史了。 单阳出柜了,单阳是个gay,单阳有了男朋友……金元宝真是可爱呀……单阳离开DC电视台……王泽他妈就是个渣,以出柜曝光要挟霸陵同性恋同学,欺骗感情,欠债不还,倒打一耙……还是养只猫好呀…… 单阳的声明一出,微博系统因访问人数超出上限而崩溃。技术人员奋力抢修,娱乐圈的媒体朋友们当日的工作计划彻底被打断,而诸多八卦营销号也争分夺秒写公众号抢占头条。 相对于忙得四脚朝天的职业人士,粉丝们的反应则更加真情实感。等微博好不容易维护好后,不少粉头太太的微博底下都是哀嚎一片。 本着养男友的心态去粉真人,男友忽然宣布出柜,这打击并非是所有人都接受得了且承受得了的。 然而在诸多太太之中,那位以转发抽奖而闻名粉圈的土豪太太画风尤为清奇。她更新了一条状态,时间就卡在单阳发布视频的那一秒。 “我终于可以大声宣布:金元宝是我的猫!!!我的!!!!!!!” 配图是四脚朝天,歪头躺着,一脸无辜的金元宝。 一向高贵冷艳严肃刻板的土豪太太很少有这样直抒胸臆的时刻,居然一连用了七个感叹号,可见情感有多么的强烈。 不过…… ——太太,你这是怎么了,你醒醒啊,阳阳喜欢上了别的野男人了! ——完了,又疯了一个。 ——太太以后还抽奖吗嘤嘤嘤!我以为以太太这样的抽奖频率,就算非酋如我,终有一天也是能扬眉吐气的,看来再也实现不了偷渡欧洲的梦想了 ——太太不要伤心!!阳阳出柜了,我们可以来百合呀!! ——不过这张元宝的照片是新图吗?都没有见过诶 ——拍得也很糊,看起来像是手机拍的 ——发布时间一模一样,分秒不差,不是杠,只是好奇,太太你真地看完阳阳的视频了吗? ——太太你还在吗? 此时,她们的“太太”正摩拳擦掌,主动请缨。“什么时候轮到我上场?我准备好了!” “什么上场?”单阳震惊地问道。 “用颜值碾压渣男,让群众擦亮眼睛啊。” 单阳呃了一声,迟疑道:“可是……我们这个剧本中,并没有你的戏份诶。” 缪谦修瞬间沉下脸,“我剪了个新发型。”他牛头不对马嘴地说道。 单阳别开视线,低下头,小心翼翼地解释道:“你有听到我视频最后说的话吗?‘他是个圈外人,请大家不要打扰到他的生活’。” 缪谦修不再说话,但是他的表情和肢体动作明明白白地宣示着他的不满。单阳扔下手中的工作,一把抱住人,搂在怀里晃了晃。 “我其实超级紧张的。”他说道,“幸好有你。” 缪谦修的脸色不再难看,但嘴角的线条依旧僵直。 “虽然打了很多遍腹稿,也彩排过好几轮,但真地要录的时候,我还是害怕。我怕我走错路,我怕有人伤害你,我怕很多很多事。” 单阳没有夸大其词。他给缪谦和打“出柜策划书”的时候,手都是抖的。忐忑不安地等了半天,终于得到“已阅,同意”的回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那口气缓下来的时候,单阳的胸口都是疼的。 这段时间,尽管只有短短的几天,他几乎没有合过眼,脑子里全是凶残的画面。正如郭倍所言,在单阳的计划里,终归会有这样一天,但他从未想过,会是当下这样的时刻,逼迫他在如此仓促的情景下做出决定。 近半年和DC电视台的不愉快合作令单阳逐渐萌生退意,他也正在调整工作构架,寻求新的发展机遇和平台。一个惊险的意外,一个完美的巧合。尽管并不是胸有成竹的开头,但总算事情开始往他预设的方向走去。 如此正好,刚刚好。 单阳忽然眼眶一热。 “笨死了。”缪谦修朝他瞥去嫌弃的眼神,“有什么好怕的。”他伸出手,笨拙地搓了搓单阳的后脑勺,就像在撸猫。 “我知道,”单阳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因为我有你。” 缪谦修也笑,片刻之后,他又想起什么来,皱眉道:“所以下一步计划就只剩下整垮DC电视台了吗?” 单阳胸膛内的感动瞬间化为泡影,吓得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抓着缪谦修的胳膊咳嗽了半天。好不容易缓过来,单阳急忙道:“你别乱说话,电视台是事业单位国有资产,爱党爱国爱人民,什么整垮不整垮,国家已经取缔带有黑社会性质的团伙了,限制级的话不要乱讲啊,你是不是言情小说看多了?” 有时候,单阳真想把缪谦修的脑袋瓜子撬开来,看一看里面的神奇构造。他总是能说出一些令人惊悚的话来,满嘴跑火车,似乎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 缪谦修不以为意,“不说就不说吧。但电视台又不是姓施的,任人唯亲,是非不明。有这一时,难道能有一世?下一个上台的不知是谁呢。” 缪谦修一语成谶。 单阳离开DC电视台后,他所掌握的全部节目及综艺几乎都交接给顾童。顾童形象气质上佳,但到底年轻,在专业度上略逊一筹,没能沉下心来钻研,接连犯了两个大错,还在元宵晚会上念错了冠名商。 顾童最终没能成为单阳第二。 节目冠名商及广告赞助在半年内撤销百分之九十。节目班底洗牌,单阳曾经拥有的整层楼被再次打散。随之而来的是DC电视台全档节目收视率大幅度下滑,彻底失去与老牌竞争对手ABC电视台角逐综艺一台的资格。 三年后,施台长被人实名举报利用职权之便贪污受贿,被迫卸任,立案调查,后被双规,成为当年大案。 新上任的台长走的路线平稳,中规中矩,务实却无甚亮点,DC电视台没能迅速恢复元气,打响翻身战。得综艺者得天下,得观众选择者方能笑到最后。很快的,后起之秀涌上,DC电视台不再风光,甚至于连ABC电视台都无法再一家独大。那些红极一时风迷全国的综艺节目们最终退出历史舞台,被更新迭代的新综艺取代。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第116章 单阳 单阳公开出柜后, 王泽不久也针对他的言论发表了反驳长文。单阳团队并没有一次性将底牌都掏出来。等双方口战数轮, 你来我往, 观众都就坐后, 单阳开始清算往事。 缪谦修说,单阳必须得是完美的受害者, 否则他会跌得更惨。 单阳否认了与王泽有过正式交往和感情, 称大学时候刚发现性取向问题,情感处于极度脆弱的状态。王泽作为师兄, 趁虚而入,在遭到拒绝后不惜变相威胁,甚至还从中谋取金钱利益。 王泽在大学时期很谨慎,他们的关系无人知晓, 两人甚至连一张亲密一些的私人合照都不曾有过。但正是由于这份谨慎,在这场旷日弥久的口水战中,旁无佐证,原本各执两说的局面终于被单阳收藏的“借据”打破了。 单阳po出借据图是一个转折点。在这之后,在有意无意之间,舆论风口大幅转向。有“好事者”开始长文扒单阳的大学经历,抽丝剥茧,找寻端倪。经历并不难探寻,哪怕时隔多年,只要有心, 还是能找到事件旁观者的。 出人意料的是,单阳当年大学同学中对此事做出回应的不少, 关系有远有近,有趁水摸鱼者,也不乏真心实意有一说一之人。但他们都表示对单阳的同志身份毫不知情,又不约而同地一致认为,单阳人很好,绝对不可能做王泽口中的那些事情。要是真论起来,王泽的人品差多了,当年他同志骗婚又婚内出轨的事,大家可都没忘。 这一石,千层浪,事越究越深,瓜越吃越香甜。王泽前妻大闹离婚的事情在当地和朋友圈传得很广,稍微八一八,事情的前因后果和细枝末节就出来了。在当下的网络舆论的准则里,骗婚等同于人渣。当事人一旦有了污点,便是不可信的。人渣就是人渣,在出柜后还骗财骗炮,在两三个同志之间周旋徘徊,被人发现后,写文美化自己,换号重来,继续骗,不要脸至极。 大众的天平一旦倾斜,便绝难重置。除了个别仍在等待事件反转的吃瓜群众,多数人都相信这是一个校园霸陵发展到敲诈勒索不成恼羞成怒的故事。 事件再升级,核心问题便由个人恩怨上升到性取向歧视事件。一个人,没有为非作歹,也没有做任何有损德行之事,勤勤恳恳工作,认认真真做人,因为他是一个同性恋,难道就该遭受这样的侮辱甚至险些身败名裂吗? 这不公平! 不管大众是否愿意承认,在才华洋溢博人喜爱这一领域,同志很擅长。而这个领域里的大多数人对于性取向都持有中立或宽厚的态度。不少微博大V是同或双,还有不少是这些人的朋友,他们的粉丝数量或多或少,但当这个群体集体发声时,顷刻间铺天盖地,已有燎原之势。 那段时间,只要你是活人,只要你会上网,你就无法逃脱这个话题。尖锐派,温和派,和稀泥的,拉偏架的,媒体,自媒体,从网络到纸媒,吵得不可开交。到处都闹哄哄,似乎人人都憋着一肚子话要倾述。激愤无处宣泄,还有不少激动的粉丝冲到那些曾经与单阳合作过后解约的商家官博下,指责他们歧视同性恋,商家有苦难言。 从来没有哪个明星站出来过,勇敢地将自己曝露在太阳之下。单阳做到了。他们视其为榜样,或激进求权,或示弱共情。单阳对后续事件却并未多做推动。王泽早已消失沉寂,他也许只是受雇于人,见事不成,立刻挣脱。 单阳对王泽虽然已无感情,但眼见着可以称为初恋的曾经那样仰慕过的师兄,变成当下这个面目可憎的小人,有种青春喂狗的恶心感。他也无心恋战,很快便抽身事外。 单阳的退出让不少激昂澎湃的拥趸者大失所望。很多人表示不解,也有人嘲讽他懦弱,还有人坦言,既然是这个圈子的人,就应该为圈子的荣辱做出自己应有的贡献。 但无论当事人如何决断,单阳在无意之中,确实推动了一件在数十年间因沉默而被人选择遗忘的大事。他的事件在国内很快被平息,但却接连上了好几个国际媒体头条,被誉为“中国艺人出柜第一人”。 “我不是icon,也不想成为icon。我说过,我不需要支持,也不需要另眼相待。我只是做了一件‘人’应该要做的事情。当下眼前,只要你我都做好这件事情,便大有可为。”除此之外,单阳再无回应。 “大事件”①发生之后,喜阳阳们发现疯了的太太不少,其中最古怪的就是土豪太太。土豪太太不抽奖了,改为成天发猫图。话说喜欢猫的人也不少,但这位太太只发金元宝的猫图,言辞炫耀,态度亲昵,很多都是世面上并未流传的“私房照”。问其来源,却避而不答。 粉丝中的部分人则选择了沉默,其中一些在沉默过后消失不见,另一些则变成了死寂的深海。粉圈洗牌并非一件好事,但也并非全然是一件坏事。有些人会走,有些人会来。 物极必反,高峰即下落。兴衰荣枯,只是一程路。那些粉丝们,那些曾经说着喜欢的人,只是这辆车上上下下的行人。这是单阳此生唯一的一趟末班车。有人漫不经心地上车,有人睡着了,有人懊恼坐过了站,有人闷声不响挤下了车。 作为一个团体,他们热情奔放,爱意绵绵,永无绝日。而作为个人,则难免有这样那样的瞬间,身不由己,情难自已,低头走上了岔路口。多少句此生无悔,抵不过某个瞬间的莫名失落和清醒。然而正因为他们忘性够大,在狂欢时才显得够真诚。这一站的喜欢,我知你是真心的,莫问前程,莫问尽头。离开时不必感伤,遗忘也是一种宽厚。 单阳并没有太担心,他已经如愿以偿,走到一个足够高的位置,他的特等席上已经坐着合适的人。接下来的人生,他只想走自己的路。穿过春花,掠过秋月,从夏到冬,到长长久久。 他的机遇来临了。 随着技术发展,电视台在家庭娱乐市场中的地位虽然在短期内依旧不可撼动,但新型媒体平台正崛起,并悄无声息地改变着综艺的形式和定义。网络受众不同于传统受众,传播者与接受者存在交互性。面对庞大的信息潮,网络受众更加挑剔,也要求更高的参与感。视频网站层出不穷,有做得讨巧的,有出其不意的,但真正做好做大的很少。尽管难,但蛋糕存在,受利益驱动,资本争先恐后地进入市场。 而奇迹往往也是一夜发生的。 “鱼多多”是近年来崛起的视频网站,它从无人知晓到网红群捧似乎只用了不到半年的时间。不同于世面上的任何一家视频网站,“鱼多多”主打的是原创与版权。他们从小众网站做起,一步步地包揽市面上可见的国内外剧目版权。 随着文化政策的松动,原本的不可能现在成为可能,而观众们对于海外影视的渴求也日渐增长。“鱼多多”所有播放剧目都是经过授权的,换句话说,就是花了钱的。他们很少招广告,也不搞噱头,只是要求观众们同样付费观看。这种花钱看剧的行为在网站创立的初始饱受嘲讽,国人都习惯免费伸手,剧,文,图,音乐,只要我能百度来的,我绝对不会花钱。谁会为你的“正义”买单? “鱼多多”创立伊始,是真的没有什么人买单。但创立者并没有如看衰者所愿,立刻吐掉苦果转投主流怀抱,而是一天一天坚持下来,初心不忘。最终,它由小做大,由窄做专,成为版权意识新时代的领头羊。 群体是会觉醒的,当文明开化浸染到足够深的层面,当进步的渴求足够迫切,对的东西终归会是对的。 当然,也有分析家指出,“鱼多多”的成功是不可复制的,因为它并不仅仅是领先于时代,成为潮流,有意识就可以成功;它更是创立者的一种执念,一种很昂贵的执念。 而“鱼多多”的创立者,众所周知,并不缺钱。但有好事者深挖,爆料说钻石王老五马腾林并非是“鱼多多”的唯一东家,甚至不是大东家。出钱出力的另有其人,其背景之深,令人咋舌。当然这种无聊的装神弄鬼的言论,很快就被淹没在网络垃圾之中,没了踪迹。 除了版权视频,“鱼多多”还创设了自己的品牌栏目,其中,网站的鼻祖节目,也是至今的王牌节目,就是单阳主持的晚间脱口秀《晚上十点半》。单阳离开DC电视台后,经过短暂的休假,重新站到聚光灯下,成为“鱼多多”第一位签约的网络主持人。 那时的“鱼多多”网站还名不见经传,单阳自带人气和话题,并从DC挖来一批主创。彼此合作娴熟,轻车熟路地打造出适合网络传播和中国舆情的脱口秀品牌。该节目成为“鱼多多”的独家品牌,后破同类型节目网播量记录,为网站吸引了一大批关注度,也日渐成为娱乐圈主流的宠儿——如果你是一名艺人却从未得到单阳的节目嘉宾邀请,很抱歉,我想你只是一位小人物罢了。 单阳真的如他所愿,打造出他心目中的王牌节目,为观众带去欢乐与意义。这个节目一直进行下去,五年,十年,二十年……几乎与“鱼多多”共存亡,陪伴着新一代的年轻人成长成才。多年之后,白玉兰奖终于承认了网络节目的地位,并设立最佳网络节目大奖。《晚上十点半》获得首个网络节目金奖,同时单阳被授予最杰出贡献奖。同年,单阳被邀请出任当年艾美奖嘉宾,前往美国加利福尼亚州。 除了《晚上十点半》这类型的官方品牌栏目,“鱼多多”网站还鼓励个人站台,有志者可以利用平台创立自己的栏目,网站将为他们提供技术支持和版权保护等法律援助。在这样优渥的创作环境下,诞生了一批优秀的新生代媒体人和制作人,为国内综艺注入了强有力的新鲜血液。他们有创造力,有梦想,有一颗热爱大众的心。更重要的是,他们在输出自己的创意和力量。 综艺,并不仅仅是发笑,它是一切艺术形式的统称。它应该是有容乃大的,也应该是厚积薄发的。只有不停地创作,不停地碰撞,才会有火花,才会有价值。 数年后,有部分优秀的节目和创作形式被海外电视台和网络平台购买引进。当文化相关部门在述职报告中骄傲地宣称这是我们文化大国的胜利之时,他们并不知道,在最开始最无助的时候,这些有才华有理想的年轻人,不过是勇敢地选择了一条没有人愿意走的路罢了。 “鱼多多”开了一个小口子,有无数光争先恐后从这个口子里挣扎出来,绽放光芒。 单阳三十八岁生日那天,大半个圈子里的人都发来祝福,老友新交,微博上热闹得像是在庆祝一个了不起的节日。在这个圈子里,你可以不喜欢单阳,你甚至可以诋毁他,但你绝对不能不认识这个带有传奇色彩的人物。 金元宝十七岁了,成为了一只名副其实的老猫。就它的年纪而言,元宝还很英俊。它的牙齿还在,眼眸清明,毛发也够多够顺滑。如果不是因为行动不再便利,元宝变得沉稳安静许多,任谁见了它都会以为是一只小猫咪。 这只年迈的小猫咪在一个下过雨的春日午后,给家里挑选了一名新成员:一只胖乎乎肉滚滚的碧眼狸花猫。缪谦修觉得这只猫从脑门到肚皮都闪着睿智的光泽,于是给它取名为——薛定谔。从这个角度看来,金元宝和薛定谔还挺有兄弟缘分的,两猫的名字都源自于一次莫名其妙的灵光乍现。 薛定谔很聪明,很快就从元宝手中接下了维持家中秩序的光荣任务,同时也继承了元宝在网络上的超高人气。 人近不惑,单阳总算是闲下来了。他琢磨着,按照名人的套路,他是不是应该出本书。如果出书,应该是自传吧,我该写点什么呢? 单阳抱着金元宝,摸着薛定谔,眼睛盯着缪谦修,脑海里却神游天际。 他决定反省自身,总结一下他的人生故事。也许对于普罗大众而言,他走的路并无参考价值,但是对于一砖一石走过的他而言,这其中一点一滴,都写满了他的名字。并没有那么难,也没有那么容易。 单阳忽然想起来,在很多年以前,在他还很小的时候,他们的小区来了一个走街串巷卖糖包的大叔。大叔长得很难看,两排门牙几乎全脱落,下巴开了一道狰狞的疤痕。他推着一辆破旧得嘎吱作响的自行车,车筐上盛着一只竹篮,用干净的毛巾盖着,里面装着满满一篮子的大白糖包。每当他走过,空气里都会散发出面食温和的甜香气味。 同小区有很多学龄小孩。小孩子长到一定年纪,已经能够分辨美丑,并且以极其诡秘的精明周旋于其间,获取好处。他们远远地跟着糖包大叔,大声嬉戏,发出嘲笑的嘘声,捣乱,妨碍他的生意。 单阳每次听到糖包大叔的叫卖声,都会从妈妈那里领两毛钱,跑出去买一个糖包。包子又大又圆,表皮松软,轻轻咬一口,满口都是热乎乎融化成水的糖汁,砂糖中掺着香脆的花生碎,稍不留神就会烫坏嘴。糖包大叔会给他挑一个最大的糖包,因为他很乖,不似别的小男孩那样淘气。 日复一日,淘气的小孩依旧在。单阳以为糖包大叔很快就会消失。 然而,他没有。 一年又一年,淘气的孩子长大了,新一波孩子又出现。糖包叔叔始终推着那辆破自行车,行走在行善小区狭窄的巷口。每次他到来,身后总能变戏法似的出现一堆孩子。他们笑着喊着,糖包叔,再给我们演一个吧。于是,糖包叔会将车靠在那株大槐树下。这时候,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都不由自主停下来,看着他。他会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里面是各种神奇的宝贝。有魔术道具,有口琴,还有竹板。他会即兴来上一段表演,几十秒到几分钟不等,直到将所有围观的人都逗笑。依旧有小孩讨厌他,但是喜欢他的人也越来越多。糖包大叔不怎么会说话,但能让人们感到开心。 后来有一年,单阳已经上了大学,回到老家,还遇上了糖包大叔。大叔的观众少了很多,孩子们的好奇心不再,他成为街道上普普通通的一名小商贩。单阳还是掏钱买了一个糖包,大叔还记得他,照例给他挑了一个大的。单阳一边啃着糖包一边鼓起勇气,问出心里积攒依旧的疑惑:为什么呢? 大叔很少说话,声音显得沙哑。因为我喜欢做糖包。他这样笑着说道,眉眼间都是褶皱,露出没有门牙的牙床。 他用卖糖包的钱捐给希望工程,资助贫困小学创立图书室。钱不多,攒得很辛苦。但他却并不觉得苦。糖包很甜,做喜欢做的事情是不会觉得苦的,怎么会觉得苦呢? 我可以做个好人吗? 可以。 我可以只做个好人吗? 可以。 难吗? 难。 可以吗? 可以。 一旦有了思路,下笔如有神助。单阳写稿子很快,删删减减,不久就敲定下付印的日程。自传的名字很快就定下来,叫《来自B612的猫》②。为了以示隆重,单阳特地邀请了他认识的猫里头唯一会写字的那位给他作序。 缪谦修爽快地答应了。 《来自B612的猫》一经问世,立刻成为当季的畅销书。书中的故事有趣,文笔生动幽默,向粉丝和世人揭示了部分名主持单阳从未公开的生活实录,极大程度地满足了人们的探知欲望。除了那些令人津津乐道的业内故事和励志鸡汤,这本书的序也是别开生面,相当有趣。 因为它只有三个字:知道了。 缪谦修的名字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在文中,粉丝们亲切地称呼他为猫先生。他们臆想着猫先生是谁,他从哪里来,为何会从天而降出现在单阳的生命之中?这么多年过去了,虽然有人离开,但仍有不少粉丝们固守营地。相伴成为长情,无数炙热的情绪沉淀,单阳从男友变成了家人,迟到多年的真心祝福终于到了。他们对猫先生报以善意的好奇心,只可惜他们一无所获。 猫先生很神秘。 但是再神秘的人物,也经不住粉丝们和好事者一年又一年的侦查。一些零零碎碎的边角料不断浮出水面。 比如说,有人扒出多年以前的老视频。那是单阳正式出道前的首次亮相,一个名叫《寻找金话筒》的选秀节目。单阳表现得很好,但那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节目曾出过一个著名的“素人帅哥”动图,被转发了十多万。这位帅哥坐在观众席上,含笑看着台上。面露春风,惊鸿一瞥,念念不忘。 当时很多人都猜测,这是某位即将要出道的艺人的炒作,然而时隔多年,伊人踪迹全无,似乎一切只是一个美好的意外,昙花一现。而这朵昙花,经过缜密的推算辩证,居然就是猫先生本猫。 好看的人总是会和好看的人做朋友的,真理。 又比如说,土豪太太的真实身份终于曝光了,原来他就是那位好看的猫先生。他以脑残粉的姿态潜伏粉群多年,最终因为不甘寂寞疯狂晒猫而暴露身份。 卧底身份被揭露后,猫先生干脆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从此以后,他的微博更新只有两个内容:一,我有猫!二,单阳最喜欢的是我。 结合曾经的“土豪太太”的轨迹,有人做了一份抽奖明细公布到网上。粉丝们纷纷感叹,论真爱程度,是我输了。 又很多年过去了,娱乐圈风云依旧,波涛汹涌,光鲜亮丽,酸甜苦辣。一个个鲜明独立的形象在这里诞生,又从这里消亡。江自流演了很多年,从电视剧到大银屏,从粉红到大红又到不温不火,最终退居幕后,成功转型为导演。文冰冰一直呆在ABC电视台,苦心经营十年,最终坐上了一姐的宝座。她终身未嫁,却有过很多段精彩的感情经历,成为新女性的典范。他们两位,也是当年与单阳同期出道的金话筒选手中,除单阳以外最为成功的两位。其余选手的境遇各自不同。其中,李想南曾出过一张民谣数字专辑,销量很不错,曾被戏称为“中国民谣之光”,但成名不久后,他被朝阳群众举报参与聚众吸毒,最终断送前途,成为被遗忘的名字。 曹小罡因形象所限,最终只停留在喜剧领域,但他成绩不错,稳扎稳打这么多年下来,也终于拿到了一顶视帝的奖杯。在单阳离开DC电视台,开创个人品牌的艰难时刻,他曾多次出面力挺,并积极参与到单阳的节目之中,不计报酬。曹小罡一直视单阳为自己的伯乐,殊不知,当年他是因为和单阳聊得来又游戏打得好而被缪谦修相中——正如单阳所言,缪谦修的脑回路略显清奇。 胡从一胡导拿到多个最佳视导大奖后,开始抛弃热门的抗日题材,转而进军小众领域,多年打磨,最终呈现出两部具有时代意义的佳作,一部是讲述现代女性在遭受侵犯后重新正视自我在社会立足的悲情剧,另一部是讽刺聋哑媒体黑暗面的职场剧。两部作品都因为题材敏感,最终无法上星,低价卖给了“鱼多多”。没想到在网络播出后,好评如潮,被誉为“真正有骨头的中国电视剧”。但胡导本人相当有个性,对于这些迟来的盛誉不屑一顾,大手一挥,潦草宣布退休,从此以后,再无创作。 号称娱乐圈内最令人羡慕的情侣蒋起和沈梦,在经历高调表白,高调求婚,高调婚礼,和高调育儿的阶段之后,再次高调宣布离婚,震惊圈内外。群众们纷纷表示,果然秀恩爱死得快。但沈梦本人似乎并没有受离婚风波影响,她拿到了女儿的抚养权,一边照顾孩子,一边复出,在银幕前成功塑造了多个母亲形象。 不知是否印证了闺蜜同愁这句话,沈梦的昔日好友李倩柔也和高管丈夫离婚,原因是前夫郭海方公然找了外室,没有给李倩柔留任何颜面。有意思的是,沈梦和李倩柔曾经就因为郭海方闹僵。在双方各自离婚后,她们的关系反而缓和不少,甚至被娱记抓拍到一起逛街喝咖啡的温馨画面。女人之间的情谊,有时简单,有时又复杂,当事人的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这些曾经令人艳羡的男男女女情侣们分分合合,闹足了戏,观众们都已经视野疲劳。而当初不被看好甚至被唾弃的单阳的恋情却始终坚挺。他和他的猫先生仍旧低调地相守着。人们捕捉不到,却能嗅到那抹若有似无的甜蜜气息。 单阳和缪谦修的关系从两个人变成两家人。爷爷奶奶的年纪大了,但身体康健,精神矍铄,老先生揍孙子的拐棍依旧有力。单母每年都给缪家寄当地的特产山珍,给两位老人炖汤滋补。但也许是因为单阳和缪谦修两人终归不会有传统的婚礼仪式,两家人都固执地矜持着。在某个很暖和的冬天,单阳的老家始终没有下雪。单母小心翼翼地提议,两家人见个面吧。 缪老先生很大方,直接拍板由他们举家前往单阳老家过春节。 为了这次会面,单母从年中就开始准备,最重要的事项就是减肥。她把结婚时候做的那套旗袍拿了出来。旗袍是城里的老师傅手工做的,料子用的都是上佳的,做工精细,这么多年,没穿几回,袍子还簇新。只可惜,随着生活质量的提高,单母的体重也一路飙升,原本恰好合身的旗袍,如今只能塞下她大半个腰身。 单母念念叨叨,这身袍子本来是要传给我儿媳妇儿的。她嘀咕着,忽然又噤声。 单父道,我觉得小缪的身材不错,努努力,可以塞下去的。你吧,硬是要争取,还是有点差距的,不如我们新做一套? 当天晚上,单家没开火。三个月之后,单母的减肥计划宣告失败。她急急忙忙去城里,找到原先的老师傅,舍下面子,求了一个加塞。紧赶慢赶,终于在新年到来之际,出了一套新旗袍。紫红缎面,富贵花开,很是好看。 吵吵闹闹,两家人终于从网友发展成现实会面。 单母已经知道缪家开的并非是小超市,在见面之前,做了不少心理建设,但见到真人后,难免还是有些局促。好在缪老先生老夫人看起来都很和善。尤其是老夫人,说话温温柔柔,直夸赞单母旗袍颜色好,哄得单母笑开了花。 缪谦和比他弟弟年纪大一些,虽然话不多,看起来也是个好相处的。大人在一旁说话,他就坐在茶几上安静地剥花生,咯吱咯吱,手边的花生壳迅速堆成一座座小山。缪家人临走时,单母特地给缪谦和打包了一大袋蒜香花生和各式坚果。 从此之后,单阳和缪谦修回家时,又多了一项任务:给缪谦和代购花生。 带壳花生很沉,单阳扛了一会儿,晚上睡觉时就浑身酸疼,一边揉肩膀一边感叹,不服老不行啊。缪谦修抱着他打滚,把这种酸疼又推进了两个等级。 金元宝枕着弟弟薛定谔,在客厅里悠闲地看电视,津津有味。 第二天,单阳起晚了,一睁眼就听见金元宝和薛定谔在屋外头唱歌。他眨眨眼,翻身看向缪谦修,费力地定焦。 缪谦修早就醒了,此时眼里一派清明。 天气很好,晨光落到眼眸里,是暖的,是亮的。风是甜的,是欢快的。缪谦修整个人陷在柔软的阳光里,微微眯着眼,像一只巨型的猫咪。 单阳看着看着,忽然像是想到什么,抿嘴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不许笑。”缪谦修霸道地说道,伸手扯了扯单阳的嘴角。 单阳挣开缪谦修的魔爪。他笑意不减。“你还记得你在我家过的第一个早晨吗?”他轻声说道,“我醒过来,发现你躺在我身边,眼睛里有晨光,漂亮极了,就像是含着太阳。” 缪谦修看着他,如同那天早晨一样,眼睛里含着温暖的晨光。他同样轻声地回复道:“那个时候,我看到的,不是太阳,是你。” 在我的宇宙里,永恒唯一的太阳。 ——正文完结—— 作者有话要说: ① 大事件,《海贼王》顶上之战,引申【谁要你这种奇怪的注释啊 ② 小王子的星球B612 1111 写到这里,终于要和大家说再见了。非常非常非常感谢一路相随的朋友,是你们的坚持让我咬牙做完了这件事情。期间因为各种客观主观的原因,进度缓慢,再次表示歉意。在动笔之前,我一直担心自己写不出传统娱乐圈文,事实证明,我没有想多,我确实写不出来,且暴露出我并不十分擅长八卦一出口就露怯的本质。但是,于我个人而言,我觉得很开心。 然而,过往不尽如人意,前行依旧可期许。我们下篇文再见吧!